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童根本连抬起脸的勇气也没有,「妈的,你为什么没说你开的是妇产科诊所?」 她的气势不自觉地转弱。
现在她总算明白他那句「希望你不会后悔」其中的意思,还有健保局不会给付她在 这儿看诊费用的原因,不过……「你又没问,放手。」男子虽然看不见阿童脸上的表情 ,不过他肯定跟打翻调色盘—样精采。
阿童的手指彷佛是要贯穿门板似地紧扒着不放,「放开我,我改变主意了。」可以 想见的是,此刻诊所里的孕妇全都盯着他们猛瞧了,她的背几乎要因为这样的注视而燃 烧起来。
而被护士称为封医生的男子,即为及时妇产科诊所的创办人封印,仍无意放她下来 。「我记得你说过不会后悔的,嗯?」语气里有明显的揶揄。
「妈的,我后悔了,不行吗?」食言就食言吧!那些打量的暧昧眼神如尖刺般扎在 她的背上,让她舒坦不起来。
彷佛故意跟阿童作对似地,封印打定主意要医治她的伤。「恐怕不行,我答应的事 一定会做到,放手。」
阿童浑身像长了跳蚤似地不舒服,不停地扭动,就是没有办法从封印的肩膀上下来 。「妈的,你是妇产科医生,我不想让你医治我身上的伤。」
封印半瞇起眼,冷冷道:「刚刚可是你求我救你的,现在又改变主意,你这是在耍 我?」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到妇产科看诊。」说到底是她理亏在先。「外伤应该 到外科去看才对。」也不知道是头下脚上的缘故,还是站在妇产科诊所门口引人侧目导 致阿童涨红了脸。
封印仅用了一指神功往阿童的腋下轻轻一戳,就让她紧抓着门的手松了开来。
「不必麻烦,只是个小小的缝合手术,我来就行了。除了接生以外,我也很擅长缝 合,毕竟在生产过程中,经常需要将产道口剪开来,让婴儿更容易产出,在生产结束后 ,就得将伤口缝合好,我的好技术就是这么磨练出来的。」
阿童的脸像火在烧似地滚烫,「妈的,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放开我!」她的挣扎 更引人注目。
封印没理会她的叫嚣,径自询问一旁的护士,「第一手术室现在有人使用吗?」
在及时妇产科诊所里的第一手术室是他专用的,如非必要,其它医生通常不会使用 。
「没有。」护士小姐回过神来。
封印颔首,「我自个儿来就行了,你去忙你的事吧。」他扛着阿童转往第一手术室 而去。
护士小姐难掩失望地垂下头,「喔。」她只能停在原处望着恋慕的身形渐行渐远了 去。
「妈的,你听不懂人话啊?我说不用了……」阿童的话因身体突然的下降而一顿, 失血让她眼前一黑。
将手洗干净之后,封印抽出两只薄软的手套戴上,「不要再鸡猫子喊叫了。」
他当然知道他的别扭来自于身处妇产科诊所,男人大概也只有陪妻子生产时才会走 进这里,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头一遭踏进妇产科诊所。
「让我医治你身上的伤,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小子还真是 不知好歹。
下一秒阿童的身体立即弹起,拔腿就往手术室的门口冲,才跨出第二步就被一只结 实有力的臂膀给揪回原位,速度快到让她怀疑自己根本没离开过屁股下那一块软垫。
「把外套脱掉。」封印端着一个小铁盘,上面摆着缝台手术所需的工具。「别浪费 彼此的时间,你合作一点让我顺利地处理好你身上的伤口,你也可以早点离开这里,嗯 ?」
阿童闷哼了一声,虽然仍是一脸不悦的神色,却依言脱下身上的外套,乖乖的伸出 手。
封印没再多说些什么,一把将她早已被划破的袖子割开来,他微微一怔,这小子的 手臂没有普通男孩子的结实、线条明确,反倒是有些圆润,还有那像女孩子般光滑细致 的肌肤,更突显出那道伤口的丑陋恶心。
阿童尖叫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他回过神来觑了她防备的神色一眼,没好气道:「当然是缝合你的伤口了,你以为 咧?」然后动作熟练利落地作局部麻醉,消毒完便开始缝合她手臂上的伤口。
阿童别开脸,僵硬地响应,「我只是吓了一跳。」鼻青脸肿、身上挂彩对她来说虽 然是家常便饭,但这种皮开肉绽,血淋淋的情形却还是头一遭,胃里蓦地起了一阵翻搅 ,胃酸不停地涌上喉咙。
封印斜瞟了她一眼,「又不是女人,你怕什么?」
幸好脸上的「辉煌纪录」替阿童的脸红作了掩蔽,不至于泄了底。「妈……的,谁 说我在害怕了?」
「放心,我对同样性别的人没有兴趣。」缝完最后一针,封印执起剪刀把线剪断, 然后是上药包扎。「好了,其它的小伤你自己回去处理。」
「好了?」这么快?阿童的脸终于转回来,果然瞧见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
取下手上的手套,封印转过身去洗手时边揶榆她,「还是你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自己又不懂,看与不看也没多大的差别,只管信任别人的专业就是了 ,虽然他是妇产科医生。
封印填了一张帐单递给她,「到挂号处去付完款项,你就可以离开了,两天回来换 一次药。」
阿童接过帐单,凝自一看,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是土匪 抢人啊!这么贵!」
他的惊讶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以我的标准而言,这只是一般收费。」而且并不是 每个上门来求诊的伤者他都愿意医治。还得视他心情好坏而定。
一般收费就要十万块了,那……大一点的手术岂不是要价上百万?这么好赚,难怪 每个女人都想要当医生的老婆,不用工作只需在家跷着二郎腿,等着收钱就行了。
「吸血鬼!」早知道她就努力用功点,拼上医学系,不过这学费不便宜,她恐怕也 筹不出来。
封印丝毫不以为意地旋过身,漂亮的娃娃脸上噙着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你只要 回答付还是不付就好。」
勾魂的笑容差点让阿童看傻了眼,「我不想付……」拜托,那会去了她半年的薪水 耶,而且还得不吃不喝才能付得起那个数目。
封印二话不说地抓过她的手臂。
「你要做什么?」阿童不解地望着他。
「既然你不打算付费,我不介意把这些线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拿起置放在一旁 的剪刀。
把缝合好的线拆下来?「你——」
第二章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那样的话,「妈的,你算什么医生啊!」阿童奋力地抽回自 己的手。
「妇产科医生,你刚刚不是看到招牌了?」
封印挑起眉睨了她一眼。「怎么样?你是要付帐呢,还是让我把线拆下来?」
「你——」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丝毫不怀疑他会那么做的可能性。
「嗯?」封印的唇角微扬,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麻醉的药效渐渐退去,她的手臂慢慢地恢复知觉了。如果她苎择让他把缝合的线拆 掉的话,这一次他肯定不会那么好心还替她打麻醉剂。「好,我付,不过——」她没得 选择了。
「不过什么?」这小子的毛病还挺多的。
阿童理直气壮地和他讨价还价,「我要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他没听错吧?这小子当是在买东西啊,还分期付款咧!
阿童没好气地坦白,「我没有办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只能分期付款慢慢地偿 还,你能接受是最好,要是不能,那你就拆线吧。」语毕,她咬着牙伸出刚刚才包扎妥 当的手臂。
这也挺新鲜的,「就让你分期付款也无妨,你打算分多久摊完?」其实除非必要, 他也没那个兴趣拆拆缝缝的。
「两年,月付四千一百六十七元。」
「两年?」封印诧异地扬高语调,月付四千一百六十七元!还是无息的,好一个精 打细算,他还真是服了他了。
「那是我所能负担的上限。」再多她也没办法了。
「好吧,就照你说的去做,等会儿到挂号处付清第一期的款项和领药,然后你就可 以走了。」应该就这样了。
「知道了。」
阿童如获大赦地跳下手术台,一手抓起身旁的外套,顾不得全身都在痛,咬着牙就 往外冲。
她先去挂号处付清第一期的款项之后,几乎是飞似地的速度逃离及时妇产科诊所, 自始至终她的头都没有勇气抬起来。
令令令「阿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
一回到家,阿童的样子立即吓坏了室友沈诗柔。「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会在家?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学校上课……」阿童扯了扯嘴角,想露出微笑 ,却扯痛了脸颊上的伤,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一番。妈的,痛死人了。「没事,只是发 生了一点小争执,干了一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一直没回来,我有点担心,所以第一节课没去上。」虽然阿童说起话来有点粗 鲁,却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她会和人打架一定有原因。
沉诗柔赶忙去拿了医药箱折回,拉着她的手臂要她坐下,却不小心碰着了她手臂上 刚缝合好的伤口,「为什么和人打架?坐好,我帮你擦药。」
阿童触电似地缩回手,脸色微微一白,麻醉剂的药效早就慢慢地退去,痛觉也逐渐 变得强烈,她来不及掩饰。
「你的手怎么了?」她不由分说地帮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看见她没了袖子遮掩 ,裹着白色纱布的手臂,眼神瑟缩了一下。
「只是被刀子划了一下,已经缝好了,不要紧。」
阿童的脑筋动得飞快,「还不就是喝醉酒的客人闹事,我一时忍不住就和他们打起 来,『辉煌』的战果你已经看到了,」她在一家KTV当外场服务生,喝醉酒的客人因为 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是很寻常的事,有时倒霉还会被波及。
沈诗柔突然冒出一句,「事情和我有关,对不对?」
阿童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道:「是店里发生的事,怎么可能和你有关系!你别 胡思乱想了……」
「我打过电话去店里,他们说你下班就走了,如果事情不是和我有关系,你为什么 要说谎骗我?」她戳破她的谎言。
「呃……这个……」谎言当场被拆穿,她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发,不得不承认,「 是黑猴带人在半路堵我,妈的,那个王八蛋!」
沉诗柔一脸愧疚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毕竟阿童根本就和这件事八 竿子打不上关系,如果不是她拿阿童来当拒绝黑猴的借口,黑猴也不会找阿童的麻烦。
「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该死的混帐为了要得到你,故意找我麻烦,要不是因为他们 人多,我不见得会打输他。」她极端不平衡,开什么玩笑,她从小为了保护育幼院里其 他小孩子不受欺负,锻练出来的身手可不是盖的。
沉诗柔也是在她的羽翼下受到保护的其中一个。
阿童的全名叫童纷若。
她也不是天生就这么粗鲁、男性化的,是环境所致,在她约莫七、八岁的时候,育 幼院里收留了将近十名的孤儿,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而且以女孩居多,男孩只有 两个,分别为三岁和五岁。邻近一些讨厌的小孩,都会欺负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其它女孩子的个性又太软弱,不得已她只好担负起保护者的角色,让他们不被欺负。
纵使一开始她只有被海扁的份,纵使她脸上、身上的大伤小伤不曾间断过,纵使她 不能像普通女孩子一样穿裙子、留长发,纵使……再多的纵使她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对她而言,育幼院里的每个人都是她的家人。
她必须让自己更强。
沉诗柔的眼圈儿一红,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随时都会坠落,「 可是……你却被打得浑身是伤,对不起……」她只能道歉,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 还能说什么。
自小,阿童就是育幼院里所行小孩子的保护者,不论是谁受了委屈,她都会替他们 讨回公道,打得欺负他们的人低头道歉。
「受伤的人是我,我都没哭了,你哭什么?爱哭鬼!」童纷若取笑她,受伤对她而 言,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平常,通常她每年的健保卡都会用完一轮,当她拿X卡去就诊 的时候都会不好意思,感觉好象老人喔。
沉诗柔脸上的泪水仍然像断了线的珍珠纷纷滑落,「可是……看到你被打成这样… …我就是忍不住嘛……」
她边说边哭,吸着鼻子帮童纷若脸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药、天啊!童纷若拍 了拍额头,她对女人的眼泪最没辙了。「打都打了,你流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把眼 泪擦干,别哭了。」
「呜……」
沉诗柔哭得岔了气。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童纷若自觉只好牺牲一点了,「妈的,我今天衰透了,肯定 是去冲煞到什么。」
「怎……呃……怎么了?」沉诗柔打了个隔,注意力果然被拉过去。
「老天,我丑毙了,救我的人是个妇产科医生。」光是重提这件事就让她全身窜起 一股燥热,当时众人炽热的注视彷佛还留在她的背部。
沉诗柔睁圆了眼睛,「妇……呃……产科?」
「对,就是妇产科,而且我还是被扛进去的。」当时她恨不得能够挖个地洞躲起来 。
脑海中浮现的景象让沉诗柔忘了哭泣这回事,她可以想象当时尴尬的情景,一个男 孩子被扛进妇产科诊所,会引起所有人瞩目是难免的,阿童一定呕死了,可是!……真 的是很好笑。她奋力地抑下胸腔中横生的笑意。
童纷若忍着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次,然后作了完美的批注,「妈的,他是吸血鬼 !」但是,能怪谁呢?是她自己送上门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眼睛没睁亮,误上贼「背 」啊!
「你答应付钱了?」
十万块,那不是个小数目耶!阿童要上哪儿筹那十万块来付款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童纷若点点头,开始在心中盘算,要是能够挪出一些时间,她或 许应该再兼一份工作,多—-份收入也可以早点把负债打平。
「分期付款。」
只不过她早上九点到晚上五点在KTV上班,晚上六点到九点要上夜大的课,恐怕没 有多余的时间再兼一份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