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半眯着眼。
“我不需要你的直觉,我只知道我的直觉。我有预感,我要是真去惹那个家伙的话,我才会死得很难看!”靳珩噘着嘴,将咖啡当酒一样地灌进口中。
“你没有义务替公司做这些额外的工作。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你的上司也不能勉强你。”叶刚认真地思索解决方法。
“问题是当初我进公司时有签下契约,上头注明公司若因员工的失职而导致损失,员工必须依约赔偿百分之十的金额为抵偿。三千万元的百分之十也要三百万元,我哪来这么多钱还债?况且我也挡不住林总的软硬兼施!”靳珩悔恨当初进公司时没有细看工作合约,才会惹来这等麻烦。
“你们公司很烂吔!”这下叶刚也没辙了。
“你别为小珩伤脑筋。我倒建议她最好去和这位方先生谈谈,也不一定要施什么伎俩,我想他那种人一定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要是你直接找他谈论这件事,不管成败你都没有什么损失,对不对?”海莉摇晃着手中的雪克杯,压根儿不为她着急。
“问题就出在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他,”靳珩呻吟了一声。说真的,她真伯再看到那张冷毅的脸。
“要不是我得看店,我还真想陪你去瞧瞧这位男主角的长相。”海莉眨眨眼。
“相信我,你最好不要去看!”靳珩拿起背包,打算回去。
“小珩,你要回去了?”叶刚问道。
“哎!不等我一起走?”海莉叫住她。
“算了!难得你们小两口恩爱和好,我充什么电灯泡?”她微笑。
“原来我们的亲昵让小女孩受不了!”海莉不害臊地挖苦她。
“是啊!‘限制级’对我来说还只是在‘看’的阶段,可不像有些人已经是看而优则‘演’了。”靳珩不客气地将了她一军。
叶刚脸色微红地傻笑着,海莉则瞪了好友一眼:“去去去!要回去就快走,回你床上去窝着吧!”
“我是该休息了,不然明天我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靳珩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林友忠给她一星期的假,要她去挽回“不可能”的“三千万”。她已经在家蹲了三天,再不行动,恐怕会见不到四天后的太阳。
“别想太多。”海莉笑着安慰她。
“知道。Bye!”
临出“谪仙”的门,与三个刚要进门的男客人擦身而过,他们的眼光都在靳珩端丽莹润的脸上停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海莉的明眼。
靳珩的确有“勾引男人”的基本要件,但她对自己的美丽完全没有自觉。当然,这和那些在她周围出现,想泡又不敢泡她的该死男人们有绝大的关系。那些临阵脱逃的懦夫,就是造成靳珩毫无信心的主要原因。
她还说她的脸有问题!海莉忍不住要大笑,靳珩的脸是有问题,她的问题就是——她的脸太漂亮了,而且漂亮得让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敢碰她!
难道现在已经不流行“窃窕淑女,君子好逑”了?这种奇怪的状况,海莉实在弄不明白原因。
靳珩依着纸条上的地址来到市郊的透天别墅区。
林友忠给她的资料上说方祖易滞留台湾的这段期间就住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唤云山阁”。
看着这些坐落在绿色山林中的精美仿古房舍,靳珩这才知道有钱人是如何地利用金钱享受人生。像她这种升斗小民也只能栖息在鸟笼般的公寓中喘喘气,了度残生。
一大早心情就这么晦暗,不是好兆头!她颓然地在心底哀鸣。
开着向海莉借来的车,一路比对着门牌号码,靳珩花了十分钟才找到方祖易的落脚处。
这里的房屋设计偏向中国式古典建筑,沿坡而建,别具古意的红砖石瓦和原木搭配成另一种现代风情。方祖易所住这幢屋子同样是平房,圆木椿的围篱圈住了小巧别致的庭院,枝桠掩映中仍能窥得主屋的几许风貌。几层石阶通向一扇隐在花丛后的木门,门上还有飞檐,镶着两只古色古香的宫灯。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个时间姓方的应该还没有出门。早晨七点半,早起的鸟儿虽在树上啾啾嚷着要吃虫,但一般有权有势的商界人士想当然耳还在床上与周公大战三百回合,尤其是这个美国来的“专家”。
迟疑了将近十分钟,靳珩的纤指才颤抖地按了下那个门铃。一时之间,鸟啁鸣声传遍了整幢房子,她的心也跟着紧绷得差点忘了跳动。
半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拖曳到门后,门被打开,一个睡眼朦胧的男子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问道:“干什么?”
靳珩杆在门外,瞪着那张陌生的脸孔,直想着:错了!错了!搞错了!
那人看她膛目不语,两道浓眉开始打结。
“小姐,有何贵干啊?”口气中已有了被扰清梦的“下床气”。
“呃……我想,我……我可能弄错地址了!”她结结巴巴地想打退堂鼓。
“搞错了?你到底要找谁?”火气来了!
“很抱歉!我在找一个方先生……”她看了手中的地址一眼,“可能弄错了!”
“方先生?方祖易?”那人提高了音量。
“是的。”她惊疑不定。
“进来吧!他正在洗脸呢!”那人让开,示意她进门。
“他是住在这儿?”她再一次确认。
“你到底进不进来?我都说他在洗脸了,难不成我还会骗你?”那个男人不耐烦地又打了个大呵欠。
“谢谢!”靳珩不再多说,吸了一口气,勇敢走进里头。
穿过小鱼池和竹制更漏旁的小步径,她被带进一个充满唐风的宽敞客厅。融合现代电器和仿古家具的装演营造出温馨舒适又典雅清爽的居家气氛。
“坐!我去叫他。”他走进去喊了声,而秒钟后,方祖易那张不怒而威、戴着金边眼镜的俊脸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惺忪,熨烫过的白衬衫和挺直的西装长裤干净整齐。靳珩从没想到男人也能这样焕然整洁。
“是你。”他的表情、口气完全没有她意料中的吃惊,反而有种恭候多时的闲逸。
“方先生,我这次来——”靳珩正想说明来意,就被方祖易伸出的手打断。
“你来谈贵公司和长兴的那笔生意?”他走到桧木椅上坐下,挑着眉看她。
厉害的家伙!靳珩有点沮丧,她一定斗不过他的。
“是的。”她只能点头。
“为什么派你来我住的地方谈这种事?林总该不会是想利用美人计来挽回局势吧?”
可怕!他猜到了!靳珩连气也不敢喘一声。
“怎么?被我猜中了?”他厉眼一扫,神色不屑。
“呃……”这种时候她还能说什么呢?
“你有什么本钱来游说我或是引诱我?”他从镜片后打量她,嘴角挂着鄙夷的冷笑。
奇怪!靳珩发现方祖易对她有很强烈的敌意,打从第一次照面便像世仇似的拒绝给她好脸色。她明明记得没跟这号人物结下什么梁子,怎么会无端端惹来这种轻蔑?
“我……我自知没什么资格来演好这个角色,但我的上司认为我得为我的冒失负点责任,所以要我来找方先生谈谈。我当然知道以方先生的聪明才智绝不会着了我们这些小人的道,但为了完成使命,我还是得来这一趟。。
她有些恼火了。平常她温和有礼,一旦脾气一来,硬被压下的倔强就会出笼。
“爪子伸出来啦?瞧你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原来全是装出来的。”方祖易敛起笑容,凛然的声音有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是来谈事情的,不是来让你评头论足地嘲弄。”她正色道。
“用什么谈?你的身体?我要事先声明,我是非处女不上的。”他故意用言语激她,还走到卧室前打开门,双手环胸地靠在门旁。
这……这是什么鬼话?该死的臭男人!
靳珩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又急又气地往大门走去,连声道:“我知道我来得唐突,但我并没有得罪你,犯不着在这里接受你的侮辱!再见!”
“这么性急,才来就要走了?你不听听我的决定?”方祖易从容的声音阻住她的去意。
“你的决定已经表现在你的话里了!”她气得头顶几乎冒烟。
“哦?我不记得我说过有关长兴和贵公司之间的事情。”他竟然笑了。只是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飘忽、令人捉摸不定,方祖易就像道谜一样,让她看不透。靳珩有点了解这个人为何能纵横商场,挽救无数企业的危机了,他诡谲的个性正好适合尔虞我诈的竞争世界。
“你的意思是——”她听得出他话里有转圜的余地。
“坐下。”他走回椅子坐好,也命令她照做。
她乖乖地坐在他的对面。
“先说说你原来的计划。”方祖易点上一根烟,一双锐利的瞳仁隔着镜片隐在烟雾之后。
“如你所说,林总要我来色诱你,看能不能说动你和长兴回心转意。”她很小心地不表现出恐惧。
“那你呢?”
“我?”
“是啊!你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工作?这种事显然超出一个秘书该负责的范围了。”
“我们公司的契约上载明了员工得为自身的过错担负赔偿责任,而我们林总认为这笔生意的失败几乎全是我的错。”
“所以你就来了?你准备如何说服我?”他冷冷地问。
“我从没想过要说服你!我来只是为了交差了事。
你愿意听我对这件案子的进一步解释最好,如果行不通,我就可以回去跟他们说明白,然后引咎辞职。”
她像在报告事情,没有泄漏半点情绪。
方祖易静静地打量她细致的瓜子脸,乍看之下,她是个明眸皓齿、吴娜纤巧的柔弱女子,但那两道清雅的眉毛和微扬的嘴角都显示出她的个性上也有刚强的一面。
“引咎辞职?有这么严重吗?”
“这样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方祖易又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
“你不用急着解释上次的企划案,我答应再与长兴研究与贵公司合作的案子。但是,我有个条件。”
条件?靳珩愣住了。
“什么条件?”她有些担心,这个姓方的不会为难她吧?
“从明天开始,你接受我的聘雇,当我的秘书,为期三个月。”
嘎?有没有搞错?
“当你的秘书?”
“是的。”
“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何必……”
“你怎么知道我讨不讨厌你?”他挑起一道剑眉。
“我感觉得出来。我根本就不是你欣赏的那一型。”她很有自知之明。
“当我的秘书不需要被我欣赏,只要能够配合我就行了。”
“配合什么?我得事先声明,我这个人很迷糊,丢三落四的,你应该找个更好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的秘书必须二十四小时都跟着我,换言之,必要时还得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天!他为什么不去找个管家或是奶妈?靳珩无力地想着。
“请问……照顾起居要照顾到什么程度?”她得问仔细点,他该不会要来点额外的“服务”吧?
“你以为呢?放心,不会要你伺候我上床的。”他笑得很暧昧。
她又脸红了。
“反正玉成这家公司已容不下你了,现在我给你这个工作机会,你可以考虑考虑。当然,附带的条件是我会再给玉成一次提企划案的机会。”
靳珩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方祖易是个令她胆寒的男人,成为这种人的秘书恐怕会终日惶惶不安。但是,为什么她心底深处有个弱小的声音在劝服她,要她留在他身边?
太不可思议了!
她如果够聪明,就应该逃回她的窝去安心地找下一个工作。然而当她抬眼看见他额上那道长疤时,她竟然有股冲动要去抚平他曾有过的伤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何?为期三个月,月薪八万,不包括津贴。”
他又道。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薪水比原来高出许多。但……
“在我身边,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如果你有上进心的话,应该不会放弃我的提议。”
他像个张网的猎人,正抛出诱人的食饵。
只要三个月,她可以无愧于林友忠,还能有份不错的收入,应该值得……
“好!”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肯定的答案才说出口便有些后悔。
希望这只是单纯的交易,她暗自祈祷。
“那么,明天就搬来!”他站起来,低下头时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搬来这里,”靳珩忍不住惊呼。妈咪啊!当秘书还得和老板住一起,这样不是太危险了?
“我说过,我需要一个二十四小时跟在我身旁的秘书。我有时会工作到凌晨,你搬过来住比较方便。”
“但是……”不要!大大的不妥!
“才三个月,你怕什么?”口气中有点讥笑的成分。
她又犹豫了。
“Joy,怎么了?你不是还要出门?”帮靳珩开门的男人从卧室走出来,清理过的脸庞比刚才的臭脸要好看多了。浓眉下一双单眼皮的长眼,挺鼻薄唇,乱中有序的黑发恣意地张扬着,很有个性的一个男人!
“再等我五分钟。”方祖易看了看表。
“嗨!小女人,你还没走啊?”那男人走到方祖易身边,手肘搭靠在他的肩上,懒懒地笑着。
“你……”两男一女同住一屋,这更夸张了!靳珩简直不能理解方祖易聘雇她到底是何居心。
“我叫龙听,是Joy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龙昕挨着方祖易的模样让靳珩更加惊愕。
你们?
“我……我叫靳珩。”
“我正在游说她当我三个月的秘书。”方祖易将香烟捻熄。
“秘书?”龙昕似乎有些吃惊,他和方祖易互看了一眼,便又恢复原有的笑容。
“如何?靳小姐,你的答案呢?”方祖易气势高昂地站在她面前。
“你们……”她有点怀疑地看着他们。两个高挑俊逸的男人,谁说没有可能是同性恋?
这个揣测让她莫名地安了心。
“我们不可能会骚扰你的。”龙昕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特地声明。
“好吧!我明天就搬来。”跟两个同性恋男人住一起,应该不会有事。大家都是“好姊妹”嘛!
“好了,你可以走了。这是屋子的钥匙,明天自己进来。”方祖易走进卧室穿上西装外套,笔挺颀长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特别潇洒。
“那长兴集团和玉成的事……”她连忙站起来。
“我会处理。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担心了。”方祖易横眼盯着她的侧脸。
事情会有这种变化和结局完全超乎她的想像。靳珩在走出这幢中国式雅致小屋时,还直觉不可思议。
待她离去后,龙听在窗后盯着她的背影问:“她就是那个让你记恨了十年的女孩?”
方祖易没有吭声,只是整理东西的手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