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将话题移到她的工作上,“那我奶奶的病就劳你多费心了。”
宁宁微仰螓首,“她生的是什么病/
“都是些老毛病,其实也不是很严重,可是看了很多大夫就是医不好。”说着,眉头不自觉地打了个皱褶,关怀之意溢于言表。
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心中的着急和忧虑,“你和你奶奶的感情一定很好。”
傅观星神色微震,旋即绽出一抹无关紧要的笑容,“大家都是一家人,当然不可能不关心,不过,看了这么多大夫,还是药石罔效,唉!看这情形,咱们也只能尽人享听天命了。”
“二少爷,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丧气话?”说话的是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婢女,站在房门口怒瞪着他,那眼神带着深深的责备。
原来他们边聊天边走,已经来到目的地,而这名婢女就是伺候老夫人将近十年的婢女金钏,恰好听到傅观星这番话,顾不得身分出声低斥。
他一脸茫然,“我说了什么?”
金钏泛红了眼回,“奴婢难道说错了?老夫人病卧在床,你没有常来探望她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奴婢真替老夫人伤心。”
“我倒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傅观星脸上没有一丝理亏的神情。
她咬了咬牙,“老爷说得对,你永远都比不上大少爷,至少他每天都在努力,希望老夫人的病情能够早点康复。”
“比不上又如何?我也不想跟他比。”对于下人犯上的行为,他并不以为忤,“金钏,她是新来的,大夫人要她留在这里伺候老夫人,我把她交给你了。”说完,傅观星摇着玉扇,悠哉悠哉地走了。
“为什么二少爷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金钏心寒的喃道。
宁宁迷惑地回想着方才两人的对话,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傅观星说的那些话不像是出自于他的真心,因为她明明确实地感受到他对老夫人的焦虑和忧心,可是为什么要装作不在意,甚至让别人误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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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钏伺候老夫人梳洗后,便让宁宁留守在房中,自己到厨房去张罗膳食和每日必备的补品。
“老夫人,今天天气好好喔!您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老是闷在屋子里,对身体没有好处,就像我娘以前生病的时候,也都躺在床上不想动,这样病是不会好的。”宁宁只差没说房里死气沉沉,充满着药味,即使是正常人,待久了都会生病。
半卧在榻上的老妇人微掀眼皮,“唉!老了就是不中用,什么都不想动。”
她弯眸微笑,“您不用动,我可以背您出去。”
老夫人说话有气无力,干瘪的唇畔带笑,“你这娃儿倒有趣,听金钏说是观星介绍你进来府里的是不是?”
“是二少爷见我遭遇可怜,才拜托大夫人让我留下来。”
“观星有这份善心,倒是令人欣慰。”老夫人怔怔地说。
宁宁端详着她的气色,“老夫人真的不想出去的话,那我帮您抓龙,我娘说我抓龙的功夫一流,只要被我抓过后,就遍体舒杨。”
“好,那你就抓吧!”她呵呵笑说。
“要是力道太重的话,老夫人可要说喔!”宁宁跪在她身后,先轻轻地掐着肩上的筋脉,再慢慢调整,“这样可以吗?”
老夫人闭上眼,“嗯,这个好。”
“奶奶……”一个沉稳的男声突地介入两人之间。
因为打昨天进荣国府开始,就一直待在老夫人房里,府里有些什么人,宁宁也不是很清楚,自然不认识这名甫进门的年轻男子,不过,听他称呼老夫人“奶奶”,那么他应该就是傅观星的大哥了。
“贤儿,是你啊!”老夫人再次掀开眼睑,睇向面貌方正,态度稳重的长孙。
傅国贤有礼地上前请安,“奶奶今天的气色不错。”
“这病时好时坏,要是能维持这样就不错了。”活到这把年纪,对于生死,她已经看得很开了。
他纳闷地直瞅同样盯着自己的宁宁,“你是新来的丫鬟?”
“见过大少爷。”她敛起裙角福了福,心想,他们兄弟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老夫人示意她别再抓龙了,“宁宁昨几个才刚来,不过倒挺勤快的,人也生得清丽乖巧,奶奶对她很满意,也多亏观星把她找来跟奶奶作伴,不然只有金钏一个,还真有些寂寞。”
“原来她是观星介绍进来的,难得他还有这份孝心,真是令人欣慰。”傅国贤一双笑眼中藏有深意。
宁宁揉了下眼,有点怀疑自己会不会看错了,方才在他眼中似乎看到嘲讽,可是待她要仔细瞧个清楚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大少爷又来给老夫人请安了。”金钏手上端着东西进门,先将它往桌上搁下,才朝傅国贤一福,“老夫人,大少爷为了您的病,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老夫人也嗅到空气中温郁的气味,“嗯,好香…… 这应该是人参……不过又跟普通人参不同……”珍奇药材吃得多了,自然可以分辨出来。
“是啊!老夫人,这碗盅里装的可是长白山的人参,是大少爷托人从吉林带回来的补品,大少爷的孝心,一定会感动老天爷,让老夫人的病早点好的。”她揭开碗盖,扑鼻的香气霎时掩过原来屋中的药味。
长白山人参?宁宁不由得蹙额思忖。
“金钏姊,这是最好的老山参,可以帮人补元气,还可以疏筋活血对不对?”她凑上前去,随口问道。
傅国贤不禁感到讶异,“你懂得倒挺多的。”
“不是我懂,只是昨天见到二少爷手上也有一株,他说是他托朋友亲自到长白山上采回来的。”
宁宁没料到当她说完话,傅国贤表情遽变,脸色僵硬。
“怎么可能?”金钏很不以为然,“准是你搞错了,二少爷要是有这份心,早就做了,这株老山参可是大少爷的。”
宁宁轻轻眉心疑惑地问:“是这样子的吗?”
莫非那株不是要给老夫人的?她越想越迷糊。
老夫人微微一笑,“不管是谁的,只要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
“奶奶,我来喂您喝。”傅国贤舀了一口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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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老夫人胃口不是很好,中午只吃了一点东西就躺下来午睡。
“金钏姊,这里我来就够了,你去休息。”宁宁贴心地说。
她正感到饥肠辘辘,一大早忙到现在,连口水都还没喝,“那我就先下去了,如果老夫人醒了,要记得叫我。”待她应允了,金钏才放心地走开。
宁宁见老夫人似乎已经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东擦西抹,将屋子收抬干净,没有留意到有人悄悄接近,直到一双手从身后绕到前头,捂上她的眼。
“猜猜我是谁?”笑谑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她根本不必去猜,直接用手肘往后顶去,冷冷地道:“你太闲了是不是?”
“出手这么狠,开开玩笑都不行吗?”说话的人正是目光闪着恶作剧的光芒,手执折扇的傅观星。
“老夫人才刚睡下,你不要把她吵醒了。”宁宁压低嗓子娇斥。
“就是因为奶奶睡了,我才来的。”他自嘲地笑了笑,无声地来到床头,眼神透着复杂难懂的思绪,“才半个多月没见,奶奶又瘦了。”
“你是怎么当人家的孙子的,人家大少爷每天都来请安,就是不见你的踪影。”她微带不满的口吻说。
傅观星不吭一声,只是伸手微微地拉整好被褥,那动作好轻,像怕惊动了老夫人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包含的孺慕之情。
“宁宁,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他忽然提出要求。
她一脸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不要说就是了。”傅观星不愿多解释。
宁宁疑惑地睇了他两眼,“你明明很关心老夫人的病,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偏偏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有那株长白山的老山参,明明是你的,为什么大少爷说是他的?”
“什么老山参?”他佯装不懂她的话。
“你自己心里有数,反正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想管太多,可是,咱们是哥儿们,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大少爷抢了你的功劳,还要装作没看见,要不是念在他是你大哥,我早就拆穿他的西洋镜了。”
傅观星心中一暖,真想抱住她温存一番,可是,又不敢表现太明显,怕把她给吓跑了,只好作戏般的捂着胸口,“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喔!”
“少来!”宁宁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他佯装拭泪,“宁宁,你对我真好。”
宁宁红着脸啐道:“无聊!”
“啊!我差点忘记了。”傅观星忙不迭从系在腰际的荷包中取出一样东西,漾开神秘的笑容,“把手伸出来。”
她眨了眨眼,“于嘛?”
“伸出来就是了。”待宁宁照做,他才将握在大掌内的东西置在她白细的手心中,“喜欢吗?”
原来是一对秀气的耳坠。
“这、这是要送给我的?”她又惊又喜地问。
傅观星扬高嘴角,露出宠溺的笑容,“我看你耳垂上总是空空的,早上出门时就去帮你挑了一副,喜欢吗?”
没有一个姑娘家不喜欢这些装饰的小玩意儿,就算平日再不注重打扮、性格再像男孩子,也不禁心花怒放。
“喜欢……可是我不能收。”宁宁将耳坠子又塞回给他。
他一脸错愕,“为什么?”
宁宁正色地训示,“你是真的不值还是在跟我装傻?这种东西你应该拿去送给喜欢的姑娘,我跟你是哥儿们,当然不能收了,否则像什么样子。”
你就是我喜欢的姑娘啊!傅观星真想大声地喊出来。
“那咱们就不要当哥儿们。”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要当什么?”宁宁反应迟钝,还傻傻地问。
傅观星用那双黑湛湛的眼眸深深地凝睇她,再以慵懒的嗓音撩拨她情窦未开的芳心,“你心里明白的。”
干嘛这样看她?
害她心脏突然跳得好快好快。
从小左右邻居的男孩子总是围绕在她身边打转,不过,就因为太熟了,彼此就像哥儿们互相照应,所以,有时候她都会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也从来没有人让她尝到此刻脸红心跳的滋味。
“我、我才不要懂,咱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改变?”她怕这种感情的交流,最后连朋友都当不成。
他有些失望,“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它扔了算了。”
宁宁听了赶紧一把抢了过去,“你这人真浪费,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这次我收下,不过下不为例。”
“没问题,来!我帮你戴上。’”傅观星决定慢慢来,于是体贴地将耳坠穿过那细小的耳洞,“真好看,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她被赞美得有些难为情,羞红着脸道谢,“谢谢。”
“不客气。”他喜欢看她露出姑娘家的娇羞神态,“奶奶也快醒了,我要出去了,以后再找机会来看你。”
“嗯。”宁宁羞赧地送他到门口,连自己也不晓得在害羞个什么劲。
这时,躺在床上午睡的老夫人陡地睁开眼,不知已醒来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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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因为有大夫人陪老夫人聊天,身边又有金钏伺候,宁宁自然不用待在里头,总算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傅观星,不过,却扑了个空。难怪大家都认为二少爷游手好闲,成天只会往外跑。既然身为他的哥儿们,宁宁觉得自己有义务向他提出谏言。
进府至今也有半个月了,等跟其他的仆佣婢女混熟后,多少都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对于荣国府的两位少爷评价不一,大多称赞大少爷居多,对于庶出的二少爷则是贬多于褒,甚至在背地里说他是败家子。
宁宁其实不觉得情观星真有那么坏,也不认为因为两人有点交情,看法就不够客观,而有心袒护,在赌场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人性的贪婪、狡诈和自私随处可见,所以,她并不天真。
就在她专心冥想之际,傅国贤往她这儿走来,就在她的面前站定。
“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她倏地回过神来,“原来是大少爷,今天怎么没跟老爷出门?”为了要让他继承家业,只要老爷出门办事,必定都带着大少爷同行。
傅国贤温文地说:“我有点事先回来。你在想什么?”
“呃,没什么。”宁宁轻轻地带过,“大少爷,我还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几天似乎老是和他不期而遇,每回见了她,大少爷总会上前和她攀谈几句,是她多心了,还是……
他叫住她,“你好像每次见到我就急着走。”
“有吗?”
“还是你讨厌看到我?”傅国贤无意识地轻抚右额,可能是两人的距离较近,宁宁到今天才注意到那儿有块泛白的淡疤,不过,并没有多想什么。
“你是大少爷,我怎么敢。”她虚应。
“可是,我看你和观星就有说有笑。”
她一时无法反驳,因为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算了,观星的个性向来就比我活跃,你跟他谈得来也是应该的。”他没有再深究下去,只是口气有些遗憾,“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跟你交个朋友,不要把我当作大少爷看待。”
“我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和大少爷做朋友,是大少爷太看得起我了。”宁宁委婉地拒绝,下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
傅国贤深瞅她一眼,不再多说就转身离去,让她吁了口气,心底不禁纳闷,这位人见人夸的大少爷似乎有些阴阳怪气。
甩了甩头,不愿再把心思用在不相于的人身上,不料,才走没两步,梁柱后突地跨出一位婢女装扮的女子,正满眼妒意地瞪着她,看得宁宁一头雾水,以为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绣儿,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自从你来之后,大少爷似乎很注意你。”绣儿咬牙道,原本颇具姿色的脸庞,因为嫉妒而显得丑陋。
宁宁顿时哭笑不得,“怎么可能?”
“你不要否认了,我已经注意到好几回,大少爷总是借故来跟你说话,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绣儿藏不住脸上又妒又羡的表情,巴不得能取而代之。
她呻吟一声,“拜托!”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就被人误会,看来以后还是避着大少爷的好。
绣儿眼光冷冷地睨着她,“你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大少爷已经有未婚变了,而且他也不可能娶个丫鬟当妾,就算他想,老爷和大夫人也不会同意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