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得喜欢看他笑,那令她感到很轻松;相反地,他板着脸不高兴的时候,她也不再觉得困扰,反而会有一股窝心的感觉流过心头,因为她可以从中感受到他对她的关心。
“好不好吃?”他俯声问道。
“嗯!”官水心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以疑惑的眼光看他。“为什么只有我吃?你不喜欢吃吗?”
邵巡耸耸肩,径自看着街上过往的人群,突然,他的视线被一根麦芽糖占满。
“喏,你也吃一口!”官水心将手上的麦芽糖学得高高的。“不要客气。”
他笑了笑,真的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口。
“好吃吧?”她像个孩子似地绽开灿烂的笑容。
不顾路人投来的好奇眼光,邵巡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亲了亲她的头顶,闻着她带檀香的发丝。
官水心胀红着脸,高高举着麦芽糖奋力扭动她娇小的身躯,想挣脱他的怀抱,老天!他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这么亲密的举动?
“有……有人在看……”她咕哝道,其实她满喜欢被邵巡拥在怀里的感觉,只是……这么多人看?“他们在嫉妒我。”他笑得更狂妄了,拉着她走到大街上比较偏僻的角落。“你为什么想当尼姑,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他突然问。
为什么?
官水心愣了一下,不知该从何回答,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自小在渡尘庵长大,周遭接触到的全是尼姑,日子过得平静安详,总觉得当尼姑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如能就此过完一生,应该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她从不知道当尼姑还需要有理由,如果真要有个理由,她唯一想到的只有——
“我是在渡尘庵长大的……”她低语着。“我在那里过得很好。”
对她的回答,邵巡并没有特殊的反应,他只是淡淡的、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你觉得洛阳这个地方如何?”
“嗄?”她一下转不过来。
“你喜欢这里吗?”他又问。
官水心啄着麦芽糖思考着。“满喜欢的,这里文化气氛很浓郁,繁华却不失诗意,而且到处都是树木和鲜花,和长安非常不同,我比较喜欢这里。”
“想不到你才住了几天,就能点出洛阳的精髓所在。”他捏着她的鼻子,心里很高兴,水心喜欢洛阳对他来讲是件好事。
官水心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向在大街对面的客栈。
“寻寻他们出来了。”她提醒邵巡。
自从水心知道自己错过考试以后,本来想一个人立刻回渡尘庵的,可是邵巡却要求她在洛阳多住几天,他说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带她回去。
她不是很明白他所谓的“时候到了”是什么意思?
她想可能是邵巡要等到妹妹安全回到长安后,才会有空送她回化善镇吧!
“其实我根本不必再跟着寻寻了。”邵巡嘴里虽这样说,但他还是拉着官水心有技巧地远远跟在邵寻寻和项子忌的后面。
“为什么?”
“因为我信任项子忌。”他定定地说。
“可是我们只是这样跟着,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不是吗?你怎么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水心很纳闷。
“根据我的直觉和观察,”他十分有自信地说。“而且寻寻很爱他。”
官水心想了很久,才响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项子忌是个挺可靠的人,只是好象很严肃的样子……”
她停顿一下,顺着邵巡的目光,看到正有一名左右各揽着一位美人的无聊男子,正在跟邵寻寻搭讪。
“那个男的好白哦!”官水心发表她的第一个直觉。“他一定很少出来晒太阳。”
邵巡扯动一下嘴角,笑道:“的确是,今天难得看他白天出来。”
“你认识他?”她问。
“从我爷爷那一代就认识了。”
“我知道了,他就是周天宇对不对?”她高高举着手中的木棒兴奋道,不过棒子上的麦芽糖早被吃光了。
“聪明!”他爱怜地敲了敲她的头,发现她其实也没地想象中的笨嘛!
得到邵巡的赞美,官水心觉得很开心。
“听你和李卓杰谈起这个人,不过他似乎是个不太受欢迎的人物……”她拉了拉邵巡的衣角,说:“寻寻好象很受不了他的样子。”
邵寻寻和周天宇显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加上有一个正铁青着脸的项子忌站在一旁,那场面实在不是一句“别扭”可以形容。没多久,周天宇拥着两个女人悻悻然地准备离去,但临走之前,他附在邵寻寻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邵寻寻沉着一张脸,面色有些惨白。
“寻寻不太对劲[口也]……好象生气了。”
官水心又拉了拉邵巡的衣角,抬头看他,发现邵巡也正冷着一张脸,似乎比邵寻寻更生气。
惹恼邵寻寻,周天宇似乎相当得意,走起路来都有风!
不过,他的威风好象也没持续多久,因为邵巡拾起地上的小石子,随意一弹,便直蹭蹭地打在他腿上,让他当场跪地不起。
邵巡从来不会暗中伤人,他这一番举动无非是想给周天宇一个小教训,另外也证明了他有多生气。
“走吧!”他拉着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在大街上。
“邵大哥!”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周天宇眼尖地看见邵巡经过,遂大声地叫唤他。
“怎么,长那么大还跌倒啊?”邵巡语带讽刺地说,脸上却堆满笑意。
“邵大哥,你来得正好……”
邵巡比了个手势阻止他的话语。“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我妹妹想嫁给谁,得出她决定,我不便插手。”
“可是……我一直很喜欢寻寻……”周天宇像个小孩似的咕哝道。
“对不起,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了。”邵巡毫不客气地拨他冷水,拉着官水心就要走人。
“邵大哥!”周天宇叫住他。“我是冲着我爷爷和你爷爷的交情,才这样叫你的,你别和寻寻一样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除非你想让别人都知道你们邵家那段见不得人的过去。”
一个人的耐性也是有限的,当邵巡正要发火时,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你这个人讲话怎么可以这样子呢?”官水心手插着腰,教训道。“你不想叫人家邵大哥,就不要叫,别把什么爷爷奶奶扯出来,而且当你指责别人做见不得人的事之前,请你先检讨一下自己有没有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官水心突然冒出来讲这么一大段话,不仅把邵巡吓了一跳,周天宇更是愣在原地,直盯着她看。
她拿起麦芽糖的棒子,问:“你知道这根棒子是用什么做的吗?”
“是竹子!”她替周天宇回答,按着又问:“你知道竹子是长什么样子吗?”
没等周天宇回答,她又接着道:“它中间是空的!这就是教我们做人要虚怀若谷……”
她话还没说完,周天宇身旁的女人听不下去了,开口喊道:“你这女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呀?”
官水心似乎被这个没礼貌的女人给惹毛了,她摇摇头不想理她,继续对周天宇说道:“算了,有些人没慧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根棒子送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思考一下。”
她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根棒子插进他的帽里,随即挽着邵巡的手臂一走了之。
没走几步,就听到周天宇在他们身后咒骂连连。
邵巡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不出来你骂人还挺有一套的嘛!”
官水心也觉得不好意思,这好象是她第一次以这么凶的态度骂人,天啊!她以前是从不骂人的。
都要怪那个周天宇啦!没事讲那些过分的话。
只是……邵家真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吗?
第十章
洛阳城外,河畔路侧,一株株青翠的柳树随风枭枭舞动。邵巡和官水心并坐在河边,与这一片绿意共享小午膳。
“水心。”
“嗯?”
“你心里是不是正在想周天宇说的那句话?”
“嗄?”明显心虚的反应:官水心真的确定邵巡可以看透她的心思。
“其实这件事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天宇动不动就爱把它挂在嘴边,听了很让人厌烦。”邵巡淡淡说道。
“到底什么事呀?”官水心也好奇了起来。
邵巡伸直了双脚,往后躺在草地上,瞪着湛蓝的天空说道:“邵家和周家的关系是开始于我爷爷那一辈,因为我们两家都是盗墓起家的。”
“真的?”官水心讶异道。
邵巡点点头,继续述说着——
年轻时,邵巡的爷爷邵农平和周天宇的爷爷周本福都是在乡下种田的农村子弟,日子过得非常清苦。当年气候异变,先是久旱不两,终年无收;接着黄河决堤,泛滥成灾,一连串的天灾下来,使得原本穷困的日子更是难熬。
不过有一天,邵农平无意间在农地里挖出一件据说是先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古物,经变卖后得到的钱,竟然比他一整年的收入还多得多。于是,年轻气盛的邵农平和周本福脑筋一转,决定放弃种田,去寻找更多类似这样的值钱宝贝——他们选择了盗墓。
起初,他们俩总是一起合作进行掘墓工作,对象都是一些刚下葬不久的有钱人。但随着盗墓而来的利益分配不均与理念的不合,渐渐地,双方形成了个别行动的局面,彼此各盗各的墓——周本福仍继续挖掘新葬墓穴,而邵农平则开始对一些百年以上的大型古墓产生兴趣。
邵家的盗墓事业传到了邵雍手中,更可说是达到颠峰。除了持续盗墓外,邵雍也靠着他对古陵寝的各方面丰富知识,逐渐将邵家的事业重心转往建筑方面,尤其是陵墓的修建工程。“最近几年,我们两家几乎已经很少往来了,只是后来天宇喜欢寻寻,所以周老太爷才会再上家里找爷爷,希望能成全他孙子。”
“哦!原来如此!”官水心恍然大悟。“所以周天宇才会动不动就拿以前的事来威胁你们。”
“其实他如果真的到处去说,恐怕也没什么人会相信,因为邵家在地方上的形象太好了,连皇上都对我们赞不绝口。”邵巡拍着胸脯夸张地说道。
“不害臊!自己往脸上贴金!”官水心格格笑着,以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邵巡冷不防伸出手将官水心一揽,她也跟着在草地上躺下来,而且还半倚着邵巡。
光天化日之下,她怎么可以和他躺在一起?被别人看见就完了!
官水心挣扎着想起身。
邵巡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牢牢定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里很隐密,没有人会看见的。”
此话很暧昧,引得她全身不自觉地燥热起来。
邵巡的脸埋在她的类边,不断用鼻子逗得她痒酥稣的,慢慢地,他吻上了她的唇,温柔而深情。
官水心环上他的腰,全心全意地响应着,她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有阳光、青草和大自然的气息。
许久之后,邵巡才喘着气离开她的唇,沙哑道:“你会不会因此瞧不起我们邵家?”
“因为盗墓?”她眨了眨眼,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说过你对家里的建筑事业兴趣缺缺,那么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捕快吗?”
“捕快?你为什么会这么猜?”
“你和李卓杰不是在抓掘墓大盗吗?而且你武功高强,又很会跟踪别人。”她认真分析道。
邵巡摸着下巴作深思状。“嗯……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很有做这行的条件,也许我可以试试,说不定可以把卓杰给干掉。”
经他这么一说,很明显地,他不是捕快!官水心连忙又换个答案。
“那么……你是位大夫喽?因为你帮我处理过脚上的伤口,动作很熟练的样子。”
邵巡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没错,我在各地旅行时,会替人看看病赚取旅费。”
“听起来好象比化缘高明多了。”她由衷地说。
“的确是!”他哈哈大笑。“你想不想象现在这样和我到处去看一看、玩一玩?
也许我们可以先到江南走一遭。”
“好啊!”她回答得很快,但马上又改口道:“可是不行[口也],师姑一定会很生气,而且……”
“如果你师姑答应的话,你就一定可以,对不对?”他问。
“好象是……”她是不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为什么她老觉得怪怪的?
邵巡满意地经啄她一下,率先坐起身来看着远处的大冲问道:“你想不想吃糖?”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在这儿等一下,别乱跑!”他交代一句后,便朝卖麦芽糖的小贩跑去。
官水心一个人坐在草地上静静欣赏河畔风光,突然有人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压低声音道:“你明明就看见了我,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故意训我一顿。”
是周天宇!一听就知道:可是他在说什么呀?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来了,你明明就看见我闯进邵巡的院子,还叫那么大声,刚刚甚至故意影射我有做见不得人的事……”
哦!现在她可懂了,原来那天真的有人闯进邵巡的院子,而且还是周天宇,这下他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嘛!待会儿可得告诉邵巡这个大发现。
“起来!”他低声喝道。“乖乖跟我走。”
“你想把她带去哪儿呀?”
一声低沉的男音从树丛后面传过来,李卓杰正充满兴味地看着一脸吃别的周天宇。
“可恶:”周天宇撂下一句,随即落跑。
“你走路真的没声音[口也]!”官水心对这项“特异功能”感到很佩服。
“我走路也没什么声音啊!”邵巡拿着麦芽糖出现在她后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问。他是用飞的去买吗?
“怎么样?”邵巡看着李卓杰问。
“果然是他没错!”李卓杰点点头。
官水心完全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她只惦记着她要告诉邵巡刚才的大发现。
“邵巡,我告诉你哦……”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述说周天宇闯进他院子的事实。
殊不知,邵巡刚才早就知道周天宇躲在一旁伺机而动,而且他是故意等到李卓杰来了之后,才离开去买糖的。
当然啦!她也不会知道,刚才她和邵巡的亲热场面早就被人看光了。
※ ※ ※
“你常说的是那三位师姑是不是胖胖的?”
“是呀!你问这个做什么?”官水心正蹲在“云起居”的后院种菜,以前渡尘庵的菜圃都是由她负责,所以她正努力整顿邵巡的后院。
“前些天夜里,官府逮捕到三名掘墓大盗的嫌犯,听说……是三个尼姑。”邵巡说道,他觉得这三个人一定是他在长安遇到的那三个,而他更有强烈的直觉——
这三个有点白痴的尼姑很有可能是水心的师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