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椿槿恨恨的怒瞪杜仲言,望向水承潋时的表情转为柔和而无奈,“我跟你走,但你必须保证不再找人来杀他。”
得到白椿槿许诺的杜仲言终是松开对她的钳制,同时也示意张天师收回锁链,张天师虽不情愿但还是听命收回。
“不许走!”水承潋一听白椿槿下了这样的决定,妖眸迸出怒火。
“承潋,我下山去解决一些悬而未决之事,你等我,可否?”白椿槿跑过去,跪立在水承潋身前,捧住他的脸,替他擦去嘴角的血痕,一只小手抚上他的心窝,感受他仍在跳动的心,额倾靠上他的,眸眼相对。
“不好,你这一走,真会回来?”水承潋一动气,又吐血。
他相信她会想回来,但想跟真正回来是两回事。
“会,我会回来。”白椿槿灵光一现,扬睫说道:“不然我出道谜题,你想通时,我若尚未回来,你便能去寻我,好不?”
“寻你便寻你,为何要出谜题?”水承潋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他的伤不碍事,虽然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但逃走还成,他不明白白椿槿为何要留下?
“因我应了他,承诺是要遵守的,不是吗?”她握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感受到背后芒刺般的尖利眸光,背一挺,挤出微笑。
她必须如此,不是她死就是杜仲言死,反正她已是众人眼中的妖女、罪人,再犯下一桩杀人罪亦无妨。
“嗯。”水承潋很不想点头,但事实如此,他不能否认。
“这便是我悬而未决的事——”
“椿槿!”杜仲言忍不住出声叫唤,他看不下去这对狗男女大演生离死别!
“你出谜题罢,我会想出来再去寻你。”水承潋只想着快些找到答案,带着白椿槿回山里去。
“你可否想过,喜欢我喜欢到无以复加的那种感觉叫什么?”这样,她才能真正确定水承潋的心,也才能让他识得何为“情”。
“你没有跟我说过。”谜题是这个?
“椿槿!”杜仲言大步上前,仗着水承潋受伤无法伤他的优势,握住白椿槿的手腕,想将她拉离水承潋。
水承潋冷残地瞪着他,心里想着各种凌虐的方式让杜仲言死上几百次。
“我希望你自己想,想透了再来找我,我会等你。”白椿槿起身,被杜仲言拉离开,仍频频回首,“你好生养伤!”
“琴儿,等我!”他下次不会这么容易被擒,害得琴儿被带走。
张天师看眼水承潋,感叹自己受顾于人,无法杀之而后快,摇摇头,也跟着走了。
仅余水承潋一人孤立于湖心,他流出的血与湖交融,在某处开始长起纵横交错的柳树林。
垂柳依依,流萤点点,身虽离异,两心相连。
雨,疯狂急下;雷,嚣张怒吼。
水承潋的地盘有两名人类一名妖怪闯入,他刚与那金发金鬃的妖怪小孩打过一场,见着带着小孩那对男女相视的眼神,心中一动,有种感觉那便是琴儿要他寻找的谜底。
是以,他冲口问那男子:“人类,她是你的谁?”
呆呆望着那女子,回想起琴儿时时刻刻用那种眼神但带点无奈地望着自己,这女子不是琴儿,可她俩眼中的情感令他熟悉无比。‘“喂!本大爷人就在你面前,你是眼睛太大还是瞎掉没看见啊?”怪小孩叉着腰往水承潋面前一凑,阻隔他和女子的对视。
而男子更是将她藏于身后,护卫的姿态浓厚,可她不愿让他保护,反而想保护他,结果两人仍是相拥,谁也不肯放手。
见状,水承潋心一痛,喉头一紧,胸口的起伏紊乱,看他们如此,他不由得想起琴儿当日被带走的情景,一股怨恨猛然升起,像只野兽般亟欲吞噬他的心。
“滚开!”强压下心头的骚动,水承潋拨开狻猊,直逼他们两人。“告诉我,你们相望的眼神是什么含意?”
“关你何事啊!死冷血动物!别打扰人家有情人,要打我同你打,本大爷几百年没活络过筋骨了,你出现得正好,让我将你打回原形,再修个几千几百年吧!”
怪小孩在他身后哇啦哇啦的乱叫。
水承潋没有料到它会自背后出手,没有闪开,硬生生接下这一击。闷哼一声,嘴角滑落血痕,执拗的凝望着他们,怎么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只要得到答案,他便不必困在这个鬼地方,便能去找琴儿……
“你怎么不躲啊?可恶!”
“告诉我!”水承潋十分勉强的垂眸,拳在大腿外侧抡得死紧,不愿向人类低头却又不得不,使得他的声音充满压抑的愤怒,“请……你们告诉我,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找她,可是我不参透她给予我的谜题,我就不能去找她,这是约定……约定是要遵守的……所以……请你们告诉我……”
此刻,他不由得怨起白椿槿,为何要出谜题锁住他?为何不让他直接去寻她?
为何要让他们两人相隔不得见?
“喂!你是疯子啊!哪有人先攻击再求人的啊?也不想想你先前还想要阿苍的命。你——”
“我有名有姓,别老你啊你的叫着!”水承潋受不了怪小孩的乱叫,斜眸冷冷打断它的叫嚣。
水承潋,是他的名,那是他的名,是琴儿肯定他存在的一项重要证明。
“哼!我管你是否有名有姓啊!”
“小猊。”女子轻唤,朝它摇头,才让它安静下来,但它仍防备警戒的瞪着水承潋。“这位公子,你到底在问什么?”
“火儿。”男子低唤。
“袂哥哥,无妨,我相信它不会伤害我们。”火儿甜唤着,只见男子脸微红。
水承潋没有任何感觉,反是忆起琴儿唤自己“承潋”时的喜悦,琴儿、琴儿……他要去找她……要找她。
“眼神,你看着他、他看着你的眼神,会让你全身都发热、心跳不已,想躲开却又不想躲开的眼神。”水承潋看着她,眸里急切的渴望自她口中得知答案。
他始终猜不透琴儿给的谜题,想到最后好生失望,好想破坏约定,偏偏约定一定要遵守,明知她在何处却无法前去的痛苦凌迟着他。
“是情。”
火儿肯定的回答,与男子的手指交缠着。
“情?”水承潋恍然大悟,一切拨得云开花见月,他找到心中那无以名状的情绪之名。
“原来是情……原来是情……”
气的流动由静止转为骚动,狻猊和水承潋皆感受到了。
“糟,追兵来了!”狻猊四下张望着,寻找出口。
“你们被追杀?”水承潋得到答案,妖眸柔和许多,收敛那会刺人的锐气,轻问。
“不然你以为会有谁无聊到到这荒山野岭来啊?”
“实不相瞒,我等三人是被追杀至此。”男子见水承潋不再张狂地想杀人,也有礼的回答。
“请随我来。”水承潋没有多加考虑,转身走往柳树林,那纠结盘错的柳树因他的接近而开展成一条小径。“这是你们让我寻到答案的回报。”
送走他们后,水承潋换过衣裳,兴高采烈的引了好几道雷砸向追兵们,才要下山去找白椿槿,又遇见另一批官兵,水承潋二话不说,见人便杀。
凡是阻他去路的人,杀无赦。
第十章
雨幕密织,抖落一身料峭。
白椿槿朝着满园的药草发呆,口里轻吟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凄凄,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边……”
水承潋时常唱这首诗,就不知他是否明白这字里行间诗人寻找着相思人儿的心情?
打那日在药堂与那对男女交谈过后,已过一天,水承潋的安危不定,她每想起来就茶饭不思,但仍得强迫自己进食,她得让自己有体力离开。
这段日子,她尝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杀死杜仲言,可他偏好运的次次逃过死亡的阴影,至多受点小伤,休养几日便复元。
府内的人莫不将杜仲言中毒一事怪在她身上,事实上也是,可杜仲言独排众议的强留下她。
他将她软禁在此,除了外出,在屋内大抵是自由的,可众人的眼光苛责无情,即使她视若无睹,仍是有人无时无刻地在提醒她——
她是一个多么令人唾弃的女子,而杜仲言仍要她,已是天赐的恩典。
那令人作呕的张天师亦步亦趋的跟着杜仲言,不知在策划着什么?让她的心久久不定。水承潋未现身,她已自乱阵脚,满腔的担忧将她淹没,留不住一丝冷静理智。
无视于雨,她步出回廊,弯身拾起一株受不住雨打而折断的桔梗,一道阴影掩去原就稀少的日光,她抬首一望,睁大眼眸,手里的桔梗随着她扑上前的动作掉落。“承潋——”
“我来了,我来接你了……”水承潋一身白衣脏污不堪,但见着心上人的激烈情怀让他全然忘怀这一天来的辛苦,拥抱白椿槿像拥有了天下。
“嗯。”白椿槿说不出话来,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光是强忍着重逢的喜悦之泪就已用罄她的气力。
“我们走吧?”水承潋低头吻去她眼底的泪,手指拭去她脸颊上的雨珠,含情脉脉地凝视。
说着,他的衣裳也换成干净的白衣。
“嗯。”白椿槿与他十指交缠,两人欲离开之际,一支冷箭阻止他们离去的脚步。
“往哪里走?!”杜仲言就知道,官兵挡不了水承潋的脚步,在这儿必定能候到他。
说话的当口,张天师再次放出罩子,这回水承潋早有准备,在罩子飞过来之前即引雷轰掉它。
连日来的雨,对水承潋有利无害,使他运雷更加自如,天时地利的状况之下,谁也不能阻止他带走白椿槿的决心。
他已被这些追兵烦死了,杀完一批又一批,永无止尽,当他都不必休息吃饭的吗?更重要的是,他被他们绊住,无法立刻前来带回白椿槿。
现下瞧瞧,他的衣裳有换跟没换一样,全染上那些臭人类的血,好不容易见着心爱的女人,想着该换下衣裳,才换好,这些苍蝇又不厌其烦的冒出来……
“我们走吧。”水承潋明白他们人多势力大,但也毋需展现他们雄厚的人力资源给他看,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除却琴儿,他谁也不要。
“等等。”白椿槿朝他绽放笑颜,掏出个瓷瓶往杜仲言身上丢去,杜仲言拂袖挥开,瓷瓶落地,应声破裂,冒出阵阵白烟。
众人一见,莫不掩住口鼻,深怕烟有毒。
“杜大夫,这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白椿槿唇角笑花粲粲,声若夜莺,只见她手一翻,又冒出一罐瓷瓶,往地上掷去,冒出红烟。
白烟与红烟相融,一群人眼前一花,昏的昏、倒的倒,有几个及时掩住口鼻而逃过一劫,拨开烟雾看清状况后,白椿槿与水承潋已杳然无踪。
“杜公子,他们跑了!”
“放心,逃得了这里,跑不出外头的关卡。”杜仲言不是省油的灯,顾虑周全,只是白椿槿施放毒烟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另一方——
“琴儿?”水承潋因白椿槿的狠心而轻唤,怎几日未见,她竟丕变?
“这烟不伤人的,至多昏厥,我怕他们追上来,才会出此下策。”那本是打算用来迷昏府内所有人,方便她逃走。
“我以为你肯杀人了。”水承潋笑得开怀,带着她跃过一个屋顶接一个屋顶。
“我肯杀的人只有杜仲言一个。”白椿槿几次杀不了杜仲言,不禁怀疑自己太过心软还是他太过好运?“可惜我杀不了他。”
“无妨,咱们回去,抛下这些是非,过我们的日子去。”水承潋满心只想着带她回去,隐居山林,世间的纷扰都与他们无关。
“嗯。”她一早在杜仲言的汤里下了无色无味的毒,不知他是否喝下?白椿槿仗着杜仲言给她的便利,即使有仆婢们监视,日子一久,她也练就一身躲避的功夫。
若不是心悬水承潋,这些日子,她只是一名所思所念都想杀死杜仲言的歹毒之人,无奈不论她如何做,杜仲言都有法子逃过。
或许,她上辈子欠了杜仲言。
“在那儿!他们在屋顶!”几声叫喊跟着骚动而来,紧接着利箭齐往他们这儿发来。
“承潋小心!”白椿槿惊叫,被他带着左闪右躲地避过箭雨。
大批的官兵挤满了街道,包围住他们。几乎整个九江府的官兵皆群聚于此。
“不碍事。”水承潋一见这么多人,头有些晕,人的臭味强烈到令他想吐,幸好有白椿槿在身边,她身上的药草味能稍稍抑制他的恶心感。
“蚣蟆,快快束手就擒,跟我等回京复命。”
“蚣蟆,你这祸国妖精、惑人妖怪,今日我们不将你正法,我们人类的颜面何存?!”
水承潋无言以对,对于他们的指控毫无所觉,更不明所以。
“白椿槿,你这与妖为伍的罪人,今天我们定要将你俩杀死,否则天下会有更大的祸事!”
“住口!”水承潋闻言,怒瞪出言污辱白椿槿的人,那人被他一瞪,吓昏过去。
众人一见他昏倒,误以为水承潋用目光就能杀人,恐惧之心四起,改变了气的流向,直冲向水承潋。水承潋明显受到气转化的影响,头更晕、也更想吐。
人类聚集之地,本就不适合他这类需要纯净之水的妖前来,为了白椿槿,他勉强自己进城,原以为不碍事,如今这么多人的恐惧之心以及臭味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承潋,你脸色发白。”白椿槿替他把脉,发现他脉息有异,连忙要他坐下休息,不管底下有多少人,她眼中只有水承潋。
“咱们快些离开,这些人让我作呕。”水承潋抱起白椿槿,想隐身离开了事,岂料他的话语引来众怒,那股气冲上来,让水承潋倍受影响。
“承潋,不要勉强,你先走。”白椿槿只想保住他,留得青山在,他日再相逢。
“没有你,我不走。”好不容易知道自己锺情于白椿槿,说什么也不再将她放下,说什么他也不要再尝一次那相思的煎熬。
“我会活着,总有相会的一天。”白椿槿的心纠结难舍,水承潋的情况很糟,她不能冒险将他留下,他会被这些人给凌虐至死。
“要走一道走,要死一起死。”谁也不能阻止他带走她。
“承潋——”
“我心意已决。”
“好吧,咱们走,快走。”
“哪里走!”
他们所站的屋顶下方遭人以长枪刺穿,水承潋拉着白椿槿闪到一旁去,但长枪紧随在后,逼得他们不得不跃向另一个屋顶。不过少了长枪,却多了乱箭,水承潋护住白椿槿,一个扬手,将第一批射过来的箭都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