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绝的眼对上了他错愕的黑眸,一转身,她头也不回地狂奔回房。
看见她决绝而去的背影,雍莫离脸色乍变,旋即推开妍儿。
「雍大哥?」妍儿不解的看着他。
雍莫离指了指她身后,在心底无声的叹一口气。
妍儿一看,也慌了。「她……她该不会……」
「对,就是妳想得那样。」
完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这回若没死得精采绝伦,可就有负老天爷的「厚爱」了。这妮子的醋劲,浓得连他都会呛死。
看他一副很想死的表情,妍儿也看得出事情大条了。「那我去……」
「不!妳不行。」雍莫离坚决地道:「记住我跟妳说过的话,她那里交给我。」
「可是……」想了想,妍儿改口,「我能做什么?」
「如果一个时辰后我没出现,请记得进来替我收尸。」雍莫离自我调侃地说。
「啊?」有这么严重吗?
妍儿蹙起了眉。
◇ ◇ ◇
门一开,一只水杯迎面飞掷而来。哇!好狠。 雍莫离咋舌,惊吓地眨了眨眼。
还好闪得快,不然,他帅帅的脸蛋就毁于一旦了。
他惊魂未定的说:「喂!不用如此热情招待吧!」
南湘翊一见是他,二话不说,手边所有能丢的,全都砸向他。
「雍莫离,你去死!」
真暴力。「可否留在下一条贱命,允许我苟延残喘半个时辰?」他很有礼貌的询问,一辈子从没对人这么谦卑过。
「死出去!」她这回丢出去的是利剪。
天!她真想谋杀亲夫吗?雍莫离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道:「妳别老是舞刀弄剑的好不好?我胆子很小的。」
只可惜,南湘翊此时没心情欣赏他旺盛的幽默感。
猜到下一刻丢来的肯定非刀即剑,他很快地靠近她。「亲亲爱妻,妳听我说嘛──」
「你爱妻在坟墓里!不要叫错人了。」南湘翊挥掌一推,幸好此刻她失了功力,否则这一掌,不死也会让他去掉半条命。
雍莫离反手一扣,将她困锁在怀抱之中。「是吗?我偏要认妳为爱妻。」
他抱得太牢,她挣不开也动弹不得,深浓的羞愤刺痛了心扉。
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他怎么可以在抱过另一个女人,给了千般柔情后﹐还能回过头来理直气壮的向她索求温存,随他要亲就亲、要抱便抱,她又不是妓女!
「雍莫离,你欺人太甚!」她悲愤不已,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止也止不住。
「欸!妳怎么──」戏谑不复见,他慌了手脚,「别哭,别哭啊!我又没欺负妳。」
「滚开──」她用力推他,推不动,内心更是挫败。
「听我说!妍儿与我,不是妳想象中那样的关系。」
睁眼说瞎话,可耻!
「那单秋娘与你,也不是那样的关系吗?都分开了还藕断丝连,你可真多情!」她咬牙恨恨地说。
「妳知道了?」唉!都说他近来运气背得乱七八糟了,果然没错。「她是有困难才来找我。一个『死掉』的人不三更半夜来,难不成妳要她光明正大的晃进来吗?」他无奈的叹息。「如果我和她真有什么,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了。我对她有份亏欠,她生活上有困难,我得帮她。」
「亏欠什么?你和她根本──」她止住了话。
「我知道。」雍莫离沉沉地道。是单秋娘下迷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他们一直都是清白的,这些他全知道。
她太天真了,一个男人有没有和人怎样,他自己会不清楚吗?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负了她,如果不是为了跟我赌气,她今天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对她有道义责任。」
都已经扛下众矢之的的罪名,他还要负什么狗屁责任?她怨愤的道:「说到底,你就是多情多意,很懂得怜香惜玉嘛!」
他都解释成这样了,她还钻牛角尖?雍莫离觉得头好痛。「妳不要这么小心眼,我和她──」
「够了!」竟敢说她小心眼!「你的事与我无关,管你要怀念亡妻、要和爱妾藕断丝连、还是要和下人暗通款曲,都不关我的事!你这个大烂人给我滚远一点──」
怒急攻心下,她卯起来又捶又打、又踢又踹、又抓又咬;雍莫离被搞得狼狈不堪,几乎抓不住她,情急之下,也没多想,俯下头便狠狠地封住她的小嘴。
「唔!」南湘翊瞪大眼,微弱的抗拒敌不过他激狂的吻,迷炫的狂潮激情冲击而来,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早知道这样可以让妳安静下来,我就不必费这么多唇舌了。」不,唇舌还是要用到,只是使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南湘翊一怔,旋即又使劲挣扎。「放开我!你这该绝子绝孙的烂胚子──」
又来了!雍莫离无奈的暗叹,忙着制伏张牙舞爪的小母狮。
「听我说!」他扬高了音量,不顾一切的吼了出来,「我爱妳!」
南湘翊愣愣地止住了动作。「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强烈幻听。
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雍莫离苦涩的一笑、「不管妳信不信,我真的爱妳,这辈子就只爱过妳一个,再也没有别人了。」他松了手,退开一步,凝视她震骇失神的容颜。「我雍莫离说一不二,妳知道的,一个不爱的人,打死我我都说不出口,所以,就算当初单秋娘以死威胁,我还是办不到。这句话,我这一生就只打算对妳说。」说完,他踩着沉稳的步伐离去。
南湘翊彻底的震慑住了,再也无法由他那番话所造成的狂潮激荡中挣脱。
他爱她……他说他爱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第一眼的凝眸?还是喂食她化功丹的那一晚?还是狂热的唇齿缠绵之际?还是更早之前?
太大的震撼冲击心扉,带出莫名的神魂狂悸,她脑海一阵晕眩,太过熟悉的感受,好似……好似她曾在哪里感受过……
「我这辈子都只要爱妳喔!妳最好也要爱我,不然我就亏大了。」
「哪有人这样的,你是土匪还是恶霸啊?」
「都不是,我是妳亲亲夫君。」
好痛!
她紧捂了心口,窒闷的胸口绞着不知名的痛楚。
谁?谁在她耳边呢喃?
「雍……」她无意识地脱口唤道。
是他?是他吗?她为什么捉摸不住? 当她想更加深入探索时,重重的迷炫感袭向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接着只剩一片空白,然后她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无助地仰头,头一回发现,她迷失了自己。
第六章
「湘姨──」
人未到,声先至,这是恋儿的特色。
哦!还有,她不敲门的。
才刚想着,正在更衣的南湘翊,抢在第一时间将衣裳往身上套。
果然,「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呃!不,是「又」被「撞」开。
唉!来不及了。老人家的动作,终究败在年轻人的活力充沛之下。
恋儿愣了愣,张大了眼盯住她胸前。
尽管对方是个乳臭未干的八岁孩童,但教人这么直勾勾地瞅着身体看,南湘翊还是会有一点点害羞。
「看什么?」她微微赧红了脸,伸手轻敲恋儿额头一记。
恋儿怔怔忡忡,好象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哇!湘姨,妳身材真是辣得没话说耶!」
这……这是什么话呀!小小人儿那一脸的惊叹,弄得南湘翊哭笑不得。
「妳这丫头!」拉拢单衣,她张手将恋儿抱了起来,在床边坐下。
恋儿的小小指头戳了戳她软绵绵的胸部。「啧!爹若看到了,肯定喷鼻血。」
「喂!别乱摸。」南湘翊拍掉她的毛手毛脚。
但恋儿可不死心,再接再厉的直往上抚去,喃喃道:「不晓得我长大以后能不能和妳一样……我想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妳这样都可以拐到爹那种极品货色,我若比妳逊,那不就糗大了……」
听听,这象话吗?人小鬼大的丫头!南湘翊终于可以理解雍莫离那既想哭又想死的心情了。
摸呀摸的,指尖勾出了静静躺在胸前的炼坠,恋儿将它绕在指掌间把玩。
「好漂亮的项链。」
这个月牙形的坠子,是以上古墨玉雕成,黑亮中透着一抹碧光,看得出是千金难求的极品。
「哦!这个呀!」南湘翊低头看了一下。「记不得怎么来的了,从我有记忆时就在我身上了,可能和我的身世有关吧……」这是她唯一能推测的。
「只是这样而已吗?」
恋儿的态度有些许不寻常,穷追不舍的模样,南湘翊本能的以为她是对炼坠感兴趣。
「妳喜欢?那送妳。」说完她就要解下项链。
「不是啦!」恋儿低嚷,阻止她的动作。
不是?那她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一副很在意的模样。
「湘姨,问妳一个问题好不好?」
「嗯?」这小鬼又要发表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了?
「妳喜不喜欢我爹?」
「啊?」果然,一出口就教人招架不住。
南湘翊支支吾吾,无言以对。要她点头,她没勇气;若要她说不喜欢,她又气虚得发不出声音。
「不用回答了,光看这表情,就知道妳爱惨了我的俊爹爹。」每个见过她爹的女人都会这样,唉!爹真是造孽喔!
「我哪有──」南湘翊真的不知道,这种迷乱纠葛的痛楚,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恋儿根本不将她的否认当一回事,直接拋来一句,「妳当我娘好不好?」
又一次,成功将南湘翊吓愣到万里长城去了。
「为、为什么?」
「为什么啊?」恋儿偏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因为妳的身材很棒,就算生孩子,一定也不会变形,可以保障我爹爹的福祉。」
「咳!」南湘翊差点被口水呛死。
老天爷,她听到了什么?这小鬼简直早熟得让人吐血。
「如果妳是我女儿,我会想一头撞死。」教养失败呀!她的父母该以死谢罪。
「才不,这是妳的荣幸。」恋儿很不可一世地昂着下巴宣告。
「是,我的荣幸。」她靠着恋儿的肩,慎重考虑着自己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知道就好。」恋儿心满意足地偎向她,小手圈上她颈子,往下滑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臂,也露出了一道淡浅的疤。
南湘翊注意到了。「怎么会有这个?」
「呃!没有啊!」恋儿不甚自在地抽回手。
「说实话!」她动作更快,飞快掀起袖子。疤痕虽已淡浅,依稀可看出细长的痕迹,斜斜划过,没入胸前。
是谁?谁如此狠心,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毒手?雍莫离又怎会让女儿伤成这样?
「是……」恋儿嗫嚅了一声,「秋姨。」
单秋娘!
南湘翊恨恨地握紧拳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气爹。」
「所以就拿妳出气?」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可以不择手段毁掉他所在乎的一切,就算是恨我也好,但别永远是伤人的无动于衷!
她总算明白单秋娘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难怪见到她时,单秋娘会怕成那样,心虚嘛!伤了人家的女儿,当然怕鬼魂来找她算帐了。
这应该也是雍莫离容不下单秋娘的原因了,他不介意替别人养孩子,却不能忍受有人伤害他最珍爱的宝贝,对吧?
难怪恋儿初初见到她的那一晚,会有这么深的敌意;难怪恋儿会说,她和单秋娘一样……小小年纪的孩子,在经历这样的对待后,谁不会成为一只小刺猬?
单秋娘那该死的女人!她真后悔那时没杀了她!
「湘姨……」恋儿怯怯地喊了一声,「妳在生气吗?」那个时候爹也是这样的表情,像要发狂一样……
「恋儿!」南湘翊难以自己,紧紧地、激动地抱住恋儿。「妳受苦了,我可怜的孩子……」她好心痛!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的小恋儿?
「湘姨?」恋儿怔怔地看着她。湘姨这样……好象一个当娘的在为孩子心疼。
她也可以有娘……可以吗?
爹总说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娘能活过来。如果人一辈子真的能许一个愿望的话,那现在她要说──她希望湘姨是她娘。
◇ ◇ ◇
当夜,临睡之前,雍莫离在床畔陪着女儿,哄她入睡。
「爹,你喜欢湘姨吧?」
「嗯?」雍莫离挑眉。「妳也这么问湘姨了,对吧?」
果真是知女莫若父。
「湘姨很喜欢爹喔!」恋儿与有荣焉,讲得很骄傲。她爹这么帅,有眼睛的女人都会喜欢的嘛!
雍莫离轻轻一笑。「我知道。」
恋儿伸长了手,雍莫离凭着父女之间的默契将她抱起,搂在怀中轻拍。「小丫头,妳想说什么?」
「娘她……是怎么死的?」
雍莫离沉默了一下。「怎么又提起这个?」自从南湘翊出现后,恋儿已经好久没问过关于母亲的事了。
恋儿伸出小手,自动自发地开始剥雍莫离的衣服。
他苦笑,也没阻止。这世上有胆这么对他的,就只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她恋儿姑娘。
「这个……」她捞起雍莫离胸前的炼坠──一块月牙形墨玉。「是一对的吗?」
「是啊!这是妳娘的传家物,当年订下亲事,就是以它为信物。」
恋儿仰头。「湘姨也有这个,还有……」她指了指雍莫离胸前几乎淡去的齿印痕迹。「她胸前也有这个印记。」
「嗯!」雍莫离淡应,没太大反应。
「爹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既然是雍莫离的女儿,恋儿当然也不笨。「所以爹才会留下她,对她这么好。」
雍莫离只是沉默着,没有给予任何响应。
良久、良久,父女俩都只是静默着,没再说一句话。
直到──
松开手中的月牙形墨玉,恋儿仰起脸,认真而专注地问了出来,「湘姨……是娘吧?」
◇ ◇ ◇
湘姨……是娘吧?
一句话,在寂静的夜里,冲击出千般思潮激荡,关不住的过往回忆,如潮水般一一涌回脑际。
清秋呵……
雍莫离闭上眼睛,任思绪翻飞,飘回那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多少心酸甜蜜,一一辗过心头。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清秋啊清秋──剪不断,理还乱。
◇ ◇ ◇
三岁!他的命运居然在三岁时就被决定!他们居然这样欺负一个无法自主的小生命,这还有天理吗?
雍莫离气疯了,来来回回地在房内走动。
「案发」的经过,是在十二年前,爹与那个什么狗屁生死至交把酒言欢,醉后一时忘形,居然没分没寸的玩起结成儿女亲家的把戏,把当时才三岁的儿子──也就是苦命的他,爽快的给出卖了!
这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爹还收下了人家的传家物,害得他现在想赖都赖不掉。
他恨恨地扯下胸前的炼坠。早知道这是订亲信物,他才不会傻傻地戴上十多年。
这下好了,人家的父母早登极乐世界,临死之前嘱咐孤苦无依的女儿过来投亲,要雍家信守诺言,照顾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