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见状,心头蓦然一慌,急着想追上前,四周却突然窜起熊熊大火困住她,她伸手想唤回男人,但火舌的烫她的手,让她倏然又缩回。
"不!别走……别走……"女孩恐惧害怕地扯着喉咙呐喊着。
但男人无动于衷,眨眼间,已走出她的视线。无情的火舌已在她衣物上奔窜着,接着焚着她的身躯,红肿的肌肤不断冒出新的血泡来,女孩在火热的炼狱里哀嚎。痛苦挣扎地尖叫着。
"火……火……好痛……好热……"跟着丫环进来的谢飞絮,刚好瞧见兰冰由床沿滚落地面的一幕,他心惊的赶过去,及时接住她。
兰冰双手紧掐住自己的颈子,他瞧得又惊又慌的掰开它们,一边着急的唤道:"兰冰,小师妹——"
兰冰蓦然睁开双眼,她几近哀求地低语,"师……我要见他……"话尚未说完,她仿佛受了恶寒侵袭般地在谢飞絮的怀里猛然打颤,且越来越厉害。
谢飞絮见情况不妙,刻不容缓的将兰冰抱回床榻。"好,我去找他来,你看紧她!"
对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丫环撂下一句话后,他狂奔出房门。谢飞絮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来到书房门前。"师父!"
听来危急万分的一声,令房里正准备为自己倒杯茶的冷玉尘蓦然心头一惊,一个闪神,让茶水烫着了手。
"师父!你快去见见师妹吧!她——"他站在门外心急地叫道。
"我不会去见她的,除非她亲自走来看我!你把我的话转告她。"屋内传来平稳坚决的语气,完全听不出冷玉尘澎湃翻腾的心境。
"但是……大护法!"谢飞絮侧望着忽然拍他肩头的柳满皇对他摇了摇头。他握拳瞧了紧闭的门扇一眼,然后默默的转身离开。
"庄主!"房里赫然传出一记异响,令柳满皇拧眉地上前一步。
"没事。"冷玉尘望着不知不觉让自己给捏碎的茶杯,浑然未知茶水灼人的热温。他踱回了先前伫立多时的窗前,倏然发现树上的那朵红花,不知何时已凋落在树下。
你也会教我失望吗?他在身后握成拳头。
他还是这么无情?连她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也吝于给她?
"兰冰!"
毫无预警的,谢飞絮手中的碗被打翻了,不知哪来的气力,兰冰推开扶着自己的丫环,跌回床榻。
"你千万别自暴自弃啊!"谢飞絮心中又气又急。
"走开!"兰冰别开脸,竭尽力气的怒吼,却虚弱得有如猫叫。
呼……呼……她不会倒下的……她会证明给他看!呼……她会站起来的……只要……只要她能……她能……呼……呼……无助的抱紧猛打颤的身子,下一刻,兰冰已迅速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中。
这一天,山庄里的每个人都明白,兰冰可能捱不过今晚了,只……除了一人。
事实证明,兰冰苟延残喘的又奇迹似的安然度过数个夜晚。
半个时辰前,天空忽地飘起小雨。一如以往,丫环捧着干净的衣物进入充满浓重药味的房间,一入内室——
"兰……兰姑娘,你醒了?"丫环欣喜地疾步上前,忍不住湿润了双眸。
丫环自然流露的情感,令兰冰的心房为之一动,不觉地柔和了脸部的表情。"这衣物是给我的?"她望着丫环手上的东西。
丫环拭着眼角,点个头。
"那么,替我换上吧!我赶着去见一个人。"兰冰的身子仍然很虚弱。
兰冰一着装完毕,竟迈开不稳的步伐往外走。
"兰姑娘,让奴婢扶着你吧。"丫环不安的跟在身旁。
"不!"她简洁的回了一句,却不容人质疑。兰冰一跨出门,一阵夹带雨水的冷风迎上她的脸,她忍不住仰头深吸了一口大气。原来这就是死而复生的感觉!
"小师妹!"谢飞絮同千秋雪正欲前来探视她的病情。
"别过来!我自己可以办到。"兰冰扶着墙,越过他们,忽然停下脚步。"下次再让我听见你
‘小师妹’、‘小师妹’的叫,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直到兰冰吃力的背影走选了,谢飞絮才愕然回神地咧嘴笑开。"由地那骂人的力气看来,应该没问题了吧?"
"傻瓜!人家都说要撕烂你的嘴了,瞧你还开心成这副德行。"嘴上虽这么说,千秋雪不禁也放心的笑了开来。
才走下石阶,兰冰在转角处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兰姑娘?!"
"二护法。"
了解兰冰的个性,杜无常在她站稳脚步后,立刻松手,退开一步。
"庄主在书房……这些天他一直待在那里。"杜无常的口吻明显的像是松了一口气。
谢过二护法,当兰冰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来到目的地时,已是气喘如牛,脸色涨红。
柳满皇远远的就瞧见她扶着墙缓缓走来。她一个人?哈!其实他不该惊讶的,就是这种不服输的顽强性情,她才能躲过死神的召唤。
兰冰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面露这样的笑容,她突然有种想一场大病后,好像每个人都变了!但她相信,有一个人是不会变的!
挺直脊背,兰冰在柳满皇注视下,进入那扇门。
不需回头,冷玉尘已知道进来的是她,因为他已经等她这么久了。目光从那朵含苞待放的红花收起,他缓缓转过身子。这些日子以来,伫立窗前,已成了他的习惯。
兰冰踩着虚弱的脚步欲越过中央的桌几,一不小心,让桌椅给绊了一跤。冷玉尘除了突然绷紧的神经外,并没有上前扶她,而她也没有开口要求帮忙。她咬牙费力地让自己站起来,这对早已耗尽大半力气的她而言并非易事,但她仍然做到了。
短短的一段路,却仿佛永无止尽。行进间,她的视线始终与他的交接着,一种崭新毋需言语的情感,在四目间流窜着。
"你终于来了。"
是的,她靠自己办到了。兰冰扶着窗,挺直背。"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这是——冷玉尘微楞,直觉伸出自己的右手——一只耳环,原来它一直在他的手里。
"现在,它是你的了。"千言万语尽在这低柔的话语中。此刻,两人并非主与仆、师与徒,而是男人与女人。
冰冰凉凉的耳坠子一入手,兰冰握起拳头,视线在冷玉尘憔悴的倦容上逡巡,渐渐的她弯起唇角。"我还以为这些日子来,只有我睡不好。"
冷玉尘露出一抹诚心的笑容。"显然的,你大错特错了"
"怪我吗?"他轻抚她削瘦的脸部线条,心猛然揪疼着。
"怪!"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兰冰微笑地接着又道:"怪我险些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兰冰的这条小命,是你状似无情的一句话救回的。"她的柔荑悄悄接上他宽厚的手背。"从小,你对兰冰的用心良苦,兰冰岂会不知?你又一次的帮我打赢了这场硬仗。"
"但,我的疏忽却害苦了你,所以……"自责的神情,瞬间柔似秋水,冷玉尘温柔的将她拥入怀。"告诉我,若我要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呢?"
她能希冀这句话还有其他意思吗?兰冰不敢让自已的心跳得太快。
"我……兰冰当然誓死效——"她小心翼翼的回答。
"不!"钢铁般的胳臂轻轻收紧。"我是说,要你当我冷玉尘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你可愿意?"
为了这个梦,她曾无数次的取笑过自己啊!兰冰紧紧盯着自己不觉握起的拳头。"不,兰冰配不——"
"当你方才踏进这房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这女人绝对有资格做我冷玉尘的妻子,而这也是我这些天来所想的。你果然没令我失望,兰冰。"他动容的轻推开她,从她手中取出那只耳坠子,温柔地为她戴上。"这对耳坠子是老奶奶,也就是'水云宫'的前任宫主所留下的唯一遗物。现在,我将其中的一只交予你,你该明自它所代表的意思吧?"
他是说真的!但是……但是他从未说过一句他爱她的话啊!脆弱的眼神是很容易被看穿的,他如珍宝般捧起她的脸。"我待你的方式一直是独特的,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水气漫上兰冰的眼。
"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应好;一是点头,决定吧!兰冰。"
声音轻得像爱语呢喃,兰冰表情既惊愕又感动,最后她只点了一下头,哽咽地应了一声好。该死!她说过不再掉半滴泪水的,却屡屡破了誓言……
见她苍白的小脸泛滥成灾,冷玉尘胸口一紧,重新揽她入怀,在窗前坐了下来。"兰冰,你流泪的模样,可一点也无法令人感到怜惜。"
有那么片刻,兰冰愕然地忘了掉泪。喔!这男人还是一样可恶。不知不觉的,她在他怀里破涕为笑……
数个寒暑匆匆流逝,如今兰陵圣殿内再也见不到愤世嫉俗的兰冰了。在那与世隔绝的宫殿里,只能瞧见一名娴静、举止优雅,脸上无时洋溢着幸福神采的美丽少妇。然而,她冷冷的神韵,仍是偶尔会浮现在已当了五年冷夫人的兰冰脸上,就像此刻——
天生的惊党性,让兰冰察觉背后有异,虽然对方离自已还有段距离。她蛾眉微扬,不动声色地继续埋首作画。敏锐的双耳听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她为对方不知自己早已暴露了行迹而弯起唇角。
一道身影蓦然的冲向她。
"看招!"一名年约四岁的男童,煞有其事地喝了声。
兰冰根本毋需担心,因为已经有人道时阻止男童和他手上那把木剑。
"你这小捣蛋,真是让人一刻也不能放松,小心伤着你娘。"
"爹爹!放玄儿下来,玄儿要娘陪玄儿玩。"
望着怀里简直就是自己翻版的小脸,冷玉尘不禁放松表情,溺爱地对着宝贝儿子轻哄道:"乖,先让柳爷爷陪玄儿玩,爹爹待会再陪你。"
见前一刻还闹着的儿子,下一刻已教柳满皇手中新的玩具给吸引了去。兰冰微笑的望着他们离去,脸上净是母性的光辉。
"什么事让你忍心支开儿子?"五年岁月的洗礼,并未在那张得天独厚的俊容上留下痕迹,她的夫君英俊如昔。敛起画笔,她为他倒了杯茶。
冷玉尘不急着喝茶,笑着抱起身怀六甲的娘子,在凉亭的长石凳上坐下来。"我刚刚为咱们尚未出世的女儿想好了名字。"
"哦?"没问他怎能确定她腹中的胎儿一定是个女孩,她轻声应了句,一边用着袖子为他擦拭额前的汗。这两天来,天气似乎出奇地闷热。
"‘初雪’,你觉得如何?"
笑容妻时僵在兰冰的脸上,然后缓缓的逸去。"你不喜欢?"她倏然苍白的脸色,令冷玉尘担忧得蹙起眉。
兰冰微微一楞,又恢复笑容,继续为他拭着汗。"我出生的那一天,窗外适巧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所以,爹便为我取了'初雪'这个名字。以前我总认为它是个不幸的名字……"
"是不是和这张藏宝图有关?"
"你——"兰冰震惊地瞪着放入自己手里的皮纸,虽破旧,却被保存得相当完整。
"‘将此图赠予爱女初雪’。模糊的字迹,我一直到今天才恍然大悟……你不怪我没将此图的去向告诉你吧?"
当年胡总管匆匆将藏宝图塞给自已,兰冰一直以为自己已将它弄丢了,没想到……她摇摇头,从身上搜出一把短刃,篓时,藏宝图让她砍成片片雪花。
"冰儿!"冷玉尘见状,想阻止已来不及。他以为她会很高兴找回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为了一张皮纸,搞得降龙堡家破人亡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兰冰微笑陈述着,毫不后悔地偎进夫君的怀里。"如果是女孩,咱们就叫她初雪吧!我已经不再认为它是个不幸的名字在遇见你以后,它只是个遥远的名字罢了。"
像想起什么似的,她微仰起脸,抚摸他刚毅的俊容。"其实,我一直很想听你亲口说出那三个字。虽然,冰儿心甩清楚你的心意,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告诉我。"
冷玉尘轻楞,在兰冰深情款款的注视下,只见他缓缓俯首在她唇上印下珍惜怜爱的一吻,接着,在她耳畔轻怜蜜爱地低语了一声。
这句迟来的告白,让兰冰的脸庞绽露出此生再无遗憾的满足笑容。
她叹息地忘了收起那把刺目的匕首。所以,当冷玉尘的视线落在寒芒四射的匕盲时,不由得拧眉瞪着她。
"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身上不该带着利器!"他的语气中有些恐惧。
兰冰咯咯笑开来,她拉下他的脸,主动献上自己的唇作为回答……
"儿童不宜,小小主子,咱们还是找你那两位傻大叔以及杜伯伯玩去。"这天气……还真他妈该死的热!"
看了万里晴空一眼,柳满皇深怕小小主子被晒坏,忙以衣袖为他遮日,悄然退出了两人世界。
高温又怎能敌过亭内炽热的情焰呢?
至于那张真的藏实图,它如今依旧被完整的保存在那把叫"雪刃"的刀柄里,因为拥有那把刀的主人,至今一直未曾动过它半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