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范帮最近的行动吧。”左怒转了个话题。书青的事已成定局,再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李文权收起继续探询的心思,脑子转回到昨天的狙击事件。
“这是今天早上我收到的请帖。”李文权将桌上的卡片推到左怒面前。“忠爷有事想和你谈谈,两天后在五福楼吃中饭。”
“哦。”左怒迅速看了一下,宴无好宴。
“依我的看法,忠爷最擅长利诱,加上前几次的试探让他了解到,采取强硬的方式他讨不了好,所以才会变换方式。左怒,你得小心。”
“除了这些,他还能玩出第三种花样吗?”谈判破裂就动家伙,这种剧情未免太老套。
“如果前面的方法都不管用,我想过忠爷可能会买通我们的人来暗的,但是这瞒不过我们的耳目,如果两天后谈不拢,我们就得提防他了。你知道忠爷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目前为止,我们比较吃亏的一点是明标太大,虽说正面对上范帮不一定讨得了好,但我们却不能避免伤亡。而忠爷聪明的在这场对峙里,把自己放在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
李文权顿了顿,继续说道:“左,不管以前有过什么,你可以记住范一忠对你的那一点恩,但是不能够以整个纵天盟当报酬。”
“我明白。”左怒不带任何感情的说。“这两天各个场子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除了昨天左怒受到狙击之外,范帮没有任何动作,可能范一忠仍然在评估纵天盟的实力吧。
“提醒各个场子注意,尤其是生面孔,夜里巡逻的人手也必须加强。个人的活动尽量低调,避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左怒吩咐。
也好,就当是对纵天盟的试炼吧。
***
书青一天一夜没回来,筱容担心的一夜没睡,想到她是被那个姓叶的带走,她就更是吃不下。
“筱容,有你的电话。”李老师喊着。
“哦。”这个时候谁会找她?难道是……书青!
一想到可能是书青,筱容连忙由床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门外冲。
她接过了话筒,“喂。”
“筱容,我是书青。”
“书青!”筱容大喊一声。“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个晚上没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对不起,筱容,我很好,你不必替我担心。”
“那个姓叶的把你带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他不让你回来的?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带你回来。”哼,准是他做的好事。
“不是,你别乱猜,我现在很好,也没有和叶大哥在一起。”
“那你在哪里?”书青迟疑着,最后还是没说。
“筱容,我暂时不回孤儿院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很好,现在住在一个朋友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院长那边麻烦你替我说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察觉到书青将挂下电话,筱容连忙又问。
“过一阵子吧。”她也不确定。
“书青,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住在哪个朋友家?”书青在外面哪有朋友?
“没有什么,你别瞎猜。就这样,我再和你联络,再见。”
“书青!”筱容连喊了几声,然而书青早已挂上电话,她也只好放下话筒。
书青怎么会无缘无故不回孤儿院?筱容边走回寝室边想着,叶子恒到底对书青说了些什么?
但是书青又说没事、她很好……啊,书青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第四章
从左怒出去后,书青便开始试图熟悉这栋偌大别墅里的环境与摆设。整天下来,她撞了不少东西,整个客厅的环境也只了解大概,正确的距离她还没推算出来。
摸索着到沙发上休息,她回想着刚才所知道的摆设,她说过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不能再给左怒增加任何麻烦,否则他一定会要她离开的。
才想着,她就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左怒,是你吗?”她朝着门口的方向问。
“李文权。”他先出声才举步走进来,然后在她旁边落坐。
书青不明所以的看向声音来源。他不是和左怒在一起的吗?
“我是来找你的。”李文权直接点明来意。他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心思,这让他再一次肯定,她根本不适合他们的世界。
“找我?”书青不明白。
“左怒为什么留下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简单的说,我们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生命是我们的全部,也是我们唯一的本钱,但是在黑道,生命的消失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他顿了顿,“要成立一个帮派不容易,要使一个帮派长久生存更是困难,尤其是现在。我不懂左怒为什么要留下你,那无异是揽下一个麻烦,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你希望我走?”书青终于明白他拐弯抹角的意思。
“最好如此。”这就是他来的目的。左怒的敌人不少,难保不会有人知道她的事,进而想用她来牵制左怒。
“权,你管太多了。”左怒淡淡地道。他斜靠着门板,以闲适的姿态看着屋中的两人,但与他相处多年的李文权早已闻出不同。
他站起来,看着左怒,“她该明白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原本就没想过瞒住左怒,左怒会有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左怒看着他,跨步走过来,李文权迎向他,在两人擦身的那一刻,李文权的下腹被赏了一记铁拳。
“权,我明白你为我所做的,但是有些事你不该过问,闲闲没事的话,去赌场看一看吧。”李文权没吭半声,他点点头,默默地离开。
书青站起来,左怒也刚好走到她面前。
“我真的会成为你的羁绊、你的麻烦吗?”虽说之前不介意,但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稳。懂事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孤儿院,而且左怒并不是很愿意留下她,现在听到李文权这么说,她心中更忐忑不安了。
“在我还没决定留下你以前,你的确是。”左怒拉她一同坐下。“但是在我答应让你留下之后,你就不是了。”
这之中有什么差别?书青不解。
左怒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加解释。多少年来,他已经习惯独居的日子,只不过住的地方由几坪大的小房间变成今日数十坪的别墅,而现在,他的屋子裹多了一个人。
“在你的世界,真实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书青任他搂着。
“生存,是唯一的目标;弱肉强食,是不变的法则。现在的黑道,到处都是为了私利而不顾他人死活的人,真正还会记得道义两字的,只怕寥寥无几。其实不论是哪一种人,求的都是名和利,只不过有人用心机、手法高明些,伤人不见血;有人用的是气力,赌的是命而已。”
求的是同样的东西,只是因为方式的不同,便被冠上好与坏的两极分别,这世界的价值观未免可笑了些。
书青若有所觉的“看”向他。
“左怒,你也会……愤世嫉俗吗?”她惊讶不已的问着。原谅她知识有限,即使这四个字形容得不是非常贴切,也差不多了。
“愤世嫉俗?说我讨厌虚伪的人世可能还贴切些。”他的语气淡漠得像是开玩笑,完全不似刚才认真的讽刺。
他二十二年的生命大多是在逞强斗狠中度过,就算曾经有过任何一点的不满与怨忿,也会在忙着争斗的时候渐渐忽略那种不平。而到现在仍留存在心中的,只剩对人世的冷漠与疏离感;世间的种种并不曾带给他任何快乐,他也不倚冀望再由世间得到任何一种东西。
生命中不需要太多期盼,否则只会招来更多的失望而已。
“你很偏激。”书青忽然道。无关乎好与不好,这已是属于左怒的个性。
“你不曾怨过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怨过,可是我没有太多时间沉溺在悲伤与不满里。八岁那年的车祸让我成为孤儿,也夺走我的视力,在我来不及意识改变时,我已经被送到孤儿院了,只能赶快让自己习惯一切,院里的小孩不少,我不能造成别人的困扰。”而且除了孤儿院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去。
“你倒挺坚强。”原来她的失明并非天生。
书青只是摇摇头。“不是坚强,而是没有退路了。如果我没习惯那里的生活,很可能又得被送到另一个不知名、可能好、也可能更不好的地方,然后重新学起。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没有家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幸好在那段时间里还有筱容帮我。”
她转向左怒。
“我想你也是吧,如果不是没有后路可退了,你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她轻轻地道。
“不要太自以为是。”左怒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明天我让人带你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你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住。”
“那你呢?”
“你不必知道,只要照着我的话做就可以。”左怒决定的一切,从不让人有反对的机会。
***
自从书青被动的接受安排到这个地方居住,左怒已连着三天都没出现。
在这里,所有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如果想去任何地方或是缺任何东西,只要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为她打点好,只除了在屋里的一切活动得靠自己外,她恨本毋需担忧其他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生活,书青反而不能明白左怒为什么会答应留下她了。她很确定自己要留在他身边的决心,但是,她对他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知道今天左怒会不会回来?
左怒没留下任何可以找他的方式,她只能被动的等着他而已。这种感觉,像是筱容以前常念着的那种“没出息的女人”,每天除了等待自己的男人出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生活。
才几天,她已经把左怒当成是生活唯一的重心与依靠了吗?
筱容说过,女人总是很悲哀的将自己第一个男人当神看,而后不管是受苦、受委屈、受一堆有的没的灾难,也会神经错乱的当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幸福,只要那个男人爱她。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吧!书青皱着眉承认。
孤儿院的日子好像已经离她很远了,现在她所熟悉的,只剩下那个有点愤世嫉俗、对虚伪的人世感到厌恶的人,以及他所赖以生存的一切。
其实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都是充满未知与恐惧的,因为她看不见,无论是好的、坏的,存在她心中的也仅是一个模糊的印象。细数在她生命中让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其实也不太多,除了筱容、院长、几名老师以及叶子恒之外,真的没有什么人。
书青觉得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她甩了下头站起来,正想回房去,却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几声沉重的脚步声。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左怒命令式的声音响起,但似乎显得有些无力。
“小张、小李,你们两个到门外守着,三点再由小刘与小陈替换,罩子放亮一点,不许再有任何差错。”这是李文权威严的声音。
“权,你也先走吧。”
李文权点点头,“明天我会过来与你讨论今天的事。”他也不啰唆,随即离开。
听见客厅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她缓缓的走到左怒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左怒没有出声回答,他伸出手一使力,书青一时没有防备就跌到他身上,还来不及爬起来,两片温热而带着需索的唇立刻覆上她的。
左怒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想念她的气味。
书青起先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挣扎便被他侵占个彻底,左怒强横的吻肿了她柔嫩的唇瓣,直到他觉得餍足了,才放开她。
“你受伤了!”搁放在他右肩上的手碰着了绷带,令她震惊地开口。
“死不了。”他不甚在意,连瞄都不瞄一眼。
书青微微退却的手再度探向他受伤的肩。
“有人想杀你?”虽听过他陈述,却没想到真正遇上时,会这么的骇人。
“多的是。”他依旧漫不经心。
“不痛吗?”难道他真的可以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我的世界。”他的语气再平淡不过。“书青,没必要这么惊讶,这种小伤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如果今天的情况就让你无法接受,那么你可以不必留下了。”
书青闻言一窒。
“我不能接受,是因为我从来不想要你受伤”她轻轻的说。“虽然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但是我会尽量以平常的态度面对。”
“还是决定留下?”书青点点头。
“好,那先陪我睡一觉吧。”左怒说完,搂着她就往房间走去。现在他要先休息一下,等明天充足精神后,再好好计画这一笔帐要怎么算。
***
书青一离开床,左怒便醒了,多年以来的训练,使得他就算再累,也能维持相当高的警觉性。
天亮了。他偏头一看壁钟,九点半了。
书青稍微梳洗过后,凭着印象摸索到厨房,将吐司放进烤箱里,又将牛奶温热。
左怒跟着她,来到厨房门口,只见她忙着张罗早餐。
“左怒?”书青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问道。
“是我。”他走了进来,“看来你很习惯这里了?”
书青微微笑了一下。
“这里的空间比较小,比较容易熟悉。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所以有很多事只要自己可以做得到的,就尽量去做。”
“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你不害怕吗?”左怒拉了把椅子坐下,对她失明的生活,突然间好奇了起来。
“当然会害怕。”她点点头。“但是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你害怕,就可以不必面对。我还记得当我知道自己成了孤儿,眼睛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那种绝望到连自己要不要活下去都不知道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淡然,“幸好筱容一直很帮我,后来习惯了院里的环境,习惯看不见的日子后,才慢慢开始学着打理自己的生活。”
这时,烤箱发出“叮”的声响,她小心的取出吐司,倒出温好的牛奶,将一份早餐推到他面前。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而我也做不来太难的餐点,希望你不会介意。”左怒看着面前的那份早餐,两片吐司与一杯牛奶,外加一点果酱。
“你看不见,怎么知道牛奶不会倒出来?”
“刚刚要温热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大约放了多少量,倒的时候再感觉一下手上的重量,就大概知道了。”她详细回答。“怎么了,我倒的不对吗?”
“不,我只是好奇。”他不知道失明的人也能做这么多,还是她是特例?
他不再说话,低头与她一同吃着早餐,他已记不得,上一次能这么平静的吃一顿饭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