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怎么了?”他抓过她的右手腕,瞧清了手掌上红肿得略微起泡的伤口,他将长袖一翻,她手臂上的淤青立即暴露出来。
“没事。”书青缩回手,将袖子翻平,用左手盖住右手掌上的伤口。“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伤──”
“住口!”他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改坐到她身边,再度探视她手上的情形,连左手也没放过,果然也发现了一些淤青。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他的语气阴沉,不似平常。
“真的……没有什么。”书青迟疑地说。没看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真正的情绪,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说!”他再度催促道。
“烫伤……是端锅子烫着的,淤青……是不小心被家具绊倒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左怒心一窒,冰冷的防御网仿佛在一瞬间坍塌。
“你居然什么都没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他大手一捞,就将她移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没事的。”她急急道。“过几天伤就会好了,而且我也不太会再撞到了,你不要生气、不用担心的。”
“你常受伤?”她在孤儿院时也是这样吗?
“小伤免不了会有一点,但是都没大碍。”她老实回答,并再度保证。
左怒没说话,双眼定定的看着她。
听他没反应,书青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因为她怕他会后悔留她下来,怕他就这么赶她走。
“你对空间有概念?”半晌,他突兀的问了一句。
书青点点头。
左怒吐了一口气,语气恢复正常,“这屋子的摆设并不多,除了两个房间外,就是十坪大的客厅与四坪大的厨房,客厅与厨房之间并没有门区隔……”
他带她走了一遍,举凡大门、窗户,客厅里的沙发、桌子、置物架,厨房里的餐桌、用具,房间里的摆设……皆一一说明一次。
这栋公寓只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所以摆设并不复杂,除了必需品,其他家具也不多,所以要记住这些并不困难。
“记住了吗?”
“记住了。”书青对着他一笑。原本她已经有些概念了,现在他说了一次、又带着她走了一遍,她的感觉更清楚了。
“以后,我会让人按时送来三餐。”左怒拉着她坐到沙发上,帮她处理伤口。
左怒分不清心里的感受,只知道他很“讨厌”看到她身上有任何伤口。
“不用麻烦的,我可以──”
“不许对我的话有意见!”
“……好吧。”这男人真的是习惯命令人。
“以后若没必要,不要使用那些会让你受伤的东西。”
“左怒,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她只是受了一点伤,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说过不许对我的话有意见。”
“你的伤比我严重多了。”书青小声地咕哝道,耳尖的左怒却清楚的听到了。
他忽然重重吻了她一下。
“左怒?”她惊讶地道。
“你是我的女人,不许违背我的意思。”他霸道的说,语气却不带有任何强迫,反而有丝笑意。
她微偏着头,专心的感受着他递传出的讯息。
“左怒,你真是个奇怪的好人。”
***
离开那个能令他放松的地方,左怒直接来到一家PUB,这里是纵天盟的产业之一,也是李文权的住处。
李文权早让张医师在里头候着,左怒一来,就叫张医生先帮他换药。
左怒跟张医生又要了一包消炎的药后,才放他回去。
“昨天没除掉你,忠爷一定很不安心。”左怒冷笑了下。
“我没死,他的生命就开始倒数计时。”
“你打算杀了他?”
“对付他,有比杀了他更好的方法。”要报仇,不一定只有杀人是最痛快。
李文权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想破坏范帮的生意?”
“既然忠爷没有诚意与我们和平相处,我们也毋需再顾任何情面。昨天的伤,就当是我还清欠他的,我不再追究;若是他仍然想挑上我们,在纵天盟的地盘上进行交易,我们就采对等的反制。”年少时,范一忠曾帮过他一次,但经过昨天的事,他已没有什么顾虑了。
李文权听了,总算放了心,他就怕左怒太过顾念那段恩情,会一再忍让。幸好他没有看走眼,左怒并不是那种会被人情绊住的人,他虽重情,但不至于因此就枉顾整个大局。
“我明白该怎么做。”从现在起,他会盯紧范帮的一举一动;要是忠爷太不识相,他们这两个后辈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不是他们不敬长辈,只是身处在这个现实、残酷的环境,要生存下去并不容易,要以自己的方式存活更是困难,但这却是他们一直努力奋斗的目标。然而道上的血斗避免不了,他们的生存之道只有一条──往前走,只要不停,就有希望。
纵天盟刚成立时,为了生存他们树立不少敌人,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双手更是染过血,但这是天命,也是他们活下去的方式。其实他们都明白,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在站稳脚步后,他们便转往其他的营生。
到现在,纵天盟虽然只是个才成立几年的组织,在道上的势力也不是最大的,但至少没人敢再随便打他们的主意。
“要先向黑道联盟打声招呼吗?”李文权问道。
黑道联盟在三年前的内斗结束后,目前已被道上认定为第一帮派,联盟的继承人虽没有露过脸,但是大家对她仍是十分忌惮。她的身分来历始终相当神秘,手中的银色丝线没人敢轻易领教,她的事迹足以写成一则传奇。
“不用了。”如果要介入,联盟自然会出现。
李文权明白他的意思,遂不再多话。
“权,查一查有关育善孤儿院的一切讯息。”育善孤儿院?李文权联想到了袁书青。
“左怒,你对她是认真的?”左怒从来没对任何事这么重视过,就连面对生死搏斗之时,他都没有这么在意。
左怒有些愣住了,对书青的关心,一直不断在增加中,这在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认真?也许吧。左怒微嘲的笑了。
“你是在担心吗?以前对小曼,你可从来不曾过问。”
“那是因为我知这小曼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李文权直述道。“对你来说,小曼只是你的消遣之一罢了,你从来不曾在意过她,但是袁书青却不同,你不但将她带回私人别墅,也破例让她和你住在一起。”这么反常的态度,让他想忽略都很难。
左怒没有特殊的反应,依然以闲适的姿态坐在沙发上,只是收起嘲弄的笑容,眼神条地改变了。
“你认为我很重视书青了吗?”
“是。”
对他直言的态度,左怒反而笑了。
“那就算是吧。”没有费心分析自己的心意,如果一向冷静又了解他的权这么认定,那就应该是吧。
“左怒!”李文权有些不满。他是在担心他呀,瞧瞧他是什么态度,这种事还可以用“算”的呀!
“如果我想保护她的这种心态归类为我在乎她,那么我对她,就应该是你所谓的“认真”。”左怒清楚的说,不再逗着他玩。
李文权忍不住翻翻白眼,这个左怒也真是懒,连在不在乎一个女人都不肯细想,还要他观察、分析、猜测、求证,然后才能得到答案,他可是每天有好多“正事”要忙的人呀,哪有空去注意这种小状况啊!但是没办法,他就是歹命的得去注意。
看来他得找机会再去会一次袁书青,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跟的是什么样的人。左怒越在乎她,就表示她的危险性越高,与左怒为敌的人越容易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为了左怒的安全,他得更费心了。
“权,帮里的事这几天就麻烦你多注意一下了。”左怒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左怒,你要去哪里?”看他就要离开,李文权连忙开口问道。
左怒握着门把,回头给了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我受伤了,是病人,所以应该回去好好把伤养好,对吧。”既然权那么喜欢操心,就让他操个过瘾吧。
“喂──”李文权不悦的低喊,可惜左怒早就走了。
这……这还有天理吗?
第五章
“书青!”叶子恒猛然惊醒过来,连忙转头一看,幸好没有吵醒枕边人。
他小心的下床,走到窗边靠着墙立着。
他与芷筠的婚礼已经在一个月前举行了。但他以公司业务繁忙,一时走不开的理由,将芷筠千期万盼的蜜月旅行押后,所以在婚后一个星期,他还留在台湾,没有到某一国游玩。
虽然工作是有些增加,但是让他留下来的最主要原因,却是那个他许久没有见到,心中最挂念的女子。
婚宴当天,孤儿院里的长辈们都到了,他暗地询问,得知书青并没有回孤儿院,只打过一通电话报平安,说她暂住在朋友家,其他就没说了。
朋友?书青常年生活在院里,哪来的朋友!要说邱筱容那凶女人还有可能,才大三就有一堆狐群狗党。
他暗地里请人寻找,结果没有任何消息,书青就像是从空气中消失一样。她看不见、又没出过门,不可能一个人跑出国,但是,大大小小的旅馆也没有任何她投宿的资料,她到底在哪里?
他的眼光转到犹在床上好眠的女子。从结婚后,王健兴对他的防心减少了,看在芷筠的份上,他放了更多的权利给他,这证明自己当初并没有想错,若不娶芷筠,王健兴是不可能将大兴纺织的经营权交给他的。
但是有了这些,却没有心爱的女人相伴,终究是一件憾事呀!明知再过不久,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名与利,但是,他最希望能够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骄宠、不是自恃高人、不是必须小心翼翼对待的王芷筠,而是那个娇弱温柔、楚楚动人,却也让人心怜的失明女子。
“子恒,还没天亮,你怎么起来了?”王芷筠揉揉眼睛,应该睡在她身边的丈夫居然跑到窗户旁边。
“没什么,只是在想公司的一个合约罢了。”他随口敷衍,躺回温暖的被窝。
“子恒,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不要想那么多啦!”王芷筠偎过来,不希望丈夫心心念念的都是公事。
父亲说过,子恒对公事相当尽责,至于对她的真心有多少,他还看不出来,之所以答应结婚,完全只是不想让她伤心。虽然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但若是不适当,父亲不一定会将大兴的经营权整个放给子恒。
“对不起,冷落你了。”叶子恒吻了她一下,收回心思。
“子恒,“书青”是什么人?”她觑着丈夫的面孔,探询这个无意中听见的名字。
叶子恒猛地一震,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的?”
“上次我听你在电话里提到,好像很紧张他发生什么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王芷筠软声提醒。
“没有什么,只是孤儿院里的一个院童罢了。”叶子恒神色自若地道。“因为她双眼失明,最近又不太听院长的话,所以院长希望我帮忙想想办法。”
“哦。”王芷筠应了一声,不再疑惑。“子恒,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的,像关于院里的事,能帮忙的我也可以帮呀,你不一定都要扛下来。孤儿院是你的家,我也会把它当成是我的家一样。”既然是夫妻,就应该共同分担事情。
“芷筠,你真是我的好老婆。”叶子恒一笑,低头深深地吻住妻子的唇。
芷筠已经注意到了,看来书青的事他得更加小心,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
藉着受伤之名,左怒带著书青回到阳明山的别墅,除了几名亲信之外,没有人找得到这个隐密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身有残缺,所以书青的性子总是温温婉婉,气质清雅沉静,让人不自觉的受她影响而心灵沉淀下来,加上这些日子的与外隔绝,没有世事的纷扰,使得左怒的心也跟着沉静许多。
那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平静。
对书青来说,日与夜并没有什么分别,有分别的,只是要配合身旁的人罢了。一直以来,她的生活都很规律,以前有筱容在,会帮她注意时间;现在跟着左怒,她就以他的作息为准。
张医生每天固定来这里帮左怒换药,左怒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在吃早餐的时刻,客厅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张医生,早。”书青认出来人的脚步声。
“袁小姐,早。”张医生向她打招呼。
“左老大,今天觉得怎么样?”这段日子是他所见过,左怒最亲切的时候。
“没事了。”左怒头也不回的答道。明明知道他的伤已经好了,连上药都可以省了,偏偏这家伙还是每天来“打扰”他,这个张医生有点欠扁。
“我再看看好了。”
“不必。”左怒很干脆的拒绝。
“左老大,你不太尊重我这个医生哦。”张医生在客厅大剌刺的坐下来,反正他等着左怒吃完早餐,看完伤口,确定没事了才能走,对于左怒的反应,根本理也不理。
其实他也不是这么不识相,一定要来做这种“顾人怨”的工作,张医生很哀怨的想。但没办法,谁救他无法让左怒就这么忽视自己的身体,从第一次帮左怒疗伤,他就成了左怒眼中最惹人嫌恶的医生。
唉,就当作是上辈子欠左怒的好了。
对于他们之间那种奇怪的应对方式,书青从最初的好奇到现在已经习惯了。左怒的脾气不是很好,不过前提是惹他的那个人不怕死,自找麻烦,因此通常有人被骂的时候,她也会尽量当作没听到。
相处这一阵,她已经比较了解、适应左怒的脾气,但话说回来,实在也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因为左怒曾说过,他的女人不该太多话。
“你“重”得起来吗?”左怒不疾不徐的反问。
幸好书青看不见,否则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大笑,而张医生的表情非常精采,一阵青一阵白的。
唉,谁救他天生瘦长,一站出来,就跟枝竹竿没两样,不然,严重缺乏幽默感的左大盟主怎么可能找得到讲笑话的机会?
“左老大,你太不合作了吧,好歹我救了你好几次呀。”在怒对他的抱怨懒得理会。不一会儿,他终于用完早餐走了过来,坐到张医生的旁边。
“少说废话,快看吧。”李文权每天让人送张医生过来,在确定他的伤势完全好之前,张医生还是会来的。
以前,他可以赌命、拿命开玩笑,但现在他是一帮之主,没有轻贱生命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