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后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大为惊怒,她立刻命人将封夫人送回去,正准备动身赶往太子府时,却不禁犹豫了一下。
若要她以母后的身分命令太子释放封侵无,根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其中牵扯到巧巧「身分」,便让她颇感为难,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不仅对太子的名譽有損,对太子将来的登基之路也是一大考验,朝中文武大臣若是对太子偏好女色的性格大加讨伐,身为太子母亲的她,岂能不保护?
但是,这次太子的乖戾行径又令她感到心寒不已,万一太子真的因此杀掉封侵无,对出过几朝重臣的封家而言实在有愧,而杀封侵无的理由竟是如此荒谬,传扬出去,太子的人格必会遭到质疑,将来有谁敢忠心事君?!
就在皇后犹犹豫豫,取決不定时,巧巧正面临着她生命中最痛苦的煎熬。
从早晨太子一觉醒来开始,宿醉头痛的太子就开始了对巧巧苦不堪言的折磨,原来伺候太子的事全数落在她的头上。
从一早的烧汤沐浴,她就一个人扛着烧滚的热水,一桶一桶的倒进澡盆,太子一会儿嫌汤,一会儿嫌冷,动不动就暴怒,把她辛苦倒满的热水一脚踢翻,她又得重新再一桶一桶扛过,当她累得手都举不起来时,真想一桶滚水泼过去,汤花太子的脸以洩恨!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得忍下来,否则太子一怒之下又要鞭打封侵无了。
平时简单的沐浴,这一天太子非搅得翻天覆地才肯罢手。
好不容易沐浴完,她还得振作精神去收拾被太子踢翻的水患,这么一折腾,她那双娇嫩柔细的手已长出了水泡,稍一用力就破皮,疼得她直在手上拚命吹气。
太子在用早膳时,还要她弹琴作陪,她那双手已经红腫疲累不堪了,怎经得起再来弹琴,但她想起水芙蓉的告誡,无论如何都得取悅太子。
她熟练地弹起七弦琴,指尖一拂过琴弦,她就疼得不住抽气,却又不敢随意应付了事,只能硬着头皮猛撑,用尽全力卖弄她的琴艺,好不容易一首曲子弹完,她飞快地放下手,在心里大大地松一口气。
「我准你停下来吗?」太子咬牙切齒地咆哮。
巧巧一惊,停也不敢稍停,继续拂弄琴弦,虽然心里早已把他砍死了千万次了,脸上仍一派柔顺。
太子很清楚巧巧是为了封侵无才如此委曲求全,明明在她眼中看见怒火熊熊,像座待喷发的火山,但表面上却平静柔顺,极力压抑,不管他怎么残忍对她,她都不再开口顶撞,也不吭一声,而唯一对他说过最多的字眼,就只有一句「求殿下放了封侵无」。
哼!明明自己花钱买的女人,却一心一意都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虽然他不见得真想弄死封侵无,但封侵无和巧巧之间的感情却让他痛恨莫名,他就是无法忍受,非要看见他们两个人都痛苦才觉得痛快!
当巧巧累得两手发顫,再也举不起来时,太子才终于叫停。
她不过才喘了几口气,太子的第二个命令又来了!
「还没见过你跳舞……」
水芙蓉一听,马上依向太子身边,膩着声音说:「太子,花姑娘一个早上还没吃东西呢,让她吃点东西以后再跳好吗?」
「她的骨头硬得很,没有吃东西的必要。」太子冷冷地说。
巧巧早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光站着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哪里还有力气跳舞,要是再不让她吃东西,饿昏过去都有可能,她眼睛不由自主的地瞪着太子面前的糕点,饿得快流出口水了。
「要不,就给花姑娘换件舞衣吧,她这身衣服不适合跳舞,跳起来只怕也不好看,何必扫兴。」水芙蓉又说,想乘机让巧巧能多喘几口气。
太子盯着水芙蓉,冷笑着说:「你在帮封侵无吗?替封侵无照顾他心上人?」
水芙蓉浑身一凜,既然被太子看出来,她再想掩饰只会更加惹恼他而已。
「我怎么敢帮他们呢?不过……侵无到底也认了我当姐姐,这层关系让我不能不多关心他们一点,如今我的一颗心全在太子身上,只想让太子开心一点,太子别疑心我了。」她干脆拐了一个弯说。
「好!」太子狡猾地一笑。「你把舞衣拿过来,就让她在我的面前换掉。」
巧巧瞪大了眼睛,惊呼:「不用换了,穿这件衣服也能跳!」
「不行!」太子的笑容更阴险了。「水芙蓉,快去拿来呀!」
水芙蓉也后悔自己的提议了,但是如果现在违拗太子,后果恐怕不容易收拾,只好回屋去取来一件舞衣,用眼神示意巧巧不要企图抗命。
巧巧咬牙切齒,气得七窍都要冒出烟来,她恨恨地卸下外衣,急匆匆地穿上水芙蓉取来的舞衣,但是就算动作再如何飞快,还是都让太子一覽无遗了。
水芙蓉察觉到太子的眼神,在看见巧巧裸程之后便亢奋貪婪了起来,为了分散太子的注意力,她扬高声音故意轻快地说道:「花姑娘,跳个蓮花舞吧,我来为你奏琴。」
巧巧不是看不出太子饥渴的眼神,像只饿了好几天的獅子,随时都会猛扑上来一般,当水芙蓉曼妙的琴声响起,她立刻翩翩起舞,一心只盼望多拖延一点时间,期待救兵尽快赶来救她。
她轻盈地舞动肢体,犹如一技新荷出水,婷婷妍妍。
水芙蓉开始吟唱一支蓮花的歌,缓缓而起,歌声犹如沾润着霏霏春雨,柔美裊糯,巧巧很感激水芙蓉的帮忙,她的歌声果然让太子分了一点心,目光轮流在她们两人身上梭巡,不再只盯着巧巧一个人。
巧巧配合着水芙蓉的歌声,歌舞渐渐交融,巧巧陷入了美妙的情境之中,她笑望着水芙蓉,尽情地高舞起来,她双臂弯曲高举,手掌如托,十指微曲,脚步交错慢转,浑身旋动,恰似漾漾在秋水之上的荷蓮,一株新荷含苞待放——
随着水芙蓉的歌声轻轻淡淡远去,巧巧的舞姿也渐渐停止,她优雅地折腰伏地,在寬大的襯襦之上,彷彿盛开着一朵清雅絢丽的蓮花。
巧巧舞得尽兴,开心得忘记了太子的存在,一迳对水芙蓉笑说:「姐姐,你唱得真好,琴也弹得真好!」
水芙蓉虽然也开心极了,但却不像巧巧那般忘形,她笑盈盈地望着太子,说道﹕
「太子欣赏完了蓮花舞,接下来欣赏醉牡丹好吗?」
巧巧一曲舞完,太子的饥饿感更为强烈,他的双目发红,已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他缓缓站起身朝巧巧走过去,一面说:「不必跳了,我现在不想看你跳舞,我要你过来陪我。」
巧巧的心沉了下来,浑身寒毛竖立,像只戒备的刺蝟盯着他。
水芙蓉也紧张地站起来,以她跟了太子一年的经验,太子现在已经欲念勃发,不会放过巧巧了。
她不敢相信,太子一向不喜欢曾经被男人碰过的女人,但这一次恐怕要破例了,当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时,就像洪水猛兽,挡也挡不住!
她眼睁睁看着太子一把抓住巧巧,橫抱起她,就要往內室走去。
巧巧力竭声嘶地抗拒,狂叫:「放开我——」
太子那张圆圆的脸此刻绷得死紧,巧巧接触到他那双渴望而暴戾的目光,恐惧得昏眩欲呕,她疯狂地推拒,惊叫不已。
巧巧不留余地、拚死般的挣扎惹怒了太子,他发出嘶嘶冷笑。「在我要了你之前,先杀了封侵无再说!」
「不要!」巧巧失常地惨叫。「你要杀他,干脆连我也一起杀了——」
太子紧紧扣住她的双手,朝门外大喝着:「来人哪!」
门外的侍卫立即进来听令。
「杀了封侵无!」他无情地下令。
侍卫呆了呆,突然之间,另一名侍卫急奔来报。
「太子殿下,皇后驾到!」
太子脸色一变,待要把巧巧藏起来时已经来不及了,皇后如风般捲了进来,视线环屋一扫,细细打量着慌张的太子、茫然不安的巧巧和一脸放心的水芙蓉,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太子跪地迎接,水芙蓉急忙拉着巧巧跟着跪下。
「母后怎么突然来了,事先为何没有告知儿臣。」太子疑惑地问。
皇后在椅子上坐下,盯着自己不长进的儿子,心灰意冷地说:「事先告诉你,我还能抓得到你的小辮子吗?」
「母后,谁向您嚼舌根……」太子的脸上又青又白。
「别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些什么花样!」她截断他的话,问道:「封侵无呢?」
太子咬牙没有接口。
「你把他怎么了?」皇后大声质问。
「关在地牢里。」
皇后一招手。「来人,去把他放出来。」
「不行!」太子嚣张地。「我不能饒恕他!」
「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不能饒恕?」皇后的语气严厉。
「一个女人就能让封侵无对儿臣生出背叛之心,他对儿臣的忠心可议,这样的臣子留有何用!」太子怒不可遏。
皇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未来儲君说出来的话,大为震怒。「我还没质问你为何终日沉迷于美色中,竟还拿五十万两让封侵无千里迢迢跑到临安为你买个女人,到这个时候,你还好意思说得这般理直气壯,简直是可耻至极了!」
「母后,儿臣买女人和懲治封侵无是两回事……」
「还敢狡辩!」皇后怒拍桌子,喝斥。「水芙蓉不也是你费尽心思弄来的吗?为什么当时就大方得很,肯把她送给封侵无,这会儿怎么全变了呢?你有一个水芙蓉了还不知足,难不成想买来天下间的美女吗?荒唐!」
太子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再也挤不出半句话来。
皇后打量着巧巧,叹气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巧巧。」她小小声地回答。
「你和封侵无可是两情相悅吗?」
「是。」她郑重地点头。
皇后微頷首。「好吧,这回由我替太子作主,把花巧巧赏赐给封侵无。」
巧巧惊喜不已,急忙叩头谢恩。「谢皇后娘娘成全。」
「母后,我不答应!」太子仍顽固地大嚷。
「太子,你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为什么总是沉迷于声色,不知长进呢?」皇后简直气坏了,大声责骂。「我为了你费尽苦心,希望你能顺利当上一国之君,你却不知道爱惜羽毛,成日美酒声色,再这样继续下去,到手的皇位就要飞了,到那时候,母后再有通天的本领也保不住你了呀!」
皇后祭出「宋室江山」这个法宝,太子就算是再冥顽不灵的孙悟空,也难逃如来的手掌了。
看太子已经臣服,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封侵无自小就护卫着你,母后不相信你看不出他对朝廷的忠心,他不过是爱上你想要的女人罢了,真要对他赶尽杀绝吗?你把花巧巧赏赐给他,还能保住他这个座前大将,一旦杀了他,就像自断一臂,甚至于落得兇残的骂名,如此一来,有谁还敢为你效命,母后再不骂醒你,将来也是一个昏君。」
太子的激怒渐渐被皇后抚平了,他也不禁自问——难道真想因此而杀掉封侵无?他如此看待十年来的君臣之誼,从今以后,燕顺、朱武等护卫大将还能对他忠心不二吗?
当他把盛怒之下所失去的理智全都抓回来时,心情也逐渐冷静平复了。
他自嘲地说道:「母后所言极是,当初儿臣因为太信任封侵无的性格,所以才挑选他远赴临安,没想到连他也把持不住,居然还已经先斬后奏,儿臣才会忍不住气昏头了。」
「先斬后奏!」皇后兴味十足地望着巧巧,事情圆满解決,放下了心,便取笑起她来。「封侵无连水芙蓉都不动心,花姑娘的本领真高,难怪太子得花上五十万两来买你,不过这笔钱他是白花了。」
水芙蓉轻轻一笑。把先前惊恐混战的紧张气氛化解了,巧巧看着皇后慈善的笑脸,和太子虽不甘心但已不再兇暴的神情,这才敢相信自己和封侵无得救了。
巧巧急忙向皇后磕头,焦虑地恳求着。「皇后娘娘,侵无伤得很重,能不能先将他放出来疗伤?」
「当然要放,封侵无有个什么差错,我对封夫人也难以交代呀!」皇后回身对太子吩咐。「太子,由你亲自去放了他。」
「是,儿臣这就去。」太子撇了撇嘴角,虽不情愿也不敢违拗。
他大踏步地走出去,皇后又朝身后的侍卫下令。「去准备好马车传到大门口,接到封侵无以后立刻送回封府去。」
「是。」侍卫领命离开。
皇后攙着女侍的手站起来,朝水芙蓉和巧巧温和地笑了笑。
「我要回宫了,花姑娘一会儿就随封侵无回府去吧,我会请董御医到封府替封侵无灾危悴槐氐P牧恕!?
巧巧万分感激,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竟是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她实在太感激了,真不知该如何报答皇后娘娘才好。
她郑重跪下磕头。「多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我和侵无会永远将皇后娘娘的大恩记在心里。」
皇后呵呵一笑。「一将难求,我得替这个不成材的儿子保住身边的大将,将来,你只要告诉封侵无,请他多多輔佐太子,这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巧巧听了不胜感动,不论皇后的身分多么尊贵,身为母亲的那份心情仍然令人动容。
「去接封侵无吧。」皇后和气地拍了拍巧巧的脸。「我知道你心里急得很,别跟我们耗在这儿了。」
巧巧嫣然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回身飞奔了出去。
当她一路奔出花园,远远看见燕顺和朱武攙着封侵无慢慢走向大门,所有的喜悅全充斥在眼睛里,化成了眼泪酸楚,不可收拾。
「侵无!」她飞奔向他,一下子就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我好高兴你没死——」
封侵无狠狠倒抽一口气,疼得冷汗淋漓。
「你再用力一点,我就死了。」他痛苦地说。
她急忙放手,一迭连声地道歉。
封侵无捧起她的脸,反覆细看,看见她额角上的擦伤,又看见她红腫的双手,柔声轻问:「怎么弄的?」
「那不重要,只要你能活着,什么都不重要。」她太开心了,忍不住仰起头一个劲儿地吻他,狂乱地吻他的脸、他的下巴、他的嘴。
封侵无不得不控制住她,因为燕顺和朱武正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像两个傻瓜一样。
「先跟我回家再说。」封侵无在她耳边轻轻说。
「是啊、是啊……」燕顺促狭着。「有些事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做。」
朱武一听,呵呵大笑起来。
封侵无故意没听见他们的调侃,迳自和巧巧一同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