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好。”看出主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白椿槿识相的不多话,为枸杞把脉。“很好,复元得很好。”
“太好了,枸杞饿不饿?我去替你捉鱼回来。”茜草完全在状况外,丝毫不解另外三人间的怪异气氛。
“好,我要吃五条全鱼,不要血肉模糊的。”枸杞附加条件,这几天除了他自己去捉的鱼之外,每条被茜草捉回来的鱼都是“残缺之身”。
“唔,我努力。”茜草也不是故意的,她伸出爪子去捉鱼,不知不觉就会太过用力而将鱼给……嗯……分解。
见着她蹦蹦跳跳地出门去,直至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为止,枸杞才又开口,“琴儿姑娘,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我的伤才会复元得如此快。”
水承潋受够了!这枸杞每回唤白椿槿“琴儿”就让他全身不对劲,一把火直冒脑门,焚烧他的冷静,让他无法思考。
见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他难受得要命!
“琴儿只有我能叫。”水承潋压抑着愤怒如是警告道。
但没人理会他。
“原来如此,那茜草掉到湖里时是被你叼起的?”白椿槿和枸杞两人谈起了茜草小时候,因想像着茜草可爱的模样而笑出声的白椿槿忽觉背后寒气趋强,背一直,神情一黯,不愿回头。
“嗯,爷见茜草还小,就把她丢给我照顾,我们两人可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现在她还是小小的,真不知她何时才会长大?”寡言的枸杞因谈起茜草而笑逐颜开。
白椿槿霎时明白枸杞对茜草怀抱着何种情感,而更令她欣羡的是——枸杞也明了自己的心情。
“放心,你会等到的。”白椿槿衷心祝福。
枸杞对于“情事”不似水承潋那般无知。当初他被水承潋捞起时,只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妖,因在人界待久了,被同类排挤才会到山里来,却误入青蛇的地盘,差点被青蛇那帮人给吞了;若不是他逃得快,现下早已成了冤魂一缕。
“椿槿姑娘,我相信你也会,爷难得对人如此。”枸杞淡笑,说话的当口已见水承潋压制不住满腔火气,直朝这儿冲过来。
“呃?”白椿槿尚未意识过来,腰即被股力道环住,身子离开椅子,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水承潋?”
她没料到这几天躲她躲得很凶的水承潋会再次靠近她,原以为他会在有她的地方站得老远,怎么也不肯接近,可现下却……
“承潋!”水承潋恶声恶气的纠正她,分明要她叫自己“承潋”,何必再加个碍眼的“水”字?
“承潋,你做什么?”眼角瞄见枸杞得逞的微笑,白椿槿瞬间明白为何适才他会拉着自己直说话。
可这……这也太……
她不愿逼迫水承潋做任何事,只因感情是两厢情愿的,在一方有意、一方无意的情况之下,不会有好结果。她做不出强迫他人接受自己情感的事,这样与杜仲言有何不同?
“哼!”冷哼一声,水承潋不由分说的掳走白椿槿,她连叫也来不及,就这么被他抱出屋子,往林间深处而去。
枸杞含笑目送他们离开。
白椿槿说得对,她的生命有限,几十年的生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闪而逝,看在爷对她有情,而她也有意的份上,他出手帮忙。
只是……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延长白椿槿的寿命,让她得以陪伴在爷身边永生永世。
这个症结……难啊!
和风轻送,日阳普照,整个山头显得生气勃勃,与之前那片死气二致,阳光透过树梢投映,点点金芒如同遍地黄金般闪亮耀眼。
水承潋抱着白椿槿在林木树梢间穿梭,直至寻到一棵有十人环抱那般粗壮的树木才停下。一个高跃,水承潋将她放在它繁密强壮的枝桠上,自己坐在她身边,妖眸锁住她的眼,将她“定”住,哪儿也不让她去。
“承潋?”白椿槿被他瞧得心慌意乱,想别开眼却怎么也离不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又不开口,只好由她启齿。
水承潋不发一语,锐利的妖眸如鹰般紧锁着她,钻入她眼底深处,希望看透她的心。
白椿槿轻叹口气,再问:“承潋,怎么了?”
乍闻白椿槿无奈的问话,水承潋心一抽,痛痛闷闷的,他轻应一声:“嗯?”
“你怎么了?我刚刚在同枸杞聊茜草的事,你生气了?”白椿槿尽量维持表面平静的问着,不让自己的心绪显露于外。
“茜草的事有啥好说的?”说起枸杞他就莫名的生气,为何白椿槿跟枸杞有说有笑的?这是不对的!
但为何不对?水承潋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谁的气比较多?是枸杞?
还是白椿槿?
“他同我说茜草是被他救起来的,那时还是一只初生的小白狗,眼睛还没有张开,”白椿槿比了个大小,“他说那时他以为茜草是只长毛的鱼,后来才发现她是一只小狗狗——”
“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水承潋暴躁的打断她的话,听她说得如此开心,他忍不住要对茜草生气,气她在白椿槿心头里有个位置。
白椿槿停了口,低垂眼睫,掩去眸底新生的水雾,他到底要她怎样?
理解到自己对水承潋有感情这回事并不好受,她向来不强求任何人事物,随遇而安,渴望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水承潋……
水承潋突兀的闯入她的生命,带着莫名的霸道主宰了她的行动及自由,在不知不觉中,她竟习惯起他的霸道及妖邪脾性,明知不该对一只妖产生任何情感,在时间的催化下,她竟开始抓不住自己的心。
当他妖魅的眼中有了她的身影,丝丝点点的陌生情愫凝结成喜欢,而他率真坦白地道出喜欢时,她浑身一震,心儿跟着摆动,那时她才发现——她已为他动了心。
但他的眼眸过于澄净清明,说明了他对她……并不如她对他……
虽然失望,可她也不强求他给予,只希望自己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陪伴他,在他无限的时光中留下吉光片羽,让他偶尔想起……想起她时会心一笑,这就够了。
然而他的表现让她无法不去期望……
她不禁叹息,轻声呢喃:“你能不能不要让我有所盼望?”
“琴儿,对不起。”水承潋感受到白椿槿的退却,明白自己吓到她,因而说道。
“你毋需道歉,我只是不明白……”她眨去泪雾,抑制心痛的笑道:“不明白你为何要生气?茜草与枸杞形同你的亲人不是吗?”
“我不是在生他们的气!”水承潋愠然的说。
“喔……”白椿槿不再问,眯起眼来凝望他困扰的面容,“不论如何,请你消气好吗?”
“琴儿,你生气了?”水承潋握住白椿槿的手,惭愧的问。
白椿槿轻摇首,“你会怕我生气吗?”
“会。”他发觉白椿槿的想法与行为会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我没有生气,你也别生气,好吗?”白椿槿指尖轻触他僵硬的脸庞。“好。”
水承潋气一消,笑容跟着爬上脸庞,温暖了白椿槿的心。“琴儿也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白椿槿心酸酸的,五味杂陈。
“没有生气就好。”他手一翻,掌上躺着一只翠玉手环,那手环雕着一只无角龙,仔细一瞧,方知那是只蚣蟆。蚣蟆的头咬着尾形成一只玉环,造型古朴、雕工简单,看得出是年代久远之物。
“这是?”白椿槿不明所以的看着水承潋将玉环套进她的手腕。
“我的标记,代表你是我的。”水承潋声明他的“所有权”。
“这……”白椿槿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和腕间的玉环,无言以对。他懂得宣告“所有权”,怎么就不懂得说句表白呢?
“你不喜欢?”水承潋身边能带在人身上的只有那只玉环,其余的皆非人类所能承受。
“不,我很喜欢。”玉环戴在她腕上很合适,且是水承潋送给她的第一样东西,她不愿意再还给他。“你可别拿回去。”
“喜欢就好。”他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笑着。
冷风夹带着一股气息拂来。
水承潋脸色一变。“怎么了?”白椿槿轻问。
“臭人类来了,不只一只。”水承潋大皱其眉,因闻到人类的臭味而有种恶心感觉。
第八章
“啪”的一声,劲风吹断树叶,哗啦啦的一大片绿色树雨掉落于小径前进的捕快们身上。
“哎呀!怎么无缘无故刮起这么大的风啊!”忙着压住帽子不被风吹走的其中一名捕快如是抱怨。
“这山头本就有古怪,这时期刮大风也是正常的。”捕头老早便耳闻这座山有山精野怪盘踞,只是无缘亲眼看见,而今为了那蚣蟆上山来,不禁有种怪异感。
“头儿,咱们都差点忘了你是山下镇里长大的,对这山应该很熟悉吧?”
“你错了,我打小到大没进过这山。”捕头笑了笑,眯起眼看着遥远的前方。
“这风很怪。”
蔚蓝的天空晴朗无云,风却吹得林间枝桠东倒西歪,一抹不安爬上众人心头,他们互看一眼,很想回头下山,无奈县太爷下令得捉回蚣蟆。
“捕头,咱们真能捉回蚣蟆这龙九子之一吗?人家可是龙子啊!”龙为天子表征,他们区区一介凡人,有可能捉得到吗?
若是捉不到也罢,若真是捉着了,是否……是否代表他们也能当天子呢?还是当今天子的威望大到连龙九子这传说之物也抵抗不了?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他们都得听令行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大伙儿小心为上,不论捉不捉得着龙九子,性命安危是最重要的,明白吗?”所幸捕头为务实之人,不因上头下令而教龙九子给冲昏头。
想起那天县太爷召他相见,到书房时,他看见那名温文儒雅的公子,心头竟起了阵阵寒意,下意识地惧怕起那位外表谈吐都受过良好教养的公子哥儿。
他也不知为何,只知此人不得攀交,否则他日定死于非命。
“你还算聪明呵。”一个声音贯穿捕头的耳,捕头听闻,连忙四下找寻,只见四周只有他与弟兄们,不见任何陌生人。
“别忙了,你是见不着我的。”那声音冷冷淡淡的,分辨不出他是善是恶?
“是条汉子就现身,别藏头缩尾的!”捕头禁不住大喊。
他的声音回荡在林间,不少鸟儿因而窜出,往天际飞去。
“我不是汉子,但我会现身,因为你——扰了我的清静。”声音这回具体地自头上传来,捕头抬头一看——
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诡魅男子坐在树枝上,身旁伴着一名染有芙渠色彩衣裳的女子。
那男子全身上下透着股异样气息,妖眸睨视他们,轻蔑的意味浓重,女子就正常且沉静多了。
“你……你们是何方妖怪?”捕头因久闻山里的古怪,直觉将他们当成妖怪。
水承潋闻言扬眉,却未如以往一般冲动的将他们全数捉拿起来。
“都说是妖了,何须问何方?”水承潋扬起嘴角,支手撑颔,笑望他们。
“你们为何来此?不怕被吃掉吗?”
他虽然不吃人,可是会杀人,也会虐待人;今天他们遇着他心情好,不想开杀戒,也加上他们运气够好,没有踏入黑狐、青蛇或是迷雾森林中,否则不必他出手他们便会被啃食殆尽。
身边的白椿槿偏头看他,深深感觉到他的改变,对待他人的态度完全不同于先前对她的模样。
现在的他少些锐气、多些玩心,他不会一开始便将人类杀死,而是会慢慢地、慢慢地玩弄他们,至于有多少人能在他手底下存活,便看他们的造化了。
“是妖……是妖啊……”捕快们起了一阵骚动,这妖与他们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让他们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觉。
“稍安勿躁。”捕头制止手下们自乱阵脚,看向树上的水承潋与白椿槿,因感觉白椿槿的气息与水承潋迥异而多看了她两眼。
此举惹来水承潋的怒气,只见他一弹指,捕头的脸颊便多了条血痕。
“碍眼的家伙,”水承潋低吟,“统统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无礼的妖怪,咱们可是奉命上山来捉拿邪妖的,识相的话,快给我们让开!”其中一名捕快沉不住气的朝水承潋大吼。
水承潋妖眸一闪,四周的风动了起来,乌云群聚,雷声轰隆。
“承潋,别。”白椿槿伸手搭上他的肩,及时消去他的怒气。
“哼!”水承潋冷哼一声,瞪着他们,“算你们好狗运!”
“你——”,“住口,休得无礼!”捕头出声阻止手下们放肆。“这位公子,我的手下无礼,望请见谅。”
水承潋默不作声,对于白椿槿阻止他发火的事生着闷气。
“敢问官爷,上山所为何事?”不知为何,白椿槿心头郁郁闷闷,不很舒畅,有种不祥的凉意爬上她的背,让她不安地抚弄腕间的玉环。
“不瞒姑娘,咱们上山是奉了县太爷之命,前来捉拿朝廷重金悬赏的‘蚣蟆’一妖。”捕头见白椿槿有安定水承潋的本事,于是照实说来。
“蚣蟆”一词让水承潋皱起眉头,俊脸蒙上一层阴影;白椿槿则是脸上血色尽褪,敛睫咬唇,好一会儿才问道:“官爷所言非假?”
“句句实言。”
她入山之前仍未听闻朝廷要捉妖之事,怎么才几个月光景就变了?白椿槿心头的不安扩大。
“官爷,是谁告诉县太爷此山有蚣蟆出没的?”白椿槿捉住水承潋,小手止不住颤抖,故作镇定的问。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不过奉命行事,还望姑娘和公子大方让路,让我们搜寻——”
“大胆!我的地盘不准人类进入!”水承潋一拂袖,一记响雷便击向捕头所立之处,所幸捕头闪得快,否则早已身首异处。
开什么玩笑!纵然水承潋再好心,也不可能让他厌恶至极的人类进入他的地盘捉他。水承潋妖眸闪着邪异的光芒,让捕头以及其手下们望之却步。
“妖……妖怪来了……妖怪来了……来了!”捕快们大惊失色,吓得落荒而逃,捕头由于适才侥幸捡回一命而呆立着。
他没有想过,妖与人类的差别如此之大,也未曾想过,人类在妖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只消妖怪们的一个小攻击,便足以摧毁他们的性命,更没想过……
“还不滚?等着送命吗?”水承潋见捕头一人仍呆愣在原地,眯起眼来瞅着他,冷冷质问。
“啊……啊……”回过神的捕头嘴里喃念着不知所云的话语,转身拔腿便跑。
一干人等未真正入山即被吓跑,然而谁也没料到,这一次种下的祸因有多深重。
“琴儿,琴儿?”水承潋直到那些人跑离才感受到白椿槿死捉着自己衣袖的力道大到令他掰不开,见她双眼出神发直,于是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