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仇悲伤的瞅着她,“你不相信?”
“当然不信,本宫的身上流的是皇室的血液,这是无庸置疑的。”她铿然的说。
“公主若是不信,还有个办法可以证明。”他说。
脑中灵光一闪,阎无赦不由得扬眉,“你是说滴血认亲?”
一旦两人的血液能够相融,就代表他们的确是与血缘关系的父女。
他微颔下首,“没错。”
九公主红唇抿紧,“没有必要,别以为你编出个故事 就能让本宫相信。”说完,便要拂袖而去。
“你知道你娘为什么叫你楚楚吗?”郭天仇睇着她僵直的背脊,大声的说:“因为那是我为她起的乳名,在这世上,只有我会这么唤她,这又意味着什么,公主可曾想过?”
不想回应他无稽的问题,九公主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也许在她 的潜意识里,已经开始相信他口中的故事了。
****************
“公主,你再不吃点东西,会饿坏身子的。”茜草苦口婆心的劝着已经一天一夜没进过一粒米的主子。“算是奴婢求你好不好?”
九公主茫然的盯着几上的盆栽,淡淡的说:“先搁着吧!本宫还不饿。”她的心好乱,根本连食欲都没有。
“可是……”还想再劝个几句,有人轻声制止了。
“让我来,你先下去。”阎无赦不知何时进来,朝她使了个眼色,待茜草退出房外,才掀袍落座,语带淡讽的问:“既然不相信,又为什么要自寻烦恼?”
她仍是不发一语。
“其实你心底也有所怀疑,只是不肯面对显示罢了。”他感觉得出她内心的天人交战,自小生活在帝王之家,有朝一日却被人告之自己是假冒的,任谁都无法接受。“与其一直逃避下去,何不就证明看看?”
“你当然可以说得轻松自在。”九公主露出一抹讪笑,“如果证明出本宫根本不是先帝的血脉,那么我娘便犯了欺君之罪,这对皇室来说无疑是耻辱,本宫这十多年来所受的哭不也等于是个笑话。”
阎无赦脸色一正,“那么公主宁愿自欺欺人了?”
她娇躯一颤,默不吭声。
“既然公主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把自己搞得心事重重、茶饭不思,这不是很多余吗?”他故意激怒她。
九公主横他一眼,“本宫还不需要你来教训。”
“说的是,那么公主就把那天发生的事忘了吧!没有人会强迫你……”
“不要再说了!”她咬牙娇喝,“……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不澄清心中的谜团,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这不是她的个性。
****************
以为皇妹思念他这个皇兄,皇帝兴匆匆的微服造访纵横山庄,当他听完九公主的陈述,一张贵气俊美的脸庞登时沉了下来。
“这个郭天仇是跟天借胆了是不是?哼!朕非让人砍了他的脑袋不可。”
她口气异常冷静,“皇兄要杀他,等把事情厘清之后,再定他的罪也不迟,臣妹今天请皇兄来,就是希望能征得皇兄的同意,也了了臣妹的心愿。”
皇帝小心翼翼的试探,“皇妹相信他的话?”
“不信!”九公主说得斩钉截铁。“但是若没有解开这个结,总觉得有个疙瘩在,会让臣妹心里不舒坦。”
“万一……”他脱口而出,才警觉到自己泄漏了口风。
九公主黛眉一挑,瞅向眼神闪烁的皇帝。“皇兄,万一什么?难道皇兄也抱着 同样的怀疑?”
“这……你是朕的皇妹,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其它的就不重要了。”他眼神闪烁,仿佛想掩饰什么的说。
这样的说辞反而让她心中的疑云更深。“皇兄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有意无意的回避她犀利的眸光,“没、没有,朕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可从来不敢小看他这个皇妹,她有时实在精得要命。
“好,既然皇兄不肯说,他臣妹立刻就召郭天仇进来,只需要一滴血便能证明所有的真相。”
“皇妹……唉!你这是何苦。”皇帝不禁动摇了。“还记得当年蓉妃投湖自尽,朕已经十四岁了,所以记得很清楚,那时父皇刚失去心爱的妃子,心情非常差,想不到在这当口还传出你并非父皇亲生的传闻……父皇知道了相当震怒,偏偏皇后和其它嫔妃都联合起来,希望宗人府能出面查个明白,不过全让父皇给挡下了,因为他相信自己心爱的妃子不会背叛他,何况他是真心的疼爱你,这些就足够了。”
听完,九公主不禁鼻酸眼热,“父皇真的这么说?”
“君无戏言,朕怎么会骗你。”
九公主脸上难得绽出一朵释然的笑花,“臣妹不该怀疑皇兄。”
“没关系,我们是兄妹,朕不会跟你计较这些。”呼!好险,总算是过关了。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外头传来男子的叫声,以及侍卫的高声叱喝。
皇帝不悦的皱眉,扬声的问:“张碌,外头在吵些什么?”
“启奏皇上……喂!你不能进去!”
几个砰砰的奔跑声,一个男人不顾阻拦的闯进来,跌跌撞撞的来到皇帝跟前,曲下双膝跪拜。“草民郭天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并没有宣你进来,竟敢擅闯?”皇帝怒宴相向的睥睨跟前的人,“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郭天仇霍然抬起下巴,不卑不亢的说:“草民死不足惜,可是在死之前,希望能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
“放肆!”他拍案大吼,“在朕面前还敢胡言乱语,九公主乃是先帝的亲生骨血,有宗人府的玉牌为证,由不得你乱认。”
张公公手捏莲花指着他,“郭天仇,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只要父女能够相认,草民就是死也瞑目。”说着,郭天仇从左靴内抽出一把匕首,登时让场面整个紧绷。
“你想干什么?快把刀放下!”张公公尖叫,“护驾、护驾!”
当外头侍卫全冲进来时,就见匕首用力的划上郭天仇的手腕,霎时雪流如注,不仅皇帝呆了,九公主全身的血液霎时都冻结了……
****************
十天前的那场混乱,如今想来,宛如是一场梦。
九公主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心,因为没有睡好,精神有些不济。
“九公主的气色不太好,是昨晚又睡不着了是不是?”茜草贴心的递上冷毛巾,让她能稍微提提神。“奴婢去请驸马爷来。”
“叫他来做什么?”她不是楚楚,他的关怀自然不会用在她的身上。“以前在宫里御医不是开过几贴宁神汤,去煎一碗来,呆会儿再补下眠应该就会好多了。”
茜草使出拿手绝活,帮她松弛肩颈的肌肉。“奴婢早就吩咐下去了,应该快好了才对。”
“还是你细心。”她轻轻的赞许。
“呃……公主,今天那位郭老爷又来了……”
她微变了下表情,旋即恢复镇定,沉吟了片刻,“本宫不想见他。”
当天他以死相逼,那份不惧生死的魄力终于让皇帝明白大势已去,不得不妥协。
在滴血认亲之后,也让事情真相大白,只是攸关皇室尊严,知道是一回事,却不能公开承认,所以,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郭天仇这个生身之父。
“公主一天不见他,他就一天不死心,这样每天赖着不走,公主岂不是更加心烦?”
九公主轻叹,“见了面又能怎样?”她当然明白郭天仇的来意,即使他们是亲生父女,但从现实考量,她是绝对无法认祖归宗的,更不论叫他一声爹。
“是啊!公主又不能叫他爹,再来一趟也一样。”茜草附和着。
她心烦意乱的蹙着眉,“不要再提他了。”
茜草吐了下舌尖,“是,奴婢不说就是了。”
这时,门口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来人是庄里的丫头杏儿,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两手端着汤药进来。“公、公主。药煎好了。”
只见她似乎相当紧张,双手还会微微的颤抖,险些将汤药都溅出来,让茜草都快看不下去了。
“真是的,连端个东西都不会,我自己来好。”她主动接过汤药,将它吹凉了些才搁在桌上,“公主,宁神听汤来了。”
没有人注意到杏儿杵在一旁,从头抖到脚的反常举动。
九公主舀了一口喝下,才要喝下第二口,便听见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下意识的停下手边的动作,斜睐着拼命忍住,不敢哭出声的杏儿。
“你在哭什么?”茜草疑惑的走过去问。
“唔……”在毫无预警之下,九公主陡地捂住红唇,呕出一团鲜血,红色的血丝沿着指缝淌了下来,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公主!”她脸上的血色也跟着褪尽的惊叫,“快来人呀!公主出事了……”她魂飞魄散的搀住滑坐在地面的九公主,用自己的绢帕覆在她口上,不让血再往外流,可是怎么挡也挡不住。
杏儿痛哭失声的跪倒下来。“奴婢对不住公主……”要不是爹欠下太多的赌债,实在是走无头路了,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做。
“公主,你要撑下去……”茜草哭叫着。
粉艳的娇容因为毒性大作而同痛苦的扭曲。“本宫并不怕死……”她吃力的吐出每个字。
闻言,茜草泣不成声。“公主,你不会死的……”
另一条有力的男性臂膀很快的接替位置,将她拥在怀中。
在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了阎无赦语气沉稳的指挥众人,可是因为靠在他胸前,清楚的听见他的心跳有多急、有多乱,竟让她有一股想笑的冲动。
“何总管,马上到药阁里去……”
“乌杰,你马上取公主的权杖尽快进宫把御医都请来……”
接着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能帮什么忙?”郭天仇喉头发紧的问,眼看女儿命危,他却束手无策,只有干着急的份。
阎无赦将九公主打横抱起,动作轻柔的安置在锦榻上。“要先弄清楚是中了什么毒才有办法,茜草!”
被点到名的茜草已经哭哑了嗓子,“公主……刚刚只是喝了口宁神汤就……赫!杏儿,你……难道是你在里头下了毒?!”
成为众矢之的的杏儿泪连连的哭喊,“奴婢是不得已的……”
“你下了什么毒?”阎无赦凌厉阴鸷的目光仿佛在一瞬间将她千刀万剐,吓得杏儿赶紧吐实。
“是、是鹤顶红……呜呜……”
雪白的唇瓣微微一掀,气若游丝的轻喃,“果然是她……”鹤顶红属于宫廷秘药,能拿到手的就只有宫里的人,难道……
“是太后……”茜草登时会意过来。
“[砰!] 的一声,杏儿突然倒地,双眼紧合,唇角溢出血丝,知道死罪难逃,已经咬舌自尽。
阎无赦紧绷着脸庞,双手掌心都在冒汗。“既然是宫里的毒药,一定有解药可解,你再撑一会儿,乌杰很快就回来了。”
“驸马爷此时关心的是本宫……还是楚楚?”她还有心情说笑。
他下颚一紧,“公主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关心。”
“有驸马这句话就够了。”她并不贪心。
视线渐渐模糊……
九公主勉强自己集中注意力,好看清阎无赦身旁的中年男子。“对、对不起……不能认、认你……”
郭天仇哽咽的强笑,“只要你好好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爷,解毒丹拿来了!”何总管将药瓶递过去。
倒出两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唇内,再喂她喝了些水。“把它们吞下去,至少可以暂时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
九公主无力的掩上眼皮,“本宫累了……”
“把眼睛张开!”他惊怒的吼叫,就怕她再也不会醒过来。
她一个咳嗽,又吐出一口鲜血。
茜草仆倒在榻前痛哭,“公主……”
“让……本宫睡一下……”九公主眼下疲惫的阴影越来越重,口中轻喃,最后再也没有动静。
阎无赦眦目欲裂的摇晃她的肩头,“给我醒过来!你不能死……你死了,楚楚也活不下去了,听见了没有?你给我张开眼睛!”
“驸马爷,你不要这样!”茜草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尊卑,就仆上前去阻止他粗鲁的行径。“公主她……她已经过去了……”
“不——”他双眼发红,几近崩溃的怒吼,“她不能死楚楚也不能死……”
过去,他总以为自己拥有呼风唤雨的本领,无人能匹敌,如今就是再多的财富,却无法挽救她们的生命,那么他要金钱何用?
郭天仇把头转开,默默垂泪,让痛楚吞噬了自己。
终章
呜呜……你不要死……
别哭了行不行?害得本宫连死都不得安宁。
你不会死的……
本宫只能帮你到这里,以后要全靠你自己了。
呜……你不要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别说傻话了,本宫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人。
不要……你要是走了,楚楚会很寂寞……
你有你的无赦哥哥,他是真心对你好,只要有他在,就不必再担惊受怕……有时本宫还真羡慕你……
不要走……楚楚把无赦哥哥分一半给你……你不要走……
这世上还有你这种傻瓜,本宫已经受够了。
呜呜……
楚楚,要保重自己,本宫帮不了你了。
你不要死……
当九公主身染恶疾病逝的消息传出之后,全京城的人不免要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由于皇帝下了密旨,封锁了真正的死因,所以除了惋惜,也算保住皇室家族的丑闻。
这天,皇帝亲自驾临慈宁宫,没有人知道他和皇太后究竟谈了些什么,不过根据有力人士的透露,两人曾经发生严重的口角冲突,几乎到了决裂的地步,后来皇太后便以因丧女之痛而导致精神错乱为由,三天之后被送到避暑山庄,美其名为休养,实际上已形同软禁,皇帝并颁发了一道圣旨,一律谢绝朝中大臣的探视。
今天是皇帝第三度造访横纵山庄,可是心头却象压了千斤般的大石。“是朕太过古姑息,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张公公急忙安抚他沮丧的情绪,“皇上这件事这么能怪您。”
“不怪朕怪谁,明知道皇太后心胸狭隘易迁怒,一味的把八皇妹的死全怪在她身上,没有早点提防就是失策。”他轻叹。
带路的何总管将他们引到庄内最僻静的院落。“皇上,就是这儿了。”
因为要掩人耳目,不得不暂时安置在这里。
“人还是没醒吗?”
何总管恭敬的推门而入。“御医说幸亏当时公主只喝了一口,又及时吞了解毒药,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服下解药,才得以挽回一条宝贵的性命,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除非公主自己清醒,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