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答应我!”
秦福看她一脸坚决,只好点点头。
看见他点头,秦若雨这才放心的笑了笑。
“福伯,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明天我离开山庄后,你就 把山庄的大门封上吧。”她交待完便走向内院。
秦福静静地看着她离去。虽然小姐什么都不说,但是他知道这一别,也许再也见不到小姐和老爷了,然而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依照小姐的交待,让药石山庄就此消失。
秦若雨依照信中的交待,来到伍克都所指定的地方。那是一座位于偏僻城郊的石屋,四周长满与人齐高的杂草,正好为它做了最好的掩蔽。
“你终于来了。”伍克都一见到她,便由座椅上起身缓缓走向她,“雨儿,你可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秦若雨冷着脸,“我爹呢?”
“别急。等我们拜堂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做我们的主婚人。你放心,他是我的岳父,我不会对他不礼貌的。”伍克都笑了笑,接着唤来几名婢女,“你们负责将雨儿打扮好,不许误了成亲的吉时。”
“雨儿……”
“慢着,我要先见我爹。”秦若雨执意道。
伍克都浓眉蹩紧,表情因她的不听话而变得僵硬。
“如果不先让我见我爹,你休想我会受你摆布。”她坚决道,双眸毫无畏惧的迎上他。 伍克都看着她半晌,突然,他轻笑了起来,“好吧,反正你也跑不掉。”他命人去将秦甫敬“请”出来。
不一会儿,秦甫敬被押出来。秦若雨连忙冲了过去,他除了神情疲惫些外,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爹!”
“雨儿,你怎么会来?”秦甫敬看着女儿,心知她一定是被威胁来的。
“爹,你还好吗?”
“爹没事。是爹害了你,如果爹没替你订下这门亲事,你也不必——”
秦若雨摇摇头,不让她父亲再继续自责下去。
“爹,我想起一些事了,既然药石山庄未来的主人是我,它的存续自然是我该负的责任。”
“雨儿你……”
“好了没?雨儿,我可是让你们父女俩见了面又说了话,你该乖乖进去打扮了吧。”伍克都示意婢女们将人带进去。
“雨儿!”秦甫敬惊慌的低喊。从他昨天到这里之后,他一直非常悔恨,他怎么能将女儿的终身托付给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伍克都甚至明白的威胁他,要灭掉整个药石山庄。不,他不能将女儿送入虎口。
他将秦若雨拉至身后,“雨儿,爹不要你嫁给他。伍克都,药石山庄与金刀门的婚约,自现在起一笔勾消,你与雨儿再无干系。”
伍克都神情一凛,“你打算毁婚了?”
“当初因为令尊救过我一命,所以才会订下这门亲事,现在要解除这件婚约,我把命还给你们,从今以后雨儿和你们再无任何关系!”
秦甫敬拿出准备好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向自己胸口刺去!去。
“爹!”秦若雨一惊,伸手只来得及扶住他往下倒的身子。
“爹……”
伍克都神情未变,脸上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秦甫敬,你 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事情了吗?告诉你,我不想要你这条命, 秦若雨我要定了。”
他伸手捉住秦若雨便往婢女们的方向推。
“雨儿……”秦甫敬伸手想拉回女儿,秦若雨却被人抓住。
“爹!”她大声喊着,挣脱不开双臂上的箝制,只能眼睁睁 看着父亲一点一滴的失去生命力。那未恢复的记忆——有关于他们父女之间的一切,就在此时一幕幕闪过脑海,从孩提时 的稚真,长大后习医、为人治病,母亲过世后父女相依为命的 种种,她的泪再也止不住的掉。
“爹希望你幸福……”他用尽力气吐出一个字。
伍克都蹲在他身边,“秦甫敬,如果你不毁约,你可以活得很好,只可惜你太不识抬举了。”他握住匕首,轻轻一使力,匕首刺得更深,秦甫敬瞪大双眼,悔恨已晚的溃然倒下。
“不!”秦若雨奋力挣开抓着她的人,整个人扑向秦甫敬。
“爹、爹!”她泪如雨下。不!怎么可以,爹!
望着父亲毫无生气的面孔,她几乎心魂俱丧。
“别难过了,他不会回来了。”伍克都冷酷道。
秦若雨倏地抬起头,“凶手!”她指控道,双眼充满愤恨的瞪着他。
“怪我?”伍克都笑了出来,“要怪只能怪你父亲太不识抬举,如果他肯好好的遵守诺言,我还会奉养他的晚年呢!”
“秦家跟金刀门从现在起,再没有任何瓜葛。”她缓缓站起身,浑身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息,教人不敢轻视。
伍克都面容一变,“你以为来到这里,你还有机会出去吗?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能走得出去。”
“是吗?”她扬起一抹冷笑,“你何不试试看?”她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绝不会让父亲白死,而峰……她闭了下眼,来世再见。
她挑衅的态度终于惹怒伍克都,他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捉住她,“既然你不想嫁给我,那我们正好省了这道手续。你不愿意成为金刀门的门主夫人,那么就当替我暖床的女人吧!”
他用力拖着她往内室走,秦若雨却趁这个最接近他的时候,抓起怀中的粉末,一把洒向他的脸。
“啊!”伍克都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脸上的剧痛己攫住他所有的感觉,而一旁的人更是看得骇然变色。
可惜急忙中秦若雨丢失了准头,只洒到伍克都左半边的脸。只见他左眼里流出血,面颊开始红肿溃烂。
秦若雨愤恨的看着他,“你难道忘了?我是女神医,既然我懂得替人治病、解毒,自然也懂得该如何下毒。我敢一个人来,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打算。”就算会同归于尽,她也要替父亲报仇。
“来……来人……”
金刀门的手下见状,连忙围住秦若雨,不让她有机会逃脱。
“你——”伍克都大怒的想一掌打死秦若雨,掌风还没到, 一道白色的人影却迅速窜入场中,一手将她拉入怀里,另一手 则挡开伍克都的杀招。
光看眼前的一切,足够让白应峰推敲出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秦甫敬心口处插着匕首倒在地上、秦若雨全身迸发的怒恨,他知道自己来迟了。
“若雨……”他轻声叹道,看着她因为太过气愤而僵硬的表情。
“白应峰!”伍克都大吼,“又是你,好,今天大家都不要离开这里!”他朝身后的椅背用力一扣。
一声巨震响起,金刀门的人当下走的走、逃的逃,拼命为 自己找条活路。伍克都陡地攻击白应峰,拖住时间,只要石屋 的大石一放下,他们就会葬身在这里。
“哈哈……”伍克都疯狂的大笑,攻击白应峰的动作丝毫 没停。
白应峰将秦若雨推开,接下伍克都所有的攻击,而阵阵巨石倒塌的声音震醒了秦若雨。
她四下梭巡着,只见巨大的石栅已落下一半,她惊慌喊道:“峰,快走!”
白应峰分神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冲到石门前,告诉他逃生的明确方向,但伍克都却刻意缠住他。
哼!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伍克都眼中的怒火更炽,像不要命的猛烈攻击白应峰。
白应峰察觉到他的意图,他转守为攻的反击出一掌,整个人顺势往门口退去。
“快走!”他抱住秦若雨,在石栅落地的前一刻,他迅速飞出数丈,及时逃离。
在石栅落地的瞬间,整座屋子立刻往下陷,白应峰与秦若雨远远的看着这一切。
大大小小的石砖一块块塌落,最后只剩下满地混乱的石堆。
秦若雨失神地看着,咬着下唇,她呜咽一声,将头埋入白应峰宽厚的胸膛中。
峰……
白应峰伸出手,将她搅入怀中,任她哭尽心中的委屈与伤痛——那道因失去父爱而引发的伤痛。
他搂着她,缓缓步离这个令人心碎的地方。
如今,她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历经丧父之痛和伍克都所引起的种种事件,蓦然觉醒的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什么。
秦若雨不言不语,望着远方似乎在凭吊着什么,却又像是望着远方,不知道今后
的方向。
她迎风而立,消瘦的身子在衣袂飘然中更显得弱不禁风,似乎风一刮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她茫然的凝视着远方,直到一件披风伴随着一只温厚的手掌搭上她的肩。
秦若雨浑身一颤,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此刻站在身后的人是谁。
她往后一靠,正好偎入白应峰守候的怀抱里。
“什么………都没有了。”她终于开口,心中的悲哀似无止境。
“别这样。”他心痛道。
他宁愿她充满恨意,也不要看见她丧心失魂的模样,她浑身所散发出的清冷,几乎像是要磨灭她整个人一般,每每教他瞧得心惊。
她闭上眼,低喃着:“爹为我牺牲自己,而我,却什么也没做。被封为‘女神医’的我,竟然救不了自己的父亲。”
“若雨!”他急唤,不愿她再陷入自责的恨海中。
“你不是神,纵使外人再怎么尊崇你,你仍旧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你不是能够改变一切的神祉。不要恨自己。”
“什么……都没有了……”
“你忘了我还在你身边吗?”他在她耳畔坚定他说。
连着几日来,她少食少眠,她可知道他看在眼里有多么担心?逝去的已然逝去,她怎能自残似的任自己陷于悔恨之中?
任她沉浸在自我意识之中去沉淀丧父之痛,他只在一旁默默地陪着,无声的给予依靠,她感受得到的,不是吗?
秦若雨抬起眼,迷朦的焦距渐渐凝聚,他眼里真真切切的担忧与深情毫不掩藏的显露。
“峰……”她低唤着,伸手抚上他的面颊,她怎么会不懂他的用意。“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见她终于回神,他终于安慰地笑了。她疲倦的靠着他。
“峰,我们离开这里吧!”她自他怀中抬头。“这里有太多 我的过去、有令我伤痛的记忆,让药石山庄就此消失吧,而我,将不再为任何人治病。”
“若雨……”
她摇摇头,努力绽出一抹笑,“虚名富贵如过往云烟,女神医已经死在那座倒塌的石屋里了,从今以后,我只想当秦若雨,当你白应峰的妻子。”
“若雨!”他搂紧她。
他知道她为什么会下这种决定,过去的一切太多太痛、也令她太悔狠,如果不抛弃,根本无法走下去。如今,她舍下一切,她只有他了。
“走吧。”
不等待再一次的落日,只因他们已经找到今后的起点,一对相依相偎的俪影就此消失。
一夕之间,原本颇负盛名的药石山庄大门深锁,不留任何人影。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药石山庄会在一夕之间成为空屋。
庄主秦甫敬呢?
女神医秦若雨呢?
就连秦家众多的家仆也全部不见人影,一个也没留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流言揣测四起,然而却没有人能证实,金刀门、伍克都、白应峰,都成了传说之一,然而真相是什么?
纷扰的传言传遍整个中原,然而随着时日的久远,可考的事实也就愈不见踪影,到最后只剩下感叹。
同一时间,傲立北方数十载的“铁帮”也教人在一夕之间消灭,而那个神秘莫测的人始终未曾现身。在那一役中侥幸留下性命的人,只知道他叫“剑神”宇文天,而他的来历去向尽成谜。
日复一日,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始终不曾稍减,而这些不解的疑问,最后也只成为众人口中的传奇罢了。
第十章
寒冷的冬天,有一匹马车不畏酷寒,直往北方走。
在即将入夜的前一刻,马车的主人总算找到一间客栈,安排好住宿后,他走到马车旁,将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扶下马车。
那女子面上蒙着轻纱,真实的容貌让人看不真切。他们走进客栈,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干净的房间。
“客倌,炕里的火已经点燃,待会整个房间会变得温暖,你要的饭菜我立刻帮你送来。”店小二说完,便带上门离开。
待外人一离开,那男子才解下妻子脸上的轻纱,低声问:“还好吗?今天娃娃有没有吵你?”
女子温婉的摇摇头,在丈夫的扶助下上床。
“没有,只是身子比较容易累。”她轻呼出一口气,离临盆愈近,她的行动就愈不方便。
这时有人敲门,男子前去应门后接过托盘,道声谢后重新关上门,回到房内。他细心的夹好菜,捧着碗到妻子面前,她含笑的接过。
“别当我什么都不能做了好吗?你自己也还没用膳,我们一起吃。”
男子轻笑,暗自可惜少一次喂娇妻的机会,他将整个托盘移到她身前,然后两夫妻对视着一同进食。
“峰,还要走很远吗?”
他们一直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不见世人。这次为了找个人,他们一路由南往北,时序也由春迈入冬天。
其实不能说路途真的有多远,只不过他们沿途游赏,加上在她身子不适的情况下,路途才会变得这么遥远。
她没有记路的习惯,加上有了身孕后她变得嗜睡,于是理所当然的靠着丈夫带路。
“就快到了。”白应峰回道。这一路的奔波,加上她又怀 有身孕,实在累着她了。
用完饭后,他将托盘收到一边,坐到炕上让妻子可以放 松的靠在他身上。
“原先我是想见一个朋友的。”他轻叹。得知北方惊天动 地的事迹,而“他”的去向未明,他不禁有点担心。
“朋友?”就她所知,能被丈夫认同是朋友的人,全天下大 概没有几个。
“洛阳城里,我们曾见过一次……”
阔别也一年多了,他多年的大仇终于得报,但是他人呢? 在爱妻的注视下,白应峰说着他们之间的交情。
世间的朋友不必太多,但知心只要一个就够。
秦若雨听着,想了一下,“如果他心愿了结,他会去哪里?”
“应是与心爱的人寻一处避世之地隐居,就如同你我一 般,将世间俗事皆抛在身外。”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要找他呢?”她不解。
“因为我怀疑,他并没有实现心愿。”
他有种直觉,宇文一定是遇到令他无法承受的事,所以连 对他道别也没有便消失。
秦若雨垂下眼帘,虽然她没有见过那个人,但她相信他必 定是不凡的。
“休息吧。”白应峰摇摇头,“如果找得到他更好,若是遇不到……就当是缘吧。”他只是希望知道宇文过得好而已。
“嗯。”她移了个舒适的位子,在他怀里闭上眼低喃着,“峰,我有感觉,咱们的孩子再过不久就要出世了。”
他坚定的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亲自接我们的孩子出生。”他不要任何人来剥夺这项权利,什么不吉、什么男人进不得产房,他全不放在眼里,他的妻子、他们的孩子,由他自己亲自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