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费巽人的突然出现把她吓出毛病来了!
“费先生,我听说最近东京很受欢迎的买法式连锁餐厅,是你们‘英凡’设计的?”云云倾身替费巽人斟满一杯热红茶,眼角余光瞥见瀛瀛躲在楼梯转角偷听他们谈话。
“那是我的作品。”费巽人低头翻阅着三层搂别墅的平面图,淡淡地说。
蹲在墙角偷听的瀛瀛第一次听见他用中文说话,那微带着广东腔的声音依然和记忆中一样,低沉而有磁性,她的心扑通地猛跳一下,仿佛有种想念已久的心情被满足了的感觉。
“真的!你就是arc的设计师!”云云惊喜地低呼。“我好喜欢arc温馨古典的装演设计,毫不造作,在餐厅里用餐就好像身在法国乡间一样,心情变得温和宁静,感觉好舒服。”
“谢谢,施小姐很懂得欣赏美的艺术。”他的唇角扬起浅浅的笑。
瀛瀛支着下颚,满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家伙还是那副死样子,一点儿都不谦虚,骄傲得让人看了真想揍他一拳。
云云欣喜不已,轻声娇笑着。
“费先生,前几天我打电话到‘英凡’找arc的设计师,可是接电话的小姐告诉我‘英凡’做的都是五百万以上的大csse,不接一般个人的居家设计,不管我动用母亲、继父,甚至未婚夫那边的人脉关系都没有用,我正打算放弃呢,想不到你竟然主动和我联络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肯接我的case呢?”
费巽人微微一笑,端起红茶浅啜了一口,笑容有些莫测高深。
“‘英凡’是‘英凡’,我是我,只针对大型连锁企业是‘英凡’做生意的原则,但是我接casc看的是心情和缘分。”
下巴抵住膝盖的瀛瀛无声地轻味着,想不到这家伙还挺有个性的嘛。
“哦,你所谓的缘分指的是……”云云不由自主地瞟了瀛瀛的藏身处一眼。
费巽人抬了抬俊朗的眉,淡淡一笑。
“你是施瀛瀛的大姐,而施瀛瀛又是我的……大学同学,能接到你的case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是孽缘吧?!瀛瀛不领情地低哼。
“的确是很有缘分喔。”云云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你从香港来,而我们是从台湾来的,你和瀛瀛又那么巧都选东大念书,而我又这么巧看上你的作品,真的好有缘分。”
“是啊!”费巽人低沉地一笑。
“真难得在日本还能用中文交谈,更难得的是你和瀛瀛长得好像,和你聊天的感觉,就好像在跟男的瀛瀛聊天一样,真好玩。”云云接着说。
“大学时有很多同学都这么说过,当然,本人的感觉并没有外人来得强烈。”费巽人眼中的笑意加深。
躲在墙角的瀛瀛捧着头,滚了下眼珠。拜托,讲这个干什么,她最讨厌有人说他们长得像了。
记得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说世界上会有三个(还是两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很像,一旦这相像的三个人碰上了之后,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怪不得,费巽人一出现之后,她的命运丕变,不只属于她的国王宝座拱手让给了他,做什么事也都变得很倒霉。
“你和瀛瀛很久没见了吧,想不想见见面聊一聊?”云云热心地询问。“她刚刚才起床而已,我去叫她出来好了。”
瀛瀛听了大吃一惊,慌得跳起身,蹑手蹑脚地往房间方向潜逃。
“不用了,我猜她应该不想见我。”费巽人客气地阻止云云。
瀛瀛蓦地止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家伙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她没有半点想见他的欲望。
“哦!”云云讶异地。“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费巽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视线侦查似地看向楼梯转角。“她若想跟我聊聊自然早就出来了,不需要躲那么久不出现,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强人所难。”
瀛瀛一呆,尴尬得耳朵微微发热。这家伙的生肖属狗吗?鼻子还挺灵的,居然大老远就嗅到她躲在这里。
“噢——”云云噗哧一笑,对费巽人做个鬼脸。“你还满了解瀛瀛的嘛,她的个性就是那么怪,你别介意。”
“不会。”费巽人低头将别墅的平面图收进公事包里,从容地起身和云云握了握手,说:“施小姐,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了,等我画好了设计图以后,再和你约时间送过来。”
“好,谢谢你。”
等云云送走了费巽人,瀛瀛这才小心翼冀地探出头来瞄一眼。
“瀛瀛,你好没礼貌,见到同班同学来访也不出来打个招呼,藏头缩尾地像什么样子。”云云一边收拾杯盘,一边责备她。
“他才不是我的同班同学,跟他同校就已经够倒霉了,要是同班岂不是要倒八辈子的霉。”瀛瀛急忙辩驳。
“可是你们看起来好像挺熟的。”云云疑惑地偏着头看她。
“熟?”瀛瀛哼了哼。“当了两年敌人能不熟吗?不能知已知彼,焉能百战百胜。”
为了超越费巽人,她曾经研究过他的个人资料,对他的身家背景熟得不能再熟,只差没把他的祖宗八代也顺便了解一番,不过所有“知彼”的努力全做过了,她还是始终没能“百胜”过。
“怎么,你跟他有仇啊?”云云惊疑地问,从来没有听说瀛瀛把男生当成敌人过,因为她总是说没有男生够格当她的敌人。
“一言难尽,不想说。”瀛瀛揉了揉头发,转身上楼。当不成全天下最聪明的女生就已经够呕了,犯不着昭告天下。
“瀛瀛,我觉得费巽人好像满在乎你的。”云云趴在楼梯扶手朝她喊。
瀛瀛心口猛地一荡,旋即摇头甩掉绮念。此“在乎”绝非彼“在乎”,别想太多了。
“我也很‘在乎’他呀!”她朝楼下戏谑地大喊。“‘在乎’要如何才能把他干掉做肥料!”
她关上房门,仔细想想,东大一别,费“逊”人似乎没有继续进修,直接朝空间设计发展了,这么一来,目前拥有工学、数理硕士学位,面数理博土学位就快要到手的她,成绩已经远远超越他了!
瞬间,眉开眼笑,龙心大悦!
费“逊”人,本人目前这个国王宝座已经坐稳了,你还是只有俯首称臣的分,嘿嘿嘿——
第二章
叭!叭!叭!
一阵在东京很难听见的汽车喇叭声,把出神中的费巽人吓了一跳。
“前面的先生,你是不是睡着了?已经绿灯了!”
听见后面计程车司机的喊声,费巽人顿时回过神来,立即踩下油门,继续往“青山”方向开去。
和久违的施瀛瀛惊鸿一瞥后,回公司的这一路上,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第一次看见施瀛瀛的情形,记忆的时针慢慢倒回,当时——
他和施瀛瀛在东京大学大门口擦身而过,走不到一百公尺,彼此又都回过头惊疑地互瞄了一眼。
“喂,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费巽人小姐’,怎么样?跟你确实长得很像吧?”
走在他身旁的高桥正夫碰碰他的手肘,笑得有点暖昧。
费巽人小姐!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正夫,别太口无遮拦了,对方毕竟是女孩子。”他收起笑,正色地说。
“不会吧,你看她哪一点像女孩子?我看是比较像你的兄弟。”高桥正夫夸张地睁大眼睛。
费巽人仔细看施瀛瀛一眼,不否认她的轮廓确实和他有七分相似,不过他觉得两人之间最相似的是眼神,同样都拥有唯我独尊的自信和傲气。
高桥正夫撇了撇嘴,酸溜溜地继续说道:“不管打篮球、踢足球,或是修俄文、法文那种艰难学科,她样样都不服输,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赢男孩子,全校半数以上的女同学都把她当成偶像一样崇拜,做便当给她吃的没比做给你吃的少,我看她八成是个女同志。”
“喂,说话客气一点,不要因为对方习惯中性打扮,就说人家是女同志。”他不喜欢这种两极化的推论。
“你可不要因为你们是自己人就维护她喔。”高桥正夫不以为然地说。“不然你说说看,她为什么拼命想超越你来赢得女同学的芳心?一般来说,正常的女人会有这种行为吗?”
“不能因为这种薄弱的证据就断定她是同性恋。”他语气平淡。
“你看、你看!”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没错,高桥正夫指着施瀛瀛和一个女孩子的背影说。“她又收下学妹做的便当了,表情还显得很高兴耶!”
费巽人懒得搭腔,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楚施瀛瀛的表情,他很受不了高桥正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夸张反应。
“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做便当给女孩子吃?别无聊了。”他意兴阑珊地走进停车场,不想再和高桥正夫继续争论这个荒谬的话题。
“费巽人,这可不是日本人和中国人的战争,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高桥正夫一脸严肃地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知道吗?现在全东大的男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是施瀛瀛的敌手,如今东大男人的尊严全要靠你维护了,千万别让施瀛瀛得逞。”
费巽人懒得搭腔,径自坐进银灰色的“欧宝”驾驶座。
“我是爱好和平的使者,最讨厌的就是‘战争’两个字。还有,我没什么兴趣维护东大男人的尊严。”
说完,他淡淡一笑,“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留下尴尬的高桥正夫僵立在原地,绝尘而去。
银灰色的“欧宝”汽车行驶在表参道上。
费巽人启动CD唱盘,想起睽违三年的施瀛瀛一看见他的那种表情,就跟看见鬼差不多,笑声忍不住溢出唇角。
从小,他是个智商超高的资优生,随随便便念都能考第一,是学校老师们呵护备至的天才儿童,而同学们则是以异样的眼光将他排斥在外,让他很难打进圈子里。
当个不平凡的天才儿童就必须耐得住寂寞,这是他很深刻的体会,所以从小念书就从不设定敌人和目标,一心只想让自己变得平凡一点。
以为难逢敌手的他,居然会成为施瀛瀛唯一的敌人和目标,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既新奇又有趣,也让他对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
施瀛瀛是个很奇特的女孩子。永远一头羽毛般柔软轻盈的短发、宽松的T恤加牛仔裤、素净清爽的一张脸,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饰装扮,却还能自信满到八风吹不动。
从香港到日本,他都不曾遇见过这种样样都想拿第一的女生,曾经听说她在台湾从小到大的课业成绩都是顶尖的,也还听
说她自从进东大以后,修的每门课都败给他而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
日本大部分的女孩子只要出个们都会化上基本淡妆,打扮美美的谈恋爱、约会,几乎没有人会像施瀛瀛那样从来不在外表上装扮自己,认真执着在凡事都想拿第一。
他无意打击她,纯粹将她视为一个可敬的对手,当他看见她为了超越他而夜以继日苦读出一双熊猫眼时十分不忍心,因此,他通常会不露痕迹地自动放水了数理科学这门课,让她不至于全军覆没。
他发现只要让施瀛瀛赢过他时,她整个脸庞都会灿亮起来,他很爱看她那种表情。
以成绩论高下是最单纯的人际关系,真实、不虚伪、简单、易懂。
在他十几年的念书生涯里,只有在东大遇见施瀛瀛的那两年时光过得最愉快,他很喜欢有人在另一端与他拔河的感觉,总算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地站在亮处了。
再见到施瀛瀛让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不由自主地跟着猫王低醇的歌声轻轻哼唱起来——“It’s now or never…
真的,很想念那段与她拔河的时光。
“瀛瀛,你快来帮我看一下,我的车子怎么发动不了!”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云云正赶着要到婚纱店试穿结婚礼服,却发现车子怎么都动不了。
瀛瀛仍穿着印满小熊维尼大头的睡衣,无精打采地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云云叫唤,懒洋洋地起身走到前院。
“你多久没有保养了?爱车的健康都不照顾一下。”她边走边碎碎念。
“最近太忙了,没有空去保养厂,拜托、拜托,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抛锚,和婚纱店约好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云云急忙在一旁合十祈祷。
“打电话叫臧卧臣来接你呀!”瀛瀛慢条斯理地打开引擎盖。
云云有点为难地说:“现在才打电话叫他来,一定会被他骂成猪头的,我才不要在试婚纱时,看到他摆出一张臭脸。”
瀛瀛小心翼翼地探头检查水箱,低声咕哝着说:“那种暴风雨型的男人,你也敢嫁,真是有被虐待狂。”
“当一个女人就要有冒险犯难的精神,能驯服暴风型的男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感。”云云自我陶醉地说。
“是哪里出问题呢……”瀛瀛根本没听进去,径自专心地研究错综复杂的引擎系统。
“你会不会呀?小心一点,别把我的车弄坏了,如果你不行,就叫拖车来把车拖去修理。”云云不放心地提醒。
“相信我的智慧好吗?”她没好气地说。
对瀛瀛来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你是准博士也不见得就要会修车,女人本来天生就对这方面少根筋。”云云低头看看表,惊呼出声。“糟了,愈拖愈晚,我还是去叫计程车好了,你自己慢慢研究,不会弄就别逞强了,知不知道?”说完,匆匆忙忙地出门。
“谁说女人就一定要少这根修车的筋,我才不信……”
瀛瀛嘀咕完,倾着头趴在引擎盖上,苦思冥想着。不过,她想的不是车子不能发动的原因,而是让她心情变得浮躁不安的费巽人。
唉,真没想到自己的道行这么浅,一看见费巽人出现,整个人竟然就像掉进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吓慌了手脚,真没用!
阔别三年的敌人现在已有他自己的事业,而她呢,也有物理博士要念,彼此之间已经没有共同的目标可以一分高下,井水水不犯河水。更何况以学历来比较,她也远胜他太多、太多了,真不知道自己在穷紧张个什么劲?
带着这种奇妙又复杂的心情,害她整晚睡得很不安稳,真是冤孽啊!
“在修车吗?”低沉醇厚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