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些太过主动的女人已经厌倦了,小顺子,给你三天的时间,鸳鸯馆里的姑娘每人给一百两,要钱就去跟帐房领,尽快帮我打发她们走。”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眷恋和不舍,薄情得令人气结。
小顺子一脸苦瓜相,“喳。”唉!他又要倒霉了。
主仆俩边谈话边往寄啸阁的方向走,当晟恺瞥见回廊的另一端矗立的人影时,倒是有些讶异的掀了掀眉,这条是通往寄啸阁唯一的路,她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专程在这儿等他。
“四福晋吉祥!”小顺子“啪!”的甩袖下跪。
对方身旁伺候的中年侍女也马上甩帕见礼,“贝勒爷吉祥!”
云娃虽是一身高雅的福晋装束,可是眼神中却盛满哀怨,如凄如诉的瞅着他,她本是天学士多尔济的长女,芳心早已暗许他这个名满京城的风流贝勒。半年前,她听说醇郡王府派人来提亲,不禁欣喜若狂,以为是老天爷终于听到她的祈求,从那天起,就数着日子等待出阁的那一天。
可是当红色的喜帕被揭开来,赫然见到的竟是醇郡王爷苍老的脸孔,她当场便吓昏了过去,这才知道从头到尾她都被自己的阿玛和额娘给骗了,为了怕她反对,所以让她以为新郎便是晟恺贝勒,打算等她嫁进醇郡王府后生米煮成熟饭,就只能认命。
云娃满腔的喜悦变成了一出不可挽回的悲剧,她是当上了名符其实的四福晋,可是她的心却依然系在伊人身上,既然事实成定局,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起码她还可以随时看到他。
“找我有事?”对于阿玛刚娶进门不久的女人,晟恺也只见过一、两次面,不仅没印象也没兴趣。
云娃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来见他,她已不再满足只能在远处偷看他了。
“自从我进门之后,还没跟贝勒爷说上几句话,所以找今天亲自煮了些菜,想谓贝勒爷尝尝,不知贝勒爷有没有空?”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会留给人遐思的空间。
“我阿玛人呢?”他问。
“他在二姊那儿,你……没有空吗?”醇郡王爷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没放在他这个做丈夫的身上,又不懂得对他撒嗲使媚,处处讨好他,所以,新婚没多久,就将她撇在一边,回去找善解人意的二福晋了。
晟恺现在可没心思应付他阿玛的女人,她们找上他,无非是向他抱怨自己独守空闺,要他替她们在阿玛面前说几句好话。
“我待会儿要上端王府,你去找别人陪你吃吧!”夙敏格格最常去找珣梦那丫头,也许可以在那儿遇上她。
他看也没再看云娃一眼,主仆俩旁若无人的返回寄啸阁。
云娃捂住嘴啜泣,“呜……”
“小姐,你还是放弃、不要再痴心梦想了。”奶娘叹息的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回那座冷冰冰的阁楼。
“要我这样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我都快要发疯了……”如果她嫁的不是醇郡王爷,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也许会早点死心。
“这都是命啊!”老爷和太太实在不该为了前途而利用小姊,这种老夫少妻的婚姻原本就很难和谐,等醇郡王爷百年之后,小姐的下半辈子要倚靠谁?奶娘心忖。
云娃抱住她痛哭失声,“阿玛和额娘真是害死我了……”
“小姐,你就听我的劝告,把精神多用在郡王爷身上,将王爷的心挽回才是当务之急。”奶娘殷殷切切的叮嘱,就不知她能听进去多少。
※※※
宝月气极败坏的冲进屋来,“格格,你看!又是晟恺贝勒托人送来的信,都一个月了他还不肯死心,以奴婢之见,还是将事情告诉王爷和福晋,让他们来处理比较妥当。”
“不行!宝月,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说出去。”接过信之后,夙敏连拆开都没有就用火烧了,以示决心。
这一个月来,她连端王府都不敢去,就是担心自己再见到他,会不顾一切的投入他的怀抱,可是那天的影像仍顽强的烙印在她脑海,那温润火热的嘴唇、掌心炽烈的温度和性感的抚触差不多每天都要回味一次,连在更中都在折磨着她的魂魄,天呀!她是中暑还是中邪了?
“格格,这事迟早都会传进王爷和福晋其中,早说晚说还不是一样。”宝月以捍卫主子的贞洁为己任。
夙敏听了心头一惊,还是坚决的摇头。
“我不想让他们为这种小事操心,只要咱们不理会,久而久之他使会觉得无趣,宝月,算我拜托你好不好?”她不愿再给父母增添无谓的麻烦。
“格格……”在那双恳求的目光下,宝用的口气不自觉的软化了。“好吧!只要格格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她吁了一口气,“谢谢你,宝月。”
“对了,刚才珣梦格格托人带口信来,说她被玄祺贝勒禁足来不了了,所以要请格格上端王府看她,现在人还在外头等着回去复命。”
“我……”夙敏举棋不定。
宝月说:“还是别去好了,奴婢去告诉他。”
“不……我去。”在后悔之前,夙敏赶紧抢先一步说。
“格格,你确定吗?”宝月提高嗓门嚷。
夙敏毫不迟疑的点头,“我确定,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连干妹妹都不管了,去帮我备轿吧!放心,不会有事的。”
不会这么巧他也在端王府吧?而且她这么久没出门,额娘不疑心才奇怪,所以她要装做若无其事,再将他的身影慢慢逐出心底。
我喜欢你,比对任何女人遂要强烈……不要想!她对着头又敲又打,似乎想打掉他说的那些甜言蜜语。
别再迷惑我了!夙敏在心里大叫。
娘,我该怎么办……※※※
才刚踏进珣梦的闺房,珣梦就表示想跟夙敏两个人聊些女孩子家的秘密,叫丫鬟翠翠将宝月带出去,连她们都不准旁听。
两个丫鬟前脚一走,珣梦就一脸诡笑的关上房门,还落上了门闩,在衣橱里翻箱倒柜的,看得夙敏一头雾水。
“珣梦,你在找什么东西?”柜子里折叠好的衣服都被她翻得就七八糟,最后珣梦找到一个小包袱。“这是什么?”
她伸出食指,要夙敏小声点,“这里面放的就是我的秘密,敏姊姊,我也帮你留了一套,你穿穿看合不合身?”
珣梦打开包袱,取出两套仆役穿的衣服,笑咪咪的在她俩身上比来比去。
“这不是男人的衣棠吗?你要我穿它作什么?”夙敏有种不好的预感。
“穿上它们就可以混出府去了,是不是很刺激?敏姊姊,赶快把衣服换上,今天咱们就到外头冒险。”她已经被关在房里三天,都快要闷出病来了,再不出去走走,她一定会死翘翘!
风敏好意提醒,“可是,你不是被禁足吗?”
“就是因为被禁足才要用这种方式出去,如果敏姊姊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要是遇上了坏人,就只能怪我自己运气太差了。”珣梦故意自怨自艾的说。
夙敏还想劝她打消念头,“你不怕你二哥生气?”
“顶多再被禁足十天,敏姊姊,陪人家去啦!咱们女扮男装,谁也认不出来,只要一个时辰就好,好不好嘛?”
“是你说的一个时辰,时间一到你就要跟我回来,可不能到时又反悔了。”她们得先约定好,免得临时珣梦又变卦。
珣梦举起右手,“我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真拿你没办法。”夙敏心想,能不妥协吗?要是让珣梦一个人跑出去,那才更令人担心。
就这样,两人卸下身上的格格服饰和头上的珠钗发簪,七手八脚的换上男装,也将扎起的发髻解开,将它梳得油亮之后,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垂在背后。
“嗯,想不到我扮男装也这么好看。”珣梦在铜镜前洋洋自得的扮着鬼脸,“就算是二哥见到我,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夙敏瞥扭的看着自己的男装扮相,即使再怎么假装,她和珣梦的五官都太秀气,肤色也比男人白皙,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不男不女的小太监呢!
“这样行得通吗?我真的很。”她沮丧的睇着自己蓄着刘海的额头,男人都剃了个“月亮门”,她们这样一出去马上就穿帮了。
珣梦笑嘻嘻的拿来两顶瓜皮小帽,“有它们就没问题了,敏姊姊,把刘海收进帽子里,这样不就完美无缺了。”
当一切就绪,两人转眼间变成粉雕玉琢的少年郎,即使未施胭脂,那唇红齿白的俏模样,不论男女都会多瞧一眼。
珣梦遗记得在荷包里放几锭银子,“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两位女扮男装的格格成功的从后门混出端王府,珣梦策划了好久,今天终于实现了梦想,已经有些得意忘形。
“哈啾!”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缩了缩脖子。
夙敏蹙起眉尖,“是不是会冷?刚刚忘了把斗蓬带出来,要不要回去拿?”雪还没开始下,不过气温很低,每开口说话嘴里就会吐出白烟。
“我才不要,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谁要回去自投罗网?这点冷我还耐得住,要是咱们穿仆从的衣棠,却披着昂贵的貂毛斗蓬,人家八成会以为是咱们偷的。”她拉着夙敏的手直奔昭阳门大街,听说那儿有个市集,一定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敏姊姊快点!咱们只有一个时辰,可别浪费了。”
※※※
“珣梦……”夙敏在市集里到处张望,怎么才一转眼她就跑得不见人影?可别出事才好!
她在大街上来回找了几次,仍然没找到珣梦。夙敏又着急、又自责,要是她跟紧一点就好了,忽地,她感觉到脸颊上凉凉的,仰起头一看,才知道下雪了,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市集里的摊贩见状忙互相吆喝,开始收拾起东西。
夙敏在人群和摊贩间穿梭,心中暗忖:珣梦会跑哪儿去了?该不会先回端王府了吧?
摊贩跑了一大半,人潮也跟着散了,她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站在空荡荡的街口,一时问不晓得该先回去,还是续续留在这里等?
她打了个冷颤,北京的气候说变就变,一下子气温降了许多。“还是先回端王府,不然待会儿雪下得更大,要找人可就难了。”她自言自语道,说不定珣梦找不到她,自己就先返家了。
离开了昭阳门大街,才拐了个弯,夙敏疾走的脚步陡地煞住,因为,她正好瞥儿她最不想碰到的人,而且对方那双魅惑的飕眼也无巧不巧的瞟向她,夙敏差点叫出声,直觉的举起右手挡住脸孔,准备快快闪人。
“站住!”晟恺噙着笑意低喝。
她颠簸了一下,想当作没听见的继续往前走。
“贝勒爷,您在叫谁?”小顺子莫名的问。
他益发确定自己的眼睛,“你要我继续大声嚷嚷吗?女扮男装的格格。”
夙敏马上站好不敢再乱动,低着头绞着手指。
“你……怎么认出来了?”
“是你的动作太明显了,想不认出来都难。”晟恺兴味盎然的腕着她身着男装的轻俏样,调侃的说:“没想到你有这种癖好,小心别被那些喜欢收集男童的男人给看上了,否则你这辈子可就毁了。”
“我……这么穿是有原因的。”她的脸都涨红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珣梦那丫头呢?也只有她才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她不见了,我正想回端王府找人帮忙……”
不待她把话说完,晟恺便说:“珣梦那丫头精得很,准是玩昏了头。小顺子,你先到附近找找看,如果找不到,再上端王府确定情况。”
小顺子很快的领命而去。
“等一等,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找……”她着急的想跟着小顺子走,却被晟恺搂住了柳腰,绊住了前进的脚步。“放开我!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能……”
晟恺邪邪一笑,“你躲了我这么久,还以为我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你吗?”
“晟恺贝勒,男女授受不规,请你放尊重一点。”她居然喜欢他抱着她的感觉,难道她变成了一个轻浮的女人吗?
他露出个让人怦然心动的笑容,“你现在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男女授受不规这词可不再适用了喔!”
“你……到底想做什么?”夙敏义正辞严的斥喝转为娇弱的抗议。
“陪我吃顿饭总可以吧?”晟恺放开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改为牵住夙敏的小手,笑睇她微愕的表情。
她就在这种半强迫的情形下,和晟恺进了曲园酒楼。晟恺给了酒楼的老板颇丰的报酬,那老板马上会意过来,像是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似的,他没多问一句话就领着他们来到一间清静的房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夙敏戒备的盯着坐在对面的男子。而晟恺则是姿态悠闲的靠着椅背,一手支着下颔,手中的纸扇一开一台,嘴角扬起邪魅的笑意,像在盘算什么似的。
几名伙计轮流送上了炸豆腐、炸饷饷合、薄脆、焖子、馅饼和有名的北京烤鸭,再加上一壶上好的绍兴酒。
“平常咱们吃得都太精致,偶尔换个口味,尝尝这些道地小吃也不错。”他率先动筷子夹了块炸豆腐,酥酥脆脆,在寒冷的天气里给人带来一股温暖。“怎么不吃?怕我在里头下药吗?”
夙敏脸上的红晕直烧到耳根,“我没……有那个意思。”她赶忙执起筷子,随便夹了块鸭肉就往嘴里塞。
“呵……这道菜可不是这样吃的,我来教你吧!”他低笑的放下箸示范,捻起一片既薄且软的荷叶饼,抹上甜面誓,加上葱条、黄瓜条,再把鸭肉片放在上头卷起来,“来,吃吃看。”
她道了声谢接了过去,咬了一小口,羞涩的笑说:“嗯,真的很好吃。”而且还会令人上瘾,她不自觉的又卷了一个吃。
晟恺不动声色的在杯中倒了酒,“天气冷,喝点酒驱驱寒,我敬你。”
“不、不,我不会喝酒。”夙敏小手猛挥。
“只不过是一杯酒,醉不了人的,我先干为敬了。”他不待她拒绝,便仰头一干而尽。
她瞪了一眼杯中的液体,猛吸口气将它全数灌进嘴里。
“咳……好辣、好……难喝喔!”原来酒的味道这么呛。
“谁教你喝那么急?来,吃点东西就没事了。”说着,便亲手夹了个肉末烧饼到她碗里。
第五章
也许是酒的作用,夙敏感到腹中的热气直冲上头顶,冰凉的四肢登时暖呼呼了。
"我已经……吃不下了。"她揉揉眼睛,试固振作精神。
晟恺再往她的空杯里注满了酒,"吃不下没关系,那就再喝点酒,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乖,再喝一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