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原来不是无端丢了帕子。”苦着脸,她哀叹。“希望他不是那种凡事都追根究底的人,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
只不过,心中难免会舍不得,那是她最喜欢的绣帕呢,可如今她巴不得他在清醒后,干脆随手扔了她的帕子。
但,万一他的确对绣帕视而不见,却对臂上的那口牙痕记忆深刻呢?
万一他偏偏就是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死都要得知来龙去脉的人呢?
她不想招惹恩怨,但是,她也很难忘记,自己在情急之下狠咬了他一口。
“这么失态的举止,怎忘得了呀!”她叹道。
其实,这也无妨,反正他当时昏迷不醒,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但坏就坏在还有个小伙计在旁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呀。
小伙计绝对会跟他透露的。
绝对!
“噢,我的脑袋好痛!”一手抚揉着额头,她无意识地拍拍胸口顺着那里郁结的闷气,忽地触到了挂在胸前的鹰笛。
鹰笛?
阿弟!
灵光一闪,她哑然失笑。
好傻,她怎么这么呆,怎会忘了它们爷儿俩也跟来了呢?
就算她与沐天找不到彼此,可是只要能召来它们,沐天瞧见了,就一定会紧随而来呀!
“平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忧心忡忡。”她摇头,自嘲的苦笑。
她鼓足气,拼命地将鹰笛吹得又长又响,然后,勉强抑下心头的紧张,捺着心慌等待援兵。
凌霄跟阿弟一定会听到鹰笛,而沐天也应该会看到它们前来吧?
她等着,觉得时间过了好久好久。
就在她的心又开始发慌,空中突然传来一前一后的尖啸,继而,急切的马蹄声传进她竖得直直的耳朵里。
她不觉笑开了颜。
“沐天来了!”
果不其然!
雄健的鹰影才双双疾掠过她眼前的天空,远远地,已然有马匹狂奔而来,马背上催着马儿健步飞扬的可不就是汗水淋漓的沐天。
老天爷,真成了!
眸中闪烁着欣喜的泪光,她几乎雀跃的跳上天去。
“沐天!”
不待马儿停稳,沐天飞身跃下马背,三两步就冲到妹子身前,一脸的担忧,也一脸的火气。
“该死,你给我跑到哪儿去了?!”
“你给我跑哪儿去了?!”
除了沐天的那句诅咒,兄妹俩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一模一样,喊完,四目相望,两人不由得噗哧一笑。
“讨厌啦你,学我说话。”
“谁学你啦?”快速的审视她一圈,见妹子慌虽慌,眼眶也泛红,所幸是完好无缺,他总算安心了。
“你做啥不声不响的跑开呀?”
“我跑开?跑丢的人是你吧!”沐天没好气的用扇子轻往她脑勺敲了一记。“这次又是不小心被啥玩意地引开了?”
“我才没有。”
“是吗?”
粉颊鼓成虾蟆脸,她狠瞪着他,想笑,却不肯放松面肌,怕破坏了她强装的怒气。
沐天也不逗她,他只是满心好奇。
“说吧。”
“你要我说什么?”
“这次你又被啥事引开了?”
“就说了我没有呀。”
“没有?”谁相信啊?
在沐心走失前,一条大街那么热闹,她就停了好几处,要说不是因为新奇玩意儿引她留步,他才不信。
“说没有就是没有嘛。”不满他的怀疑,她跺跺脚,系在皓脑的绣荷包沉甸甸的晃着。
“啧,差点儿忘了。”
瞧她突然兴高采烈的掏出荷包里的竹棒递来,沐天接过手,好笑的瞪着串在竹棒中间的那两颗小红果。
“这什么?”
“冰糖葫芦啊,你是没吃过呀?”她话中仍带有淡淡抱怨。“就是因为停下脚来买它,所以才会被你甩得远远的。”
能不怨吗?一眨眼的工夫,就害她担忧受怕了几个时辰,她吓都吓死了,还以为自己悲惨的流落异乡了。
她身上只有一些铜钱,恐怕连客栈的钱都付不起呢!
“原来祸首是冰糖葫芦呀,这就难怪了,可哪家的冰糖葫芦一串只两颗?”
“咱们唐家的呀。”沐心理直气壮的扬高下颔。“谁叫你走得那么快,我才拿到手,一转身,就不见你了。”
这么说来,真是他的疏忽了?
“我以为你跟上来了。”
“我以为你贴心的杵到一旁等着我呢!”
“所以你急呼呼的追着我,没等人家将果子全都串上去?”沐天糗道。
一心挂念的妹子既已无恙,他的心情顿然开朗。
“才不呢。”她明眸带笑,却笑得有些腼腆。“我急着找你,一时嘴馋,所以就吃了它。”
“那怎么还有两颗?”
“来不及吃完嘛。”呵呵。
沐天陪着妹子一块儿傻笑。
“这是剩的?”
“即使是剩的,它仍然是冰糖葫芦呀。”见沐天动口不动手,她也不客气,抢过来,反手就咬了一颗入嘴。
“不是给我的吗?”
“横竖你也不爱吃。对吧?”
“你呀,贪嘴的丫头!”
她只笑不语,嚼着甜食,心定了,安然愉悦的视线这才留意到除了沐天之外的动静。
有人影,沐天带个人来了?
“你把小婉也带来了?”方才,她的眼中只有沐天,别人全都是烟幌子,她视而不见。
“小婉?”沐心在说什么?“你不是嘱咐她在客栈等着?”
咦,像树干般站在后头的人不是小婉?
好奇的望向沐天身后不远处,待瞧清了那张笑得沉稳的脸庞,沐心像被雷击中,杏眸半眯,咬碎的酸甜果子卡在喉头,她有些不满的瞪向沐天。
“他是谁?”她口气不掩懊恼。
她跟这人还是不认不识,但,他曾遭到刀光剑影的要命袭击,这是错不了的事实,所以,再傻的呆子也知道他八成被麻烦事缠身,如今,他又窜入她的视线里,还笑得若有所思。
他究竟是谁?又怎会跟沐天同行?
老天爷,她到底避不避得开他呀?!
一路尾随的祁天寒几乎只落后沐天几个眨眼的工夫。
可他善解人意的没急着上前去搅和他们的重逢,无意识的将柔软的帕子缠绕在指间,他安心的杵在稍远处,打量着神情已不复见焦躁的沐天,还有她。
他们是兄妹,没有人会错认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而这也说明了一切。
“难怪我亮出绣帕时,他会语多保留。”低喃自语,祁天寒将绣帕凑近鼻端,嗅着那淡淡橙香,心满意足。
他矢志找出绣帕的主人。
如今,他找到了,不是吗?
既然如此,急什么急,反正她跑不掉了。
思及此,俊朗深沉的脸庞不由自主的扬起了愉悦之情,至于如影随形的火热刀伤,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谁呀?”
“还谁,就他呀!”
听出妹子口中的埋怨,沐无蓦然回首,自然瞧见了神情安逸的傍在骏马身侧的祁天寒。
“咦?”
“这声咦代表什么?”
“真是个不容易死心的人。”虽然犯嘀咕,他心中不禁起了佩服。
那时一心搁在妹子身上,他压根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尚未处理,可他怎么也跟来了?
真是……让他无话可说。
“他是你的朋友?”
沐天摇摇头。“我根本不认得他。”
“不认得?既然与他不认识,为何领他一块儿来?”
“你也不认得他?”他脱口问道。
虽然大致揣测出沐心与对方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可是,没经过证实也不能作准,但贴身绣帕既然被人家扣在手上,沐心好歹该会认得他才是,偏偏又不像那么一回事。
还有,他又为何死揪着那条绣帕不放?再美、再细致,也不过是条帕子罢了。
先学着沐天摇着脑袋,忽地,沐心的头又微点了点。
“这人嘛,我是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但我记得那双眼。”
“他那双眼?”
“嗯。”她肯定的点点头。“这人可真奇怪,连快昏死过去,他那双眼都非得再瞪我一下,才肯阖上呢。”
那眼神黑黑亮亮又深幽幽地,活像要看进她的心坎似的慑人。
即使他当时几乎称得上是要死不活了,她还是被他那一眼给瞧得怔忡恍惚,好半天过去心口儿依然乱糟糟,像闯进了什么异物。
“他瞪你?”沐天沉思着这个字眼。
这么说来,沐心果然是认得他。
沐心轻蹙起眉心,懒得费神解释,因为她的心思全都搁在那条绣帕上。
抬眼望去,她瞧见他手中有条绣帕。那是她的绣帕,这一点无庸置疑。他将它捏在掌心,像是……像是那条绣帕已然是他的所有物了!
不知怎地,瞧着他状似无心的宣告,她的心中五味杂陈,窜过一阵悸颤。
“沐天,替我将绣帕讨回来啦。”跨近他一步,她轻扯着他的袖子,小声要求,忍不往又瞪向祁天寒。“那条帕子是我的。”又不是他的。
喝,这人真……真是过份,还好意思直冲着她笑!
在大街上,他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巴到她身上,差点儿压死她,还有他在药铺不由分说强箝住她的荒唐行径,一想到这些事,她就有股将他的笑容扯烂的冲动。
可偏偏她一个姑娘家,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个男子拉拉扯扯,像那记狠咬,明明是他有错在先,攫住她不放,她动了口,却心怀内疚。
真令人恼怒!
“就像是我亏欠了他什么似的……”
“你在咕哝什么?”
沐天的话让她微怔,半晌,才领悟到自己竟然出了声,气息猛然凝窒,她的脸颊泛起诱人的淡霞。
“既然知道是咕哝,那你也该知道是你听不得的话。”她下意识地将愠怒尽显于外,眸光直射向那罪魁祸首。“那是我的绣帕,你去替我讨回来啦。”
姑娘家的贴身之物落在男子手里,这若传了出去还得了呀!
“我讨过了。”
“啥?”
“他先前拦下我时,已然招摇过你的绣帕啦。”沐天也很无奈。“他不肯还。”
沐心闻言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个坏家伙,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破坏起她的闺誉?
招摇着帕子四处拦人就问,万一沐天不是她的兄长呢?她岂不是含冤莫白了?想到就不禁又有气。
“拦下你,又不肯还帕子,他想做啥?”
“应该是想要确定我是不是你吧。”沐天了然地笑道。
无论对方是否已看出他们的关系,可他已经能确定,绣帕是沐心在无心中遗留在他手上的。看沐心气得咬牙切齿,八成是恼极了那男人的阴魂不散。
呵呵,这下子可有得瞧了。
“我跟你怎样,关他屁事呀?”她心中越恼,口气也就越冲。“你跟他讨,然后呢?”
哟,他先前不是说过了?
“他不肯给。”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一次。
“不肯?这人……他怎能这样?”闻言,她的颊又鼓得像只虾蟆,气恼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绣帕上,萦绕在心口的悸颤蓦然加深。
“沐天——”
沐天知道她的意图,双肩一耸。
不是他坐视不理,而是对方的态度摆得很明白,要绣帕归主?那是门儿都没有的事,所以他不想再去碰钉子。
沐心是绣帕的主子,她开口,好歹也较师出有理呀!
“沐天,你堂堂男子汉,又是我的兄长,替我出头是天经地义的呀。”
不愧是同胞所生,这四个字,他前不久才跟对方说过呢。瞟了眼忿忿不平的妹子,沐天不禁笑开了颜。
“可绣帕是你的呀。”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沐天这是在与她撇清关系吗?
“你自己去讨。”
“我不要!”
“为什么?你的胆子呢?”
“被你给气跑了。”微咬牙,她强迫自己网开一面。“算啦,既然他穷得少,那么条绣帕,那就给他吧。”顶多若有人问起,打死也不承认那帕子是她的不就得了?
总之,能避开他就避得远些,免得麻烦缠身。
但沐天不这么想。
他知道沐心打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主意,怕只怕她想息事宁人,无牵无扯,对方却不这么打算,瞧瞧他对沐心目不转睛的专注神情
耐心的等着,见他们兄妹俩的窃窃私语似乎告一段落,祁天寒轻拍着骏马的颈项,悠闲的走向他们,准备反守为攻。
兄妹俩互换一眼,沐天的笑颜未敛,但眼底泛起谨慎的戒备,正面迎战;而沐心轻抿着红唇,心跳猛然加速,她不由自主地朝沐天跨一步,两人贴的极近。
无论他究竟想怎样,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坚定让她觉得紧张。
很紧张!
第四章
抬眼朝天望去,祁天寒有些心神不宁。
这烈阳移得还真慢哪,这般龟行,要到何时才到正午时分?
他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
洪骅看出了他的分心,轻咳了咳,拉回他的注意力,似笑非笑的重复着先前的话题。
果然,祁天寒的注意力集中了。
“不是同伙?”他微讶。
“没错。”
“查出是谁指使的吗?”
“一帮人是赵金荣买的杀手。”
“意料之中。”无奈的喝口茶,他再问:“那另一帮人呢?”
“尚未查出来路。”
这又让祁天寒面露惊诧。
“查不出?”
“全都是生面孔,得花上一些时间。”依他推测,八成是从大漠请来的。
闻言,祁天寒沉吟,没作声。
洪骅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也是他手底下最顶尖的探子,机敏能干,身手更是了得,那天,他会落单,进而着了那伙人的道,是因为他将洪骅支开,要他摸清楚胆敢在他背后扯造船厂后腿的人是不是赵金荣。
而洪骅虽没来得及与他并肩抵抗,但他达成任务,也一并揪出袭击他那伙人的底。
只是,始料未及的是,那天堵上他的竟是两伙人,互不相识,可目标皆是他。
“主子,你认得他们的招式?”
“不,一招一式全都陌生得很,下手却够狠厉。”他摇头自嘲。
“我呢,只得孬样的逮了个机会落荒而逃。”
背上的伤口得再过几天才能愈合,热痛虽然不再,却骚骚痒痒,难受得很。
“那是自然。”跟他交情已深的洪骅冷笑附和。
“谁叫主子落了单,以致孤掌难鸣呢!”
祁天寒不会听不出他的嘲讽,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是我大意。”
“主子知道就得了。”
他依旧是那副冷笑。
那天,他根本就不赞同主子的主意。
出门在外,尤其他们这趟南下也没带帮手,就他们两人,一分散,更容易遭人突袭,更何况他们压根没料到会临时多了另一伙人搅进来惹事。
无论主子的身手再如何了得,也难挡蝗蚁般的敌手连番突袭呀!
“你的笑容令我汗颜。”像是讥他活该被砍。
“还有没有隐伏未出的角色?”
“你嫌他们人不够多?”
“我只担心自己的命够不够硬呀。”不经心地朝高悬的烈日投去一眼。“真没想到,我的项上人头这么多人想取。”
难怪那天尽管他奋力击退了许多人,还是寡不敌众。
“主子,你的项上人头的确值钱。”
祁天寒立即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赵金荣又提高价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