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莹的解释，再次挑起凌云心中的怒火，他非常清楚林大海在他出国后的第二年，因为酒醉肇事被奶奶一怒之下革了职，踢出小屋。事后！他们居无定所，林大海靠着临时工来勉强维持生活，直到去年，他终于收到她的来信，才获知她的父亲在酩酊大醉的情况下！失足由天桥跌落，惨死于车轮底下……
“小莹，抬起头来看着我，”
见她含糊应了一声，仍猛摇着头，凌云只好皱眉地上前。
“那老家伙走了，却还不肯放过你是吗？看着我，小莹！”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颚。“他留了一笔烂摊子给你，对不对？”
毋需听她亲口说出，此时那对眼眸正滚落豆粒般大的泪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心痛的感觉几乎扯裂他全身，他心疼地将她轻轻拥入怀里，暗哑低喃。“傻瓜！你这小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你这教人又怜又气的傻瓜啊！”
原来……原来有个可以让自己靠着哭泣的肩膀是如此……如此的幸福啊！
领带从林小莹纤细的指间滑落，她扑上前，两手绕过拥着她的男人脑后，埋在他颈侧，悲悲切切地哭嚷起来。
“他可恶！他好可恶！我好恨他啊！当他躺在冰冷的太平间！我根本认不出是他！它们模糊的……模糊的让我记不起它们原来的模样！他就这样毫无生息的躺在那里……就像破布一般，毫无价值！”
那个男人虽然被称为她的“父亲”，却从未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为这样的人哭泣，债得吗？他好想告诉她：根本不值得！
“没关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很遗憾当时不能在你身旁……别哭了，我认识的林小莹何时变得这么软弱了？”他撩开她耳畔发丝，轻声安慰着，难受得不忍心再见她掉泪。
悲伤啜泣了好一阵子，泪水才在凌云的安抚下逐渐抑止，林小莹为自己的丑态而微蹙额居。“都怪你，是你让我变得歇斯底里，像个惹人厌的女人一般！”
凌云露齿一笑，“我能说--我很高兴自己有如此的影响力吗？”他以袖口替她拭干眼角的泪水。
凌云细心的举止只让林小莹感觉自然而已，她盯着他。“凌云……我很抱歉自己失信了……我知道你很生气--”
“不！我很担心。”他收回手势，坐正，两眼直视她。“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担心，小莹。”
担心她吗？她几乎已经记不起被人关怀的滋味是如何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我只是个下人的女儿，一个醉鬼、赌鬼的女儿罢了！我知道从以前你就特别照顾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林小莹。”
“我不明白？”
他从不期望她会明白，毕竟在她过去的内心世界里，除了“钱”之外，她哪有闲暇去想到其他？而这也是他能放心丢下她，出国多年而不担心有人会趁虚而入的原因。
“你不必急着了解！只要理所当然的接受……别忘了，你我是朋友，不是吗？”天知道，他一直当她是他的女人！
林小莹不明白他为何总能令她呈现软弱不堪一击的一面，瞪着他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笑脸，林小莹感觉视线再次变模糊了。“凌云……你不介意……”
“咦？”
“不介意再把你的肩膀借我……只要几分钟就可以了，我发誓！”
微微怔愣一下，凌云笑得更开怀了。“别说是几分钟，只要你需要，我的双臂随时会为你展开。”说完，他换上怜惜的笑容，朝她摊展双臂，“来吧！你这爱哭的女人。”
林小莹先是皱眉，接着咧嘴微笑，并老实不客气的在揶揄她的男人肩膀上挥出一拳。“下次你要再敢如此取笑我，我发誓它会打在你好看的脸上，凌云！”
但奇怪的是，她的泪水竟然止住了！
她扑进他怀里，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满足笑容--原来这样的滋味也是幸福啊！
“我好想你。”哽咽中透着无比的喜悦，藕般玉臂不禁揽紧他，就像抱着久别重逢的朋友般，林小莹听见上头传来一声轻叹。
“我也想你--非常非常的想！”凌云感动低语。
不知为什么，他发自内心的一句话，竟让她心头莫名地掀起了小小的震动，平静的心湖似乎被掀起涟漪……
林小莹被这样的感觉困惑住了，但是，她并未马上离开这温暖的胸膛，反而将微微泛红的脸蛋，又深埋几分，她的心思已让另一项发现所攫获--
他擦的是什么牌的古龙水啊？真好闻。
???
“凌云，你为什么不先回大宅……喔！小心，那块木板已经有些破旧了。”走在前方的林小莹回过头警告地低叫。
凌云拧眉的表情更显严厉。“大宅那边我已联络过了，奶奶很清楚过几天我会回去……”他一边小心避开那些极有可能会教自己跌个鼻青脸肿的木板，一边皱眉回答。
“不！它们不坚固，你得跨过它们。”她如识途老马般指挥着。
“你倒是十分清楚嘛！”凌云仰头望着她，嘲弄地轻扯唇角。
林小莹沾沾自得地微笑。“别忘了，我住在这里。”
“那些楼梯会害死人的，”瞪着脚下岌岌可危的阶梯，凌云有感而发地低喃。
“对你们这些贵客而言可能是的！但是，对我们这些住客却不以为然，”耸耸肩，林小莹领头往走廊另一头走去。“走吧！既然你执意送我上来，没送到门前！看着我进去，我想你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这是栋日式木造建筑物，仅有两层楼高，外型老旧，不堪一击！显然历史久违……
“租金很便宜吧？”
“你猜对了!”她边掏出钥匙，边举手比了个数字。“一千元。包括电费、水费，年缴还可以优待五百。”
“你的邻居难道没有人付出比这更昂贵的医药费吗?”他的语气讥诮。
她讶异的看他一眼，然后皱眉。“左边数来第二间的庄老伯，上个月住院花了好几千元呢！听说，他是上楼梯时不小心摔了下去。”
凌云露出个“我想也是”的表情，他走到她身旁，昏暗的走廊令他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为什么不叫房东把灯换了？”他拧眉盯着头顶半明不灭的灯泡，在心中又扣了好几分。
“怎么行？公用电费得由大家共同分担，这么一来又多了支出。”她一副不得了的低叫。
收回目光，他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半晌，最后伸手指了指半掩的门。“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他敢说她是一点打算也没有！
林小莹咧嘴一笑。“从你的‘豪宅’出来以后，我不认为你会对我的‘寒舍’有兴趣；再说，你让他们站在那里太久也不太好……”挺吓人的！她指的是伫立在巷口的两名大汉。“谢谢你送我回来，我想我们何不就此--”
“那也得等我确定里头没有危机存在之后。”凌云径自越过挡在门前的林小莹。他推门而入，站在玄关处。“开关呢？”一股难闻的热气扑向他，令他不禁皱眉。
过了好半晌，他才听到一句细小的回答。
“在你的左手边……”
“啪”的一声，随之而来的强光，令凌云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他的表情是震惊、讶异、无法置信、以及--愤怒！
“你就住在这里？”
这……这根本是间仓库嘛！
凌云瞪着小小不到五坪大的空间，堆满了排排往上叠的木箱子，只留下一条勉强能让一人通过的走道……
他在走道的尽头看见了张小茶几；茶几对面有台油漆剥落的小冰箱；冰箱旁有张木椅，木椅右侧的……是柜子吧!上面放着电话与……答录机……除了这些之外，他再也看不到什么了，而它们全都挤在一堆！
“你睡在哪？”这些话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箱子的后方有间小房间，和……厕所连在一起。”她目前所站的位置，恰巧面对他的宽阔背影，所以，她无从得知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但由他紧绷的语气听来，凌云似乎是在生气！林小莹不禁小心地移往他身旁。
“看来，我不能奢望你会花半毛钱在电话与答录机上？”天啊！他怎能任她窝在这种儿地方？
“不！它们是房东先生留下来的，主要是为了方便联络我，让我知道工人何时会来搬货……凌云--”
林小莹愕然的望着猛然转向她的俊--不!怒颜，她怔愣得差点忘了发出声音。
“一千太贵了！这里连五百元都不值。”愤愤打掉灯源，凌云低吼的走出门外，用力甩上门，这绝对是没得商量了。
“小莹，走！”
不容身旁的她多言，他猛然执紧她纤细的手腕，强制拉着她走到楼梯处。
“走？走去哪啊！我就住在这里啊！”太过震惊了，害林小莹一时忘了挣扎。
“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住这了。”
“等……等等！凌云，你不清楚--”林小莹口齿不清的低嚷起来。
“我很清楚这种地方根本不能住人，你那该死的房东！”
“哦！小声点！你想吵醒我的邻居吗？”她试着抽回自己被攫获的手，一边抱怨的低呼。
“我要你闭上嘴，安静的跟我走！”
“可是，凌云，我不能把房东的东西丢在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你得让我--”
“叫他下地狱吧！”
这男人简直不可理喻！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令林小莹奋力的挣脱钳制，站在楼梯顶端，她柳眉倒竖、怒气腾腾的瞪着脸上微露讶异之色，俯视自己的凌云。
“凌云！你不能一回来就想主宰我的生活。”她忿忿不平的抗议。
“天晓得我为什么不能把你从这样的生活中拉出来，你要乖乖的跟我走吗？”他不肯妥协的问。
“休想！”
“很好，我也不期望会有其他的答案。”
林小莹尚未从凌云的唇角突然乍现的笑容中反应过来之前，她已被凌空抱起。
“哦，天啊！凌云，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反射性的抱紧他的脖子。
当她发现他已跨下阶梯时，她不禁惊慌的在他怀里叫了起来。“停下来！你会害死我们两个的。”
“试试看！”
她不以为他真的能办到，但是，当凌云轻松的跳过每一阶可能会摔断他俩脖子的木板时，林小莹吃惊地忘了言语。
“如何？”双脚踩上坚实的地面，凌云低首对着紧紧靠着自己胸膛的苍白脸蛋，挑起眉尖询问。
林小莹直视他熠熠生辉的黑眸，久久才吐出一句。“天啊--你真浑蛋！”
“谢谢你的赞赏！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棒的形容词恭维我。”
“你该多听听这类的真心话，”她在他怀里拉出个距离。“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望着佳人杏眼圆睁的表情，凌云微笑沉思片刻，狡猾的一笑。“不！那只会让你继续反抗我。”他逡巡着她粉白的脸孔。
“你该养胖些--你轻如羽毛！小莹。”他心疼低语，使坏的一笑。
瞪着凌云好看的俊容，林小莹气结的说不出话来。她……是何时与这蛮横专制的男人扯上关系的？
“放我下来！”她低吼。
“闭嘴。”他暗语。
“放我下来！”她大吼。
“嘘，你会吵醒邻居的。”他算准她不敢真的造次。
“谁还在乎？我数到三，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大喊救命！一、二”
可是“三”还没来得及数出口，林小莹已被丢进打开的车里，
她挣扎地想坐起身，要从另一边下车，却陡然发现门早已上锁！
“开车！”
惟一的出口也被凌云突然挤进的身躯堵住了。
“你要敢就这样载着我离开的话，我发誓！我……我会跟你绝交！”瞪着一脸悠哉在自己身旁坐下的他，林小莹气得挥动粉拳威胁。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何不留待明天再讨论。”凌云完全忽视她横眉怒眼、龇牙咧嘴的表情，他那如钢铁般的手臂一横，越过她的柳腰，出奇不意地将她捞进自己怀里。
“你的气色真差，看起来像是累坏似的……来吧！我不介意将肩膀借你用用，休息一下，离饭店还有段路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他把她恼怒的脸蛋轻压在自己规律起伏的胸膛。“闭上眼睛。”
奇怪！她的凌云变了，变得专制、霸道；变得愈来愈不可理喻，而且……而且变得比她记忆中强壮--
耳旁鼓动的心跳声令她莫名地感到自己的心跳竟也怦怦地乱了起来，稍早教她迷恋的气味，似乎再次催眠了她。
一股倦意蓦地席卷全身，突然之间，林小莹感觉自己竟是如此疲惫。
是啊！她昨天不过才睡了三个小时……
忍不住打个呵欠，她眼皮沉重地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疲乏感最后还是战胜了高昂的斗志。
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够了，然后她发誓她会……喔！为什么他的胸膛会这么温暖?不过，他真的不该不经过她的允许，就对她做出这样的举止……
她在他怀里恼火地咕哝一声，皱着眉，林小莹让睡神征服了自己，疲倦的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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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过誓，只让自己闭目休息一分钟而已，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已是隔天清晨六点钟！
目光落到腕上那只从夜市买来的廉价手表上，林小莹匆匆低叫一声，立刻从柔软的床上弹了起来，大惊失色的跳下床，十万火急的冲出房间。
乒乒乓乓一阵碰撞声响起，林小莹被撞倒在地，她瞪着屋内的家具，久久不能出声。
这时，已经有人从另一扇紧闭的房门冲了出来。“怎么回事？小莹，你怎么了？”
凌云疾步赶至林小莹身边，神色仓皇地蹲下身扶起她。
“凌云--”林小莹看了匆匆披了件睡袍的凌云一眼，视线在室内逡巡一阵后，昨晚的记忆终于回到她的脑海。“这里是你住的地方！”壁钟的数字令她不禁沮丧呻吟。“完蛋了！我的工作会泡汤的！”
“什么工作？”凌云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问着。
“送羊奶的工作。”她的一对火眼金睛蓦然瞪向他。“都是因为你的蛮横无礼！导致好几百户人家今天无法喝到新鲜的羊奶，喔，天哪！我们才见面不到二十四小时，我的生活却已被你搅得一团乱了。”
送羊奶？一大清早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她和她那台破机车沿路……不！他不认为这种暗藏危机的工作适合一个女孩子，至少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