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缭绫挣扎着要起身的当口,突如其来的骇叫声灌进她的耳膜,她本能的扬起头一看,就见那蒙面人的颈子被一种不知名的兵刃划过,鲜血狂喷,还有两滴溅到她脸上,接着人“砰!”地一声趴倒下来。
那怪异的兵刃在半空中做了个大回转,速度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其它三名蒙面人被眼前的事吓呆了,连招式都还没摆出来,接着第二、第三个也是同样的下场。
缭绫张口结舌的目睹眼前的景象,最后只剩下挟持严颢的蒙面人,他一看苗头不对,扔下人质就跑;只见一条颀长的黑影掠过缭绫眼前,熟稔的接住在半空中旋转的兵刃,迅速地朝最后一名蒙面人罩上,“咻!”地一声,便割断他的颈脉,手法俐落干净,然后“铿!”一声,兵刃归鞘。
她定睛一看,赫然发现那奇怪的兵器竟是一把罕见的弯刀!刀柄用黄澄澄的金子打造,看来不像是中原会有的兵器。
她的视线由弯刀移到主人身上,蓦然心“扑通!”跳快了一拍。
那男人一身的黑衫、黑披风,脸上还戴着一副鬼面具,彷若一尊雕像般,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的瞅着她,像是为光明世界带来死亡气息的黑暗使者。
这个连长相都看不出来的男人,却让缭绫头一回尝到何谓心动。
这人是谁?
他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绫姨,呜……”严颢哭的惨兮兮。
她低头搂着他又拍又哄,“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喔!”随即朝黑衣人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对方沉默不语。
缭绫再问:“阁下不便告知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达!达!”的马蹄声朝这里急骋而来,让缭绫稍稍分了心;待她再回头时,那名神秘客就如从空气中蒸发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走了……”她怅然若失的喃道。
“邵叔叔?”怀中的严颢忽然大叫的挣脱她的搂抱,跑向前,“绫姨,是邵叔叔!”
每次邵厚远到严家拜访,都会带来很多玩具,又会陪严颢玩,对他而言,邵厚远就像他的亲叔叔,难怪对他的印象这么深,也最高兴见到他。
“真的是邵总镖头。”缭绫抬眼一看,只觉得眼热鼻酸,一步步跟了过去。
从事发到现在,这段日子所有的事她都一肩扛着,紧绷的压力几乎要逼疯她,如今有个熟悉又信任的人在身边,最想做的事竟是放声痛哭一场。
马背上的男人跳下来,张开双臂抱住奔向他的小小身子。
“颢儿,真的是你!快把邵叔叔担心死了。”
严颢嚎啕大哭,“邵叔叔,爹和娘他们……被坏人杀死了,哇……”
“邵叔叔知道。可怜的孩子,这段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不要难过了,有邵叔叔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怕。”邵厚远微哽的哄着说。
“哇……”严颢哭的凄凄惨惨,一时停不下来。
“邵总镖头,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缭绫泛红了眼说。
邵厚远说:“你们能平安的到这里真是老天保佑。缭绫,这一路辛苦你了,我代替严大哥和大嫂向你道谢。”
她声音微哽,“保护小少爷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巧,竟然能在这里遇到邵总镖头。”
“我和我师妹正打算到安阳来找你们,在前面突然听见惨叫声,所以就快马过来看个究竟,这些人是……”
缭绫抹去眼角的泪珠,“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进城再说吧!”
第五章
缭绫先在客房内洗去一身的尘埃,才到邵厚远房中会合,屋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名容貌娇美的妙龄少女,她叫白薇,是他的小师妹。
白薇声音娇软动听,“缭绫,你真的好能干,换作是我,恐怕没那么坚强。”
“哪里,我只是尽我的本分罢了。”缭绫的口气很是谦虚,“小少爷呢?我想先去看看他。”
缭绫已经习惯守在严颢身边,总要先确定他无事才安心。
“颢儿就在隔壁,此刻睡得正熟呢!”邵厚远招呼她们一同坐下,“缭绫,刚才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那群盗匪的党羽,知道我们没死,竟想要赶尽杀绝,幸亏有人救了我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是谁?”邵厚远问。
缭绫将所看到的都描述一遍后,他的表情定货真价实的惊愕。
“是他!怎么可能?”太令人惊讶了。
“邵总镖头认识那个人?”她口气略带急切。
邵厚远难得严肃的说:“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黑修罗。你不是江湖人所以不清楚,现在各大门派无不积极投入歼灭魔教势力的行列中,而黑修罗是魔教“阎宫”里最厉害的人物,他在教中执掌黑魁堂,可以说是阎皇的左右手,当然成了头号目标。缭绫,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当作从来没见过他。”
“可是他救了我们,我不相信这样的人能有多坏……”她辩驳的说。
“你才见过他一次就替他说话了,黑修罗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虽然他对外都戴着面具,不过听说凡是见过他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过他特殊的魅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是当他厌倦她们的时候,就一个个将她们杀了,所以跟过他的女人,总是不得善终;缭绫,我不想见到你也成为其中之一。”
缭绫顿时一颗心又沉又重,难以接受黑衣人是邵厚远口中的那种人。
“我二师兄说的没错,黑修罗是个只会玩弄女人感情的恶棍,你可不要对他动了心。”白薇也附和的说。
“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只是心存感激,毕竟他救了我们一命。”她失笑的说,将情绪隐藏的很好。
邵厚远微垂头,眼中流露出哀伤,“当我们一到洛阳,便从人们口中听见严府的噩耗,当时简直不敢相信严大哥和大嫂已经不在人世,直到见过他们的尸首才确定这不是梦。记得八个月前,还与他把酒言欢,想不到那一别即是天人永隔!”
好一会儿,他抬头看缭绫,“因为在现场一直没找到你和颢儿的踪影,我推测或许你们已经幸运逃出了。”
缭绫回忆起那晚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若不是少夫人要我带着小少爷躲在井里面,只怕我们也遭到毒手了。当时逃得匆忙,就不知少爷和少夫人的后事有没有人料理?”
“后事你不用烦恼,我已经请人找了块风水好的墓地将他们厚葬了,要是知道颢儿平安脱险,相信也能瞑目了。”
她轻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邵总镖头,真是谢谢你,等将小少爷交给顾老爷之后,我会再回洛阳祭拜少爷和少夫人,好让他们能够安心。”
白薇递了条手绢给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现在有我二师兄帮你,相信很快就能赶到京城。”
“我会护送你们到京城,亲手将颢儿交给尚书大人。”他点头应允。
缭绫转忧为喜,“有邵总镖头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对了,缭绫,有件事我想问你,那天晚上你们逃出家门之前,严大哥或大嫂可有交什么东西给你?”邵厚远问道。
“没有。那晚很慌乱,就算有,也没时间交给我。”她实话实说。
邵厚远沉吟半晌,“是吗?看来那样东西八成是落在那群盗匪手上了,这就比较麻烦了。”
“邵总镖头指的是什么东西?”她问。
“官府清点过家中和店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找到那两把战国时代的古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他们提起过剑的事?”
缭绫小嘴微启,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假装毫不知情的答:“没有,我的工作是照顾小少爷,而且少夫人也很少插手店里的事,所以我从来没听过什么剑的事,怎么了?”
一缕失望掠过他的眼底,淡淡的说:“发生这种事,任谁也无法过于责怪,只是,严大哥向来做生意最重视信誉,而这两把剑的定银都已经收下,现在东西失踪了,不知该如何向买主交代才好。”
她本来有一股冲动想要告诉他,但想到为了那两把剑已害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让它们永远埋在井里,不要再到世上害人了。
“对不起,这点我帮不上忙。”缭绫歉然的说。
邵厚远轻轻一笑,不以为忤。“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这阵子大概都没好好睡过一觉吧?今晚就早点休息,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伙计说。”
“谢谢,那我先回房了。”她确实累坏了,若不是有意志力当后盾,一路硬撑,恐怕早就在半路上倒下了。
不过,今晚她真的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
※ ※ ※
这一觉果然睡的又香又沉。
缭绫发觉自己起晚了。很快的梳洗过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探望小少爷,才踏出了房门,便和邵厚远在廊下相遇。
“邵总镖头早。”
他关心的问:“早,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昨晚是我这辈子睡过最舒服的一觉了。也许是因为知道有邵总镖头在这里,心情比较轻松。”
邵厚远目不转睛的瞅着她,“别再老是叫我邵总镖头、邵总镖头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一声邵大哥。”
她一怔,“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他问。
缭绫脸孔微微发热,“邵总镖头和少爷是结拜兄弟,而缭绫只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有资格这样称呼你。”
“严大哥生前可从来没把你当下人,你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况且交朋友若还有阶级之分,又怎会知心呢?你不愿意是不是认为我这人不值得结交?”
她连连摇头,“怎么会呢?邵总镖头愿意和我做朋友,是我的荣幸才对,只是,缭绫怕高攀不起。”
“别再说什么高不高攀,只要你愿意当我是朋友,我就非常高兴了。”邵厚远一时忘形的握住她轻颤的手,炽热的目光紧盯着她乍红的脸蛋。“好久以前,我就想这么跟你说,可是又怕太过冒失,迟迟不敢行动,现在总算有机会把话说出口了。”
缭绫困窘的想抽回手,她作梦也没想到邵厚远会对她说这些话。
“邵总镖头,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她心慌意乱的说。
邵厚远握住她另一只手,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似的。“这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缭绫,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很喜欢你……”
“别说!邵总镖头!”
他失望的垂下眼睑,“你还是不愿叫我一声邵大哥。”
“我……”
“缭绫,我不会要求太多,只不过改个称呼而已,难道真有那么难吗?”
“邵……邵大哥。”缭绫艰涩的唤。
邵厚远顿时眼神熠熠,承诺道:“冲着你叫我一声邵大哥,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你什么都不必烦恼,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苦了。”
“邵大哥,你……快别这么说。”她稍稍用力,才将手抽了回来,回避他过于热情的双眼。
缭绫一向自认相貌平凡,又从小在严家为婢,从来没想过像邵厚远这样英伟卓然、家世显赫的男子竟会对她有意。不是她自卑,只不过,擎天镖局总镖头的妻子绝对不可能会是像她这样的孤女,既有自知之明,她当然不会痴心妄想,而另外一个原因——
她一直希望能再见到那戴着鬼面具的男人,即使他真像邵厚远所说的那样,只要再见一面,她就会对他死心了。
“缭绫,你讨厌我吗?”邵厚远情急的追问。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讨厌邵大哥。”他可是许多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心目中的理想夫婿,只是缭绫无法忘却自己的清白已经被那个可恶的男人夺走了!一个失贞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追求幸福的。
他紧迫盯人的问:“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缭绫,我一直在等机会向你表白,我……”
“对不起,邵大哥,我要去看小少爷醒了没,失陪了。”她略显慌张的找了个借口,打断他下面的话,仓皇的逃走了。
留在原地的邵厚远,若有所思的觑着她的背影,眸中的炽焰陡然间凝结成冰,然后转身离去,任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等他们一前一后的离开,白色娉婷的纤影才从转角处出来。白薇美目含妒的横睨缭绫离去的方向,原先她是想来邀二师兄一起前去用膳,没想到老远就见到他和缭绫在谈话。本来这也没什么,却没料到向来对女子谨守于礼的二师兄忽然握住缭绫的手,那副景象就像一道惊雷直劈向她。
虽然她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缭绫满脸通红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不!
二师兄绝不会看上一个婢女的!白薇醋意横生的想。
二师兄昨日不是才说会给她交代吗?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薇决定找个时间问明白。
※ ※ ※
“绫姨,你在想什么?”严颢稚气的声音敲醒了她。
缭绫赶忙继续手边的工作,帮他将衣物穿好。“绫姨在想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小少爷的外公。”
“等我们见到外公之后,绫姨会跟我住在一起吗?”虽然是自己的外公,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多少会有些无所适从,身边若有个熟悉的人,他比较安心。
她堆起怜爱的笑容,“那是当然了,绫姨不会离开你的。”
“我也不要绫姨走,我会拜托外公让你留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他依赖的勾住她的颈项说道。
缭绫动容的抱住他小小的身体,近来他又瘦了不少,让人好生心疼。
“对,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绫姨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过,到时可别嫌我烦喔!”
“我才不会。”他孩子气的抗议。
她揉揉他的头,“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今天你可以吃得饱饱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有关系,只不过别撑坏肚子了。”
“哇!好棒喔!”严颢蹦蹦跳跳,恢复过去无忧无虑的模样。
当所有人都落坐之后,面对邵厚远旁若无人的凝望,缭绫还是不太自在,幸好忙着帮小少爷盛饭布菜,减少了些尴尬。
白薇默默留意着二师兄的眼神,发觉他注视缭绫比注视她来得多,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让她不得不心生警惕。
“二师兄,我再帮你盛一碗。”她柔媚的笑说。
邵厚远朝她颔首道谢,那宠溺的笑容和平日无异,白薇不由得放心些。或许真是她误会了,二师兄绝不会舍弃自己而爱上缭绫!对自身的美貌有信心,加上她和师兄两人又有多年的感情做基础,岂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破坏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