要他拿她当妹子疼,也可以,孔融让梨都甘愿。
可是,要他娶她当老婆?想都别想,作梦比较快!
这整件事真是荒唐透顶,要他说,他只有一腔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一个当时才一岁的小女婴……光想就觉得头好痛,他连她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晓得,只知道她叫童清秋,这样就要他娶她?
如果她人丑性情差、三八爱作怪,他也得娶吗?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遇到这种事情?他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无力地撑着头,他开始感觉前途惨晦黯淡。
◇ ◇ ◇
或许是负气吧!从雍莫离知道自小就订了亲之事后,他一直没出房门一步,尤其在得知去接童清秋的人今日会返回堡内,他更是打死也不愿露面。
接风洗尘是他们的事,他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要见她!
对,抗议、抗议!他在表达无言的抗议,那童清秋只要不是白痴,绝对会知道她有多么不受欢迎。
可恶的死老头!愤怒中的雍莫离对雍世翰总是这样称呼。死老头居然将童清秋的房间安排在他隔壁,撮合意味连瞎子都看得分明!
这样他就免不了要时时看见她了。
可恶、可恶、可恶透了!居然给他玩阴的,死老头怎么不去当龟公算了!
雍莫滩懊恼地握紧拳头,正觉怒火无处烧、拳头无处挥时,一声幽幽的低泣声传入耳中,在寂静的夜里更显清晰、凄愁。
他凝神细听,发觉是从隔壁传来的。
隔壁?那不就是害他差点气坏五脏六腑的元凶吗?
「懒得管她……」
他嘴里是这样咕哝,但全副精神却一直在留意隔壁的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低低浅浅的啜泣声仍未停止,他实在坐不住了。
「那丫头还想哭多久啊?哭到眼瞎吗?」啧!女人就是这样,麻烦死了。
抱怨归抱怨,他脚下还是不受控制的往隔壁房移去。
「喂!妳哭够本了没呀?」
正沉浸在自身悲伤中的童清秋,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到,一脸惊讶地看向倚在窗边的少年。
「你……你是……」
「雍莫离啦!」他不耐地报上大名。「喂!妳到底开不开门?」
「呃!哦!」她愣愣地点头,移步走向门口开门,看他大大方方地晃进来。「你怎么还没睡?」
「有人哭声像母猪难产,难听得要死,我怎么睡得着?」
「对不起。」扰人好眠,她自知理亏。这下子又多了一个他讨厌她的理由了。
见她这样,雍莫离反倒于心不忍。他本来就没有嘲弄她的意思,会过来看她,也是关心她的状况,只是面子上拉不下来罢了。
「谁要听妳说对不起,我要知道的是妳在哭什么?」
「我、我……」她垂下头,不甚自在的动作像在遮掩什么,反倒引起雍莫离的注意。
他朝她后头望去,是两块牌位。「妳爹娘的?」黑暗中,他看不清上头的字迹。
她不安地点了一下头。「我马上收起来……」
原来是在想爹娘啊!「收什么啊?」雍莫离翻了一个白眼,直接伸手将牌位供上桌,徒手拜了拜。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她就是怕他们会觉得触了楣头,所以正逢父丧期间,却连白花都不敢戴。
「紧张什么?有事我来担。」喜不喜欢她是一回事,人家父母俱丧,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孤女已经够可怜了,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子。
仗势欺人并不是他的作风,本能的反弹期过后,他已经比较能冷静下来面对这件事了。
童清秋带着奇异的眼神瞧他。原来她这个未婚夫婿,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干嘛这样看我?」雍莫离摸摸脸颊。他自认长得不丑,她不必用这么怪异的表情研究他吧?
「没有。」她困窘地收回目光。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因为他并没有她以为的凶神恶煞而意外吧?
雍莫离托着下巴瞅视她。他现在才发现,她长得挺好看的耶!秀秀气气的,小脸清妍细致,初步预估,性情也不错。
童清秋别开脸,避开他的审视。「我想,你晚上什么都没吃,现在一定很饿吧?」她找出一个馒头,还有几块糕饼。「将就着吃好不好?」
雍莫离也没跟她客气,大大方方地吃了起来,早忘了他之所以绝食,是为了跟她赌气。
「妳有半夜留点心的习惯啊?」他随口一问。
「呃!不是,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虽然每个人都不说,但她多少也明白他的排斥,要不是因为她的关系,他不会和雍伯父闹成这样,她过意不去,所以悄悄地留了些点心,本来早些时候就要给他送去的,可是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刚好听到房里头传来「该死的童清秋」一声咒骂。她心想,他是真的很厌恶她,而她实在没勇气自取其辱,就这样搁着了。
咬下去的桂花糕忘了咀嚼,雍莫离意外地看着她。她知道他是为了跟她赌气,却还留了点心给他?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正欲表达歉疚,雍莫离很快的挥手阻断。
「算了、算了,和妳无关,是我自己闹别扭。」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差 劲的事。
「我知道你并不想娶我。」
「咦?」他扬眉。「所以呢?」
「你放心,我不会赖着要嫁你的,反正我们年纪都还太轻,雍伯父不会要我们现在就成亲,等再过几年,我就说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不想嫁,这样你爹娘就不会为难你了。」
她倒是挺善解人意的嘛!这办法不错。
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些许,但他仍不免有所顾忌。「那妳自己怎么办?」
「嗯……」她沉吟了一下,「也许以后我会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到时,你能不能以兄长的身分把我嫁出去?」
这是不是就叫卖妻当大舅?
算了,不研究,反正他本来就不想娶她。
「没问题!」
「那就这样说定了喔!」想了下,她又问道:「这样你是不是可以不再讨厌我?」
「当然,我还会好好疼妳呢!」他露出清朗的笑容,那俊魅神采,教童清秋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不小心悸动了一下。
惨了,不是才刚说好不嫁他的吗?她可得留意管好自己的心,别不小心喜欢上他,那就完了。
就在那个初见的夜晚,他们订下了战友盟约,也在那个化敌为友的夜晚,他少了个未婚妻,多了个妹妹。
第七章
情况真的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原本还死不相见的雍莫离竟突然转了性,隔天一早,他手拉手、心连心的和小未婚妻一道出来用膳,还体贴的替人家添饭布菜……
这、这、这……这演的是哪一出戏啊?
说情况不诡异,谁信?
本来还以为儿子是在作戏,暗地里打长期抗战的主意,想趁他们疏于防心时,好使计赶走清秋,可这情况又不像;莫离待清秋极为呵护,比谁都要担心她受到委屈,何况,以儿子刚倔磊落的性子,是绝对不屑使阴招的。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放心了,再过个两、三年,等着筹办婚事便是。
两个老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当,浑然不觉两个小的早已私下有了协议,以兄妹之礼待之。
相处愈久,雍莫离就愈觉得自己被骗了。初见之时,童清秋那楚楚娇荏的风姿和善解人意的言行,让他以为她是温顺婉约、多愁善感……反正就是那种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小佳人,谁知──
错、错、错!事情根本不是这样,该倔起来的时候,她比谁都有个性。平日她是性子温和好说话,但是该坚持的时候,她会相当的有主见,绝不受人摆布。
就某一方面来讲,她与他满像的,倔强、独立,有自己的思想,并且不认为自己是软弱、该被呵护的。
印象之中,她最脆弱的时候,就只有对着父母牌位幽泣的那晚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童清秋若是那种软弱而需要依靠人的女孩,又怎会主动提出不嫁他的话来?还要他以兄长身分将她嫁出去。没有一点思想见地的女人,还真做不到这一点呢!
他们的小清秋啊!可不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小媳妇,纵然有着寄人篱下的茫然,也不愿流露出一丝脆弱,有骨气得不去依附那个不甘愿给她依附的男人──也就是他啦!
想着、想着,雍莫离露出微笑,忽然想起一整天都没见着童清秋。
人呢?跑哪儿去了? 他问了几个下人,才知她出门去逛了。
这个他倒不担心,反正她到这儿也有半年时间,最初人生地不熟时,是他带着她四处去了解环境,所以,他相当清楚她对这儿的地理观念了解有多少,不怕她出事。
不过,显然他放心得太早了。
又过了一阵子,雍莫离听说童清秋回来了,身上带着伤,还带了一个十来岁的陌生女孩回来。
这下子,他整个人变了脸色,立刻往她房里飞奔而去。
「秋儿──」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童清秋及时拉拢衣襟。呼!好险,没有春光外泄。
雍莫离的心思可不在这上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她。
「童清秋,妳搞什么?」他想也没想地吼道,一见她衣裳破损、发丝凌乱、污痕一身的狼狈样,脾气完全控制不住地飙了出来。
「喂──」她正想抗议他忘了敲门礼节,却被他的脸色给吓得吞了回去。「你……你怎么了?」
「这句话该是我问妳吧?」他皱了皱眉,指掌拢顺她的发,发现脸上还有血迹,脸色又沉了几分。
「都是我不好,请不要怪小姐。」一旁的女孩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又见他伸出手,以为他要打童清秋,立刻「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雍莫离理都不理她,抬起童清秋的小脸审视受伤情况。
「不关妳的事,起来,妍儿。」童清秋伸手想扶她。
「可是……」名唤妍儿的女孩怯怯地看了雍莫离一眼。
「妳们现在到底在唱哪一出戏?」苦情姊妹花吗?他一点都没有看戏的兴致,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雍哥,你不要这么凶,会吓到妍儿。」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善良老百姓的嘴脸,很抱歉让妳失望了……妳不要乱动!」雍莫离扳回她的脸低斥,然后瞥了眼愣在一旁的妍儿,「不会去拧条干毛巾过来啊!」
「呃!哦!」可能是看出这名凶恶少年并没有伤害童清秋的意图,妍儿胆子也稍稍壮大了些。
他脸色虽阴沉,但轻拭娇容的动作却是过分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拭净脸上每一道污痕,没弄疼她。在靠近血迹的地方,他拨开额前的刘海,那道细长的伤口也遮掩不住了。 「谁干的?」他的声音冷了几分,瞳眸沁寒,大有杀人的气势。
「是几个妓院的打手。妍儿的爹刚去世,想卖身葬父,我被她的孝行感动想帮她,可是那些人也刚好看上妍儿,就起了冲突……」
「就为了一个小丫头,妳一介弱女子跑去和人拚命?」他不可思议地惊吼。这女人脑袋装草包啊!
「才不是这样,我……我……」她咬唇,倔强地不肯再说下去。
「说啊!是什么伟大的理由,让妳豁出去,不要命的蛮干?」他口气也很差,厉声咄咄地质问。
气氛愈见僵凝,妍儿慌得手足无措。「都是因为我的关系,请不要责怪小姐,我走就是了,我现在就走……」
「不行!妍儿要留下。雍哥,拜托你!」
她从不求人的,却为了个不知打何处而来的小丫头而急得泪眼蒙眬。雍莫离又气又无奈。「秋儿正缺个丫头,妳留下来伺候她吧!」
「真的吗?」妍儿惊喜不已。她可以留下?可以留在这个好心的小姐身边?
「少废话!去找何大娘,叫她帮妳打点好,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是!」妍儿惊怯地猛点头,「谢谢少爷,谢谢小姐。」
待妍儿走后,他回头正视她。「说吧!为什么?」
童清秋微敛眼眉。「她和我好象,爹娘不在了,身边也没有任何亲人,如果不是遇见你们,我的下场可能也会和她一样,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拚了命帮她的原因。在她身上,我彷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懂那种茫然无依的感觉……」
「我对妳不好吗?」为什么要茫然无依?他以为他可以让她靠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那是一种心灵无所寄托的无助,你不会懂的。」
心灵?她的心无助,他可以让她寄托吗?雍莫离无言以对,那样的情感将超出兄妹范筹,他不确定他真的可以改变。
「算了,如果留下她是妳希望的,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叹了一口气,找出药膏,招手要她过来。
「呀!」抹药时,不小心碰痛了伤口,她不经意轻呼了声。
雍莫离沉凝着脸。「那家烂妓院叫什么名字?」
「好象叫怡红、怡春什么的吧!你知道的嘛!妓院还不都千篇一律取这名儿。」
谁在和她讨论妓院名的创意性了?他是要那间烂窑子关门大吉!
「从明天开始,我教妳习武。」他突然道,这是前一刻他才作下的决定。
「啊?为什么?」
「我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伤害妳。」他坚定而温柔地抚触她擦伤的脸颊,不明白心口为何会闷闷地压着疼楚。「既然我不能永远保护妳,而妳也不想让人保护,那么妳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雍哥……」他待她好,她都放在心底,这世上,若有谁最护她,那么非他莫属。
他的温柔总是藏在坏脾气之下,但是她看得到他那颗柔软的心,他吼她、凶她,只因为真心疼惜她,不忍她受苦,妍儿不懂,但是她懂。
将来那名能得他全心珍爱的女子是何其幸运,是她没福气,无法成为他一生守护的那个人,但是能够当他的妹妹,她已心满意足。
◇ ◇ ◇
也许真的就像童清秋所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也或许是一份同病相怜的情感,她与妍儿一见如故,相当投契。
她不让妍儿喊她小姐,除了形式上的打点外,私底下,她从不让妍儿服侍她,人前 人后也总要她唤声「清秋姊」便成。
童清秋的真心相待,不拿她当下人看待,妍儿自然全感受得到,因此她全心全意维护童清秋,将她视为比亲人更亲的家人。
一转眼,近两年的时光已过,雍莫离十七,而童清秋也十五了。 这些日子,他们一道读书、一道玩乐。他教她习武,不让她教人欺负;谁惹她不开心,他的报复会是十倍、百倍的教那些人悔不当初;她替他缝衣制鞋,不让他受寒受冻;冷了饿了,总有她周延照料;他心烦气躁时,有她耐心倾听及温柔抚慰。
这样的情谊,纯净而温暖,没有红尘俗事的纷扰,只是单单纯纯喜欢对方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