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楚夫人连忙往门外望,“他人呢?”他想逃避他做出来的好事吗?
“少爷……不肯回来……”家仆支吾其辞。
“他在哪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庄吗?你没告诉他小馡小姐的病状吗?”楚文唯一急 ,连续炮轰着接下这件重责大任的男仆。
“我说了……”
“那他怎么说?”
“他说祝何公子和小姐百年好合……还说他终于摆脱芷馡小姐这个长不大又幼稚的 包袱……”
“百年好合?他把小馡的肚子搞大了,居然还祝人家百年好合!?他有没有搞错? ”膲他是什么形容芷馡的?气得楚文唯暴跳如雷。
“他在哪里?我亲自去请他回来!”
“少爷……人在杏花楼梦翾姑娘那边……”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跑去杏花慺!?”楚文唯只顾着怒吼,忘了他如雷般的音量 可能会落人床上人儿的耳朵。
芷馡听到他们的谈话,心头彷若受到重击般,沉浸多时的哀伤顿时成了一股无法拔 除的痛。
她的眼睑像是有千斤重,几乎要封起来,她纯粹凭着意志力抬起它。事情发生以来 ,她的心都活在忐忑无依的紧张气氛中。
原来她会这么害怕,怕楚御不理她、怕楚御误会她……全都是因为她爱他,原来这 就是爱……她一直是他的影子,起先,他像个和蔼的哥哥般对待她,在渐渐长大之际, 她毫不保留的向他表露出自己无限的崇拜与爱慕,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护花使 者。
然昨晚他的话却像一根根尖刺,无情地刺进她的心坎,刺穿了她包裹在心房深处的 情膜,溢散而出的情愫霎时间在她心底四处扩散漫溢。
“娘……”她哽咽的轻喊一声。
“小馡!?”楚夫人听到床上那抹有气无力的声音,连忙跑了过去,“小馡醒了, 你们都给我安静!”没人见过温柔和气的她如此失措惊慌、大声咆哮的样子。
“小馡,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告诉娘……”楚夫人想说会帮她请大夫,但一想到何 寄远方才的话,心头又窜上一阵酸涩。
“娘,我还是离开山庄好了……”芷馡哀怨的眼瞳浮上一层薄雾,面如白蜡,清灵 的眸已被泪浸淫得红肿。
她只是他的包袱呵,原来如此,但为什么他的反应与言行又仿佛她对他而言不仅仅 是如此?或许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以及对她身子的迷恋,演变成一种可笑的责任感… …“傻女孩,你说什么傻话,这里是你的家啊!”楚夫人涕泗纵横,心疼的覆住那只小 巧的柔荑。
小馡这副样子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向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古灵精怪的只会惹人 头痛,不会惹人心痛……她这样子教她好生愧疚。
“小馡不想让阿……楚大哥讨厌,我继续待着,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没 有他的家,没有快乐,她留着只会更加痛苦……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认真得几近可笑, 无论她如何倾心,在他眼里只是多余的累赘吧?
那天在温泉边,她仍不懂杏花楼是什么地方之时,她突然要他再也不能去杏花楼了 ,而正吮着她胸部的他也答应了……可她现在知道,男人的保证就像气泡,只要有个风 吹草动就破灭了。
娘也说过,男人往往因为不满足、不快乐,才会涉足那种地方……既然和她在一起 不快乐,她还留下来做什么,徒惹人厌罢了。
这儿本就不属于她,他亦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牵挂,心里又怎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他们俩之间是云泥之差,他在客栈的鄙夷眼光已说明一切,本就不应在一块的两人 ,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各过各的生活。
“他不回来最好,我宁可要你这个女儿,也不要他那个不孝子!”梵文唯负气的说 。
“爹、娘,让我走吧,我求求你们……如果连你们也不帮我……那我……我……” 她别开了脸,再也说不话来。
“你要走去哪儿,你又能走去哪儿?”楚夫人着急的问道。
“楚伯父、楚伯母,将芷馡嫁给我吧……”情急之下,何寄远破口而出。
“那可不成。”门外突然走进一位面色红润、白发长发的老者,打断他鲁莽的言辞 ,“事情早都已经决定好了,你跳出来凑什么热闹?”
“天绿老人!”楚夫人宛若看到佛陀般,将所有希望全挪至他身上。
儿子既在天山那儿跟他训练心性、习武,他就一定有办法救小馡。
“天绿老人,麻烦你一定得救小女。”楚文唯也开口恳求。
天绿老人一对白眉顿时横竖,“她可不是你女儿。”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一群乡野 鄙夫!
“娘……”芷馡的声音虚弱地飘过来,“好像有东西从我那儿流出来了……”
她的话一出,所有的人立刻一惊,想的全是她腹内的孩子不保了!
“我来。”天绿老人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道,然后替她探挀,不一会儿,只见他皱 眉又咬嘴,满脸怒冲冲的。
“那个兔崽子是见不得我难得下山游山玩水吗?居然搞了这么个烂摊子要我收拾! ”本只是想来讨杯水喝的,谁知迎接他的竟是件大麻烦。
“天绿老人,小馡她……”楚文唯颤巍巍的问,当年他为了那个不孝子可是早领教 过天山老头的刁难。
天绿老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生养出来的好儿子!他用自己的血提炼毒药喂 食她,而我体内没有你儿子的血,怎可能医得好她?”
“那怎么办?”楚夫人心急如焚,“这不是你教他的吗?”
“我只教他炼药,可没教他制毒,他还真厉害,将我的本颌发扬光大,进而学以致 用、举一反三!”他一脸的嘲讽。
“小馡……”梵文唯闻言,顾不得自己身为男人,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天绿老人看了看她口舌的颜色与脸上的气色,扶她起来,在她的背部一运功,突然 间,一股热流自他的掌中渡入芷馡的脊柱处,而且还以极快的速度分窜她下半身所有的 经络。
“我带她回天山……你们就留在这儿等那个兔崽子回来,问他还要不要她,要不要 她腹内的小孩……如果要,在飘雪的天山雪地里长跪三天三夜,我才考虑救她。”
第十章
“喂,你这个老女人想干什么?这里是杏花楼,女人不能进来的……”鸨母跟在急 冲冲的厨娘身后,努力想阻挡气势沛然的她。
“那我是男人,可以进来了吧?”跟在厨娘身后的何寄远,一把将碍事的鸨母推开 ,“这张银票拿去,我们要找人,楚少庄主人在哪儿?”
鸨母看到银票,心花马上朵朵开,不敢怠慢的指着一间厢房,“楚少爷在那个房间 里……”这两天楚少爷不找梦翾也不找其他姑娘,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只是喝酒喝个 不停。
“孙大娘,你先进去和他说去。”何寄远将鸨母置留在原地。
孙大娘惊惶失措的推开房门,一找到少主子,立刻冲上前抢下楚御正欲就口的酒杯 ,老泪纵横在她的脸上。
“少爷,不要再喝了!芷馡小姐病得好重,我求你快去天山救她,好不好?”
“你说什么,她活得好好的!”楚御怒火燃炽,生气她的胡言乱语,随后,神色闪 过一抹黯然失魂,“她不是要嫁入何家当媳妇儿了吗?”
“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芷馡小姐都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可能嫁给何公子? ”
“你说什么?”霍地,楚御心一凛,激动且无法置信,旋身的动作过于迅速,导致 身旁的椅子全被撞倒在地。“小馡怀孕了?”
“小姐是怀孕了,可是天绿老人说她的身子状况很差……少爷,你的补药到底是用 什么做的?为什么它会害小姐差点小产?她流了好多血……”孙大娘边说边拭泪,哽咽 连连,“小姐离开山庄的那一天,好像一口气吞食了很多颗药丸……“她一次吞了很多 ?”楚御骇住了,全身的神经处于最紧绷的状态。
孙大娘知道整件事情自己也有责任,因为是她忘了将药保管好,让小姐找着了。“ 少爷……小姐好像是担心她若到苏州去作客,会忘记得吃药,所以决定一次将几天份的 药都吃完……”
“她现在人呢?”楚御乱了,那个傻女孩一口气吃那么多亡魂丹,难怪会出事!
就算出远门,她还是不忘他的交代……“小姐被天绿老人带去天山医治了……因为 连何公子也医不好她……”
“何寄远……”顷刻间,楚御就这样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将他的紧张一下子冲 淡许多。
忆起自己双眼所见,他的心一下子被苦涩给淹没。她既已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他 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了。
“我在这里。”何寄远自门外走进。
“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乍见他的人,楚御一束束的怒火霎时狂燃,不能原谅他 夺去自己的最爱。
“今天若不是为了小馡,你的死活我绝不管,就连看你一眼也不屑!你欠她一个解 释,你得去道歉!”一股火气涌上来,何寄远不能自抑的扬拳挥向他的下颚。
“你究竟要盲目至何时,小馡爱的是你,你真的看不出来吗?那天的事情你为什么 不肯听她的解释,你知道吗?在你出现前,她才从险些遭人非礼的惊恐中渐渐恢复,结 果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毁掉她的名声,你对她的信任就这么薄弱吗?”
楚御惊诧的瞪大瞳仁,“你是说真的?”
“枉费小馡是如此的崇拜你,你竟是这般愚蠢可笑!”何寄远嫉妒的嗤了声,“打 从她住进云河山庄后,我就没有机会了,这么说你懂了吗?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所有的 过错你得全部扛起,因为只有你能伤她至此!”
“不,小馡不能出事……不,她不能……我要去找她!”跌跌撞撞的,楚御冲出了 杏花楼。
***
将芷馡医好后,天绿老人不忍看到她成日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告诉自己是担心自己 的内力白费,才不是为那个不肖徒弟、兔崽子说话后,就开始当起月下老人来牵线…… “那小子是爱你的。”
“什么?”芷馡添饭的动作乍停,眼神仍是呆滞。
“我说我那个徒儿其实很喜欢你。”天绿老人在心里咒骂千万声,当初就是因为嫌 女人麻烦,他才会抛下尘俗,躲到天山来闭关练武,没想到皇帝不过换了一代,女人的 蠢样却往前跳跃三级,更加令人受不了。
“他不喜欢我……”芷馡幽幽的说。
他如果喜欢她,就不会说那种伤人的话来打击她,不会喂她吃毒……天绿老人大叹 一声,只好将事情再说清楚一点,“你觉得有哪个白痴会用自己的血去炼毒?你服了那 么长时间的亡魂丹,可不是一两滴血就提炼的出来,血对男人而言可是精气神的代表, 你懂吗?”
蓦地,芷馡想起了有一次在他手掌看到的那条伤口……他将自己伤得那么深,为的 就是要取血炼毒吗?
“亡魂丹是巫术的一种,喂毒藉以控制一个人,若七小时之内末服解药,则会全身 发痛,似有东西在体内啃噬……这种毒药不会害人致死,但解药却只有制毒者有,由他 的血液再调制,或者由内力高深者来逼毒……而楚御会想控制你,大概就是不要你投入 其他男人的怀抱吧。”
那个兔崽子的学习能力还真是惊人,竟然连巫术也研究透彻了,虽然有辱他名门正 派的清誉。
看她茫然的神情,天绿老人又在心里喟叹了声……“亡魂丹又称情欲剧毒,一旦中 毒者与施毒者以外的异性交欢,那么往后两人之间的血液就会相斥……中毒者会藉由体 内的气将毒性转嫁至交欢的异性身上,自此两人的气血融合,再也分不开……那小子可 能因为这样,所以对你死心了。”
“可是我和寄远哥没有……”
天绿老人截走她的话,“所以我才说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男人醋坛子的最 佳表征就是故意渲染你和别的男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不过他会这么可恶,其实也是情有 可原,想想他会义无反顾的下此毒,一定是赌上了对你的信任和他的一颗心。”
“我……”芷馡终于明白他的用心良苦,顿觉心疼不已。她明白自己已完全拥有他 ,包括他那颗不安定又从不肯言明的心。
他是因为失望、伤痛欲绝,所以才想赶她走?
“三天后解释给他听吧。”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天绿老人走至窗棂边望出去,一片 皑白的雪地上跪着一个男人。
来得还真快!
芷馡顺着他的视线,“楚倒!”
看她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天绿老人暗叹了第三声,女人就是心软得可以!
“三天后方可以放他进来。”
“可是……”外面很冷,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她不过一靠近窗边,他的双眼穿透而出的热力,无声地包围住她,她看到他张嘴欲 言,脸上全是愧疚……往昔他是那般骄傲嚣张、狂放不羁,而今他却为了她变成今天这 副卑屈的姿态……她于心何忍!
“他在天山待了几年,又练得一身的好工夫,不会有事的。若是轻而易举就放他进 来,我这身内力不就施展得一点代价都没有?”天绿老人交代着,然后走到内室去换了 一身衣服,出来后的老者,连芷馡都认不出来了。
“三天后将这颗药丸给他吃,在雪地里待太久,可能会染上雪毒。”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御寒的木屋,走过惊愕的楚御面前时,调笑的道了“兔 崽子,有空多看看天上的星星!”
***
楚御无法相信他听到了什么──有空多看看天上的星星!?
为什么这句话他会如此熟悉,因为九年多前他在山庄就听过那么一次!
该死,原来那个自称铁口直断的老者就是他该死的师父伪装的!他居然被愚弄了那 么多年才知晓事情的真相!
莫怪那个老人会知道他的姻缘,试问这天底下有多少事情是天绿老人所不知道的?
“阿御……”
“小馡?你怎么出来了,赶快进屋去!”楚御一回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抹粉 藕色身影,既惊喜又不舍得。
“我们一起进去。”芷馡拍下他身上的雪花,可是新降的雪很快又覆上,她索性将 自己的伞给他当遮蔽。
“你在干什么,伞你遮就好,我没关系。你有身孕,不能再出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