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最好到楼下好好谈谈。”他不想继续杵在黑暗中和一个陌生女人为了房间争执。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最好快滚!”他可没闲工夫和一个陌生人谈天。
“你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吗?你是谁?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不能乱闯民宅!”她怪笑一声。
“我是钟欣的弟弟,钟肯。”他朗声地道。
钟欣的弟弟?老天!他是钟欣说的那个“怪胎弟弟”?钟欣不是说她弟弟根本不回台湾的?她哑然地瞪大眼睛,小嘴张得好大,对这突如其来的答案震惊不已。
“现在,你愿意和我谈谈了吗?”他说着便精准地找开墙上的灯,乍亮的光线照亮了一室的清蓝。
这个女人长得还不错,个子中等,清秀可人,年纪介于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一头直发披垂在后颈,穿着白色休闲服,从五官判断得出她是那种凡事都亲自打理、热心过头的女人。钟肯只花了五秒钟就将她研究完毕。
于慎言则怔怔地盯着站在门边的斯文男人,还有点犹豫着该不该相信他。不过,这男人给人一种干净清新的感觉,灰蓝条纹衬衫里一件白T恤,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他和这间房间几乎成为一个整体系列,光是这点直觉就告诉她,她可能真的遇上这房子“真正的主人”了。
“你……真的是钟欣的弟弟?”她支吾地问。钟欣从没说过她弟弟叫什么名字。
“要看我的身份证或户口名薄吗?或者,打个电话把我老姊挖起床质问一下?”他嘲弄地反问。
“不,不用了……”她觉得头好痛。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钟欣啊,我会被你整死!她的表情哀怨而颓丧。
“那我们到楼下谈谈吧!”她率先下楼,留给她片刻整理思绪的时间。
随着他走出门外的流动的空气,一股清淡的香味倏地飘进她的鼻腔,她的焦虑霎时化为无形,慌乱的情绪也被抚平。真奇怪!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满……对味的。
五分钟后,他们面对面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终于理出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钟欣。
“这房子早已登记在我的名下,我姊无权动用,她这次做得太过分了。”钟肯面有难色,钟欣不经他同意就将房子租给别人,况且还是个女人,这一次他不找她出来理论就太善待她了。
“她也是为了帮我……”于慎言振作起精神,开始解释。“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从我家搬出来,钟欣自然好心地提供我这个地方落脚,她说你平常根本不会回来的……”
“我是不定期会回来,不表示不会回来。”他更正道。
“是啊!谁知道这么巧,我们都挑今天晚上住进来。”唉!她依稀刻钟欣和她同年,这么说来,眼前这位又是个比她小的男人了?为什么老天不放过她?刚脱离一堆幼稚男,就又碰上了个小男生!
“我姊收了你多少钱?我退给你好了。”他看得出她有难言之隐,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太好,更何况他是回来享爱“冷清”的,多个人实在有违他的度假计划。
“你要赶我走?”她睁大眼,两道秀气的眉瞬间聚拢。
“不是赶你走,是请你搬回你家。”他平静地回答。
“我不能搬回去!”现在回去只会让三个弟弟笑话她而已,再说,她怎么能破了自己的誓言,甘愿沦为小狗?
“为什么?”
“因为……”这要她从何说起?既牵扯到个人隐私,又和她难以启齿的乖舛命运有关,她要怎么向他开口她离家的真正原因?
见她不语,钟肯倒也不强人所难,他退一步说:“这样好了,我再叫我姊帮你找间房子,你明天先回家,等找到房子再搬出来。”
“不行!”她断然否决。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无奈地摊开双手。
于慎言看了看四周,霍地双手支在桌面上,探身向他。
“这样好了,反正这里有这么多闲房间,你就分租一间给我,我保证绝不干涉你的生活。”跟个小男生住一间房子也没什么好忌讳的,顶多再把他当弟弟。
“我不习惯和别人同居。”他冷冷地道。
“这不叫同居!我跟你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你可以把我当成姊姊,而且我一有空会帮你打扫房子,必须时还能帮你准备晚餐……”
“我已经有个姊姊了,不需要再多一个。我自己会整理屋子,因为我有轻微洁癖。再者,我厨艺还不错,从不麻烦别人。”他一一驳回她的话。
有这么上道的男人?于慎言简直呆住了。为什么她家的三个弟弟不能像他这样?和这种男人住在一起肯定轻松多了。
“那更好,你就把我当隐形人,我每天早上七点半出门,晚上七点半以后才会回来,几乎有十二个小时不在,白天你一个人逍遥自在,晚上我回来后你也差不多要就寝了,所以,多我一个人并不会干扰你的作息。”她将情况一一分析让他明了。
“我这个人满孤僻的,这也是不喜欢回家和我老姊住在一起的原因。”他直接表明不希望又多个“姊姊”来烦他。
“我不管!我已经把钱给钟欣了,三个月没住满我不走!”她只好用上耍赖这招了。
“我姊收了你三个月的钱?”老天!正好是他的假期长度。
“没错!”
“我退给你!多少?”
“我不要钱,我只要有房子住。”开玩笑,要她去哪里再找间一个月只要一万五千块的别墅住?
“你……小姐,别为难我行不行?”疲倦让人耐性丧尽,他的好脾气快用光了。
“是你为难我吧?”她咬着下唇,叉腰瞪眼。“还有,我叫于慎言,为了不让以后日子过得尴尬,你可以叫我于姊,或是大姊,我不会介意的。”她说得好像人家已经答应让她住进来。
“于慎言?”这个名字和人一点都不相称,瞧她说话几时谨慎斟酌过了?他在心里暗忖。
“对,我今年二十八……你几岁?”她的话锋转得特别快。
“二十五。”
“瞧,我年纪比你大,别担心我会欺负你或骚扰你,因为我自己就有三个弟弟,我对比我小的男人早已免疫,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还没答应让你住进来,于慎言。”这位大姊未免太自动了。
“钟肯老弟,你忍心看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女人流落街头而不伸出援手?”她使出哀兵之计。
“我向来没什么同情心。”这年头不酷一点会被别人爬到头顶撒尿!
“钟肯,其实把一间房间租给我对你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才对,想想,你说不定过几天又要离开台湾,多个人帮你看家又有什么不好?”她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会在台湾停留三个月。”他又恢复冷淡的表情。
“哦?那不是正好,我也付了三个月房租,你可以拿这段时间当试用期,看我合不合格成为你的室友。”
“我说过,我不习惯和人同住。”
“不习惯久了就习惯了,人的适应力很强的。”
“我不想花精神去适应你。”他很不客气地说。
“那你可以无视于我的存在,反正我只是要找个落脚之处而已,又没有久留的打算。”她不放弃地游说。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回家?”总要有个理由吧?二十八岁的女人还跷家,有点说不通。
于慎言瞪着他犀利的眼瞳,僵了许久才说:“等我和你熟一些,我会告诉你,但现在能不能放我一马?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明天会去找我姊姊,现在先借你住一晚,至于要不要让你留下来我还没决定。”他站起来,也没什么力气再和她谈下去。
“那好,我有车,明天我载你一起去公司。”她热心提议。
“不用了,我自己会搭计程车。”径自走向二楼,他在阶梯上停住,转身对她说:“那间蓝色卧室是我的房间,请你去睡客房。”
“哦!”这个钟肯不太可爱嘛!和直来直往的钟欣一点都不像。于慎言半嘟着嘴咕哝着。
钟肯走进他的房间,把自己丢向大床,床被间还存有于慎言身上的淡香。
雅诗兰黛的“WHITE LINEN”香水!他的脑中立刻反射性秀出这款香水的名称。
清雅高贵,于慎言的香水品味还不错。
只是,他可不会因为她对香水的高品味而让她住下去,明天他得找到罪魁祸首出面解决这档事。
哼!钟欣若不能帮他摆平于慎言,他会让她清楚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发起火来是何种场面!
第二章
糟!要迟到了!
从无不良纪录的于慎言边开着她的MARCH小车边瞪着车上的时钟要不是昨晚被钟肯搅和到半夜两点,她又怎么会睡过了头,让她今年的全勤功亏一篑?
早知道从内湖到市区会塞车,但没想到会塞得这么严重,好像老天爷知道她在赶时间似的,硬是让台北市的车全都在这时出笼,免得她超速被罚。
唉!只差十五天也!再十五天这一年就要结束,眼看她可观的全勤奖金就这么飞了,满三年全勤的公司招待旅游也跟着泡汤,难怪她要边开车边懊恼地直捶方向盘,这个损失她能不向钟肯要回来吗?就拿这个当作逼他分租房间给她的筹码好了。
一进公司,墙上头大的“天马行空平面设计公司”烫金招牌今天看起来格外刺眼,总机小妹匪夷所思的瞪着她,惊奇地喊:“咦?于姊,你居然会迟到?你不是差十五天就满三年全勤了吗?”
“是啊!路上塞车太严重了……”她苦笑几声,才找个理由解释。
“好可惜啊!”总机小妹的眼中全是怜悯。
“没关系,还会有机会的。”别人同情的眼光让她更加扼腕,只好说些自我安慰的话。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皮包一放好,立刻冲进秘书室,想当面向钟欣求证房子的事,结果钟欣的座位上干干净净,不在!
“钟秘书呢?”她愕然地问着助理秘书。
“钟秘书临时接获总经理的指示,昨晚赶到香港去和总经理会合,可能要出差七天。”
“她出国去了?”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于慎言的下巴几乎要跌到胸口。
“是的。听说她出差完接着请假,要到纽西兰度假。”助理秘书接着说。
“出差之后还要去玩?”第一波震惊还没平复,第二波又撞得她头晕眼花。原来钟欣向她要三个月的房租就是为了到纽西兰度假?
“是,总经理已经批准了。”
“直接告诉我,她到底要多久才会回来上班?”她无力地撑额吐气。
“一个月吧!”
“这么久?天啊!看来我得自求多福了。”于慎言低叫一声,足足杵了三分钟,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设计部,瘫在她的座位上。
这下好了,原以为钟欣能出面替她向钟肯说情,没想到她竟后拍屁股走人,留给她这个大麻烦。
啧,怎么第一次租房子就碰上这种事?这会不会是死去的爸妈在惩罚她丢下三个弟弟不管的前兆?她惴惴不安地想起家里那三个把她气得半死的男人,火气再度上窜。
哼!都是他们害的,要不是他们逼她出走,她会遇上这种事吗?
正出神时,艺术总监黄得亮将一份资料放在她面前,和颜悦色地说:“小于,你这份设计稿有点问题,上头特别色的色票和原稿有出入,麻烦你更正一下。”
“啊!是吗?对不起,我立刻改正。”她惊惶地坐直身子,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黄得亮是公司里的独身贵族,三十二岁,也是她身边唯一一个比她年长的未婚男性,长得颇为英俊,又善于打扮自己,时髦且有品味,无论何时看起来总会让人眼睛一亮。
他是“天马行空”的一颗发光体!
“怎么了?一大早就迟到发呆?”他笑容可掬地问道。
“没事,没事,可能是被台北的交通打败了,死掉的脑细胞一时补不回来。”她虚应地笑着。
黄得亮去年才从别家广告公司被挖角过来,一来就对每个女人都好,他很会抓住女人的弱点,一点点小殷勤和小温柔就将全设计部的女人们一网打尽,只有于慎言对他始终保持距离。她有自知之明,她是绝对玩不起爱情游戏的,而贡得亮一看就知道是个游戏人间的高手,这种男人尽管年纪和外貌都符合她的条件,也令她心动,可是她还是理智地把他排队在芳心之外,她只和将来会与她结婚的男人谈感情,这样才有保障。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冷淡伤了他大男人的自尊,在众多佳丽中,黄得亮硬是常常找机会和她聊天,而且还不停对她放电,一副对她兴趣极浓的模样,害她莫名其妙成为设计部女人的假想情敌。
想来还真有点冤枉!
“你最近似乎情绪不太稳定,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需不需要找人聊聊?”黄得亮又用那种醉人的腔调说话。
说真的,初进公司,他就对这位外表清丽的“于管家”非常对眼,设计部里的许多杂事几乎都是她在做,可是从没见她抱怨或抗议,她俨然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打理,非常热心。
但是,要是因为她好说话就以为她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女人,那又错得离谱了。基本上,于慎言是个很有大姊风范的女人,她照顾新进,不会计较小事,在公司里人缘极佳,许多人有困难第一个一定找她帮忙,而她通常不会拒绝,真的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人。
可是,据他观察,在她作风强悍直接的表象之下,于慎言并不是个精明的人,她的迷糊也是出了名的,太过大而化之,反而暴露出她对人心没有防备的缺点,她相信人性本善,没有天生的坏人,所以对同事们都诚心以待,这样有点傻大姊性格而且又长得颇为漂亮的女人,也难怪一些年轻男同事对她好感不减。她很有年轻男人缘,他知道公司里就有两个她的爱慕者,不过都比她年轻,一直不敢表态因为于慎言早就声明她绝不和比她年轻的男人谈恋爱,这又让他对她产生许多好奇。
研究她或许是件很有趣的事,他想。
“不用了,我没什么心事,只是搬家出了点小状况而已。”她忙着重新替色稿换上色票,没有把心思放在他特别的关切上。
“搬家?你不是住在家里吗,还搬什么家?”黄得亮查过她的资料,知道她父母双亡,从大学时就和三个弟弟住在一起,负责照顾他们的一切。
“呃……哦……”她实在恨自己的快嘴,干嘛跟他提起搬家这种私人的芝麻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