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玄衫男子自然就是东方聿,他将视线从她手中五颜六色的糖球,移到那双像海水般澄亮透明的瞳仁上,看不出有丝毫的虚伪。
她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不自觉地摸摸脸,“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我的脸弄脏了?”
东方聿沉声低喝,“这地方不准外人进来,你最好马上离开。”
不管她接近自己的用意是什么,他绝对不会动心,何况她还是一个小他起码有二十岁,足以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娘。
“对不起,我不知道,只是这座岛实在太美了,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冯痴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正襟危坐的听训。
他冷嗤,“你以为我会相信?”真是差劲的借口。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从来不说谎的。”她觉得被冒犯了。
东方聿声音平板冷峻的道:“那都与我无关,你走吧!”
泥人也有土性,平时她的性子虽好,仍然还是有脾气的。“我不要!”
“你说什么?”他瞠目怒视。
冯痴心无视于他的厉眸,像头勇敢的小鹿,正准备和狮子对抗。“我最讨厌人家说我撒谎了,除非你相信我,否则我就不走。”
“你的胆子不小。”他眼露危险神情的低笑。
如果明知他是阎皇,还敢说话顶撞他,那么她就是存心我死!不然就是真的毫不知情,不小心误闯进来,那她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而是任何人听到这句话都会生气,所以你要向我道歉。”她倔着小脸说。
东方聿瞇起闇黑的峻目,“我做事从来不向人道歉,要不你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你才不敢!因为我是阎皇的客人,要是你对我不礼貌,他一定会很生气,然后就会处罚你,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她沾沾自喜的说。
他轻蔑的嘲笑,“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相信不只是阎皇,任何男人对小孩子都不会有兴趣的。”
第三章
“我今年已经满十六岁了,才不是小孩子。”她气愤的鼓起双颊。
东方聿恶意的一笑,“你知道阎皇几岁了吗?他三十四岁,都可以当你爹了,你真的想嫁给一个老头子吗?”
“三十四岁才不算老,我爹爹都五十多岁了。”她立刻顶回去。
他笑得更加吊诡,“跟你比起来算很老了,不如你嫁给我好了,至少我比他好看又年轻,不会让你太快当寡妇。”
“我才不要!”冯痴心惊跳开来。
她吓坏的举动出乎意外的取悦了他,“为什么不要?怕我养不起你吗?”
“你——不要脸!居然敢对我说这种下流的话,我要告诉你的主人,说你心怀不轨,而且工作又不认真,一个人躲在这地方睡觉偷懒。”
东方聿忍俊不住的逸出笑声,“你以为我是谁?”
真是有趣!如果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假装的,那么她铁定是演技一流的戏子。
“当然是看守这里的仆人,我要回去了,你快点告诉我怎么走,不然你就惨了。”她原以为这里的人不像外传的那么坏,结果还是有一两个害群之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好让你去跟阎皇告状吗?”他悠闲的斜睇她。
冯痴心咕哝一声,“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找。”
“那你可得小心一点,这附近有很多机关,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东方聿合上眼懒洋洋的丢出话,果然硬生生的拦下她的脚步。“怎么不走了?怕了吗?”
她扁了扁小嘴,“你——到底想怎么样嘛?”这人好坏喔!
“过来!”他下达命令,等她照作之后,“再过来一点,我又不会吃人。”
冯痴心泛红着眼,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刚才不是要赶我走吗?”她绞着手指问道。
东方聿瞟一眼她泫然欲泣的小脸,自己似乎真的变成专门欺负人的大坏蛋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叫什么名字?”
“冯痴心。”她快快的说。
“来参加选妃宴的目的是什么?”他又问。
她不假思索的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让阎皇选我为妃。”
“你那么想当阎妃吗?”那么她是真的有所图谋!东方聿不相信普通人家的女儿会想嫁给像他这样的男人。
冯痴心先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
东方聿被她弄胡涂了。“这是想还是不想?你不怕他是个人见人怕的大魔头吗?”
“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她呼吸一窒。
东方聿的眼眸阴冷的缺少温度,声音陡地一降。“你没听外面的人怎么形容他的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棍,凡是惹到他的人下场都是死路一条,还会被开肠剖肚,接着吸干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就因为如此大家才叫他大魔头,你不怕也被他吃掉吗?”
她猛打了个哆嗦,“你骗人!”
“我骗人吗?别说我没警告你,等将来落到他手中,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必死无疑。”他满意的欣赏那张益发苍白的小脸。
冯痴心颤声说:“我……相信世上没有人真的这么坏。”
“你遇到过真正的坏人吗?”见她摇头,他的笑更冷,像结了冰似的。“那么你又怎么能确定世界上没有这种人呢?”
“子曰:‘人性本善’,我相信再坏的人也都会有善良的一面,只是需要人去挖掘了解罢了,虽然大家都叫他大魔头,可是我相信他是人不是畜生,所以怎么可能会喝人血、吃人肉,一定是你在骗我。”
他笑得胸膛大震,只是那笑声听来讽刺的意味多些。
“真难得有个外人这么相信他,要是阎皇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感动,二话不说就选你当阎妃以示报答。”
冯痴心再笨也听得出他的明嘲暗讽,“我说的全是真心话,才不像你,只会偷偷的在背后道人长短,毁谤自己主人的名声,你真该感到羞愧才对。”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他的嗓音又往下降了几度,上身偾起的肌肉,活像一头被激怒的猛狮。
她似乎感受到危险,此时她再不逃,恐怕有被撕裂的可能。
可是就在冯痴心才刚想动,东方聿便已看穿她的心思,已然扑向眼前垂涎已久的猎物。
“啊——”她被那股庞大的力量压倒,像只无助的小绵羊被他压在下方,只能任他宰割;她怯怯的抬眼迎视那双凶猛的虎目,像要将她拆解入腹般,霎时,她所有的勇气全都跑光了。
“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东方聿单手撑在她的脸侧,身体的重量有一半以上在她那娇小的身上,只是这样的接触,竟撩起他不该有的反应!他长年不沾女色,一旦被撩拨,欲望便来势汹汹。
他居然产生想吃了这根嫩苗解馋的念头!不过这当然无关情爱,只是一种生理反应。该死!他后悔招惹她。
这实在是相当怪异的情况,冯痴心起初是被他的怒气骇住,只当他要杀了自己,可是,一见他用种奇特火热的眼神瞅着她不放,竟让她怔忡的忘了抵抗,多了些时间去看清这男人的长相。
她无法否认,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当然她见过的异性原本就不多,除了爹爹、大哥以及大姊夫、二姊夫,其它的就是府里的下人,可是她仍直觉的认为他长得满吸引人的;那原本像寒冰似的眼瞳如今像两把火炬烧得她的脸颊发烫,还有挺直的鼻梁,总是下垂紧眠的嘴角看来无情又讥诮,深刻的五官轮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算得上是位出色的男子。
“看够了吗?”
他们两人的脸孔如此接近,彼此的呼吸相融。
冯痴心愣愣的眨眼,“啥?”
“不反抗?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低下脸,撂住那微张的小口。
到嘴的肉如果不去享用,那么他就不是男人了!
东方聿当然不可能到三十四岁都没碰过女人,只是为避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平常都将精力用在修炼内功和处理公事上,数一数,他跟女人欢爱的经验不多,不过欲念一旦被激发了,挡也挡不住。
冯痴心呆掉了。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吃她的嘴?难道他也跟那大魔头一样喜欢吃人?
不要!她不要被吃掉——
慢了半拍的冯痴心开始挣扎,小小的拳头咚咚的搥在他肩膀和胸口上,她还要活着回去孝顺爹爹,现在还不能死!
欲求不满的东方聿被打得很不爽,嘎哑的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才来矫情,未免太假了。
“我——”她才想好好教训他,不许再随便吃人家的嘴,却发现她掌心抓的是一只空空如也的袖管,不自觉的叫出声,“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没了?”
像被热水烫到一样,东方欲脸色丕变的跃起身,欲望顿消。
“滚!”
“我不是……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冯痴心慌张的解释,有残疾的人多少都会带点自卑,所以很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只怪自己反应迟钝,没有早点看出来,才会因为太吃惊而伤到对方。
东方聿仍是僵硬的背对她,冷声说:“从左边的那条路走,自然会有人出现带你回去。”
他不要看到她眼中的同情,那是这辈子他最痛恨的东西。
她难过的泛红眼眶,“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滚开!下次再接近这里,我会亲手杀了你。”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冯痴心说不出心头的自责和失落感,因为她在无意间伤了一个人的心!
当她按照指示沿着左边的小路走,冷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依旧是酷酷的表情,什么话也不说的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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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拜托你别给我找麻烦行不行?还把衣裳弄得这么脏,这样很难洗的,你知不知道?”秀英像只老母鸡般的喋喋不休,抱怨个没完,“连头发都沾着草屑,都十六岁了,别像小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你要记清楚,我们来这里可是有任务,不是来玩的。”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冯痴心连顶嘴也不敢,怕她又念个没完。
但心里想的是:那个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想再找到他,可能得问冷湛才行,她一定得亲自跟他道歉,不然她良心会不安的。
“知道就好,你没忘了老爷的交代吧?”她的工作便是督促监视四小姐的行动。
“我没忘。”爹爹的事无论如何她也不敢忘。
秀英板着一张晚娘脸,“没忘就好,不要只顾着玩,我们都来了三天,别的姑娘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吸引那大魔头的注意,而你做了什么?要是任务失败,可别怨我没在老爷面前说几句好话。”
“我会努力的。”她哽咽的说。
“才说你两句就哭,你还真是没用,难怪老爷不喜欢你。”秀英就看不出来她凭哪一点跟三小姐争宠。
冯痴心忙擦干泪水,“我没有哭,只是有点累了。”
“在外头野了一下午当然累了,好了、好了,先去睡一下,用膳的时候再叫你。”秀英悻悻的走开。
对于此行的任务,冯痴心是越来越没信心了。可是要不把事情办好,爹爹一定会对她很失望,看来她得再努力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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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聿将完好的右手按在断臂上,这条手臂断了二十多年,他早就应该习惯自己是个残废才对,为什么突然在意起别人的眼光了呢?
不知为什么,他宁愿见到她眼中的恐惧,也不要是怜悯。
他已经有多少年不去回忆它是如何失去,尽管只剩下左手,仍然无碍于日常生活的行动。他以为早已能够勇于面对自己的残疾,直到今天才知全是自欺欺人,竟连一个小姑娘的注视都无法承受,只能懦弱的选择逃避,以怒意去斥退对方,他蓦然觉得可笑至极,原来自己还是个瞻小鬼。
“她是什么人?”不必回头,东方聿也知道身后站的人是谁。
赫连平明白主子想问什么,快速的报告。
“冯痴心,今年刚满十六,金陵冯家的四小姐,原本玉堂主选的人是三小姐冯冰心,但是她抵死不愿参加,已经被家人暂时送往别处,只好改以家中最不受宠的四小姐顶替。”
“最不受宠?为什么?”通常么女应当最受宠爱,这与常理不合。
“据探子打听的结果,只知冯四小姐从小就不知什么原因,始终不得父亲的欢心,在家中备受冷落,手足间的感情也极为淡薄。”
东方聿脑中浮起一张灿烂的笑颜,和一双不掺任何杂质的瞳眸,丝毫看不出半点怨恨和愁苦,即使被家人当作牺牲品,仍然那么乐观和快乐。
他的心房紧抽了一下,渴望相信一个人的心又开始作祟。她真如同外表那般纯净甜美吗?这么多年了,他不愿放纵自己的感情,就是怕落得和父亲相同的下场,但是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份奢求,等待奇迹的出现。
会是她吗?她年纪尚小,心灵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纸,他会好好的珍藏她,不让任何色彩有机会染在那张白纸上,那么她便永远不会背叛他,一辈子都属于他。
“是吗?”他本能的舔舔下唇,上头还残留着冯痴心的味道,自言自语的说:“对我来说,她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就算她已经十六岁,也和他足足相差了十八个年头,年纪的悬殊让他犹豫。她会不会嫌他太老,又是个残废呢?
赫连平抿了抿嘴角,相处了这么多年,主子任何细微的反应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想来主子这回真的凡心大动。
“其它人呢?”东方聿漫不经心的问。
“都照您的吩咐密切观察当中,不过似乎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其实岛上并没有什么秘密,只是在有心人士的恶意渲染下,加上阎宫向来神秘,不爱和外面的人有太多的接触,就算有什么误解也不愿多做澄清,才衍生出不少麻烦。
东方聿沉默不语,怔忡的望着窗外飘落满地的黄叶。
没有人相信阎宫是无害的,一致将箭头朝向它,一次又一次的蓄意挑衅,逼得他们不得不出手还击,他们只不过想争一块生存的空间,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他厌倦了这种日子,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可在山林隐逸,再也不理会江湖纷扰。只是事与愿违,因为有太多人必须仰赖着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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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上次是走这一条……不对!应该是这条……嗯,奇怪了,好象又不对了……”冯痴心试着回想前几天走过的路,可是由于所有的岔路都长得一模一样,害得她找得好辛苦。
其实她也曾偷偷的向冷湛打听,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恕难奉告。那个人到底是谁?干嘛神秘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