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明非其实很少哭,她认为哭表示输了,等于承认自己失败,因此她从不允许自己随便掉泪,尤其在别人面前。
但是……但是她并不坚强。不哭、口强,并不代表她是个无敌铁金钢。男人都以为爱哭的女人是弱者,事实上那些不哭的女人才更让人心疼……
爷爷就常说她是剪刀嘴、豆腐心,正因为有一颗太软弱的心,所以才更需要以利嘴来自我保护。她是不由自主地训练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可是全天下似乎除了爷爷,没有半个人懂她。
想到这里,那盈满眼眶的泪终于决堤。来到新加坡,扯上纵横帮与太爷之间的恩怨都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她已经够委屈的了,还要忍受耿冲的奚落与玩弄,连个人的基本自由也被限制,而她却没头没脑地把心系在眼前这个暴君身上……
怎么如此荒谬又毫无营养的蠢事全发生在她一个人头上?
而她,连拒绝接受的权利也没有!
‘你……’耿冲的火气在转眼间全化为乌有。这是他第二次看她哭,第一次她作噩梦,哭得他心烦,而这一次……这一次她的泪则如氢弹一般,滴滴珠泪都在他心中炸开,疼得他猛皱眉头。
‘是啊……像我这种女人,又丑又凶又吵,没有男人敢多看一跟。那有怎样?
就算我一辈子没人要也不关你的事,不是吗?毕竟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何劳你费心来数落我的不是?’她忿忿地跨下床,噙着泪,倔强的抬起头,黑瞳犹如水中的黑水晶熠熠生辉。
耿冲怔怔地望着她,仿佛首次看出她与众不同的美丽与魅力。
‘既然嫌我吵,那你去找那位清秀佳人,或是那位美艳的女郎啊,干嘛在这里受难?我的声音天生就大声了点,个性正好凶了点,脾气也碰巧刚烈了点,但你可以别理我啊!反正我对宝藏的事没有任何新的线索,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你大可以把我关进纵横帮的牢里,找个手下看着我就行了,没有人叫你管我的死活!’她拿起枕头丢向他,愈说愈气,娟秀的小脸被爱情折腾得泫然欲泣。
‘别说了!’他闪过枕头,笔直走向她。
‘你管我说不说,我就是这么唠叨,你走啊!滚去找那个千金小姐!去找她陪你玩你的“冲动”游戏!滚开!’她说着又拿起另一个枕头,奋力砸向他。
他一把接住,将枕头丢到一旁,继续向她逼近。
‘我讨厌你!’她怒叫。
‘明非!’他走得更近了。
‘我讨厌你!’她无路可退,背已经抵住墙。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出双手探向她,捧住她的脸。
‘我讨厌——’她的声音消失在他的嘴里。
他适时地堵住她的话,用他的吻来解除她的狂乱与……嫉妒。
她的唇柔嫩细滑,没有半点辣椒的呛味,反而有着美酒的甘醇,让人一尝就上瘾。
那夜在公园吻过她后,他就满脑子想着再吻她一次,连和她说话时都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的红唇发呆。那种反应已不是‘冲动’两个字所能搪塞过去的了,他有觉悟,属于他的爱情可能已随着单明非的出现而到来……
但,为什么是她?
基于不太甘心的理由,他努力克制自己不碰她,用漠然来挽救日渐为她着迷的心。
而用姓李的女人来向她耀武扬威,也只不过是他维护尊严的最后手段而已。
没想到他的雕虫小技竟逼出了她的真心!
辗转吻着她的唇瓣,舌尖在她的小嘴中索求真情,他捧住她脸的手慢慢下滑到她的腰,将她拉近,与他的身体相贴,以狂烈的吻来抚平压抑已久的渴望。
单明非迷蒙地不知道要反抗,她被他的吻夺走了最后的火气,一股比怒火更炙热的情焰在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久久,耿冲不舍地从她唇间离开,抬起头,以喑哑的声音道:‘我原先是真的不想管你……’他专注地盯着她。‘可是,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就是做不到。’
她依在他的胸前,倾听他急促的心跳声。
‘好几次我都被你气个半死,恨不得亲手掐死你,但是……但是每次又莫名其妙地容忍你。我一再地自问,你到底有什么让我撇不下的?全天下比你美丽温柔娴淑的女人随手抓都一大堆,我为什么还要理你这个蛮横又不知好歹的女人?’他蹙着眉,精烁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困惑。
‘是嘛!我是蛮横又不知好歹,嚣张又跋扈,冲动又自以为是;但你不觉得这些形容词很熟吗?那是因为我这些毛病和你一模一样!’单明非仰起头,嗔怒地回嘴。
耿冲动容地看着她,居然笑了。
‘没错,这就是关键!看着你,我就像在照着镜子似的。你是另一个我,这是我们一开始就不合的原因,我们太像了。然而这也是我后来被你吸引的主因。’
‘别说得像你在自恋一样。’她想挣开他,不大满意他的说词。
‘嘿!我是在向你表白,怎么你没有很感动的样子?’他用力圈住她,不让她动弹。
‘很抱歉,我忘了要怎么配合你另一次的“冲动”情绪。’她闷声道。
‘这一次不是冲动。’他半垂着眼睑遮住他的眼神,让人看不清他的意图。
‘那请问这次吻我又是为了什么?好玩?捉弄?还是你和其他女人约会前的练习?’她故意乱问。
‘你知道吗?你非常有本事能轻易揭起我的脾气。’深深吸一口气,他声音里有着模糊的危险意味。
‘是吗?’她觉得他拥住她的手变得强硬。
‘是的。可是今天我不想和你吵了。’他扬起嘴角。
‘那你想干什么?’她屏住呼吸。
‘保留体力,做想做的事!’他再次吻住她,火热地攻进她的城池。
单明非在他强大的力量下颤抖,激情的浪花层层包围着她,将她视为俘虏……
耿冲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唇在她柔细的耳边轻咬,继而来到她的喉间,舔吻着她温软的颈子。他的手悄悄探进她的衣服里,找到了他曾经斥为平坦的雪峰……
是哪个笨蛋说她又干又扁的?
耿冲低叹着将站立不稳的单明非平放在床上,衣物在两人的拥吻间褪尽;他抚着她无瑕的肌肤时,欲火早已在全身鼓荡。
单明非呻吟着,耿冲的吻就像他的个性一样,急切又狂猛,吻得她娇喘连连,没有多余的时间细想这样狂吻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唇继续在她身上找寻奇迹,从挺立的乳尖到细腰丰臀,每一处都教他销魂蚀骨,意乱情迷。黄昏的光线从半遮的窗帘中洒进,把她姣好的身躯照成一弯迷人的丘壑,有如欲望的地图,引诱他走入,从此不能回头……
她也限入极度的亢奋状态,他的手在她双腿间游移,引发她从未领受过的骚动,那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感官世界竟是如此让人迷醉,犹如把人撕裂再拼凑起来,万花筒般地不停变换华丽的色彩。
耿冲再也忍受不住,他在欲望的迷宫中走得够久了,现在他要冲向出口,要奔向毁灭……他要她!
结合的瞬间,单明非虽感到疼痛,但随之而来的快感却将她淹没在耿冲带来的汹涌波涛中。他们在喘息的声浪里同时被激情吞噬,也同时对爱情投降。
耿冲发誓,在那一刻,他找到了他心目中真正的宝藏。
第八章
单明非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和耿冲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
凌乱的被褥和裸裎的两人说明了刚刚那场撼人心弦的云雨不是虚幻。
她好奇地打量着沉睡中的耿冲,他俊朗的脸孔不再刚硬有力,少了那精光摄人的眼神,放松时的他反而有种佣懒的稚气,显得可亲得多。
奇怪,她为什么会爱上他?从一开始,两人分明互相敌视得有如世仇,可是最后却以这种方式言和,难道冲突也能酝酿感情?
想起他们俩激情的交缠,她的脸又酡红一片。她慢慢踱下床,害羞地照着镜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变了。虽说这种事只有自己和情人知道,可是她有点担心别人会从她身上看出她已非完璧……
镜中的她除了变得娇媚外,其他都一样。她不禁笑起自己的傻气。
依回耿冲的身边,她又看了他半天,才在他唇角印上一吻,细声地说:‘虽然你没有对我承诺什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
说完,她贴着他的肩,满足地入睡。
当她再次醒来,身旁的耿冲已经不在了。她惊愕地起身,冲出客房,客厅里没半个人,连他的卧室都没有睡过的痕迹。她怅然走回房里,莫名地感到失落。
耿冲在忙什么?现在不过早上七点,公司行号都还没营业,他会上哪儿去了?
连平常留下来看守她的擎南也不见踪影,一种被人抛弃的孤独倏地兜上心头。
耿冲是不是认为她已经成了他的人,就不担心她跑掉?他以为他已用情线拴住她,所以连看守人也省了?
这种想法让她悒郁起来,昨夜的温存渐渐褪去,她哀怨地走到客厅的茶几旁坐下,怔忡出神。
盯着盯着,她才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具电话。眨眨眼,心念一转,她拿起话筒拨回台湾家里。出门这些天都没向家里报平安,妈和爸可能已经急死了。
电话响了几声,单妈妈的声音就响起。‘喂?’
‘喂,妈,我是明非。’她忽然间好想回家。这时候是大家吃早餐的时间,以前嫌妈老是煮一样的东西,经常拒吃,现在想来只觉得好温馨。
‘明非!老天,你在哪里?’单妈妈惊喜地大叫。
‘还在新加坡。’现在连妈妈的声音都变得悦耳动听了。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知道吗?前一阵子我们家遭小偷,什么都没丢,就是丢了你太爷的日记。我和你爸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偷只拿那本日记呢?你弟弟就猜可能是你在新加坡闹出什么事,把那什么宝藏的事乱传,才让人起了贼心……’
‘日记被偷?’她愣住了。
‘我们连续几天打电话到你学长……那个潘什么的男孩子家,可是没人接听,你爸差点急死……幸好你没事!’单妈妈终于放了心。
‘怎么会这样?’那本日记除了记载大爷的强盗生涯和宝藏的事,根本不值一文,而且这件事只有单家的人知道啊……
倏地,一道灵光劈进她的脑门。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潘至成!
会不会……他没死,反而跑回台湾偷了太爷的日记?
但学长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他温和斯文、聪明客气,一点都没有学长的架子,看起来与世无争,他会为了宝藏去偷东西吗?
可能吗?单明非瞠大眼,对自己毫无根据的臆测惊疑参半。
‘喂喂,明非啊,你有没有在听?你爸叫你别找什么宝藏的了,赶快回来……’单妈妈急急地召回她。
‘不,我得查清楚这件事。妈,我要去看看究竟是谁偷了那本日记。’她一定得弄清楚才行。
‘还查什么?丢就丢了,反正那本日记只是你太爷的疯言疯语、你就别死脑筋了,快给我回来!’
‘不行,这里还有好多事……妈,再给我一星期,七天内我会把事情查清楚,你叫爸不要担心,再见。’她急忙挂上电话,然后就冲进房间换上轻便的衣服。
她得回去潘至成的公寓看看。
打开大门,她犹豫着该不该给耿冲留个话,但随即想起他也没交代他的去处,于是打消了念头,搭电梯下楼。
过了二十分钟,她回到了潘至成的公寓。摸出口袋里的钥匙,那是她刚到新加坡时潘至成给她备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轻轻打开大门,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里头与往常一样干净。他顺手摸了摸桌面,依然一尘不染。
有点奇怪!按理说一个星期没人回来,房子里不该这么清洁的啊?
她低头思索着,没注意到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接近她,直到她感觉到屋里有人,赫然转身,就被对方紧紧抱住。
‘啊——学……学长?’她惊叫一声,接着看清潘至成那张温和的笑脸,才惊魂未定地控制住内心的恐惧。
‘明非,你怎么来了?’潘至成放开她,轻拢她的头发,微笑着。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回来……天!原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的确,看见他活着,她的罪恶感就不会这么深了。
‘你以为我死了?’潘至成温和的摸摸她的头,笑得诡异。
‘你那天在海里失踪……是怎么回事?’她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心中有了疑点,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与他说话。
‘没什么,我只有利用那个时候才能逃开,所以我躲在惊风岛的一个礁石附近……’他看出她的疏离,脸色一暗。
‘可是,耿冲他们找到天黑都没看见你……’她想不通他是怎么躲的。
‘耿冲?你叫得挺顺口的嘛。’他哼笑着。
单明非感觉出他不太一样,一抹戒备悄悄提升。
‘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宝藏还没有下落,耿冲怎么可能放了你?’潘至成轻声反问。
‘我?我是……’她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还是他已经收服你这个呛姑娘?’他半眯着眼,意有所指。
‘你别这样,学长,你今天看起来好奇怪……’潘至成虽然还是斯斯文文的样子,可是他那双眼神却潜伏着某种阴沉,让她觉得窒闷。
‘我奇怪?会吗?我不过是想知道我的推测是否正确。’他又露出古怪的笑容。
‘什么推测?’
‘你爱上了耿冲,是吗?’他锐利地盯住她。
单明非沉默了半晌,决定对他说实话。‘是的。’
‘是啊,两个不时吵嘴的冤家,会爱上对方只是迟早的事……我早该知道的……’他顿了顿,接着以哀伤的口吻说:‘我努力了这么久,为何你对我却无动于衷呢?’
‘你说什么?’她愕然道。
‘我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慢慢踱向她。
‘怎么可能?’老天?这个温和得像大哥哥的学长竟说他喜欢她?
‘看你这么吃惊,我想我是用错方法了。’他在她面前站定。
‘但你……你怎么可能……我是说……’她被吓得结结巴巴。
‘你不相信是因为你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他伸手要抱她。
她立刻闪开。
这个动作惹得潘至成皱眉。‘怎么,怕我了?’
‘学长,我一向敬重你……’她的脸色也很差。
‘那又如何?我可不要你的敬重。我一向喜欢你的热情,在你刚烈的性子下,是颗纯真的心……只是,现在那颗心已经给了另一个男人了,而且是给了你的仇人。’他冷笑。
‘耿冲不是我的仇人,我要爱上谁也是我的自由。’单明非生气了。他变得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