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嵇泽飞┅┅」
「他会怎麽想就不得而知了。」刘氏岂会不知嵇泽飞的艳史,杭州城哪日不上演他弃旧爱换新欢的戏码?
「真要嫁给那家伙,我宁愿一辈子待在贼窝中不下山。」语柔双手紧握,一想到要嫁到那种人她就忿忿难平。谁在乎他怎麽看她?他可也不比她「清白」多少!
「柔儿,你说什麽傻话?!」
「娘,难道连您也要女儿进嵇家的门?您就不担心女儿在嵇府受欺陵?」可怜兮兮的语调,盼能获得母亲的同情。
「娘怎麽会不担心?娘担心你嫁进嵇家後,把人家家中闹得鸡犬不宁!」唉! 自己的孩子什麽性子她会不清楚吗?以语柔的率性,除了自家人能容忍外,那种重视礼节的大户人家只怕会被语柔吓坏了。
「娘,您说的是什麽话?我是嫁过去耶,会不会被那姓嵇的浪子整得死去活来还不知道呢!」她娥眉轻蹙,对嵇泽飞轻蔑到极点。
「其实,我倒不担心你会受欺陵,我担心的是你嫁给嵇泽飞到底会不会幸福。」刘氏语重心长地说。女人的一生有大半辈子被婚姻绑住,若不能嫁个好郎君,那往後就别指望能有好日子过了。
「当然不会幸福!」语柔直截了当地回答。把她一生的幸福放在姓嵇的手, 就如同把黄金交给小偷收藏一样,万分不保险。
「柔儿,不管情形有多糟,娘相信你有能力去改变一切的。你向来就是个受老天爷保佑的孩子。」刘氏微微一笑。
「娘,您的意思是┅┅」不好,连娘都不打算帮她了!语柔感到非常的无奈。
「你准备准备,等着嵇家的轿子来抬你进门吧!」 「娘 」
刘氏就这麽走出静楼,不管女儿的大呼小叫。
唉!这下有好戏瞧了。她已经可以预见嵇家上下会拿什麽眼色来瞧她!
聂语柔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恼火烦闷的表情。
※ ※ ※
嵇、聂两家联姻可是杭州城天大的「喜事」,大街小巷、外外的居民都被
这件轰动的大事给吸引住了,所有的人都到街上等着看迎亲的队伍,看能不能瞄到那个据说被山贼沾过的聂家小姐。
大夥你推我挤的,除了用眼睛看,还不忘动动嘴巴打发时间。
「这嵇家还真有心,不管聂家小姐已非完璧之身,还是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门 。」 「是啊!大家还以为嵇家肯定要退婚的了。」
「可不是?不过听说嵇少爷对这件婚事非常不满意,他曾在酒楼中放话说不会让他的媳妇好过。」 「真的?敢情他是嫌弃新娘子?」
「唉!谁会不介意呢?何况嵇家有得是钱,要买几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还不容易 ?这嵇家少爷是委曲求全,为替他爹完成报恩的心愿才不得不成亲的。」
「那聂家小姐进嵇家之後,日子恐怕不太好过了。」
「还用说吗?铁定是凶多吉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基本上,大家对这门亲事并不太乐观。虽然是说出来看看热闹,不过有些人更不怀好心地等着看聂家小姐进门後的悲惨遭遇。
一阵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迎了新娘子之後,转回嵇家大宅,嵇府门前挤得水 泄不通,大家争相等着目睹新郎踢轿门。
只见那嵇泽飞面若白玉、器宇轩昂,头戴红帽、身披红袍,潇洒地下马踢开轿门。虽然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露出任何笑容。
这也难怪,换作任何人,恐怕都笑不出来。
毕竟在这个视名节比生命还重要的社会中,谁有胆量去娶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为妻?
语柔身穿凤冠霞帔,娉婷地走出花轿,让丫鬟春水和媒婆扶着走进了嵇家的大门。 此刻,她的心情可不比嵇泽飞好多少。
要是能够,她真想中途逃跑,就算去投靠小黑堂兄也好,省得在这当人们嚼 舌根的对象。
不过,就冲着娘在她出阁前在她耳旁说的那些话,她的倔脾气可不准她就此认命。
娘是这麽说的:「到了嵇家,性子给我收好,遇到什麽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不希望你过门没几天就像个受虐的小媳妇哭哭啼啼地回娘家。记住,整个杭州城的百姓就等着看你的笑话,你不会让他们得逞吧?」
好个激将良方!语柔知道母亲是故意这麽说,让她知道这桩婚姻的幸福与否全掌握在自己手,与旁人无关。要是真让那些流言影响她往後的生活,那她就不是聂家的子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在春水的搀扶下来到嵇府的正厅。红烛成双、喜幛满墙,厅外挤满了嵇元成的亲朋好友,场面热闹,人声鼎沸。
语柔隔着头巾,只能看到身旁嵇泽飞那双抓着红彩带的大手,但凭她女性的直觉,她可以想见她夫君这时的脸色恐怕比臭石头还要难看。 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夫婿。同样在杭州城中,她若真想见他还不容易,只是因为经常听见他的名字和青楼女子摆在一起,她对这个人就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哼,自命风流!成亲之後,她得想法子让他受点罪,不然他还小觑了她这个镖局出身的女子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她和嵇泽飞被送入洞房。她顺着彩带的牵引,往西翼的长廊走去。一路上,嵇泽飞毫不怜香惜玉,迈开大步走得飞快,害得语柔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他。
「哎呀!嵇少爷,你得走慢些,不然新娘子怎麽跟得上呢?」媒婆从後头赶来,出声替语柔说话。
「她不是镖局出身的吗?想必身子骨非常硬朗,就这几步路还怕跟不上吗?」嵇泽飞冷冷地说,脚下未曾稍停。
「穿上这身红袍,姑娘家哪走得快啊?」媒婆忙道。
「跟不上我就别想成为我的妻子。」
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口!语柔心下有气,人还没进洞房,他就开始拿乔了。
「我是跟不上,你大可以在这儿就把我休了!」她乾脆站在原地,不走了。
嵇泽飞听见这清脆的嗓音,不禁怔了怔。这聂家丫头不仅没有因自身的不洁而忍气吞声,竟然在廊下就公然与他对立。
「你以为我不敢?要不是我爹的命令,我才不会娶你这个女人为妻。」他震怒地说。
「那真是太难为你了。」语柔气得一手拉下盖头,瞪着立在她面前的夫婿,却对一旁的春水说:「春水,这新房也不用进去了,我们走吧!人家觉得娶我很委屈呢!」
「小姐!」春水被眼前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这种未进新房先吵嘴的事恐怕是
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吧? 嵇泽飞完全震慑住了!
眼前的聂语柔清灵韶秀、娇丽绝伦,一张俏脸在凤冠的衬托下益发显得冰清圆润,尤其那双因愠怒而更加晶亮的明眸,正扬着轻蔑与不屑,傲然地瞅着他。
她的美和脾气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嵇泽飞有些失神地盯着她,脑中一时转不过来那个七岁时长满麻子的小女孩会变成眼前的美丽女子。
而她看着他的眼神,好像被掳失身的不是她,而是他!
她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失贞感到羞赧的歉意,反之还一副他娶到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似的,理直气壮得气人。
语柔终於清清楚楚地把这个姓嵇的浪子看了个仔细。确出色!那副皮相绝对称得上潇洒清朗、卓尔不群,但是臭皮囊装的是不 是好货就不得而知了。
「老天!我的姑你你,还没进房就揭盖头是会招来不幸的,你就别再使性子了,赶快盖回去,错过了进房的时辰可就不好了。」媒婆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急得赶紧劝服发飚的新娘。
「是啊,小姐,人都嫁进门了,你就饶了我吧!」春水苦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力气活到明年。
嵇泽飞收回心神,嘴角又挂上他惯有的嘲弄。聂语柔是让他惊艳,但这又如何 ?空有美貌,没有才德,充其量只是个花瓶而已,而且还是只「破」花瓶!
「我还道聂家是怎麽教养子女的,毕竟是粗人,教出来的女儿也是粗俗不堪,无德无能。」嵇泽飞出言不逊,企图打击语柔的强硬。
「彼此彼此。嵇家虽声名远播、富可敌国,没想到金玉其外, 还有颗化了 脓的恶瘤无药可医。」她也不甘示弱。
「你┅┅」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嵇泽飞没想到她并不好惹,双眉皱拢、怒目一瞪,丢开手中的红彩带,拂袖往大厅走去。
媒婆被这突发状况吓呆了,连忙拾起地上的彩带,塞进语柔手,半推半拉地 把语柔扯进新房之中。
幸好嵇老爷和夫人在大厅招待宾客,要是他们亲眼目睹方才这一幕,怕不气得当场昏厥过去才怪。
「好了,进门後吃个汤圆,再喝杯交杯酒,就算结束了。小姐,我得劝劝你,为人妻要柔顺才能得夫君、公婆的疼,最忌讳张牙舞爪。在口头上蠃了又如何?重要的是後半辈子的幸福啊!」媒婆边走边在语柔耳边训诫。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只是那嵇泽飞欺人太甚,才会让她忍不住与他卯上了!
语柔无奈地点点头,乖乖地让媒婆把盖头披上,扶她坐在床沿。
「春水,你陪着你们家小姐,可别再惹事了。」媒婆叮咛道。
「是。」春水点点头,送走媒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喜宴似乎结束了,远远的就听见一大票人朝新房喧闹而来 。 原本因无聊而在房 四处走动的语柔被春水拉回床沿坐好,又将盖头重新盖上,等着众人簇拥着嵇泽飞进来闹洞房。
「泽飞兄,赶快让咱们瞧瞧杭州名气最响亮的女人长得什麽模样?」一个轻佻的男声开口就带着嘲讽。
「是啊!揭开头巾让大夥儿瞧个过瘾。大家把她传了半天,却始终不得见,可吊足了我们的胃口。」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也不怀好意。
「急什麽?不过是一个镖局出身的女子,没什麽看头。」嵇泽飞带着三分醉意,意兴阑珊地被推到语柔跟前。
「哎呀,快点嘛!看完新娘子,我们还要到莺暖阁去喝个痛快呢。」
听见这句句藏刀的戏谑,语柔就知道这票人一定是嵇泽飞的酒友。她暗暗纾缓气息,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动怒,以免教他们抓了把柄到外头去胡扯。
嵇泽飞伸手揭开头巾,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恼怒的俏颜,没想到语柔竟然慢慢抬起脸,绽出一个足以教人屏息的微笑。
虽是第二次看她,但他不得不承认,聂语柔的姿容确实堪称绝艳无双,倾国倾城。
他身後等着看好戏的人都被新娘的娇容震住了,大夥一时都噤声不语,刚刚几个油嘴滑舌的人都被她的一颦一笑摄去了心魂,再难开口。
嵇泽飞发现屋的安静,回头看了「垂涎」着新娘美色的狐朋狗友们,心中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皱眉道:「够了吧?看也看了,还不走?」
那些人尴尬地笑笑,纷纷开口掩饰刚才的失神。
「你这小子运气不错嘛,没想到聂家的姑娘长得如此国色天香,光看就够本了 。」
「是啊,就冲着这一点,缠着她的那些传闻就可以把它忽略了。」
言下之意,好像人长得美,就不用太过计较清白与否了。
语柔双眸微敛,眼瞳中已有压不住的怒火。
「喂!这是我的新婚之夜,别乱说话。」嵇泽飞听得心 也不痛快。
「干什麽生气?好歹人家长得够标致,虽然被『用』过了,但又何妨?」语柔一听,再也忍不住气,慢慢地站起身,盯着说话的长脸男人,一步步逼到他眼前,语气又轻又柔,「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那人有些诧异新娘的举止,呆愣地回答:「方有印。」
「方少爷的嘴可真是与众不同啊,除了长得像个狗形,没想到头还堆着屎, 一开口就得满屋子臭气冲天。」她转头唤道:「春水,拿酒来!」
春水知道小姐真的被惹火了,她在一旁听了这些人渣的话也恨不得狠狠踹他们一脚。她立刻递上一杯酒。
语柔接过酒杯,二话不说,立刻往那姓方的家伙脸上泼去。
「啊!」方有印没想到这美若天仙的女人脾气会如此刚烈,不住地惊叫。 前来闹洞房的人全都傻眼了,这新娘美则美矣,却是个悍妇!
「你干什麽?」嵇泽飞听了方有印的话虽然也有气,但他万万没想到聂语柔居然会当面给他难堪。
「酒肉朋友,不要也罢!方少爷,咱们这儿招待不起你,请回吧!」
「好好好!嵇兄,这就是你的妻子!我记住了!」方有印脸上挂不住,又急又气地夺门而出。
其他人被这一幕惊得失去了闹洞房的兴致,大家乖乖地退出新房,片刻间只剩下嵇泽飞、语柔,以及春水三人。
「我还不知道我娶了个泼辣的女人,竟然在新婚之夜就得罪我的朋友。」嵇泽飞冷冷地开了口。
「你的『朋友』口出秽言,侮辱你的妻子,你难道也无所谓?」语柔有点伤心
。虽不指望他会替她出气,但他连护她的心都没有,这桩婚事果然是个悲剧。
「他错了,才会说出这种话。」他不得不稍作解释。
「那他醉得可真清醒哪!夫君。」语柔讥嘲道。
嵇泽飞心中的一点点抱歉,立刻因她的不知进退而荡然无存。
「别以为你嫁进嵇家後还可以继续当大小姐,在这,你没资格替我说任何话 。哼!想当嵇家少你你,你作梦!」他一脚踢开房门,气呼呼地走出去。
「全都给我滚回去睡觉,别来玉泽轩烦少你你,听见了没?」
语柔远远地听见嵇泽飞在房外吩咐下人的声音,知道他被她气坏了。
无所谓,他气他的,谁教他的朋友得罪她。
见房外没有别人,语柔回头对春水一笑,看着桌上几碟小菜,忍不住喊道:「我好饿哦,春水,咱们把这些东西吃了吧!」
「小姐,这些小菜是要给你和姑爷喝交杯酒时用的。」又来了!春水就怕小姐的不按牌理出牌。 「你当他还会回这新房?」语柔冷笑。
她内心压根对这件婚事不抱希望。嵇泽飞不会善待她的,从刚才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肯定会形同陌路,甚至互相仇视。
「难道他要把你一个人冷落在这儿一夜?」春水不相信。
「他不会愿意碰我的。哼!他自己可以在外头胡搞,却没有宽大的心胸接纳一个残花败柳的妻子。」语柔是後来才知道自己在杭州城的评价已变得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