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韬翻掌看着掌心,那里竟然泛黑。
「他的掌心……有毒。」他站立不稳,全靠她的扶持。
苗恋月一见他泛黑的掌心,当场白了脸。
「解毒丹在哪里?」
「没有用的。」阴鹏冷笑一声,「我下的毒只有我会解,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他必死无疑。」说完,他再提掌攻去。
白亦韬反应奇快地推开苗恋月,硬是接下他这一掌,当场口吐鲜血,整个人倒在地上。
「白亦韬!」苗恋月一站稳,立刻再奔向他,扶起重伤乏力的他,「你……不可以……不要死。」她颤着手,擦着他唇角溢出的鲜血。
「我不会死。」尽管脸色惨白,他仍笑了,而且笑得狂妄。「还没听到妳说爱我,心甘情愿的属于我,我怎么舍得死?」
「你!」她又怒又嗔,却说不出斥责的话,只能紧抿红唇,威胁道:「如果你敢死,如果你敢丢下我一个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更不可能爱你!」
她恶狠狠的威胁,却让他笑得益加狂恣。
「我听到了。」白亦韬勉力站了起来,低首吻住她的唇。「妳是我的人,有了妳,我怎么舍得死?」
「白亦韬……」她扶着他,神情不复冷漠与疏离,只有担心。
「放心,我不会死。」他安慰着她。
他们卿卿我我的模样,更加惹怒了一旁的阴鹏。眼前的苗恋月与白亦韬,好似当年的李若雪与沈铁霖。
「妳不准爱他!妳属于我,只能爱我一个人!」阴鹏大吼,碍着她站在白亦韬身边,使他不敢贸然再下杀手,就怕伤到她。
他的怒吼没有换来他们的害怕,只有苗恋月冷冷的注视。
「当初,你也是这么对我娘──李若雪说的吧?」
阴鹏一怔,随即心里充满惊喜。「妳果然是若雪的女儿。」
「因为我娘不爱你,只爱我爹一个,所以你狠下心,下毒害了铁刀门百余口人,然后杀死我爹娘。」
「我没有杀妳娘,那是错手!」阴鹏厉声否认。「妳爹横刀夺爱,本来就该死,如果当初妳娘肯听我的话,我们早就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没有人会比我们更幸福!」
第十章
「你作梦!」苗恋月冷冷回应。「我娘只爱我爹,她永远也不会爱上你,更不会与你做夫妻!」
「妳住口!」阴鹏怒斥。「就算是妳,也不准违背我。」
「你以为你可以命令我吗?」苗恋月冷哼,拔出闪着冷光的雪刃,指着他沉声道:「阴鹏,我要你为铁刀门、为我爹娘的死,以死谢罪!」
「恋儿,不许。」白亦韬急忙阻止她。「妳的伤还没完全复原,不能用刀。」
「如果能杀了他,就算赔上双手,我也甘愿!」此刻苗恋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白亦韬伤上加伤。
「妳甘愿,我可不愿,而且我会心疼。」白亦韬按住她的手,转头看向暗处,朗声道:「你们看戏也看够了吧,还不出来?」
他话语一落,正义楼突然亮起一片火把,所有藏在暗处的人全都现身,包括多位来参加论刀会的知名刀客,以及贯长天夫妇,在阴鹏潜进正义楼时,他们也陆续悄然来到,躲在暗处听着阴鹏说出多年前的罪行。
阴鹏看见他们,心立刻一沉。
「当年杀害铁刀门的人,果然是你!」贯长天咬牙切齿的指控。
「是又如何?」既然刚刚已经承认,现在也没必要再否认了。
「那么,今晚当着众人的面,我要为铁刀门百余口人讨回公道。」贯长天手持大刀,神情凛然的与阴鹏对视。
「就凭你?」阴鹏冷笑,充满杀意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就算是你们所有人全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夸口!」贯长天第一个不服,持刀就朝他攻去。
「你……他们……」苗恋月敛眉思索,再看向白亦韬,「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就算要报仇,也要揭发阴鹏当年的阴谋,将真相公诸于世。」只杀了他,那算不上真正的报仇。
「你的伤……」她低头看向他的手,发现他掌心的黑气退了,身体也不再那么虚软无力。
「这点毒逼出来就没事了。」白亦韬不甚在意地道,眼里闪着笑意。
「你骗我。」在知道被人欺骗后,她的语气显得太平静了。
「这是意外。」白亦韬一本正经地澄清。「我假装中毒,是为了让阴鹏放松戒心,诱他说出实话,不是存心要欺骗妳。」他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可是终于听见她的心里话,他眼里那抹得意与满足,怎么都掩不住。
苗恋月不再理会他,左手按在雪刃的刀柄上,目光注视着两个对打的人。
会阴风掌,又熟知西域各派刀法,加上毒粉,阴鹏自信满满,而贯长天则明显落居下风。
见丈夫的情况危急,贯夫人跟着加入战局,不久,其它人纷纷拔刀加入。以一敌多,阴鹏却一点也不显弱势,拔出一柄短匕,顽强应战。
虽然只是短短匕首,却出乎意料的锋利无比,就算是大刀碰上它,都占不了好处。
贯长天瞇起眼,提醒众人,「小心那把匕首。」
由于匕首锋利,加上阴鹏下手毫不留情,贯长天几次近身都被划伤,苗恋月见状,忍不住想加入战局。
「恋儿。」白亦韬不赞同的阻止她。
「右手不能使刀,但我左手可以,放手。」他骗她的事让她很火大了,如果他不想她更生气,最好别再阻止。
好,他放手,可是有但书。
「如果妳让自己受伤,我会一掌杀了阴鹏。」他可以让她报仇,但绝不许她再次受伤。
看着他同样坚决的神情,她点头答应。「好。」
白亦韬随即以真气打通她被封住的内力,「去吧。」
苗恋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拔出雪刃,及时挡住朝贯长天刺去的匕首,救了贯长天一命,而匕首与雪刃相触,匕首虽没断,却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
「妳……退开。」阴鹏停下手,不愿再伤了她。
「行,只要你以死谢罪,我就退开。」
阴鹏出掌打退一名搅局的刀客,贯夫人则是扶起受伤的丈夫,贯长天示意众人暂时停手。
「我何罪之有?」阴鹏不认为自己有错。
「那你就更该死!」与这种死不知悔改的人,不必再多说,苗恋月左手持刀朝他攻去,每一招皆快、准、利。
在一刀砍断阴鹏手中的匕首后,苗恋月的攻势更加凌厉,两人一来一往,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美丽柔弱的小姑娘,竟然有这种刀法。
苗恋月很清楚不能让阴鹏有机会出招,所以她出刀毫不犹豫,一招接着一招,逼得阴鹏毫无喘息的余地。
相较于苗恋月手中锋利、削铁如泥雪刃,阴鹏空手应敌有些吃力,他心思一转,内力凝于掌心,以双掌夹住雪刃,苗恋月顿时进退不得。
白亦韬见状,立刻开口:「旋天飞雪。」那是「回旋刀法」中的一式。
闻言,苗恋月手势一转,内劲一吐,雪刃左右晃动,阴鹏合并的双掌也跟着晃动,当雪刃的晃动幅度愈来愈大、速度愈来愈快,阴鹏终于握不住,雪刃立时旋转起来,锐利的刀锋形成一股旋刀流,划向周遭。
「啊!」阴鹏的惨叫声响起,只见刀流锋锐无比,将他的双掌从手肘处砍断,鲜血顿时喷向四周。
「啊……」剧烈的疼痛令阴鹏整个人踉跄往后倒,他双手的手掌已被雪刃削断,鲜血直流。
苗恋月一点也不心软,扬起刀便要取阴鹏性命──
「住手!」闻讯而来的阴俊飞身欲挡,结果是不敌雪刃之锋,手背立时受伤见血。
她再次举刀,阴俊急忙挡在父亲身前。
「苗姑娘手下留情。」
「让开!」苗恋月的眼神始终冰冷。
「家父不该对姑娘有非分之想,但这罪不及死啊。」
「你不让开,就陪他一同为我铁刀门百余口人偿命!」她冷冷的说。
「铁刀门?」阴俊一怔。
贯长天将十一年前阴鹏谋害沈家人与铁刀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阴俊,念在你对父亲有孝,良心未泯的份上,老夫不为难你,但令尊是罪有应得,希望你明白。」
阴俊没有想到还有这段过往,可是……
「我知道我爹是罪有应得,可是身为人子,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受死,如今他已被妳断了双掌、武功尽废,求妳饶他一命吧。」
「饶他?」苗恋月冷笑一声,「他在杀我爹娘时,可曾心软?可曾想过要饶了他们一命?」
「这……」阴俊语塞。
「让开!」她沉声喝道。
「俊、俊儿……你要救爹啊……」双手被硬生生削断,阴鹏痛得颤抖个不停,连想抓住儿子的衣服都办不到。
「爹……」阴俊转身扶起父亲。
借着他的扶持,阴鹏右脚蓦然横踢,鞋尖刺刀飞出,意图与苗恋月同归于尽──
就算他要死,也不将她让给任何人!
「恋儿,小心!」
白亦韬出声的同时,苗恋月身形快速闪至阴鹏右侧,手上的雪刃同时刺出──
「唔!」阴鹏双眼暴凸,不敢置信的瞪着她,「我……不甘心……妳……是我……的──」话声方落,他睁着眼气绝身亡。
「爹!」阴俊抱着父亲,心中悲痛难抑。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不禁百感交集。
阴鹏到死仍不知悔改,但阴俊却是无辜的,在明白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后,他没有资格恨任何人,也没有资格说可怜,只能尽为人子最后的孝意,好好埋葬父亲。
阴鹏死了……
苗恋月定定地望着雪刃上血迹,就像十一年前的那一夜,父亲与母亲的衣服染上的斑斑血痕。
「恋儿。」白亦韬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上的雪刃,伸手搂住她的肩。
苗恋月茫然地转向他,浓浓的血腥味让她再也忍不住的捂住嘴,转身朝花丛跑去,弯着身大吐特吐。
白亦韬急步追过去,苗恋月在吐尽胃里的酸水后,神智昏眩,整个人软软地倚着他,随即晕了过去。
「恋儿!」
☆ ☆ ☆
在亲手杀了阴鹏后,苗恋月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其间不断发烧,让白亦韬担心不已,日夜守着她,几次贯夫人要他去休息,由她来照顾,但他就是不肯离开,也不将苗恋月交给任何人看顾,直到她不再发烧、不再呓语,他才安心。
当苗恋月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她悄悄下了床,没吵醒一旁的白亦韬,拿着雪刃离开了金刀门。
荒无人迹的雪丘上,只有一栋久无人居的木房,伴着两座坟墓。
苗恋月跳下马,一步步走向坟墓,然后跪在坟墓前,拔去坟前丛生的杂草,两块墓碑上分别刻着「李父之墓」、「沈铁霖与爱妻李氏若雪合葬之墓」。
跪在两坟之前,苗恋月默然无语。
爹、娘,铁刀门的大仇得报,你们在九泉之下高兴吗?
恍惚间,她耳边响起几句话──
如果妳真的报仇成功了,那么之后妳要怎么办?
我没想过。
就算是现在,妳依然不想?
要想什么?
想我……现在我们的关系不同了,妳心里应该想的是我,而不是报仇的事。
白亦韬……
「恋月。」
低柔的轻唤响起,苗恋月迅速回头。
「大姊。」一看见亲人,她心里一酸,随即起身奔进她怀里。
苗挽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拍着她,抬眼望着策马急奔而来的人,她与身旁的男人交换了一眼。
白亦韬远远就看见她,那一身黄衫的背影,他绝对不会认错,然而──她居然偎在一个俊美的男人怀中!
「恋儿!」
随着这声怒吼,下一瞬间,他已飞身下马,将自己的女人抢了回来。
「白亦韬?」他搂得她好紧。
不过现在白亦韬没空理她,只冷冷瞪着那个俊美的「男人」,然后冷冷瞥向另一名男人,希望他给他一个解释。
「他就是你弟弟?」苗挽月问向身旁的男人。
「是。」他点头。
「恋儿是我的女人。」不论对方是谁,白亦韬冷冷声明。
苗挽月无惧的看着他,「这些日子恋月承蒙你照顾了,现在事情已经结束,我是来带恋月回去。」
「恋儿不会去任何地方,只会在我身边。」白亦韬低头看着苗恋月,咬牙切齿的说:「妳居然敢靠在别的男人怀里,我等一下再跟妳算帐!」
「她是我大姊。」苗恋月淡淡的说。
白亦韬愣住了。
苗挽月却笑了。
「恋月,妳不该太早告诉他,应该让他吃醋吃久一点,记得母亲告诉过我们的话吗?男人不能宠,一宠他就会自大过头。」呵,没得玩了。苗挽月笑着朝妹妹挥了下手,与身旁的男人一起离开。
原本苗挽月是不放心,所以才特地走趟西域,但在知道恋月手刃仇人,并亲眼看到白亦韬对恋月的那股紧张劲,她知道苗家这轮孤傲清冷的恋之月,已经有人相伴,再不需要旁人多操心。
闲杂人等一走,白亦韬也回过神,苗恋月在他怀里,他的心跟着定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惊慌失措。
但是,那不代表他会忘记她又偷偷溜走。
「妳又不告而别!」他恶狠狠地瞪着她,没忘记当他醒来,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紧张得几乎快把金刀门找翻了过来。
要不是后来想起她曾说她爹娘的墓在雪丘,猜测她可能会在这里而寻来,她是不是就这样走掉了?
「我没有不告而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气怒、他的紧张,看在苗恋月眼里却觉得温暖。
她的平静让白亦韬看得更加火大。
「没有?那么妳一个人偷偷跑来这里,这算什么?」他简直快要吼人了。
「祭坟。」她淡淡的回他两个字,离开他的怀抱,站在一座坟墓前。
白亦韬瞪着她的身影。
苗恋月没有理他,只是拔出雪刃,在墓碑的左下角补上几个字──不孝女沈恋雪立。
「爹说,他只爱娘一个女人,『一生恋雪情不移』,所以用这句话为我命名。」
白亦韬缓缓将手放在她肩上,无言的安慰着她。
「这墓是当初义父救了我后,替我将爹娘火化合葬所立,当时我发誓,在没有替爹娘报仇之前,我不再用本名……」想起当时将爹娘的骨灰坛置于棺木中,由义父与她亲手落葬,她不由得哽咽。
「恋儿。」白亦韬轻声唤着她,她闭上眼靠入他怀里。
「我好恨……」她的手揪紧他的衣襟,从来不曾在人前落下的泪,此刻沾湿了他胸前的布料。
仇,已报,恨呢?依然未曾抚平。
她失去的幸福家园,岂是阴鹏一条命能抵的?
白亦韬没有多言安慰,只是提供自己的怀抱,心头却有着释然。
泪水不见得能抚平伤痛,却是将伤痛宣泄出来的一个方式,而她的泪,已经累积得太久,再不流出来,他都要开始担心她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