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烟袅袅。
手肘置于脑后的男人,静静的凝视着天花板许久。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他刚毅的脸部线条,展现出他俊逸的一面。
宽敞的床面起了小小的震动,一条藕般的玉臂缓缓横越男人的胸膛,无声地取走他手上的烟。
裸裎的胴体纤细娇小,她是名东方女子,漆黑如夜的秀发直泻在她雪白的背脊上。女子懒懒的眨动着一对如蓝宝石般的双眼,她抽了口烟,然后捻熄它。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嗯!我来猜猜看……是在想你的小情人吗?”
瞧身旁的男人轻勾唇角,女子微表不满的噘起红唇。“你不该想她的,毕竟,过几天要与你分离的人是我不是她。”
女子亲吻着男人的喉结,挪身跨坐在他雄健的躯体上,俯视他无可挑剔的俊容,教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她。
“我不美吗?”她不禁这样问。
“很美。”扬起一边眉,男人推开她如瀑布般的秀发,略带薄茧的双手亲昵地轻抚她光滑细腻的手臂,以蜻蜓点水的方式轻吻着。
“我的身材不够好?”
“光瞧一眼,便足以令人欲火焚身。”他促狭的说。
“那为何我在你眼底看不到一丝眷恋?”女子不依的撒娇道。
扬起的眉展露出男人的讶异。“你不会是想从我口中得知,这段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只是贪求你的身体吧?难道你没有其他吸引人的优点吗?”他的语气带有一丝不悦。
抚平蹙起的眉头,女人缓缓绽出笑容。“你知道吗?这就是我舍不得你走的原因,”她纤指轻点他宽阔的胸口。“我一直很遗憾,它不曾跟你一起远渡重洋……那名女子真有那么特别吗?”她话里难掩酸涩。
“对我而言--她是独一无二的。”
想起远方的她,男人英俊的面容在瞬间化为柔情一片。不过,他身下的女子并没有机会瞧见这样的表情。
“我会想念你的……Ling!”捧着俊容,女子感伤的低语。
“我也会想你的。”
轻轻扯离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被单,男人将温柔诉诸于实际行动,只见两条身躯在瞬间纠结在一块儿,并不断地律动……
只是他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中飘向了遥远的另一个国度……
变
这栋勉强称得上是“房子”的建筑物,其实是由几片捡来的破铁皮搭建而成的,它狼狈的外表破旧得连走投无路的偷儿都不屑一顾。
星星在天空中眨着眼,一朵缓缓接近的云朵遮掩了天幕最后的光彩,天地似乎也变得更为诡谲莫测。
午夜时分,好梦正甜,然而,屋子的女主人,却因多日未归的丈夫突然出现,而再次面临无法摆脱的梦魇。
“别打了!我求求你别打了……求求你……”
女人哀求的声音,始终未能减缓那拳拳落在身上,痛得教她每每倒抽口气的痛击!她那一个月数不出有哪天是清醒的酒鬼丈夫,一如往常地将赌输的恶劣情绪!以双拳在她身上一拳又一拳的发泄着!这一切似乎是永无止尽。
男人啐了口痰。“‘别打’!?干!老子活着唯一的乐趣就是打你!”说完,又是狠狠的几拳。“说!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
“我……我没有钱--啊--”结实的一巴掌,将女人瘦弱的身子打向桌角。
“你没有钱?!干!我还戒了赌呢!”男人大步上前,五指扯住女人散乱的头发,对眼前的女人额头上流出汩汩不绝、怵目惊心的鲜红色液体仿佛视若无睹,高高扬起的拳头正准备再次落下……
突然,小腿肚上传来如蚊叮般的刺痛,让男人皱起眉头。
“放开她!她在流血了!你这大坏蛋!放开妈妈!”
“兔崽子!”女人被抛了出去。男人口操三字经地弯腰,如拎小鸡般地抓起双手紧紧抱着他小腿肚的男孩。
男孩瘦瘦小小的身子倏地飞在半空中,接着,着着实实地坠落在墙角一张破损的椅子上,然后,翻滚至半掩的门前。
凭借一股在内心燃烧的力量,小男孩咬紧牙爬起身,一对乌黑的眼睛!因为怒火而闪闪发亮。他双手握拳,愤恨地瞪着他称其“父亲”,却犹如陌生人的男人。
“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还想多挨几拳?”
“来啊!你这没用的男人!只会打女人!”小男孩欲将他的注意力从母亲身上转移,他愤恨地向男人挑衅的道。
“找死啊你!”
好不容易由一波波的晕眩感中挣脱出来,见丈夫又要拿自己的儿子出气,可怜的女人顾不得脸上的伤,她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丈夫的双腿,脸上的泪水与血水交织着。“不,我求求你别再打他了!上次你才将他的手打断,直到最近他才勉强能提东西,我求你放过他吧!”女人苦苦的哀求着。
“可以!钱呢?”男人一副流氓样。
“钱……那……那是要给云儿缴学费的--”女人尚在犹豫。
“老子现在口袋里响不出半个屁来!还缴什么学费?去拿来!”
“不行啊……云儿已经拖了人家一个月了,我好不容易才存够了钱,要是给了你,你又会在几秒间把它们输光,我--”
“啪!”男人一巴掌打得女人嘴角又渗出新的血丝来。“贱女人!乌鸦嘴,老子还没上抬桌就咒老子输,欠扁了你!”说完,又是狠狠的几拳。
小男孩见状,怒吼一声,马上朝拳打脚踢的父亲冲了过去!
但男人迎面飞来的一拳,却又轻易地把他打回门口。
“学费?!哼!待老子宰了那小子,就什么费都免了!”
踹开脚侧奄奄一息的女人,酒醉的汉子,通红的脸庞露出狰狞的面目。他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正挣扎着想站起身的小男孩。由于酒精的作祟,醉汉目露凶光的样子煞是吓人。
他……他真的会……斜躺在一角的女人,从青肿的眼皮下方发现她丈夫的大手,似乎已经紧紧的掐在他们儿子细弱的颈子上时,恐惧顿时化成了所有的动力!她尖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向她那显然已经疯狂的丈夫。
突如其来的撞击,不仅撞落了男人手中的小小身子,也将毫无防备的醉汉撞向一旁。
趁着这残喘空隙,女人苍白着一张血脸,两手慌乱地把儿子推出门外。“云儿,下山去!去找警察伯伯,他会帮你的!”
安慰的笑容凄绝地朝小男孩仓促一现,女人粗糙干枯的手怜惜不舍的抚过儿子削瘦的脸蛋,然后毅然地关上门,上了锁!
小男孩愣了一下,惊恐地睁大双眼!他冲向在他眼前猛然关上的门板,抡起小拳,使尽气力地捶打着,一边哭喊道:“开门啊!妈妈!你开门啊!妈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跪坐在门前的男孩早已喊哑了嗓子,紧贴着门板的小手也已经又红又肿!但是,那扇门还是不动如山!回答他的是教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诅咒声,与令他肝胆俱裂的母亲哭泣哀求的声音……
突然之间,屋内猛然传出一声巨响,大地蓦然归于平静平静得教人心悸!
小男孩挥动的手臂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随后他更是猛力地捶打着门板,营养不良的小脸倏地犹如死人般一片死白。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惊惧愈来愈深;他那已嘶哑的嗓子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然而,这一切均唤不回门内任何一句令他安心的回答!
斑驳的木门仿如地狱之门!隔着泪水,小男孩瞪着它半晌,蓦地从地上跃起。心中急欲获知母亲安危的他,无暇顾及满破屋四周的芒刺是否会刺伤自己赤裸的双足,他焦急如焚地沿着屋子周围跑了数圈,绝望的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一探究竟的地方。
小男孩又折返门前,试着做最后的努力,但是,他仍然失望了,最后不得不咬牙暂时放弃。
瞪着门扇,小男孩抓紧握拳的手。他掉头转身跑开,满怀恐慌害怕与不安的心情,他借着道路两旁昏黄的灯光,赤足地冲下山去。
但是……怎知短短三十分钟而已,当他坐着警车回到家附近,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令人怵目惊心的火光!
他那称不上是家的家,此刻已被熊熊烈焰包围着,且彻彻底底地吞噬!他骇然的发现自己已完全看不清它们原有的模样……
妈妈……小男孩僵在警车里,颤抖的小嘴无声地呐喊着。刹那间,世间所有的一切在此时仿佛都离他很远很远……
小男孩不知自己是何时下了警车;不知是何时走到那栋曾是他“家”的建筑物前;他甚至忘了流泪……
第二章 稚 爱
雄伟的建筑物成马蹄形,车道呈半圆状;主屋正前方有座七彩喷泉的小型花园,园内青葱绿意、百花争妍。
平常空旷的车道,在今天出现了异常的景象它们井然有序地停满了车辆。因为,今天是女主人的六十大寿,各地政要此时齐聚于此地,纷纷表达祝贺之意。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宾客如云。在等待中,只见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老太婆将在今天把她的继承人介绍给大家认识呢!”
“哦?该不会是她五年前领养的那名小男孩吧?”
“不错,正是他!据说他之所以被送进孤儿院,是因为他的母亲受不了酒鬼丈夫的长期凌虐,在某晚以重物将丈夫击昏后,将自己和丈夫锁在屋内活活烧死,留下这名男孩。”
“真是可怕!老太婆怎么会领养有这样家庭背景的小孩呢?她怎能安心将凌家未来的重担交给这样的人?!”
“依我看,她不只是老糊涂,还想孩子想得发疯!听她的仆人说,老太婆在她的独子、媳妇与孙子去世后的那一个月里,嘴里老是喃喃自语,说什么她的宝贝孙子又回来看她了!说得他们全心惊胆跳的,大半夜里再也不敢在大宅里闲逛。”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也难怪……听说是砂石车司机酒醉超速驾驶所造成的。”
“是啊!虽说那司机被判了刑,但终究还是夺走了三条人命。”
“唉!总归一句话--酒能害人啊!”
议论声又持续了片刻,最后在一句高亢的男声中,大厅倏地归于平静。众人的目光齐聚楼梯顶端,仰头等待着。片刻后,一阵鼓掌声代替了短暂的宁静。
一位身着黑色礼服,装扮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缓缓出现于地毯彼端。从她优雅从容的笑脸上,依旧可瞧见当年的美丽,她就是财势雄厚,名下产业遍及世界各角落,永生集团的执掌者凌虹,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炯亮有神的双眼先扫视了楼下众人一眼,接着一举手,有效地制止了如雷的掌声。
她微笑地开口。“感谢众人的莅临,有你们的参与!我这老太婆的寿宴显得格外热闹!今天是我的六十大寿!相信在座各位早已略有所闻,我将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向诸位宣布一件大事。”
她微微侧身,优雅地抬起右手,略带沙哑的嗓音,清晰地宣告道:“现在!容我为大家介绍‘永生’未来的继承者,我的宝贝孙子--凌云。”
在众人的掌声中,一位身着黑色小礼服,年约十二岁的孩,踩着从容不迫的脚步,神态悠闲地从凌老夫人的右侧昂首步出。
男孩将手放入凌老夫人的手中,毫无畏惧地转身面对众人。他冷硬的表情完全不因为自己在这一刻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惊慌,相反的,他拥有相当的自信,以及一股冷冷的傲气!
当下,大家马上又议论纷纷起来--
“哎呀!凌老夫人怎么会选这孩子当继承人?”
“是啊!听说他父亲是个嗜赌成性的酒鬼呢!”
“他母亲据说还曾当过酒家女!”
“他的父母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他母亲好像是因为不小心怀了他,才不得不嫁给他那酒鬼老爸的……”
这些三姑六婆倒是把人家的祖宗八代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不过嚼舌的声浪并没有持续太久。
男孩不疾不徐地以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令下方正评头论足、大嚼舌根的众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噤了口。
才短短的刹那、他们被那道掠过自己的凌厉视线给震撼住了--这是十二岁的男孩所发出的吗?
望着众人惊异、错愕的神情,只有凌老夫人缓缓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欣赏强者,而“永生”需要的就是打不倒的强者。
???
“该死!你把我的袜子藏到哪里去了?死丫头!”
“吊在外面竹竿上。”
“吊在外面竹--”男人停下翻箱倒柜的动作,他猛然转身,怒视着背后的女孩。
脸色苍白的女孩正试着与瞪着她的男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一定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指昨--不!是前前的……他妈的!管他是哪一天!反正是上次洗的袜子呢?”
女孩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那对收紧的拳头,不过,她已经相当接近门边了。
“看来你只能选择那双昨天被你丢在水槽,比咸鱼还臭的袜子了。”
在男人怒吼并扑上前的同时,女孩已如旋风般地冲出家门。
小女孩那如羚羊似的身手,男人根本是望尘莫及。束手无策的他,无奈地只好对着空气舞动拳头。
明白那男人不可能追上她之后,隔着安全的距离,林小莹转身面对父亲,小小眼眸燃烧着同样的怒火。“别对我又吼又叫的,臭老头!要不是你喝得醉醺醺的,将一竿我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给撞到;要不要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我也不用忍受这件臭得发酸的制服。”
扯着身上一百零二件的制服,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她怒吼回去。
面对女儿的指责,一抹愧疚之色竟难得的出现在林大海眼中。但是,它们消失得更快。“死丫头!还敢回嘴!你皮在痒了是不是?”
“来啊!反正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做这件事!”林小莹粗糙的小手不自觉地摸着右上臂,袖口下的瘀青尚未完全消褪呢!
她抬高下愕,眼露鄙夷。“不过,你想揍人恐怕得等到晚上了,除非你想丢掉你的工作!臭老头。”她都数不清这是他的第几份工作了。
“回来再好好修理你一顿!”他威胁似的朝天空挥出一拳。
林大海咒骂地返身冲回屋内,不消片刻光景,他又出现在门口,手里多了顶蓝帽,右手抓着一双分不清它们本来面目的臭袜子,他气恼地瞪了女孩一眼,才慌慌张张地跑向通往主屋大宅的小径。
对着父亲消失的方向扮个鬼脸,林小莹这才安心地往家门口跑去。
飞奔的双腿猛然在门口打住!屋内一片凌乱,令林小莹忍不住懊恼地学起父亲咒骂一声。
看来自己又得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