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是什么声音?还是不要过去,好恐怖喔!”白翎吞了口唾液,躲在她背后道,三更半夜有女人的哭声,谁听了都会毛骨悚然。
燕飞卿没理睬她,自顾自的循声查探,绕了个圈,在一片花丛后站定,认出了坐在亭子内的两人,她们不就是刚到的第一天所见到的那对主仆吗?那姑娘好像姓铁,其义父和君少翼还有一些关系。
她为何偷偷躲在这里哭呢?心中才这么思忖,对方已经回答了她的疑惑。
铁幽兰趴在石桌上,双肩一耸一耸,哭得肝肠寸断,鸣咽的道:“喜儿,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是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教我怎么出去——见人呢?义父准会──把我打死的。”
“小姐,我们可以去求君门主,请他念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收留你,相信君门主不会那么狠心,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认的。”身旁的丫鬟背对着她们,照着安排好的剧本念下去。
白翎猛地倒抽一口气,捂住嘴巴怕自己叫出声,一抬头,睇见小姐在月光下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就明白大势已去。
燕飞卿有一刹那的晕眩,不过,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此刻,仿佛有千万支箭同时射中她的心房,她犹可以听见心像玻璃般碎了一地,就连五脏六腑也全部翻搅过来。
这是真实的吗?她腹中也怀了君少翼的骨肉,而他居然不承认?
燕飞卿全然发不出声音,就连上前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呆立在原地,灵魂宛如脱离了躯体,东飘西荡,双眼茫然的瞅着亭内的两人。她不想再听,可是,却移动不了半步,只好继续接收下面的话。
“君大哥根本不承认这个孩子——他只要那位燕姑娘生的,其他女人的一概不承认──可是,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无路可走了──难道非要我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去死不可吗?”铁幽兰压抑的破碎的哭声更显得楚楚可怜。
“小姐,你不能死!孩子是无辜的,我们可以去求那位燕姑娘,求她说服君门主──收你为二房,奴婢相信她是好人,一定会帮我们的。”丫鬟唱作俱佳的卖力表演。
“她不会帮我们的,君大哥说过——她不会允许他纳妾,所以我除了一死,再也——没有别的路走了,鸣——”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主仆俩抱头痛哭起来。
够了!燕飞卿捂住耳朵再也听不下去了,身子摇晃欲坠,立刻转身奔回房中,一阵的恶心反胃,随即瘫在地上,大吐特吐到快晕死过去。
“小姐,你不要吓我──我去找人请大夫来。”白翎吓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才将她扶上床躺下,就要走去找大夫。
“不——不要叫人,我没事。”燕飞卿紧抓着她的袖子不放。
“小姐,未来的姑爷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现在就去找他问清楚。”她为主子感到不值,义愤填膺的骂道。
燕飞卿不哭反笑的摇头,“不要,翎儿,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别去。”就算找他来了也没用,他还不是同样再用笑脸和甜言蜜语来敷衍她。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不要憋在肚子里,大声哭出来没关系。”她自己早已经哭的唏哩哗啦了。
哭有什么用?才短短的一瞬间,她就从天堂被人一掌打下地狱,那滋味就算是哭也纾解不了。她只能恨自己爱错了人,怨不了别人。
娘,想不到我们母女会走上同样的命运,注定都要在情字这一条路上受苦,难道我们想选择一个只对自己专一的男人都是妄想吗?
娘,我该怎么办才好?她在心里不停的求救。
“翎儿,我需要一处能让我用心思考的地方。”尽管此时面如死灰,可是她仍能保持一丝冷静,大哭大闹不是她的本性,所以她得好好想想未来该走的路。
白翎担忧的脸蛋布上一层警觉,“小姐,你可别想不开,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别想甩掉我。”
“翎儿──”她感激身边还有亲人陪伴着,陪她度过这难受的时刻。
“小姐,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会支持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
她的贴心让燕飞卿的心一暖,握住白翎的手,道:“我想先离开这里──”
☆ ☆ ☆
君少翼在睡梦中接到守卫的通报后,表情惊疑不定的匆匆赶到议事厅,在场的还有神色凝重的沈峣。
“你们说燕姑娘离开了是什么意思?”他声量拉高好几度,近乎是在咆哮了。
这是谁在恶作剧?卿卿绝对不可能离开他,一定是守卫弄错了。
沈峣看得出他正处于盛怒的状态,只有硬着头皮道:“守卫的人相当确定是燕姑娘主仆,在一刻前,她们不等守卫通知魁首一声执意离去,属下赶到时,人已经走了。”
君少翼怒不可遏的吼道:“为什么没有人拦住她?把今晚守卫的人抓起来送去刑堂,我要废了他们一只手!”
“魁首息怒,这不能怪他们,因为燕姑娘身分特殊,根本没有人敢拦阻她;无命是负责安排今晚守卫的人,他已经去调查原因,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他祈祷荆无命赶快出现,不然他就快挡不住魁首的怒火了。
卿卿为什么要选在半夜不告而别?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离开他,其中必然有原因,而那原因逼使她不得不这么做。
他猛然想起燕飞卿曾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会永远的离开他,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行,他得尽快找到她才行。
才想下达命令时,荆无命已经押着叫闹不休的铁幽兰进来。她奋力的扭动手腕,奈何荆无命的手就如铁钳般,除了弄痛自己外,根本撼动不了他。
“荆无命,你敢对我无礼,快点把我放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荆无命,你把我的手弄痛了──”
她的叫嚣辱骂进不了荆无命的耳朵,平时他从不会对女人动手,可是,一旦执行起任务时,就算是女人也一样,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铁幽兰叫了老半天,当她见到君少翼也在场,心虚的转动下眼珠子,忙扮起小女人样,嘤嘤啜泣,“君大哥,你快救救我,这荆无命快把我的手弄断了。”
君少翼深知荆无命的个性,除非有证据,否则不会乱冤枉人。
“她做了什么?”他嘴里是询问荆无命,可是双眼却紧盯着铁幽兰,瞳仁射出两簇冷冽的寒光,俊美英挺的五官刹那间转为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铁幽兰从脚底窜起一道凉意,直达到背脊。老天爷!她从没见过他露出肃杀嗜血的表情,好似为了那个姓燕的女人,他可以杀光任何人。
她四肢发冷,颤抖得好厉害,君少翼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对她?不过,幸好她还有义父这张王牌在,他欠义父一份人清,就算知道自己使计逼走那姓燕的女人,他也不敢伤她一根寒毛。
荆无命放开她的手腕,简明而有力的道:“巡逻的守卫曾经在半个时辰前看见她和婢女在后花园走动,当时未加以理会,后来又有人见到燕姑娘从后花园伤心的跑出来,结果没多久燕姑娘主仆就突破大门的守卫离开,所以属下认为此事和铁姑娘有关。”
“荆无命,她要离开关我什么事?我只不过是睡不着在后花园散步,你不能把这件事赖在我头上。”铁幽兰当然要矢口否认自己和此事有关,她委屈的道:“君大哥,荆无命对我有偏见,你要替我讨回公道。”
君少翼有如一头正在狩猎的黑豹,缓缓的欺近猎物,半眯的眼瞳内闪着危险的光芒,口中吐着森冷的霜气逼:“你敢对天发誓这件事真的和你无关?先警告你,妄想欺骗我的人通常得不到好下场,别太倚仗自己的好运。”
铁幽兰嘴角抽搐两下,立即勾起无辜的红唇,“君大哥,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我怎么会骗──啊!”她的喉头被人狠狠的指住,让她喘不过气来,“君——大哥,你,啊——”
“我说过别太倚仗自己的好运,我要你老实的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君少翼左手掌的虎口紧扣住她纤细的颈项,只消再用力一点,就可让她立即香消玉殒。
她骇然的面色如纸,宛如空谷幽兰的美貌也变形了,张开嘴,贪婪的想呼吸几口气,她颤声不已的道:“你不——能──我义──父——”她还想提醒君少翼曾欠地义父一个人情,要是敢伤了她,就是恩将仇报,义父也不会放过他的。
君少翼淡漠的嘴角掀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清冷而低缓的道:“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我承认的确欠了你义父一个人情,不过,要还不还随我高兴;我不是善男信女,笃信有恩必报这个法则,不要想用这个人情来牵绊住我,更不要高估了你的魅力。”
“你──为了那──女人要杀——我——”她终于知道自己也和玉玲珑犯了同样的错,妄想用人情、权势来拢络他,如果君少翼真是这么简单就可被人拢络,那意少翼就不是君少翼了。
“只要你说出实情,或许我会饶你一命也说不定。”他的声音好轻、好轻。
铁幽兰不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忙不迭的点头,直到他缩回了手,她非常用力的深吸几口气,血色才渐渐回到脸上。
她们全都输给那姓燕的女人了,究竟她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君少翼如此倾心?铁幽兰无法心服口服,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该怎么说呢?
她困难的吞咽一下,躲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嗫嚅的道:“我只是——演了一场戏,让她误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她不敢去看君少翼陡然变得阴沉的脸色,支吾的说下去,“要怪──就要怪她不信任你,才会──相信我的——谎言。”
君少翼咆哮一声,“你该死!”
“魁首,我们还是先找到燕姑娘她们再说。”沈峣插嘴道。
荆无命旋即道:“属下已经叫人备马了,算时间她们还走不远,分开找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她恐怕已经遭到不测了。”铁幽兰眼底浮起一层幸灾乐祸的笑意。
“你说什么?!”君少翼像头发狂的猛狮扑过去,再度扣住她的纤颈。
她这次完全无法呼吸了,眼眸的惊恐显示此时的心情。
“魁首,你快住手,让她把话说完。”沈峣和荆无命连忙拉开他,要是铁幽兰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重新获得空气,她咳了好几声才让喉咙的压迫感减轻,这次死里逃生的滋味让她永生难忘。
“铁姑娘,你还是把整件事说出来,不然连我们也救不了你。”荆无命道。
这点铁幽兰已不敢再怀疑了,“我──好嘛!我老实告诉你们就是了,其实是玉玲珑找上我的,我只不过提出办法将燕姑娘气走,而她却说要永除后患,只要她人一死,你的心就会回到我们身上──”
沈峣拍下额头大叫:“我的妈,真是有够愚蠢的想法。”女人只要一嫉妒起来就变笨了。
君少翼按捺住冲天怒火,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要是她平安没事便罢!不然我会要你和玉玲珑当她的陪葬。无命,叫人看着她,天一亮就把她送走,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君大哥,我会这么做也是因为爱你呀!君大哥──”铁幽兰泪眼婆娑的追到门口,只见君少翼头也不回的走了。
尾声
君少翼鞭策着胯下的骏马穿过树林,披星载月的往小山坡上奔驰而去。
他敏锐的利眼看出沿途有打斗的痕迹,难不成她在此处遇上埋伏?心漏跳了半拍,他鳃鳃过虑,更觉得可能,于是快马加鞭的往前冲。
沈峣在后头见魁首像疯了一样的驱马狂奔,一定是发现什么了,飞快的跟紧,好缩短两匹马的距离。
一双如鹰目般的锐眸迅速的搜寻四周,当君少翼一眼睇见倒卧在草丛间的人儿时,胸口一阵紧缩,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不——”他的声音透着少有的惧意,心悸的扑上去,惊痛的喊道:“卿卿——”
君少翼才想扳过她的身体,毫无预警的,对方却有所行动了。
令人猝不及防的,那女子翻过正面,手持刀刃往他胸前戳下,君少翼想闪躲已来不及,刀刃插进他体内的同时,他也看清对方的长相。
“是你?!”
玉玲珑锐的咯咯娇笑,她故意穿着和那姓燕的女人同样的衣衫,就是要趁他心乱如麻时引诱他入壳,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没错,你没有想到是我吧!君少翼,我得不到你,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她手腕一使力,准备将原本就插在他胸口的刀锋戳得更深,一解从君少翼身上所得到的屈辱,她的高傲不容许自己的自尊被踩到脚底下。
“魁首!”沈峣翻下马背冲来,只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把柳叶飞刀御风而至,陡然削向玉玲珑持刀的手腕,只听得她凄厉的惨叫一声,殷红的血液喷向空中,人往后倾倒下来。
君少翼同时也往后一倒,刚好被赶至的沈峣接住,他飞快的封住几个穴道止血,然后两眼直瞅着朝他奔来的人儿。
“卿卿,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他对自己很有把握。
燕飞卿收回了飞刀,蹙紧娥眉检视他的伤势,吁了口气。
“幸好刀子插得不深。你真是太大意了,要是我没及时赶到,你——”她喉头一紧,哽咽的说不下去。
“谁教你要随便抛下我,你一走,我整个人就心慌意乱了。”他顺势倒进她柔软的胸怀中,像孩子一样寻求安慰,“所以我压根没看清楚倒在地上的是不是你,才会这么容易就掉进人家设好的陷阱,不过,只要你肯回来,我受这点伤也值得了。”
她睨他一眼,“你以为我回来是原谅你了吗?别想得太美。”
“卿卿,铁幽兰根本是故意演戏给你看,好把你逼走,我发誓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如果她真的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要相信我。”君少翼圈紧她的腰肢,信誓旦旦,免得她这只燕子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燕飞卿紧绷的小脸霎时柔和下来,都怪她太冲动,才会着了人家的道。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本来我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是,脑海中又回忆起你说过的话,所以才又折返回来想亲耳听你跟我说。”她很高兴自己回来,不然,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白翎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阿弥陀佛!小姐,还好我们又折回来,不然这误会永远也没办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