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公办。”她推开他的手,天大的事也没有攒银两重要。
“你要我捉你?”他惊喊。
“不然你说该怎麽办?”她自顾自地往外走。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後。“当然是你别再行骗喽!”
“为什麽不是你辞官?”
“我辞官以後要干什麽?”
“我可以教你行骗的方法啊”她邪笑。
他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虹儿,行骗并非好事,你为何执意往这歹路上走?”
“我骗的都是有钱人,得了银两,阿爹还会拿去做善事;套句绿林上的黑话!我这叫‘骗富济贫’,哪儿坏了?”
“啧!”她怎麽这麽多歪理,叫他欲辩无辞。
“没话好说就别挡我的路,我还要去赚今天的晚饭钱呢!”时间宝贵,她可没空浪费在衰人身上。
“你……”算啦,反正他是被她吃定了。皇凌尘乾脆地递上玉镯。“我把你爹娘的遗物修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碎掉的玉镯还可以修好?”太神了吧?她接过玉镯在太阳底下细细瞧著,接著的痕迹是有,却小到不细看就难以发现。说实话他修得真好。“你是怎么做到的?”
“喔,就把它们粘一粘就好了。”他不会告诉她,为了这只玉镯,他可是跑遍了附近几座城镇,花了上百两银子才请早退隐山林的玉匠修好好怕镯子。
“是吗?”她眼里闪著怀疑。
他不自在地撇开头。“当然,不然你以为那有多困难?”
他说谎,因为他的耳根子都红了。不过……看著手上那只裂痕犹在、却补缀得堪称完美的玉镯,她可以从这镯子上感受到他的付出,心头不禁膑了暖。
“谢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什么啦!”他挥挥手。“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她抬头,偷觑了他一眼,有一瞬间的闪神。原来他的眸这么黑,深邃、清幽,像潭见不到底的碧湖……
“不好吗?”他们已是夫妻了,却还是象陌生人一样生疏,令他不由得泄气。
“我又没这么说!”怪了!她居然会为了他的沮丧感到不舍?真够莫名其妙的。“喏!”她伸出手,同时把玉镯递给他。“戴吧!”
他弯起唇角咧开一抹温和的笑。接过镯子,拉起她的手,微粗的触感显示出她为生活所付出的辛劳,但那份温暖和可靠却不是一般手嫩如棉的闺阁千金所能拥有的。而他喜欢这样的段虹。
“很漂亮。”轻轻地将镯子套进她手腕,他由衷赞美著,同时想起他似乎还没送过她什麽礼物。太差劲了,他得改进才行。
“当然,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她笑得好灿烂,像朵在太阳底下怒放的向日葵,朝气篷勃,引人迷醉。
他不自禁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她大吃一惊,忍不住跳了起来。“你干什麽?”
“我……”她惊白的睑叫他不由自主恨起自己的孟浪。“对不起,虹儿我无心的,只是一时情不自禁……”
“住嘴,不许再说了!”她一步步退离他身边。“我要去做生意了再见。”说完她转身就跑。
“虹儿!”他追上来想跟她解释清楚,并为自己的冲动道歉。
段虹却一步也不敢停,跑得飞快。“走开,不准你跟着来。”她不想……起码在此刻心慌意乱、又要忙著赚钱的时候!她不要见他,怕他坏了她的好事。
但……她为什麽慌乱呢?轻轻吻一下手又不算什麽?他们都已经拜堂完婚了耶,就算他想圆房,她也没理由拒绝啊!
可她就是受不了他碰她,那感觉似乎不是厌恶,而是另一种更深层难解的情绪;每回他一碰到她,她就心跳加快、脸如火烧,像病了似,这是怎么一回事?
喔!老天!她的手好烫,被他的唇碰到的地方像给火灼了似,任她怎麽擦、怎么甩,那股子震撼始终不消……完蛋啦!她是注定要栽在他手中了。
呜……好慌,好想哭……
摆脱了皇凌尘後,段虹又化身为“飞鹤道长”在官道旁做起生意。
她盘腿坐在一只薄团上,左手边的矮桌上推了一整叠黄符,右手边则放了一只竹篓子,里头装满木炭。
大鸿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她面前,只见她对著清水念了一声咒,平静的水面立刻震荡了起来。
丁仔随即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招呼过往路人。“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们,今天咱们师徒三人路经贵宝地,吾师掐指算出此地三年後必有一场大劫,为救济众生,吾师不惜损及修为研制‘化银符’,期使灾难来临、万物俱消时,能助各位大德摆脱劫难,现在就请师父为各位表演‘化银符’的用法。”
丁仔一说完,大鸿立刻咚咚咚敲起大鼓。
眼见人群集中的差不多了,丁仔铿的一声敲响手中的铜锣。“快来看喔、快来看喔!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术——点石成金、化炭成银;有缘得此奇术者,包管你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啦!”
待丁仔一说完,段虹立刻对著身前的清水念起咒语,须臾她从左手道的矮桌上拿起两道黄符往半空中一晃,手中符咒无火自燃,引起围观者一阵叫嚣鼓噪。
燃烧後的符咒化为灰烬落入水中,段虹伸手进去搅动,不多时水盆里冒出阵阵白烟蒙蔽了众人的眼。接著段虹迅速取来一块木炭丢入水中愈加用力搅动它。
一刻钟过去,污水转浊,黑色的木炭竟化为白银。
段虹伸手入水中取出银块,高高地举起,眩目的银亮在半空中闪烁,引来满场拍手叫好声。
适时咚咚咚的鼓声响起,丁仔尖著嗓音大叫:“各位看清楚了吧?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术——化炭成银啊!只有修行已臻化境的‘飞鹤道长’才办得到。而今天,我们师父为救济贫苦大众,不惜自损真元,将法力注入两道‘化银符’中与各位结缘。只要一两银子!只要一两银子,你们便可得到‘化银符’两道,人人皆可化炭成银了。”
丁仔的尾音还在喉咙里滚动,大群人已经冲上来欲抢购“化银符”
人性之贪婪古今皆同,要不然哪会有成群的呆子前仆後继地往深山峻岭里钻,只为寻那飘渺无踪的神仙,求得一记“点石成金”的秘招?
而今天,段虹这招“化炭成银”亦不遑多让,让世间人趋之若骛,她则收钱收得笑嘻嘻。
“慢慢来、慢慢来,每个人都有,我师父还会教你们咒语,习会了叫咒语,你们个个都可以化炭成银。”丁仔快被潮涌的人群给挤扁了,可他却笑得合不拢嘴。
“道长,我有很多钱,可不可以多买几张?”这个人更贪心。
偏段虹最是了解人见习性弱点。“不行,每人最多只可买四张,我说过,这是要助大家度过三年後大劫的,全让你买了,其他人怎么办?”这一招叫做“物以稀为贵”。
果然她这麽一说,每个人最少都买四张,有些较贪婪的人甚至赶忙跑回家拖来妻子、儿女排队,多一个人头就多四张符,多好!
不多时,一整叠“化银符”销售一空。
段虹随即挥挥手要求大家安静:“各位,现在我教你们咒语以及使用‘化银符’的禁忌,请仔细听了。”说到一半,她停顿下来,吊足大家的胃口,这是她行骗多年得来的经验。“首先,作法前需斋戒沐浴三日,期间不得亲近女包,待三日期满,你们只消不停地口诵我三清师傅的法号九九八十一遍,再化符入水即可化炭成银。”
“一定要斋戒沐浴吗?“有人发问。”
“修道修心,不斋戒沐浴、戒除女色,如何修心?”段虹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
一样上了恶当的贪心鬼还对她发出崇敬的呼声。
段虹满意地扬起了嘴角,行骗最高招——叫受骗者上当得不知不觉,还对行骗者感激涕零。
“呵呵呵……”她绝对是全天下最聪明的骗子。
就在段虹沈浸於自我满足中不可自拔的时候,一道惊雷忽地劈下。
“虹儿!”是皇凌尘。
他几时来的?不是叫他别来吗?结果他不仅来了,还故意坐在马上跟她打招呼!天哪,这大衰人不害死她不甘心是不?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三千六计走为上策。
段虹匆匆忙忙招呼丁仔和大鸿收摊。今天已经赚够了,保住现有的最要紧,做人不能太贪心,万一被煞星煞得连到口的鸭子都飞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他们收得很快,只希望能在霉气罩顶时逃过一劫。
无奈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他们才收拾妥当准备跷头,一堵墙也似的身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终於给我找到了你们这些骗子。”来人面如锅底、肤似铜漆,一双眼儿像牛铃,身材足足有段虹的三倍大。
“你不是……柳四爷?”死了是“乌山镇”上有名的恶霸!两年前段虹曾用‘化银符’骗了他五百两,那是她行骗以来干过最大的一椿买卖;就因为金额太大,收了钱之後她立刻跷头,再也不敢以‘化银符’骗人,更不敢踏进‘乌山镇’一步,怕叫柳四爷抓到会死无葬身之地。
哪知躲了两年平安无事,今朝头一回破戒就又碰上了柳四爷?莫非是天意?
“虹儿!”皇凌尘见到她被人找麻烦,连忙下马穿越人群走过来准备帮她。他是不希望她继续骗人,所以找了宫艮一起来搞破坏,但他并不乐见她遇难。
一听见他的声音,段虹背后一凉。不必问了,柳四爷的出现肯定是这尾衰星招来的。“你不要过来!”他站在人群外衰气就直往她身上冲了,万一让他贴近身来……老天,她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可是……”皇凌尘是想停下脚步,然而推挤的人却由不得他。
柳四爷一把揪住段虹的衣领。“臭道士!把我的五百两银子还给我。”
“这位大爷,有话好好说嘛!”段虹急忙赔起笑脸。
“这是怎麽一回事?”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难不成我们上当了?”
“这些‘化银符’到底有没有效?”
“万一买回去後才发现是破纸,那该怎麽办?”
人群开始慌乱!
柳四爷挥舞著拳头威胁段打。“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要你还钱!”他拎起段虹。象要摇散她似地用力摇动着,“把钱还给我。”
“柳四爷!”段虹两手扳着快要被他掐得断气的脖子,“是你自己破戒近女色,又怎能怪我的‘化银符’不灵?”
“老子几时破戒了,那三天里,老子乖得象和尚,但‘化银符’还不灵。”
“你是没跟女子相好,但斋戒途中,你依然调戏婢女、触摸她们,这就算破戒了好吗?”骗柳四爷的时候,段虹就笃定了这好色鬼绝无法禁欲三天,也想妥了万一曰後被发觉时,该如何应付。但因柳四爷并非讲理之人,所以可能的话,她真不希望再度碰见他。
柳四爷楞了下,但听见人群中传来附和段虹的声音,不觉恼羞成怒。“当初你也没说得这麽仔细,这样就算骗人,把钱还给我。”
“那些银两早救灾去了,贫道一得钱立刻布施四方,现在哪还有剩?”喂饱土地庙里那几十张口也算是一种积德行善吧?段虹想她并没有说谎。
“那就……”柳四爷剥眼一瞟,发瑁丁仔怀中抱了一大袋银两。“把你今天赚的全数赔给我。”
什麽?要抢她今天的所得?那怎麽可以?“住手!”为保银两,段虹不惜和他拚命。
“滚开,臭道士!”柳四爷一拳击出,段虹随即被打得飞了出去。
“虹儿!”一见她受欺负,皇凌尘的脾气再也压制不住了。他解下腰带,倏忽一卷,腰带圈上的侧面虹的腰,将她拉入怀里。“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啦!你快放开我,我要去帮丁仔,不能让他把钱抢去,嫣娘快生了,需要钱。”随手抹去唇边的血,打步入行骗这行后,她就有所领悟,骗局被拆穿时一顿打骂是难免的,习惯就好,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看她这样,皇凌尘怎么还妒忌心放她去冲锋陷阵?“我去,你在这里休息一下。”交代宫良照顾她后,他转身投入那场混乱中。
“不行啦 ,我……”段虹还想再辩无奈被宫良制住双手,动弹不得。
“夫人请放心,头儿会解决一切。”
“但……”段虹就是不放心啊!皇凌尘那尾大衰人怎么可能士得出好事?可宫良却对皇凌尘拥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你看,那名可恶徒根本不是头儿的对手。”
“咦?”段虹这才发现皇凌尘真是占尽了上风,制服柳四爷只在弹指间。
“怪了,那尾大衰人今天的煞气小多了嘛!”她才庆幸着自己的幸运,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子来顶。
另一方,皇凌尘和柳四爷的战局却起了变数。他们在扭打间不知不觉靠近了装木炭的竹篓子。
“别再後退了。”段虹脸色大变,想到万一竹篓子被踢翻,木炭滚出来……
呃!不必等万一了,竹篓子已被踢翻,木炭落了一地。经过几番无心的踩踏黑色的木炭变成炭屑铺满一地,但却有一块炭怎麽也踩不碎,外层的炭粉逐渐剥落,闪闪的银光在满地的黑炭屑中更显耀眼。
“喂!你们看那是什麽?”在黑色的炭粉层下竟然躺著一块货真价实的银两。
“这不是真的木炭!”某人大喊了句。“那位爷儿说的是真的,这臭道士骗人,他用炭粉裹银块,再放到水里把外层的炭粉洗掉,骗我们说什麽可以用‘化银符’化炭成银,根本都是假的。”
骗局一经拆穿,场面霎时失控!数十人在小小的摊子边推挤冲撞,既想抢回被骗的银两,又不放过段虹用来行骗的道具——那裹了炭粉的银块。
乱啊、乱啊、乱啊——
整条官道上热闹烘烘,你抢、我抢、大家抢,所有人抢成一团,那场面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灾难!
而在这样一片混乱中,只有段虹的怒吼特别突出、响彻云霄。“皇凌尘,你这个超级大祸水,我恨死你了!”
段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门做生意了。
有什麽办法?衰星当头罩,害她做什麽赔什麽,连带两名助手丁仔、大鸿都被台风尾扫得重伤在床,她不暂时歇业又能怎么办?
亏得那尾衰人还有睑笑,要不是家人们都在场,她早扁得他满地找牙了!
“哼!”她猛地转身,懒得看他一眼,怕被衰气煞得连眼都瞎了,那多冤啊!
无端碰了一鼻子灰的皇凌尘尴尬地抹了抹脸,意外的发生非他所能控制,而她要把所有的罪都归到他身上,他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