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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绮罗 page 4 作者:齐晏

  魏婴开始耍赖。「我不管少将军是不是开玩笑,反正我已经当真了,你的麻烦大了。」

  「好了、好了,不能闹了,等妳把诗经念完了以后再说。」

  房扬古拧了拧她的脸,一口气把汤喝完,起身欲走,魏婴朝他扮了个鬼脸,双颊气得鼓鼓地说:「你别看我是个小孩子就欺负我,念诗经有什么难,等我念完了所有的书,要我当少将军夫人,说不定我还要考虑考虑呢?」

  房扬古爆笑出声。「好,有志气,也挺有骨气,妳好好考虑,我走了。」

  魏婴看着他昂首阔步地走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又挤出一个鬼脸来。

  「他看我还是个小孩儿,从头到尾都不说真话,老是在哄骗我。」魏婴哼了哼,转头对阿乔说。

  阿乔匆匆把门关上,拉着魏婴的手说道:「是妳才能让少将军费心来哄,别人可没这个福气,老实对妳说,我进府这么多年来,还没见少将军笑过,今晚见他老是不停在笑,简直把我吓坏了,我小瞧了妳,妳的本事真大啊!」

  「咦!少将军平时没笑过吗?怎么可能的事?」魏婴惊奇地瞪大眼睛。「但我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笑得没有停过呀,真奇怪?」

  「的确很奇怪,看来少将军挺喜欢妳,否则不会这样--」阿乔幽幽地说。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给我当少将军夫人?」魏婴睁大眼睛,嘟着嘴说。「老是叫我念书、念书,像我爹娘一样。」

  「那是为了妳好呀,可能是因为妳的出身高吧,哪像我们这些天生下来就当奴婢的人,少将军就不曾教我们念过书。」阿乔望着魏婴的眼神尽露羡慕之情。

  魏婴心无城府,天真娇憨地道:「阿乔姊,不如我们一起念吧,后天我们就能住进少将军房里了,他房里有好几箱的书,到那时,我们爱怎么念就怎么念。」

  阿乔不禁心跳加快,兴奋得满脸通红,她进府那么多年以来,还不曾有过这么好的遭遇,若不是因为楼婴,她也不可能有机会和少将军如此亲近,甚至和少将军同桌吃饭,并且吃着少将军为她夹的菜。

  魏婴见阿乔的脸红到了耳根,不了解她心理的变化。

  「阿乔姊,妳是怎么啦?脸发红了。」

  「没什么。」阿乔羞赧地收拾桌上的碗盘,淡淡地说。「我只是一个粗人,还想要跟妳一起念书,想来都觉得丢脸。楼婴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妳一样得到少将军的关爱,妳……可要把握住机会,这一生才会过得比谁都好,明白吗?」

  魏婴咬着下唇,静静凝视着阿乔布满雀斑的黝黑皮肤和粗糙的双手,隐约明白阿乔话中的涵义,她朦胧地知道,自己能把握住的机会就是少将军,但是,她却不懂怎么样才能把握得住?

  她暗暗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现在年纪还小,只有乖乖听少将军的话,把他要求念的书都念完,说不定机会才会更大。

  第三章

  宽大且豪华的马车停在大将军门外。

  拉马车的四匹马身上都披着华丽的锦毡,看上去极为威武雄壮,桑木做成的车轮上,托着小屋一样的车厢,车厢里外均镶著称红色的锦绣、菱形的纹饰,以及鲜亮的流苏,十分富丽堂皇。

  房庆绪和房扬古站在马车旁,看着侍卫将一箱箱玉器、白璧、琉璃珠抬上车厢,其中有五只梓木箱中放的是黄金,共有五百镒︵每镒二十四两︶。

  房庆绪对房扬古低声说:「这一回运送的东西都太贵重了,所以非要你押运我才能放心吶。」

  房扬古沉沉的应了声,顺势说:「爹,前日我带回来一个八岁大的小女孩,名叫『楼婴』,十分聪颖伶俐,我有心将她留在府中好好调教,希望爹别为难她。」

  「调教?」房庆绪抬眼看他,淡淡地说。「调教来干什么?预备调教成礼物送给诸国君吗?」房扬古压抑着性子,漠然说道:「将来调教成什么样子再说吧,目前……我要将她留在身边做伴。」

  房庆绪睨了他一眼,冷笑着:「只要你娶齐珞为正室夫人,想调教什么样的女孩子当姬妾我都不会管。」

  房扬古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径自说道:「我暂时将楼婴和下人房的奴婢阿乔安置在我房中,在我回来之前,请爹别让人动了她们两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房庆绪不悦。

  「爹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房扬古不疾不徐地说。「爹虽然为了『将军夫人』不敢纳姬妾,但是对发泄情欲的女人至少也要经过挑选才好吧,以爹一个大将军的身份,和奴婢有染的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要颜面尽扫了。」

  房庆绪气得额上青筋凸起,脸色胀得通红,吶吶地说不出话来。一名侍卫朝房扬古躬身揖道:「少将军,十六名侍卫俱已准备齐,随时可以出发了。」

  「很好。」房扬古面无表情地朝马车走去,翻身跨上黑得发亮的大宛宝马。

  房扬古性喜穿黑,一身黑色战袍,外加黑色锁甲,昂然立在华丽的马车旁,显得分外突兀。

  房云坐上马车,拉紧了四根疆绳,十六名骑着马的侍卫分立在马车前后,就等着房扬古一声令下。

  房扬古漠然地回望了一眼房庆绪,用力挥动长鞭,一辆华车连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东出发了。

  十天后,房扬古率领的一行人抵达了齐国的都城临淄。

  房扬古骑着马进入西门,吵杂的市声扑面而来。

  他的出现引起街旁小贩的惊呼:「是房少将军回来了!房少将军回来了--」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的传播出去,得到消息的民众全围集在街道两旁观看房扬古的风采。

  围观的群众看着房扬古领着十六名精神抖擞的侍卫,护卫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议论、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在挤得水泄不通的民众中间,夹杂着许多女孩子尖锐的叫声,都是慕房扬古之名而来的少女。

  人群聚集得愈来愈多,甚至连酒楼的楼上或是茶馆的楼顶都挤满了人,房扬古的车队被人潮阻慢了速度,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稷门口,房扬古不得不在大宛宝马后腿扬上一鞭,好让牠朝前狂奔,冲散人群,替马车开路。

  还没到王宫,就看见赭红色的地毯从魏峨的王宫大殿里铺了出来,房扬古惊愕地抬起头,看见王宫正殿张灯结彩,钟声、乐声同时响了起来,轻敲慢奏,十分悦耳动听。

  房云扬起马鞭,兴奋地大叫着:「少将军,看来大王早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如此隆重盛大的排场,同样让十六名侍卫感激涕零。

  房扬古丝毫没有喜悦的情绪,齐王隆重的接待反而让他备感压力,心情变得更为沉重。

  车队到了大殿台阶前,侍卫们纷纷将马车上的箱子卸下,抬进了大殿。

  齐王端坐在大殿正中,面容肃穆、双目如电,两旁坐满了文臣武将,当侍卫将箱子全部打开,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见到箱中的黄金珍宝,情不自禁笑逐颜开。

  「大王,臣奉大将军之命,将战利品押运回国。」房扬古简单奏道。

  「好极、好极--」齐王喜形于色,从脸上笑到了心坎里去。「房将军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

  「多谢大王挂怀。」房扬古欠了欠身。「大王若没别的吩咐,臣告退了。」

  「暧!不急不急,侍卫先下去休息,你留着,寡人有话要说。」

  房扬古一听,心立刻沉了一半。

  侍卫退去后,齐王缓缓开口:「大将军此次率领大军攻魏,大胜归来,寡人十分欣喜,不知该如何犒赏你们父子两人才妥当……」

  「大王--」齐王身边最得宠的田相国起身揖道:「房少将军文韬武略,英姿勃发,是齐国难得一见的武将之才,也是临淄城中许多少女倾慕的对象,此次凯旋回国,诸位大臣想必已积极想得房少将军为婿,臣以为,大王若欲为三公主择一良配,房少将军正是最佳的人选,多少人求皇室之女不可得,大王藉此机会赐婚,比犒赏钱财更具意义呀!」

  齐王听了哈哈大笑。

  「寡人正有此意,田相国将寡人的心思都说出来了。」

  房扬古像跌进了冰窖里,听着这一对君臣一搭一唱,整座大殿鸦雀无声,就等他磕头谢恩了。他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声调平板地回答--

  「多谢大王错爱,臣以为当今之世,七国争立,我齐国刚刚才战胜魏国,正是兵马最疲弱也最分散之际,各国无不虎视眈眈想趁虚而入,臣--目前忙于带兵,恐怕无法分心,请大王收回成命。」

  房扬古话一说完,齐王的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田相国急忙掉过头愕然地看着房扬古,众臣更加惊诧不已。

  大殿内突然安静得出奇,静得没有人敢出声。

  齐王强捺住怒气。

  「子女的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作主,你父亲早已应允寡人这桩婚事,你也就别推辞了,带兵是一回事,成亲是一回事,怎能混为一谈呢?」齐王灰白着脸。

  「大王,魏国平定之后,臣练兵数月便又要发兵攻打赵国,一赴战场生死难卜,臣请大王还是收回成命,臣不想耽误三公主的青春。」房扬古低着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众臣听了无不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齐王气得惨白的脸上。

  齐王哪能忍受这般羞辱,气得拍案怒斥:「你说的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不领寡人的情!」

  房扬古咬了咬牙,料准自己就算抗命,齐王也不至于取他的性命,最多是难逃一场刑责罢了,他决定放手一搏。

  「臣不敢,但为了三公主的幸福着想,还是请大王收回成命。」

  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心里嘀咕着--房扬古这回完了。

  齐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突然仰天大笑,指着房扬古大骂:「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寡人的赏赐你竟敢抗命,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看不必等到上战场,今天你就要死在寡人的手里!」

  房扬古微微一震,如果齐王因此而杀了他,那么就和昏君没什么分别了,为这样的君王卖命,实在也不值得,他淡淡一笑,傲然不语。

  田相国吓得冷汗淋漓,他很清楚,如果齐王当真下令杀了这个刚立大功的少将军,民心必会动摇,慌忙跪下替房扬古求情。

  「大王切勿动怒,房少将军年轻气盛,说话虽然不够得体,却是为了齐国屡建大功的功臣,大王可以施以薄惩,但却不能杀了他呀!」

  田相国的话提醒了齐王,为了顾全皇室颜面,他非挫挫房扬古的锐气,逼他就范不可。

  齐王一声喝令。「来人,把房扬古揎出去,脊杖四十,关入大牢!」

  房扬古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一派轻松地站起来,不等武士上前擒拿,径自转身大步走出大殿,然后在丹墀前跪下,几名武士拥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捆绑起来,两枝三寸厚的木棍在他背上霹哩啪啦的打了四十下。

  头二十下,房扬古还能咬牙硬撑,接下来的二十下,他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痛得失去了知觉,连怎么被拖进土牢的都不知道,当他在一阵剧痛中痛醒过来时,才昏昏沉沉的发现自己已趴卧在潮湿、阴暗的士牢里。

  他轻轻一动,背部就有如火灼般的热辣辣的疼痛着,他倒抽几口气,胸口更加痛得难以喘息。

  他趴在霉气很重的乱草上,勉强环顾着四周,士牢很狭小、阴湿、不见天日,让他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有多久,他苦笑了笑,说不定自己熬不过,就要命丧于此了。

  「吱呀」一声,牢门被推开了,走进两名丫鬟来,他痛得看不清楚她们两个人的模样,只隐约感觉到两个丫鬟正轻轻剪开他的衣服,不知在他背上涂抹什么汁液,然后用干净的布一层一层的裹好。

  其中一个丫鬟捧着温水喂他吃了几颗药丸,轻声对他说:「房少将军,吃了这药,你的伤会好得快些。」

  房扬古觉得奇怪,虚弱地问道:「妳们……是谁派来的……」

  「三公主。」两人齐声回答。

  房扬古愣了愣,不再出声。

  两个丫鬟自顾自的说着:「三公主十分帖记房少将军的伤势,所以命奴婢送些宫里极好的止血药来,顺便要奴婢来看看,大王有没有把房少将军打坏了。」

  说完,两个丫鬟便格格地笑了起来。

  「替我多谢三公主的好意,只可惜……房扬古消受不起。」他闭上眼睛,平淡地说。

  「齐国上下,恐怕只有房少将军消受得起。」一个丫鬟顽皮地笑说着,然后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看着房扬古的脸,松了一口气后说道:「幸亏没用黥刑,三公主特别交代奴婢,不能让房少将军的脸受到一点损伤,否则就可惜了。」

  丫鬟的话让房扬古听得很不舒服,他可不希望沦为三公主的宠物。

  「两位的差事办完,可以请回了吧。」他冷冷说道。

  丫鬟对望了一眼,讪讪地离去。

  清凉的薄荷药油渐渐疏散了房扬古火灼般的痛楚,他迷迷糊糊的睡着,昏睡中,感到有人搬动他的身体,他吃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几名陌生的侍卫悄悄地将自己扛出土牢,尽管侍卫尽可能小心搬运他,但细微的震动仍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准备将我……带到哪里去?」他费力地问。

  「房少将军请别多问,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一名侍卫答道。

  房扬古痛得直冒冷汗,咬着牙无法吭气,感觉侍卫将自己扛进一间幽暗的房间里,然后轻轻将他放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随即退了出去。

  这个房间十分幽静、清凉,房扬古正狐疑着,这可不是一名罪臣应有的待遇,他很担心,会不会又是三公主对他的特别照顾,若真是如此,他想从三公主手中逃脱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就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他定睛望去,一个穿著宽袖紧腰、无领低胸、微胖的女子轻轻走到他的床前来,她的服饰打扮令他微微一惊,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女子必是三公主齐珞无疑了。

  他强忍着痛坐了起来,愕然地看着她。

  「房少将军应该猜出我是谁了吧?」她的容貌平平,眼神略显呆板,声音尖细却故作柔媚地说着。「在宫宴之上,我见过少将军几次面,不过,你似乎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我的容貌当真这么不起眼吗?」

  「臣并无此意,三公主不必多心。」房扬古的视线落在地面上,淡漠地回答。

  齐珞微微一笑,突然挨着他坐下,娇嗔地说:「你为什么不肯娶我?说一个好理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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