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媳妇儿不好,不该让相公为我的病操心。”袁夫人内心一直愧疚没有尽好身为妻子的责任。
袁老夫人倒是没有怪她的意思,乐观的说:“现在你身子痊愈了,咏光也成了亲,就连不弃也肯走出影子居,我们袁家真的是否极泰来,但愿此后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婆婆说的是。”她说。
“老夫人——堡主回来了——”家仆由远而近的叫声惊动了厅里的婆媳俩。
袁老夫人坐不住的起身,“是贯天回来了!”
“是的,婆婆,贯天回来了。”两人都站在门口迎接袁贯天。
在一小簇人之中,走在最前头的是位相貌威严的中年人,他凝目望去,站在厅前的两人正是老母与妻子,眼中不禁闪着激动的光芒。
“娘,我回来了。”他事母至孝,若非为了生意,也不会离家这么久。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袁老夫人含着泪,对他猛点头。
袁夫人睇视着久别重逢的丈夫,声音也哽咽了。她已很久没有仔细的看丈夫一眼,见他老了、头发也白了许多,不由得想起两人刚新婚时的甜蜜时光,她实在亏欠丈夫太多了。
“夫人,你——”他很意外会看到妻子出来迎接自己,而且容光焕发,不同往日。“你的病都好了?”
“托相公的福,妾身的病全都好了。”她说。
袁贯天又是惊诧、又是欢喜,“真的吗?娘,这是怎么回事?”
“呵——还有更惊喜的事等着你,先进来再慢慢说吧!”袁老夫人乐不可支的示意众人进屋里再说。
他这才记起忽略了一个人,“娘,我这次由京城返家还带了位客人来——韩少爷,刚才真是失礼了。”袁贯天回头对一名身穿锦袍的年轻人拱手道。
这年轻人便是韩旭伦,他也拱手回礼,“袁堡主是因为见到亲人才真情流露,这乃是天性,韩某又怎么会见怪。”
“贯天,这位是……”袁老夫人问道。
“娘,我来为您介绍,这位是京城韩家绸缎庄的少东家,也是平江侯的乘龙快婿韩旭伦韩少爷。”袁贯天说:“韩少爷,这两位是袁某的母亲以及贱内。”
韩旭伦彬彬有礼的朝她们行了个礼,“韩某见过老夫人和夫人,多有叨扰之处还请原谅。”
“韩少爷远来是客,不必客气。”袁老夫人呵呵笑说。
“娘,这回我们在京城的生意多亏有韩少爷帮忙,韩少爷又正巧要到江南来办事,所以孩儿才邀请他到袁家堡作客几天。”袁贯天对母亲解释前因后果。
袁老夫人闻言更是心存感激,“原来是这样,韩少爷,后天就是老身的孙子大喜之日,请务必留下来喝杯喜酒。”
“既然老夫人这么说,那么韩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
袁贯天立即命下人领着韩旭伦以及随行的仆人到袁家堡内的会宾楼休息,并交代晚上设宴事宜。
待他洗去一身的风尘,才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三、四个月来堡内发生的事,一时百感交集,久久无法言语。
“娘说的这位浓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一个小女子有这么大的本事,难道爱情的力量比亲情还要大吗?
袁老夫人可是赞不绝口,“娘看中的还会有错吗?情丫头不仅人美、气质好,更是知书达理,三两下就把你那顽固的儿子收得服服帖帖,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让她当个婢女还真是糟蹋了呢!”
他狐疑的瞄向妻子一眼,“她真有那么好吗?”
“婆婆说的没错,等相公亲眼见到她就会明白。”袁夫人婉转的说。
袁老夫人横眉竖眼的说:“贯天,你可不要因为她是咱们请来的婢女就反对喔!她可算得上我们袁家的大恩人呢!”
“娘!我什么都没说。”他一脸无辜。
“哼!不弃和情丫头的婚事,娘说了就算数,谁也不能反对。”在这个家中她最大,谁敢抗命,她就跟谁拚命。
袁贯天连连点头,“是,娘,您作主就好。”他可不敢挑战母亲的权威。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么不弃和情丫头的婚事就这么说定了,等咏光的婚事办好,接下来就是办他俩的了,只不过……唉!”她叹了好长的一口气,脸色黯了下来,“不弃二十五岁的生辰就剩下没几天了,我真怕老天爷要把我这个乖孙给收回去。”
袁夫人自我安慰,“婆婆,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糟,不弃他不会有事的,相公,你说是不是?”要是失去儿子,她也活不下去了。
他无言以对,这种事谁有把握?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祈求菩萨发发慈悲,袁家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这不只是袁老夫人的期望,也是其他人心中最大的希望。
第九章
浓情倾听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连在袁家堡最偏远的影子居都能闻到浓浓的烟硝味,不禁微微一笑,“外头好像很热闹,我早上听其他人说,今天堡里来了不少客人,让老夫人笑得都合不拢嘴。”
“奶奶盼得就是这天,当然开心了。”他在石凳上坐下,“你想去看热闹的话尽管去没关系,不用老待在这儿陪着我。”
她轻晃着头,“我不想看热闹,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浓情,真是委屈你了,我——”他末竟的话被一只绵软的心手捂住,浓情嗔怪的噘唇,“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要生气了。”
袁不弃将她抱坐在膝上,“不要生我的气,我不说就是了。”
“有一个男人能这样爱我,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她攀着他的项颈直视他,“答应我,以后别再说这种傻话了,我不爱听。”
他轻啄下她的额头,“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说了。”
“嗯!”她妩媚的凑上樱唇,等待着他俯下头——
咕噜!咕噜!两人的肚皮杀风景的发出声响。
袁不弃和浓情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哈哈大笑。
“我都忘了我们连中饭都还没吃,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厨房拿些饭菜,很快就回来了。”她走出影子居直接往厨房的方向去。
厨房里的人各个忙得人仰马翻,正准备着晚上喜宴的佳肴。
浓情过去跟大厨打了声招呼,便端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和冷盘放进竹篮里,离开时在外头碰到晴雪和巧眉。
“浓情,真巧,在这儿遇到你。”巧眉假笑的寒暄。
她客气的笑了笑,“是呀!你们要到厨房去吗?”
“夫人要我先到厨房瞧瞧还缺什么,早点教人准备好,免得晚上乱成一团。”晴雪热络的回答。
巧眉故意挖苦的说:“浓情,你现在可是我们袁家堡的大红人,不只得到大少爷宠爱,就连堡主都对你另眼相看,真让人羡慕,我也好想找个好对象嫁了,晴雪,你说对不对?”
晴雪扯了扯她的衣角,“呃!巧眉,你别说了。”
“本来就是嘛!浓情,我告诉你喔!堡主前天还带了位相貌堂堂的客人回来,可惜人家韩少爷已经是侯爷的女婿,又怎么会看得上像我们这种身分低下的女子?我和晴雪就只能作作白日梦而已。”
浓情听了之后,一颗心凉了半截,脸色骤然惨白一片,险些连竹篮都打翻了。
“你说堡主带谁回来了?”她颤声的问。
不可能!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一定是另有其人,绝不可能是韩旭伦。
“怎么了?你认识那位韩少爷吗?”晴雪问。
“不!我怎么会认识呢?只是……好奇罢了。”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一道寒意还是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让她打了个冷颤。
巧眉一脸的炫耀,“凭你也不可能会认识,人家那位韩少爷可是京城里最大家绸缎庄的少东家,年轻有为、人品一流,能跟他匹配的女子当然不是普通的女儿了。”
是个!真的是他!这纯粹只是巧合,还是韩旭伦早就已经查出她在这里呢?
不管是什么,从现在开始,直到他离开袁家堡为止,她都得小心一点,别和他当场撞个正着。
“我还急薯帮大少爷送饭菜,先走一步了。”浓情心神不宁的走着,只想赶快回到影子居去,若让韩旭伦发现她在这里,不晓得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她不要离开不弃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她才走没多远,迎面走来一名仆人打扮的年轻人,瞥见她后两眼就瞪得像铜铃般大。
“你——你不是纪家的小姐吗?”他指着她怪叫。
浓情头皮发麻,强做镇定的说:“你认错人了。”她想起来了,他是伺候韩旭伦的人,自然见过她几回。
“我绝对不可能会认错人,你确实是纪家的小姐,原来你躲在这里,这些年我家少爷一直在找你——”
“我说你认错人了,我是这儿的婢女,不是什么小姐,更不认识你家少爷,请你让开。”她不能慌,不然就露出马脚了。
那男仆抓了抓头,“不可能呀!世上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像的人,我还是赶紧去跟少爷说一声——”
浓情一口气跑回影子居,当她关上红色拱门,两腿还直发抖。
“为什么?他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怎么办?她的行踪被发现了,韩旭伦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不用怕!他们之间的婚约早就作废了,他不能强迫她嫁给他为妾。
一直待到心情平静下来,浓情拍打几下脸颊,让自己有些血色后才走进屋子,不过袁不弃还是第一眼就发现她神色不对。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眼底的惊悸引起他的关注。
浓情将饭菜端上桌,用忙碌来掩饰,“哪会有什么事,外面来了好多贺客,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可惜没瞧见二少爷当新郎倌的样子。”
“不要敷衍我。”他严厉的说。她的泪自颊上滚了下来,滑下一道绝美的弧度。
“不弃——”浓情扑向他,她需要他的力量来帮忙她支持下去。“我只是看到二少爷和婉筑小姐成亲,心里很替他们高兴。”
袁不弃低沉的笑出声,心疼的搂紧她,“你是不是也想当新娘子了?”
“人家才没有。”她撒娇的捶他。
他挪揄的挑起一道眉,“真的没有?”“讨厌!你取笑人家。”“好、好,没有就没有。”袁不弃轻揉着她的背,在她耳畔呼气,“等我二十五岁的生辰一过,我就禀明奶奶和爹娘,请他们为我们主婚,让你成为袁家的一份子。”如果到时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正式的娶她进门。
“我到现在还不晓得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她问。
“九月十八,也就是七天后。”
她满含爱意的问:“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我只要你就够了。”
“这还用说吗?我早就是你的了,山为峻,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袁不弃陡地收紧双臂,仰起脸孔,不让她瞟见他满眶的热泪。
办完婚礼的第二天,下人们忙着拆下四周的布置和整理昨天宾客送来的贺礼,将袁家堡恢复原来的面貌。
韩旭伦才住了两天,他那谦谦君子的风度使得到了袁家堡所有人的敬重,而他又是堡主袁贯天的客人,加上他善于施展自身的魅力,很快的便从下人口中探听到需要的情报,他可以断定家仆所看到的女子便是浓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思忖着,想不到她会躲在袁家堡为婢,难怪始终找不到她,这回她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老夫人、堡主,韩某有一事想请教,又怕太唐突了。”他礼貌的说。
“韩少爷太客气了,有问题尽管问无妨。”袁贯天说。
韩旭伦将事先拟好的故事道来,“事情是这样子,韩某在京城原有一位表妹,三年多前因故离家出走,这段日子韩某派人到处打听,至今音讯全无,昨日家仆在院中曾见到一名婢女,相貌十分酷似韩某的表妹,所以才贸然请教。”
“不知令表妹姓名为何?”他问。
“她姓纪,闺名浓情,年约二十左右,长得是秀丽出尘、娇美动人。”他就不信浓情还不自动出来见他。
袁老夫人皱起两条白眉,沉吟的说:“袁家堡的确是有一位婢女十分符合韩少爷所形容的模样,就连名字也相同。”
他要找的人竟是浓情!“真的吗?那可否让韩某见见她?”
“这——”她在心里揣测着两人的关系。
“有什么不方便吗?”韩旭伦听堡内的下人提起,浓情有可能将嫁给袁贯天的长子,一个长相丑陋如怪物的男人居然妄想娶他的情妹?!哼!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浓情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回答他的是袁贯天。“不,没什么不方便,我现在就叫人请她过来。”
“多谢堡主。”他在心中暗笑。
在袁贯天命下人到影子居找浓情之际,袁老夫人不知怎么心跳得厉害,如果浓情真是他的表妹,而她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她和这个韩少爷之间真的只是表兄妹关系吗?为了长孙的幸福,她可不能让人把浓情带走。
约莫过了片刻,浓情娉婷的身姿出现在厅口,她早料到韩旭伦会有行动,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奴婢见过老夫人、堡主。”她力图冷静的福了福。
韩旭伦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冲上前拉住她的小手,“表妹!果然是你,我找得你好苦——”
“你——”他又想玩什么花样了?
“我是个伦表哥,你忘了吗?”他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袁老夫人急切的问:“情丫头,这位韩少爷真的是你表哥吗?”
“是的,老夫人,他确实是奴婢的表哥。”她不得已只好顺着他的话,不过只是暂时罢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原来还有个表哥在。”袁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笑容可掬的说:“这真是太好了,韩少爷,老身很喜欢情丫头,想作主将她许配给老身的长孙,不知韩少爷意下如何?”
韩旭伦在心里冷嗤一声,只不过他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是弄个不好,恐怕这老太婆不会答应让他把浓情带走,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先搞定浓情这边,只要她肯回心转意,袁家堡也没理由强留住她。
“呃……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不过只要表妹能得到幸福,韩某也无话可说,老夫人、堡主,可否让韩某和表妹私下说几句话?”他进退得宜的问。
袁贯天没有理由拒绝,“当然可以。”
浓情表现如常的曲膝告退,一声不吭的领着韩旭伦踏进充盈着桂花香的静宜园,最后来到多景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