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男子说着。“我需要一个挡箭牌。”
由后追赶而来的皇凌尘只能依稀在漫天的面粉烟尘中,瞧见他所追捕的犯人正捉着一名路人为人质。“别再作孽了,花老大,你跑不掉的,还是乖乖投降吧!”
“想要老子认输,别作梦了。”捉住段虹的男子,也就是花老大高声吼叫着。
劝告无效,未免连累无辜,皇凌尘立刻加入抢人的行列,双拳、四腿以段虹为中心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拳风如刃、腿劲似刀,卷起的烟尘比刚才厉害百倍,逼得段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像只破布娃娃般被他们抛过来、推过去,一身骨头险些被扯散。
“住手啊!你?”她被拉得好难受,快吐出来了。
熟悉的嗓音一传入耳畔,专心缉凶的皇凌尘攻势顿敛。不会吧?又是她,那名凶悍的小姑娘!
“哇!”段虹被他们一人拉住一只手,硬扯得身子像要分成两半。“好痛,你们快放手啦!”她闭着眼睛大喊。
皇凌尘听见她的呼痛声,心头蓦地揪紧,不知不觉松了手。
花老大乘机捞了段虹退开一大步,大手紧掐住她的脖子。“站住,皇凌尘,你再过来,老子杀了这名臭道士。”
皇凌尘不敢再动,双方对峙着,静默悄悄地降临,片刻后,白色的烟尘终于消失,还众人一个清晰的视界。
段虹睁开眼一看,果然没感觉错,又是那尾专门为她带来灾害的大衰人。“你这枝大扫把,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再跟着我吗?你干么又跟过来?”存心害她嘛!
“真的是你?”刚才漫天烟尘皇凌尘没瞧清楚,想不到花老大捉的人质竟然是她;一定要尽快救她脱险,落在花老大手中的女子会有何下场地再清楚不过,不能让她受到那样的伤害。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身着道袍,方才漫天飞舞的面粉又掩去了她妍丽的姿容,花老大暂时没认出她的真面目来。但这个好运能持续多久呢?一旦她的好运用尽,那结果……皇凌尘想都不敢想,一颗心如坠冰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尾大衰人不害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欲哭无泪啊!这算什么?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就知道这尾衰人霉星高照,而且专门给她带衰,天哪!她为什么这么倒霉,到哪儿都摆脱不了他?
“我……”皇凌尘指着自己的鼻子,深觉冤枉。官追贼,贼跑,乃天经地义之事,他怎么知道花老大如此善逃,意跑到她家门前将她掳了当人质?这是意外,岂能怪罪于他?
“闭嘴,臭道士!”花老大抖手赏了段虹一巴掌。
“住手!”皇凌尘神情一冷,见她受伤,他心痛得想揍人。“休要伤害无辜。”
“知道我无辜就不要牵累我。”段虹大骂。
皇凌尘眼底的冷厉立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总之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你当然要救我,要不是你这尾衰人,我怎么会这么倒楣?”段虹真想再咬他一口。
花老大轮流看着他们,心眼一转。“姓皇的,若不想我杀了这么臭道士,就将我家老二、老四、老么还来。”说着,他手指紧掐住段虹的脖子,掐得她白眼上翻,一口气几乎断绝。
“你敢!”皇凌尘双目如电,一身衣袍无风自扬。
花老大不禁心怯。看来皇凌尘“天下第一名捕”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瞧他那身超凡入圣的修为,就非自己所能比拟。真想就这么逃走算了。
可花家七兄弟早被朝廷军队杀了三人,仅剩四名又在皇凌尘的追捕中被逮了三人,若非皇凌尘坚持捉人、而不杀人,加上兄弟们以命相护,他现在也是手铐脚镣加身了。
兄弟们有情,他也不能无义,一定要救出他们。
“你放了我的兄弟,我就放了臭道士。”
段虹大眼瞪着皇凌尘。“你还不放入,存心害死我吗?”
皇凌尘为难地咬着牙。“他们是朝廷钦犯,我……”
“钦犯重要?还是我的小命重要?”段虹真要给这尾衰人气死了。“你不会放了他们之后再抓他们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但花氏兄弟作恶多端,万万释放不得。”想他们七兄弟折了其三、剩下四名在逃,尚能在逃亡期间奸杀妇女三人,此等恶徒岂能轻放,
“你不想要这臭道土的命了吗?”花老大双手往段虹肩上一压.她右肩立刻脱了臼。
“唔!”她吃痛地闷哼一声,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可恶——”皇凌尘虎目一瞪,拖袖轻挥,一缕指风打中花老大右肩,同样将他的肩膀给打得脱了臼。“你敢再伤她一分,作怪我'斩恶玉令'先斩后奏。”
花老大吓得直喘大气。江湖上不是传言皇凌尘执掌“六扇门”多年,一向只捉拿逃犯,却从不伤人见血吗?方才他逮捕他的兄弟们时也是这样,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地就翻脸像翻书,招呼不打一声便将他的右肩给打脱臼了?
“你不要乱来喔!我真的会杀了这名臭道士。”他不想救兄弟了,保命要紧。
皇凌尘不敢逼得太紧,怕狗急跳墙。“花老大,你逃不出去的,何不束手就擒。”
“休想!”以他们犯下的罪业,砍十次头都不够,他才不想死。“你让开。”他押着段虹一步步往后退。
段虹神色晦败,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挟持着走。
皇凌尘一脸担忧,怕真连累她丧了命,他这一生都无法安心。“花老大,你一错再错,就算本来有一线生机也被你自己抹消掉了。”
“你少骗人了,这一进大牢,咱兄弟就休想再活着出来了。”
“即便如此.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兄弟何曾算过自己害了多少无辜的姑娘?”
“那又怎样?女人嘛,不就是生来玩的,是她们自己不识相一直挣扎、自找死路,与我们兄弟何干?”
“死不悔改!”皇凌尘怒道,亦步亦趋跟着他。“立刻放开人质,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死,这个臭道士也别想活了。”花老大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管火药。“站住,你再过来就大伙儿一起同归于尽。”
看花老大疯狂的眼神不像说笑,皇凌尘登时顿住了脚步。“你该死!”
“嘿嘿嘿,问题是我绝对不会死。”花老大抱着段虹几个飞掠,消失在东方初升的朝阳中。
皇凌尘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杀意盈满他胸口。小姑娘若少了根毛发,他绝对、绝对……
“头儿!”宫良一巴掌拍在他肩上。
“啊!”是凌尘如梦初醒地回过头。他刚才在想什么?杀人?他又不是父王,视人命如草芥,满手血腥仍死不悔改;他是名公正的执法者,以维护国法、保障百姓生命财产为己任,岂能放任情绪控行为?他不杀人,绝不——
“怎么办?头儿,要不要追上去?”宫良问道。
皇凌尘握紧拳头,壮硕的身子微微发着颤儿。过度担心小姑娘的安危,乱了他的理智,野蛮杀意敲开心底的锁,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头儿?”宫良头一回看见失了冷静的皇凌尘,心底的不安喧嚣直上。
“派人跟着他们,等我的命令再行动。”皇凌尘咬着牙拼命深呼吸。既生为人,明是非、知黑白,他就有责任控制自己不妄为,他不要杀人、不要成为一个人人厌恶的魔鬼、他不要——
“知道了,我立刻去办。”宫良领命办事去了。
皇凌尘闭上双眼,独自立于土地庙前,晨风拂过,带来一阵清新的甘甜味儿,是露水的芬芳。
耳畔尽是婉转的鸟鸣,声声轻脆悦耳,不知不觉间涤清了凡人心中的污秽杂念,还回最初的纯净。
皇凌尘满心的报复杀意也渐渐沉淀了,平和取而代之,溢满胸口。他吐出一口窒闷的长气缓缓回过头,迎上十来张含泪的哭颜,是土地庙里的那些人,他们正在为段虹的遭遇忧心不安。
第四章
今天一整天,土地庙里的哭声不绝于耳。
起先是大人们担心段虹的安危——直到这时,皇凌尘才知道那位在他身上留下两圈牙印的悍姑娘名叫段虹。
她是十年前,这里的庙祝公在河边钓鱼,偶然“钓”回来的孤儿。爹娘都在洪水的肆虐下殇了命,她无处可去,被庙祝公收为义女,从此以土地庙为家。
后来,好心的庙祝公又陆陆续续救了不少人与牲畜回廊,几十张嘴要吃饭,谁也负担不起,他们便去行乞、挖菜根、树皮填饱肚皮。
贫困的窘境直到段虹十二岁那年才起了变化;那日,他们照样上街行乞,却遭一伙地痞流氓欺负、抢了他们乞讨整日的收获,段虹怒上心头,使了一计将银两加倍骗了回来,给了众人一餐难得的温饱,而她也从此走上了行骗的不归路。
骗人诈财并非好事,但他却无法苛责她;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肩揽十几口人的生计,换成一般人早被拖垮,但她的韧性与毅力却叫她撑了过来,他佩服她。
庙里的人都很喜欢段虹,拿她当亲人看待,所以她的被绑才会引起众人无止尽的恐慌,大人们哭骂天道不公,让这样好心的小姑娘惨遭不幸;小孩子则哭闹着要他们的虹姐姐回来。
而他,他是最难过、最不安的,因为她会遭此危机全是受他牵连所致。
“他们还在哭啊?”宫良皱着一张脸走到他身边,这庙里的人还真爱哭,从白天哭到黑夜,哭得他的头快炸了,连工作都没心思。
“有段姑娘的消息吗?”皇凌尘只关心这一点,非得尽快救出段虹不可,否则让花老大发现她的女子身分,她的下场绝不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有人看见花老大带着段姑娘投宿在‘风陵渡口’,但还没确定。”
“我不要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去查仔细,花老大是不是真带着段姑娘投宿在风陵渡口?”
“我这就去办。”宫良应了声,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太子殿下来信。
皇凌尘伸手接过一看,两道浓黑的剑眉锁上了千千结。
“有麻烦?”宫良探问。
“殿下要我回京一趟。”皇凌尘一脸的为难。
“那头儿就回去啊!”
皇凌尘无言地低下头。他回去了,段虹该怎么办?
“头儿若是担心花老大的事,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花老大逮捕归案的。”
皇凌尘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并非担心手下能力不足会让花老大给逃了,而是放心不下段虹。
这件案子若交由宫良负责,他一定以缉凶为第一要务,相对的,人质的安危就放在第二考量了。但他不想叫段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老大,殿下有没有说要您几时回去?”
“五日内。”
“那不是明早就得出发了?”糟糕!他可得尽快联络驿站安排皇凌尘这一路回京所需的食宿与马匹。
“不!我打算后天再出发。”决定了,他要先到风陵渡口去看看,倘若花老大与段虹真在那里,他要先救了人再回京。
“什么?后天,那怎么来得及,头儿……”奇怪,怎么他才说到一半,皇凌尘就跑了?“您要去哪里?头儿,等等我啊……”
时间紧迫,皇凌尘可等不及宫良废话完毕,他大踏步走出土地庙,两指圈在唇边吹出一记打着呼旋儿的长啸。
不半晌,白驹远远跑来,他翻身上马,迅速往风陵渡口驰去。
宫良狼狈地迫在他身后。“等等我,头儿,您要去哪儿啊?殿下还在京里等着您呢?头儿……”
风陵渡口,一个居民不超过百人的小小村落,不明白它名字中为何有“渡口”二字,明明这里又不近河川。
皇凌尘赶到风陵渡口时已过午时,村里唯一的客栈里只有疏疏落落几个人,他不敢贸然闯入,怕惊动了花老大会危害到段虹的性命。
他在村子入口处下了马,让白驹自行离去,这匹晓通灵性的马儿就算不绑不系也不会走丢,不管身处在何地,只消他长啸一呼,它自会前来跟随。
之后,他飞身入村庄,跃上村里最高一株大树,隐避于茂密的枝叶间,静待夕阳西下、明月东升的一刻好救人。
当宫良追近风陵渡口,发现白驹背上已无人影,便知是凌尘埋伏追凶去了。他不敢任意行动,怕坏了皇凌尘的大事,只得在村外随便找让地方休息,等待头儿发出支援讯号。
时光流逝得缓慢,起码在宫良眼里,等待的每刻钟都极象个春秋那样绵长,所以他最讨厌埋伏。不知皇凌尘哪儿来那么多耐性,埋伏几天几夜也不累不倦,不过通常这样费神的行动过后,他都要睡上几天就是了。
但这一回,皇凌尘在逮捕花老大后却得立刻上京晋见太子殿下,宫良真怕他的精神体力会承受不住。
真搞不懂,头儿为什么不将缉凶的任务交给部属就好?大家分工合作,事情才能做得又快又好,这是皇凌尘自己说的啊!偏偏这回他却固执地亲自执行。
当夕阳西下的那一瞬间到来,原本看似静溢的大树突然技摇叶落,一条大鹏也似的身影自枝叶间审出,直掠向村里唯一的客栈。
皇凌尘像只行动灵敏的猫咪,在客栈屋顶上来回穿梭。
花老大若挟持段虹投宿在客栈里,他最可能住的是什么地方?热闹的东厢?偏僻的西厢?不,应该是最容易逃跑的南边厢房才是——
毫不迟疑地,他掠向南边厢房,脚才碰上屋顶,一阵细微的呻吟声便自屋内传出,霎时冻结了皇凌尘体内的血液。
他不会听错的,这是段虹的声音,那样虚弱、饱含痛苦,那该死的花老大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
“冷静”不见了、“理智”宣告失踪,愤怒的情绪代之而起,掌控了皇凌尘的行为。
脚下一个用力,他踏破屋顶,如果报之神般降落于厢房内。
一入眼就瞧见段虹被吊于横梁上的纤弱身躯,道袍上布满点点血渍——那混蛋鞭打她!
“你该死——”利眼横扫,是凌尘想都不想便一掌击中花老大胸口,将他牛般壮硕的身躯击得飞出了窗户,落于房外花坛间,口吐鲜血,一条命去了三分之一。
跟在皇凌尘后头进来的宫良吓了一大跳。这花老大究竟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竟让从未在追捕逃犯过程中狠下重手的头儿破戒伤人!
他好奇地凑近窗户观看,厢房里,皇凌尘正在解下被捆绑于横梁上的段虹,举止轻柔、小心翼翼,那脸上的痛苦与怜惜解释了一切。“原来花老大伤了头儿的心上人啊!”难怪被打得吐血,没要他一条老命算他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