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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龙 page 13 作者:齐晏

  白马突然发出一声嘶叫。

  她微惊,顷刻间回到现实来,眼前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在她心里,有个声音拼命催促着她,赶快抽身而退,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她用力扭动手腕想挣脱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强迫她必须面对他深刻的凝视,与他的距离愈近,她愈感到无法自持,一颗心几乎快跳到了喉咙口,当她发现,他正缓缓俯下头,微凉的嘴唇触到她的那一刻,她想也没有多想,便扬手一挥,狠狠地给了他一记清脆的大耳光。

  蛰龙怔住了,抓住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开来。

  她盯住他,为了掩饰焦虑澎湃的心跳,刻意露出凶狠的表情来,朝他怒喝,“你太放肆了!别以为对我用强,我就会屈服,没有这么简单!”

  蛰龙脸色木然,如摔一跤的惨痛,一切也不动地站着。

  鄂楚桑咬紧了下唇,毅然掉头,骑上白马狂奔而去。

  蛰龙体验到前所未有过的失落,他听见一声悦耳的哨声,两只白鹰振翅飞在她身后,他望着骑在白马上的鄂楚桑旋风般的愈驰愈远,远到只剩下一个小白点,思潮起伏,失落感逐渐加深。

  她其实还是要他的,只不过要的形式不同罢了!

  既然她要他的原形,只要可以达成她的心愿,就算是他的性命,又有什么不能给她的!

  他长长一叹,若不死的生命能从她的手中解脱,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他想重新开始,这种漫长的岁月已让他极度厌倦了!

  鄂楚桑骑着白马疾驰向前,她的手指已颤抖得快抓不住缰绳,长时间的狂奔,让她的心跳得几乎离体。她很清楚,内心历久不散的震荡全是因蛰龙而起,尤其是他那两道焚人的目光,彻底焚毁她的理性,让她差点迷失在他怀里。

  她匆匆回房,把房门紧紧锁住,转身便倒在白虎皮上。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迷失的感觉,有点心慌意乱,思绪像一团缠乱了的线,不知该如何厘清。

  她深吸几口气,必须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她清楚感觉得到,那个白衣男子完全是冲着她来的。

  他爱上她,一点也不令她感到奇怪,她不懂的是,他眼中的爱为什么深刻得教她心痛,这种爱沉稳地、坚定地,炽热地敲动她的心门,就像历经千古岁月般的爱,深浓得教她心酸难抑。

  蛰龙来到鄂楚桑的窗前,伫立良久,他听见鄂楚桑得声音焦躁地喊着。“我不想吃饭,听清楚了没有,走开、走开!”

  他从薄薄的纸窗看透进去,她正躺在床上,无意识的撕扯着床帏上的流苏,不时唉声叹气。

  他靠在窗旁,仰头望着一轮明月,内心挣扎翻腾,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对她说,才不会吓住她。

  夜深了,屋内没有了声响,蛰龙轻轻推开窗,无声跃了进去,鄂楚桑似乎睡着了,绝美的容颜眉头深锁,像被烦恼重重包裹在一样,而她所有的烦恼,都是他带给她的吧!

  他在床前蹲下,凝望着她忧郁的神情,有点不舍,很想抹掉聚拢在她眉尖的那些烦忧。他无声地叹口气,指尖撩起她一绺细发,这个轻微得几难察觉的动作,竟将鄂楚桑惊醒。

  她整个人弹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惊怒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经我的允许就进我的房间,太放肆了!”

  蛰龙忘情地抓住她的手臂,轻轻说:“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今天下午你已经说得够多了!”她想挣脱他,却觉得软弱无力。

  “不——”蛰龙眼中掠过一丝痛楚,抓住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踌躇了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句话,“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说。”

  鄂楚桑感到愕然,他那双浸在伤痛中的双眼,像无底黑潭,慢慢将她吸了进去,她想抽离,却反而陷得更深。

  “我……”蛰龙痴痴切切地凝望着她,她等待的表情,让他无法说出口。

  他情意缠绵的眼睛,令她动容,她第一次出现了温柔的表情和温柔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蛰龙一震,双手从她的手臂移到她的脸颊,不假思索地说:“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但我是真的很爱你……”

  鄂楚桑有落泪的冲动,换了平时的他,早就挥上两个耳光讥笑一番了,但是现在,她浑身无法动弹、失去控制,心痛得无以复加!

  一直以来对蛰龙跋扈和嚣张的态度,在他短短的两句话中消失无踪,她茫茫然地说:“既然是你心里的话,怎会无法解释呢?你到底从哪里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拥有法力?为什么无所不知?你所有的一切我全部不知道,来历不明的你,神秘得让我感到害怕呀!”

  虽然蛰龙已打定主意对她说明一切真相,但她惶惶然的表情却让他不由得退缩了,他的声音梗塞在喉咙,一句也发不出来。

  “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想对我说吗?”她低声催促,清亮的黑瞳若有似无的逼迫着他。

  眼前的鄂楚桑温柔动人,柔情似水的神态,是他遇见她以来,所见过最酷似她前生的模样,历经千年的思念,已燃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他不忍、也不敢见她听到真相后的惊惧,只想再见一次那个曾经深爱过他的她!

  蛰龙无声无息地环住她的肩,感觉她略微震动了一下,他不敢再贸然吻她,只在她的颊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喑哑的说:“我希望你这辈子活得快乐一点,我不想破坏……你所做的决定!”

  他的语气令她感到惊悸,有种不祥的预兆,她低促地问:“你说还有重要的话想对我说,到底是什么?”

  “我已经说了——我要你这辈子活得快乐!”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怎地,身体中某些部分逐渐被抽离了,她渴望再听他说些什么,渴望再和他说些什么,但蛰龙却猝然放开她,在她眼前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她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凝住不动了,久久地,才从喉咙深处爆出一声呼唤。“等等——”

  房中昏黄的烛光依旧,窗户紧锁着,仿佛蛰龙根本就不曾来过!

  第十章

  一连串的敲门声将鄂楚桑吵醒。

  她作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梦境光怪陆离,不知道是不是成天想着银鳞巨蟒和蛰龙的缘故,她竟然梦见蛰龙变成了巨蟒,张大着口,露出尖锐的毒牙追猎着她,她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奔逃,当巨蟒就要追上她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白烟乍起,巨蟒变回蛰龙的模样,用力揽住她的腰,强硬地狂吻她。

  就在意乱情迷时,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梦。

  “姑娘,时候不早,该起来了!”女婢百里在门外轻唤。

  鄂楚桑缓缓坐起来,觉得头部闷闷胀痛着,作了一夜的梦,精神上疲累不堪,昨夜蛰龙出现在她房中的那一幕,和她乱七八糟的梦交叠着,她搞不清楚蛰龙是不是真的来过?或者那只是梦境中的片段?

  她开了门,百里捧着一盆温水进来,细看了她一眼,笑说:“姑娘的眼睛有点肿,昨夜没睡好吗?”

  “是啊!”鄂楚桑洗了洗脸,由百里替她梳头编发,她随口问:“爹呢?”

  “在大厅和洪大人说话。”

  鄂楚桑皱起眉头。“他又来干么?”

  百里扑哧一笑,“姑娘昨天不是给求亲者开出了一个条件吗?谁能猎着银蟒,谁就能娶姑娘不是?今天洪大人一早就把他的家传之宝带来炫耀,大概是想借银蟒的画像来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博得姑娘欢心,就此成全他吧!”

  鄂楚桑震动了一下,突然想起昨夜的梦境来,仿佛是种不祥的警兆。

  百里替鄂楚桑编好头发,一面收拾捧起残水,一面说:“姑娘不去看看吗?我刚才经过大厅的时候,老爷看得正起劲呢!”

  鄂楚桑穿好衣服,套上长靴,飞快起身朝大厅奔去。

  她一跨进大厅,一幅悬挂在屏风上的画立即映入眼帘,那幅画足足有一人高,画里的银蟒半蜷着硕长的身躯,慵懒地靠在一颗磷峋大石边。

  这幅画夺走了她的呼吸,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走到画像前,将画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看个清清楚楚。

  洪承全正与雍顺啜茶谈话间,看见鄂楚桑冲了进来,不言不语,迳自盯着画像傻傻地出神。

  洪承全狡黠一笑,兴奋地说:“桑姑娘,这就是我洪家的传家之宝,昨天我特地命人快马加鞭送了来给姑娘欣赏欣赏。我爷爷画法犀利,更何况银蟒是他亲眼所见,所以能画得如此栩翎如生呀!”

  鄂楚桑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她的一颗心全在这幅画像上,当她看见画中的银蟒颈上,竟挂着一块白玉坠时,先是一呆,继而想起蛰龙的颈上也挂着同样的一块白玉,这种巧合让她简直不敢置信,脑中轰轰乱响,浑身紧张,心惊胆战,一道寒意从背脊直窜上来,毛骨悚然。

  雍顺对这幅画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称赞着。“这画的用色实在精妙,那一片片的鳞片银光闪闪,好看极了,瞧那火红的眼睛,像活的一样,真高明呀!”

  洪承全谦虚地说:“过奖过奖,我爷爷一生画作颇多,都没有这幅画来得好。”

  “不过,这画有些奇怪之处……”雍顺迟疑地说。

  “噢!城主说的可是银蟒项上那块白玉?”

  “正是,洪大人不觉得稀奇吗?银蟒怎会佩戴人的饰物呢?”

  鄂楚桑惊了惊,旋即转过头看着洪承全。

  洪承全笑了笑,语带玄机。“城主不必太大惊小怪了上这银蟒有几千年的道行,平常都是以男人的姿态出现,在人的世界里这么久,多少会学学人的习惯,佩戴白玉也不稀奇呀!”

  鄂楚桑呆怔地坐了下来,脸上的神色既惊且惧,回想起蛰龙的模样、法力,以及他受了重伤还能迅速愈合的能力,再加上他昨天曾希望她换掉擒猎银蟒的条件,这一切都与银蟒有着诡异的吻合。

  但是,不管有多少发生的事可以证朋,她仍然无法置信。

  鄂楚桑从一进大厅就不发一语,尤其见到画像那种震惊莫名的神情,不禁令洪承全大感疑惑,莫非她已知道了什么?

  洪承全试探地问道:“据我所知,银蟒似乎已在东北地区出现了!”

  鄂楚桑惊跳了起来,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雍顺也大感惊奇。“莫非洪大人见过!”

  “只是猜疑罢了!”洪承全嘴里虽然这么说,表情却十分笃定。

  “你猜的人是谁?”鄂楚桑急问。

  “和我一样想娶姑娘的那个人。”他一字一句地说。

  鄂楚桑的脸色倏地刷白。

  “怎么可能?”雍顺不敢相信,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洪承全突发惊人之语。“如果我能让他现出原形呢?”

  雍顺发出一声惊呼,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鄂楚桑神魂俱荡,恐怖地盯着洪承全,声音透着尖锐。“你……想怎么做?”

  “我自有办法。”

  雍顺不表赞同,更何况他挺中意蛰龙,便对他有些偏袒。“我不赞成这么做,他是不是银蟒不过是洪大人的猜测,万一猜测错误,平日惹出风波并不妥当,就算他真是银蟒,这么做若是把他惹恼了,会不会招来杀机?这样太危险了,我不赞成。”

  “为了能娶鄂楚桑姑娘,即使她开出再危险的条件也值得一试。”

  鄂楚桑惊看着洪承全,震动无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揭开银蟒真相这件事让她感到恐惧害怕,始料不及,她有点反侮,对蛰龙有点不忍,心中有点矛盾。

  “别……”鄂楚桑垂着头,低哑地说。“别这么做,算了,我把开出的条件收回,就当我没说过吧!”

  洪承全脸色一变,正色说道:“姑娘说话算话,求亲的条件既然开出来,又怎能说反悔就反悔,万一我真能擒住银蟒,姑娘难道预备悔婚吗?”

  “这……”鄂楚桑自觉陷进泥沼中,无法自拔了。

  洪承全站起身,将挂在屏风上的画收下来,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说穿了,姑娘就是不想嫁给我,原以为出一个无法达到的条件便能让我打消念头,万万没想到我还真有对付银蟒的办法,只怕……姑娘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这一生,不曾有过非卿不娶的念头,但是一见到姑娘,我就知道今生非姑娘不娶。姑娘话出如风,已无法收回了,等我引出银蟒,擒到你的面前,你就非要嫁给我不可!”

  鄂楚桑倒抽一口气,脑中一片浮游昏晕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感到后悔过。

  “桑姑娘,请你等我的好消息!”

  洪承全卷好画,自信满满地离开。

  鄂楚桑的一颗心暗沉了下来,直觉似乎就要发生什么事。

  雍顺如梦初醒,急问鄂楚桑。“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不知道。”她恍惚地答。“他说得那么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雍顺话中有话。

  鄂楚桑望了父亲一眼,无意识地摇摇头。

  “我以为随口说的玩笑话不可能实现,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吗?”

  雍顺的话让鄂楚桑心烦意乱极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在乎蛰龙的生死,心绞痛着,茫然若失,泪悄悄流下来,不可自抑。

  她的眼泪惊动了雍顺,在他的记忆中,女儿自十岁后便不曾哭泣过。

  小客栈前张贴着一张新的告示。

  蛰龙看完贴在客栈前的告示,便拿着弯刀,朝雍顺城主的大宅走去。

  如果告示上所写的句句属实,那么他不能再逃避,必须让鄂楚桑知道所有的真相。

  夜深人静,他悄悄潜入宅中,在鄂楚桑的房门前停住,轻轻敲了几下。

  鄂楚桑打开门,一看见蛰龙,身体像被锥子刺中,剧烈地震动着。

  “你……为什么会来?”她哆哆嗦嗦地问。

  蛰龙提起弯刀交给她,淡淡地说:“把弯刀拿来还给你,还有有些话不得不对你说了。”

  鄂楚桑惊魂末定,想起他或许就是银蟒的化身,不禁张惶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蛰龙顿了顿,深深望了她一眼,鼓足勇气后开口。“我就是你想要猎捕的银蟒。”

  鄂楚桑瞠目结舌,踉跄后退了几步,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但听见蛰龙亲口说出来,仍觉不可思议。

  “为什么告诉我?”她惊疑。“那天,你确实来过我房中对不对?你想说的话就是这些吗?”

  蛰龙瞅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平静地说:“街上有人张贴告示,表示已经有擒获银蟒的办法了,我来是想让你知道,你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愿意嫁给那个人,只要他有本事杀我,我绝不抗拒,但是如果你不想嫁给他,那么——就由你来动手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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