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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王抢亲 page 9 作者:齐晏

  上马前,敖倪塞给和尚一块银子,没空和他多说,便匆匆把丹朱扶上马背,即时飞奔。

  和尚双手合什,伫立在禅院门前目送他们离去。

  清晨的空气异常的凉薄。

  他们没有人知道,狼狈下山的小贼,遇上了四名问话的官差,他费劲地叙述自己被打伤的经过,口沫横飞地说自己是被一个脸上纹着飞龙的男人给打伤的。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敖倪和丹朱离开禅寺不到两个时辰,所走的路已经愈来愈荒僻,一路上尽是崎岖乱石、荆棘丛生,两匹马的腿上被荆棘刺得鲜血淋漓,任凭他们如何鞭策,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这样不行。”敖倪见情况不对,骤下决定。“把马丢下吧,我们不能跟这两匹马一起耗在这里。”

  丹朱不假思考地点点头,立刻下马跟着敖倪步行。

  虽然丹朱穿的不是弓鞋,但走起路来仍如弱柳扶风,娇嫩的小脚怎经得起崎岖乱石的折磨,一跛一踬地走了几里路,便已疼得难受。

  敖倪别无他法,只好背起她慢慢地走。

  她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小小声地问:“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我这么麻烦。”她的声音轻如耳语。

  “女人本来就麻烦。”敖倪沉沉地一笑。

  她娇唤着。“你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都不会比我更麻烦,对不对?”

  “因为你是梅丹朱,再麻烦我也心甘情愿啊他抿嘴微笑,温柔地说。“只要你不后悔跟我受这种苦就行了。”

  她的心中被喜悦充塞,依依地伏在他的背上,顽皮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甜甜地说:“我爱敖倪,这辈子矢志不渝哦!”

  敖倪的唇角泛漫起一抹笑意,缓缓坠入一种甜蜜而温馨的幸福里。

  情到浓时,即便是置身地狱,也宛若天堂。

  行到一处溪水畔,丹朱用丝帕沾水洗脸,敖倪见溪水清澈,还有不少鱼在溪底游动着。

  ‘要不要吃烤鱼?”他兴致勃勃地说。

  丹朱眼睛一亮,兴奋地点了点头。

  敖倪削尖了一根长竹子,从溪里刺了三、四条鱼上来。

  “敢不敢杀鱼?”敖倪站在溪水中高声问。

  丹朱急忙摇了摇头。

  “那……会不会弄柴火?”

  丹朱又摇摇头。

  敖倪夸张地抬了抬眉,忍不住大笑了两声,运自上岸堆柴起火,把鱼鳞内脏都清洗干净;然后把鱼串起来,放到柴堆上烤。

  丹朱没有野炊过的经验,兴致高昂地看着他,频频问着:“你怎么会叉鱼?鱼得烤多久才会熟?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定只有饿肚子的分了。”

  “傻瓜。”他拍拍她红润的脸颊,双眸晶亮清朗,温柔地凝视她。

  突然间,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来势快疾。

  敖倪一惊,侧耳听去,蹄声自下游传来,就在他怔仲之间,四匹马已经远远在望了。

  “快走!”

  敖倪拉起丹未就跑,马背上的官差早已经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人弯弓搭箭,对准敖倪的后心,飓飓两箭,一箭从敖倪手臂旁飞掠过去,敖倪大惊,生怕伤了丹朱,急忙一把将她楼进怀里,只一瞬间,另一箭已疾插入他的肩背!

  敖倪只感到一阵剧痛钻心,隆略一声,和丹朱同时摔倒在地上。

  “敖倪——”丹来尖锐地大叫,看见箭尖深入他的肩头数寸,所有的血液一刹间被抽空了。

  四匹马如飞一般地冲到他们身旁,四名官差迅捷地滚下马来,强硬地捉住丹朱的双臂;奋力将她拖走。

  丹朱凄厉地狂叫,当她看见官差凶残的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紧紧攫住了她,她挣扎地扑滚在一名官差的脚旁,肝胆棋催地喊:“放了他

  “你放心,我们只奉命捉你,会放了他的,只要他能在这荒山活下去。”一名官差不带感情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

  丹朱屏住呼吸,惊恐地瞪视着他们,敖倪正挣扎着站起来,浑身浴血,一名官差自腰袋中取出一包白粉,扬手一挥,朝敖倪的脸上泼洒过去。

  敖倪急急捂住眼睛,发出恐怖痛楚的惨叫声,发疯似地滚倒在地上!

  “不!不要——”

  丹朱嘶声地哀号,感觉自己被撕成了碎片,她用尽气力挣扎向前,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构不到痛苦翻滚的敖倪。

  四名官差将她紧紧绑上马背,留下一阵冷笑,策马扬长而去。

  丹朱只觉一阵地暗天昏,天地在一刹那间毁灭殆尽了。而她,已经变成了碎片,再也合不拢。

  灼灿的阳光突然之间向她兜头倾下,她来不及逃避,倏地失去知觉。

  剧烈的疼!

  敖倪不住地颤抖、哆嗦着,这种突袭而来的疼痛,像一把利钻,陡地一下,从他的眼睛钻起,直插入他的五脏六腑,一下、一下,疼得脑袋几乎要炸开……

  眼睛里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只觉得双目滚烫、烧的,勉强爬到了溪水边,狂乱地将脸浸入溪水中,剧痛却无法稍止,他发狂地滚进水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他!

  灰黑、炭黑、浓黑、墨里——

  痛苦征服了他,最后一丝微光,在他生命中冉冉隐褪。

  第八章

  是人间?还是鬼域?

  敖倪没命地朝前狂奔,眼前有山、有水、有树、有人,却全是深深浅浅,影影绰绰的幽黑模糊,耳畔呼啸的不知是风,抑是人声,恍若坠入一幅泼墨丹青中,怎么逃也逃不出来。

  突然,天地间一下子全黑尽了,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

  他的脚下忽地踩空,整个人重重地直往下坠,猛然间,他从痛楚中惊醒,眼前仍是一片墨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抬起手摸了摸眼睛,指尖触到了层层包里的布。

  “你醒了吗?”

  他听见了一个柔和的声音,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你是……普渡寺的和尚?”他沙哑地开口。

  “贫僧正是明善。”

  敖倪觉得双目干涩、痛楚,见不到一丝光影,隐约知道了最坏的结果。

  他干笑了两声,强装镇定地问:“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明善和尚沉吟着,低声说:“虽然……施主及时用溪水将石灰洗掉,不过,眼睛已经烧伤了,复明的机会恐怕不大。”

  敖倪只觉天地变色,万念俱灰。

  “施主所受的伤极重,能留下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施主切莫心灰志堕,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事。”明善劝慰着。

  敖倪的思想麻木了,心也麻木了,这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噩梦,他将再也看不见丹朱那桃花似的容颜…··

  “厨房熬了些白粥,我替你端些过来。”明善说完、随即开了门走出去。

  敖倪只依稀记得,自己的魂魄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丹朱现在怎么样了?

  在这种黑暗、静溢的氛围中,对丹朱的想念变得更加深刻、痛苦。

  到底为什么?他们的爱恋得不到善终?

  他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是明善和尚端来了热粥,坐到了他的床沿,一匙一匙地喂他。

  “师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敖倪歉然说道。

  明善笑了笑。“事情的发生都有前因后果,你会有现在的遭遇,起因是为了替我解围,我岂是有恩不报的出家人。”

  敖倪苦苦一笑。“不知道我昏迷了几日?”

  “十多天,将近半个月了。”

  。“师父是怎么救我回来的!”他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我看见官差绑着与你同行的那个姑娘从官道上经过,猜想你大概出事了:所以循着小路去找你,本来是抱着收尸的打算,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明善半开玩笑地说。

  “我运气挺好。”他自嘲着。

  “你身上原有两处旧伤,又增添一道箭伤,再加上眼睛被灼瞎,能活得下来,也真的算是奇迹一桩了。”

  敖倪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忽然听见,非常细微的,滴落在屋瓦上的雨滴声。

  他抬起头,侧耳倾听。“师父,下雨了吗?”

  “嗯,只是细细的雨丝而已。”明善微笑着说。施主虽然失去了双目,耳力却变得更为灵敏了。”

  他微微一怔,细雨的声音?真的只是细雨的声音?

  他顿觉耳朵真的变得敏锐了,不但听得见雨下,也似乎听见了遥远的泪下,这些水滴声,应该是丹朱的泪吧?

  丹来无法进食,夜木能成寐,敖倪痛嚎的叫声日日夜夜不断在她耳边回荡,她整日蜷身缩在床角里,独自咀嚼这种绝望般的痛苦,谁也不理不应。

  唯有见到敖仲时,毫无生气的她会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双眼闪着骇人的精光。毗牙咧齿地扑到他身上,疯狂地与他撕咬拼斗。

  敖仲被她心中猛烈的恨意慑住,一接二连三与杀气腾腾的她正面搏斗,已将他累得筋疲力尽了。

  他索性不去理她,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等,他准备拿时间和耐性跟她耗,他会慢慢地等,等到她心中的恨意磨钩的那一天。

  敖府的家丑在洋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敖朴风也因无法对敖倪逃狱的事情向府衙做出交代,而被削去了官职。

  所有家仆都被下令不准接近丹朱,在府中也不准提起二少爷的名字,整座敖府都陷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丹朱自然不会知道那些事,她整日不吃不喝,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神志总是含含糊糊的。

  她觉得自己像片桔黄的叶子,没有重量,飘来荡去,清醒一点时,偶尔会看见秋娘那张盛满哀伤的脸,命令丫环勉强用银匙撬开她的嘴,喂她吃东西。

  尽管秋娘如此卖力,丹来却根本无法进食,吃了什么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丹朱迅速而惊人地消瘦下来,脸色日益苍白,嘴唇泛紫。

  秋娘心中有种奇异莫名的感觉,她想法子避人耳目,暗地里命秦草去请来郎中替丹朱诊治。

  果然如秋娘所料,丹朱有孕了!

  秋娘暗暗藏下这个消息,也命秦草千万要守口如瓶。

  她摇撼着意识不清的丹朱,急着将她唤醒,不断地在她耳畔杂乱反覆地叫唤:“丹来,你醒醒,你有孩子了,听见了吗?快点乖乖地吃药,别把孩子害死了,这是你和倪儿的孩子吧,你可千万要让孩子活下来呀!

  丹朱的灵魂游离着,四肢百骸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了,敖倪若死了,她还有什么依托,一颗心也无处着落。

  不知过了多少个晨昏,被不知名的痛楚持续侵蚀,浑身蒸腾发热着,总会有一双温柔绵软的手,轻轻抚慰着她,昏昏沉沉中,她不断听见秋娘惶急的声音,重复地叫唤着她,终于,听清楚了秋娘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奋力挣扎,努力将自己从梦中唤醒。

  丹朱恍恍然地睁开眼,离魂乍合,好一会儿,她才看清楚在枕畔俯视她的那张脸。

  ‘娘——”她虚弱地、费力地开口“我有孩子了,”

  秋娘潸然泪下,回身捧起一碗汤药,递到了丹朱的唇边。

  “你乖乖地……乖乖地吃药,先把孩子保住,听话。”

  丹朱吃力地支起上身,缓缓地,一口一口将那碗汤药喝光。

  秋娘汉然,软语劝慰。“大夫说,你现在的身子很虚弱,不好好调养的话,怕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你现在必须放宽心怀,什么事都别再多想了,眼前最要紧的是这个孩子的命。”

  丹东倒回枕上,气促人虚,微喘着。“敖倪……死了吗?娘,您若听见了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这样的消息传来,或许倪儿还没死,”秋娘轻轻握着她的手,满怀着希望说。

  “他受了重伤,又让石灰灼了眼睛,在荒山上,能活得下来吗?”丹朱垂下眼睫,颤抖着,泪如雨下。“敖仲如此心残,我恨他、我恨他……”

  秋娘忙按住她的肩,极力安抚着。“丹朱,你现在千万别动气,先静静听我说,你有孕的消息目前只有我和秦草知道,这个消息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你自己更要谨记在心,明白吗?”

  丹朱悚然一惊,冷静了下来。

  这个孩子是敖倪留给她的,想尽办法、拼了命也要保住他。

  秋娘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到一个可以安置你的好办法,你只能先在府中忍一忍,反正前几个月还能够瞒骗过去,这段时间之内,我会设法安顿你。

  丹朱虚弱地仰起头,蹩眉凝视着她,哽咽地问:“娘,您自己呢?敖仲有没有为难您?”

  “除了对我冷言冷语之外,他也不敢过分为难我。”她拍抚着丹来的手背,无奈地笑了笑。“这几日府里出了大事,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我们这里,只管放心吧!

  “什么大事?”丹朱被动地问。

  秋娘慢条斯理地说:“老爷被削去了官职,一旦没有了朝廷的俸禄,这一大家子的人该靠什么来过活,仲儿近日正忙着遣散府里的仆役,说不定,汴京也会待不住了。

  “因为我们的缘故吗?”丹朱叹息地合上眼。

  “这一切都与你们无关,这些事也都不该你来烦你只要将身子养好就行,如果我们真的必须搬出此地,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秋娘慎重地说。

  丹朱茫然地望着她,半晌,才醒过来似的,完全听懂秋娘的意思了。

  怀着敖倪的孩子,敖仲肯定不会善待她们母子,只有离开敖府,她和孩子才能安全,在搬迁的过程中,或者她可以趁乱逃走。

  的确,这对丹朱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现会。

  心口被剜去大部分的虚空,已经有一小部分开始填满了,在她体内孕育的生命,让她对活下去再度燃起希望。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敖朴风果然决定举家迁出对京城。

  敖仲差遣着留下来的五名奴仆,将府里带不足的贵重家具全部搬到大门前,—一贴上红签变卖。

  接连着几日,奴仆们忙得不可开交,府里乱糟糟的一片,

  当秋娘正在丹朱房里商议该怎么趁乱逃走时,突然听见仆人奔来传报,说是丹朱居住在汴京城的姨表妹前来探望她。

  丹朱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汴京城有一个姨表妹。

  当仆人将姨表妹领进屋时,丹朱狐疑地看着清秀婉约的“她”,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表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姨表妹”一开口,丹朱整个人惊跳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双手掩着口,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你!’丹朱忘情地扑上去抱住“她”,惊喜不已。“擎天!你怎么找到我的?你还好吗?”

  擎天端详着她苍白瘦削的脸蛋,带着一丝怜惜的意味。“看样子,我是比你好多了。”

  丹朱把门重重锁好,拉着擎天坐下,忙替秋娘和擎天介绍。“娘,这位是敖倪的好朋友,叫石擎天。”

  “敖夫人。”擎天深深作揖。

  秋娘见丹朱欣喜若狂的模样,还以为“她”真的是丹来的姨表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是里扮女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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