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动,身后是未关阖的门,身前则是这男人,往后跌可能会受伤加上脑震荡,往前跌,受伤的则是心。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会痛,所以……别动吧!就这样动也不动、动也不动的。
她不动,他却动了,一声叹息钻进她的耳朵,还来不及意会,他已缓缓抬起头,鼻尖沿着她的脖子缓缓嗅闻上来,嘴唇轻轻触碰她的耳垂,她闭上眼,全身轻轻颤抖。
耳畔如羽毛般的轻碰消失了,他的手捧起了她的脸,她睁开眼睛,直望进他的,他的黑眸幽深如海,教人沈溺。
她为什么能有这样直率的眼眸?每每令他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无所遁形。他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滑,她脸上的表情亦变了,被挑起的欲望和需要隐隐在她眼底闪烁,她是那样单纯直接,不像那些擅于玩恋爱游戏的女人一样玩着欲擒故纵,而这份直接是有磁力的,能与他的强烈呼应……
有个声音叫他停止,但他仍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与她的鼻尖娑摩、轻抚。
记不得自己何时也懂得如此率真地表达过自己的需要?和过去常玩诱惑的把戏不同,玩家的信念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大胆显露意图,比任何药物都来得催情,但那都是技巧,享受追求所带来的乐趣与刺激,比进点得分还来得有意思。
过程不需像此刻这般不自觉地敞开自己,也不用不断地探询——第N个为什么?为什么会与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奇特而强烈的感受?数不清这几天他下了多少决定,一碰到她,什么都失灵,他深吸一口气,鼻息中尽是她的气味,想拉开距离,可却又不自禁地啄吻着她柔软的红唇,轻啄已满足不了他的渴求,深深探进她的芳唇,品尝她的味道。
他诱人的吻令她不自觉地放开了身后握住门把的手,膝盖发软,她晕眩地想着,她就要往后倒了——可她没倒,他的手掌早已稳稳扶住她的,掌中的热力穿透她的肌肤,直到她的心中,她该不该抬起手环住他那结实的身躯?毕竟往前跌,总还是有个肉体挡着,不怕会摔疼,不是吗?!
有些东西已是不可避免的了,既逃不了,那就让它沈沦吧……当她举起手想环住他时,他却突然抽身了,若非及时扶住了门栏,她大概已瘫倒在地。
出了什么事?她一时仍回不了神,全身肌肉像失去了力量,她虚弱地倚靠着门栏,迷蒙地望向他。
他背对着她,双手紧紧撑着护栏,胸膛用力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气。
该感激他吗?在她决定陷下去前,他及时抽开,好阻止她犯下愚行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吧!理智踩了煞车,可情感却不能说停就停,早在她自欺欺人,说一切都很好的同时,她就已经在期待一种比分享激情更永恒的关系了……
这几天的分别,只加深了这份认知,虽然她还是选择了忽略。
无来由地感到鼻酸,深吸口气,她直起了身子,不管是否已经太迟,今晚,都必须把牌摊开,她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
「你……为什么要退开?」她不相信,他对方才那一刻会没有感觉,在那一刹那,她可以确信彼此之间产生了「什么」,要不他不会抽身。
他拿出烟,若非看见他点火的手在微微颤抖,无法顺利点着烟,她还真以为只有自己在唱独角戏。
他深深吐出一口烟,才转过身。「你想要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了吗?」
她瞪着他,该承认吗?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口是心非、让他可以得意自己的魅力无限……「是的!」终究抑不住地脱日而出。
他又吸了一口烟。「可是我没有。」
好奇怪,为什么他的拒绝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受?她本以为自己会心痛,可是没有!她反而冷静下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适合。」
「为什么?」
「因为……」他瞪着她,为什么她不能就此打住?「你不是我想要永久在一起的女人!」他强迫自己吐出残忍的话语,即使后果是——结束!
她静了一下,然后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只有一份不放弃的坚持,这就是「维他命女人」的特质吗?他突然恨起她这份无与伦比的自信,不是每个人都同她一样,可以那么清楚自己的人生想要什么;他与她不同,他从没弄懂过!
他冷笑。「我知道,因为我清楚自己想要的女人是什么。你或许想‘要’我,但我却不是非你不可。」这是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谎言。
她脸色惨白的往后退了几步,他清楚知道,这回真的伤到她了——彻底的,而他对自己所为没有任何庆幸和欢欣,有的只是对自己更深的厌恶和鄙弃。
教人窒息的沉默罩住他俩,屈辱的泪水已占据了她的眼眶,挣扎着要掉出来,这回心真的痛了,很痛、很痛呀!
啊!现在该做什么?从已空白的脑袋找到条理,在哪?对了!应该洒脱地、笑笑地,对他说:「既然这样,就算了,拜拜!」
可当她照做时,她笑了,泪水也同时流下来,止都止不住,这些时日所累积的情绪和感情全在此时爆开,再也无法压抑,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使她可以不用看到他的脸。「我……知道……了。」喉咙像是有一块石头梗着,每一个字都得费力挤出来。「谢谢……你这么……坦白,晚、晚安!」
她转过身,挺直身躯,试图有尊严地走回自己屋子去,关上门,然后——疗伤。
可走没几步,便被一双铁臂紧紧箝住,下一秒则被粗暴地拥进他怀中。
「该死!你为什么要挑在今天问我?我自己都弄不清……你非得要我承认吗?好!我告诉你!跟你在一起时的感觉太恐怖了!我不知道方向在哪,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你把我弄得乱七八糟!」
她被他勒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脑袋则开始昏沈了起来,可让她晕眩的原因不是因为缺氧,而是他的话。
他并非对她无动于衷呀!
这份领悟,令方才被他刺的千疮百孔的心,愈合了一大半。
她吸吸鼻子。「……我对你也有相同的感受,可是我不想逃开,我真的想试试看。」
他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如果这种感觉只是一时的怎么办?我对长久关系一点都不在行。」他从她脑后闷闷地说道,过去的记忆深深困扰着他,他可以信任她吗?
他的不安亦是她的不安。「……如果真会如此,我只希望分手时,你别像刚才一样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我们不恶言相向,我们可以送彼此十七朵玫瑰。」
[十七朵玫瑰?」
「对!花语是——好聚好散。」她低声说道。
他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然后低头看看怀中的女子,他该松手的,可不知怎地,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一点都不听他使唤。
他本来已经决定摆脱这个泥沼,可一看到她的泪水,他就睁眼陷了进去——与她一道。可此刻,他却没有产生想象中的溺毙感或喘不过气。
或许沈下去的感觉不会太糟?!
此时大提琴的CD播放完毕,自动换成下一片,流泻的是与方才低沈醇厚的大提琴声完全相反的小提琴乐声,带来一种温柔、明亮的感觉。
「这是什么乐曲?」他打破沉默问道。
「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两人静静倾听一会儿。
「……给我时间考虑。」他说。
「……好。」她说。
第8章
「他给你回答了没?」
「还没。」
「都三天了,为什么还没?」崴崴声音频率忍不住拔高。
「没碰到人。」宛秦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崴岁到医院外的花园晒太阳。
「他去哪了?」
她耸耸肩,把轮椅推到树下,阳光从叶间散落下来,暖暖的又不至于过热,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他……没回去那个屋子吗?」
「不知道!可能有,可能没有。总之,当我在的时候,他都不在。」
崴崴盯着那「看似沈静」的脸一会儿。「你不在意?」
「在意?!」宛秦转向她,手指轻点下巴。「我在猜想他是死了,还是被外星人绑架,甚至连他是不是从地球上蒸发了等可能性我都想过了,你说我在、不、在、意?」
崴崴眨眨眼,啊这……想了一会儿了,她重重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会问我?球已经丢过去了,此刻发球权不在我身上。」
「你可以主动一点,把球抢回来呀!」
看了好友一眼,露出无奈的苦笑。「这种事……还是得需要时间想清楚。」
「你没他的大哥大或公司电话?」
「有!」
「那为什么不打给他?」
「……不敢。」
对天翻白眼。「你发神经呀?宁愿自己胡思乱想,也不敢弄清楚?」崴崴已听不下去,怎么看起来一向最聪明伶俐的人,碰到感情的事也糊成一团了。「电话拿来,我帮你打!」
宛秦倔强地摇摇头。「不要!我要打自己会打!而且我没有一个人胡思乱想。」
「你没有?」
「没有!」宛秦避开好友的逼视。「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去想。」
「为什么不?」
「不敢。」
「你是怎么做到不让自己想的?」
「当觉得怏想到那家伙时,就赶快让脑袋空白。」
「怎么个空白法?」
「很简单,就赶快在脑中想象一张白纸就可以了。」
崴崴抚着额头。「陈宛秦,你真是有够鸵鸟!」
她耸耸肩,没错!她就是要当鸵鸟,这样她才能吃得下、睡得着。
真是去他妈的爱情,为什么前两回的恋爱经验,都没那么惨?为何这回根本都还没开始谈,只先上了床,就搞得焦头烂额?
崴崴重重叹口气。「……你会不会后悔这么直截了当问了他?」
她两手托着腮,望向不远处,那儿也有个老爷爷正推着坐轮椅的老婆婆在园子里转,虽没说话,瞧两人安静祥和的模样,令她心一抽。「后悔呀……我想,有一点点吧!」她故作轻快地说道。
「一点点?」崴崴扬扬眉。「没后悔少了一个‘节拍器’,给你带来性欢愉?」仍不忘挖苦她。
咦?这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唔……这的确是损失,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少个免费的,找牛郎又嫌太贵……哇!你、你……别乱来,你脚还没好耶!」赶紧跳起来,躲到石椅后方。
「哼!再不正经,我就拿我的石膏脚踹你!」呜!好痛!崴崴皱着脸,忍住不叫出来,可恶!还是不能乱动。
宛秦忙举起双手,安抚好友的情绪,重新坐回长椅上,正色说道:「其实我很正经的,前阵子才翻到了一本奥修心理学,里面说女人其实没有阴道高潮,只有阴蒂高潮,所以……如果我真想得到所谓的‘性欢愉’,自己DIY就可以了,只是……」
「怎样?」崴崴催道。
宛秦突然笑出来,摇摇头。「只是……」她咬着下唇。「自己DIY,总比不上能够拥抱一个温暖结实的身躯,以及在那一刻紧紧相连的亲密感……」她闭上眼,回味那曾有过的一刻,在那炽热的火焰中,头一回意识到人类身体的奥妙.沈醉在那几近解放至天堂与地狱的快感中。
看她那副陶醉样,崴崴呻吟一声,触摸发烫的脸颊。「天……我迟早会被你带坏,瞧!我现在居然已经在认真考虑要不要真的去找个男人也来做我的‘节拍器’。」她自我嫌恶地说道。
宛秦看了她一眼,颇为认真地说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可以,你得先找到会让你垂涎三尺的喔!」
「像你?」
「嗯!」
「丢了人还顺便丢了心?」
「……」
崴崴慎重地看着她。「如果他……拒绝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大概会先伤心难过吧!」她抬起头,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到时你就可以哈哈大笑说——‘我早跟你说过了吧!玩火自焚!’」她故作轻快地说道。「然后再借我肩膀哭一下,陪我痛骂那个没眼光的男人。」
崴崴这下没辙了,看着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的好友。「唉!你呀……这回亏可吃大了。」
宛秦没说话,脸上虽带着笑,眼神依旧落在那对老夫妇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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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公平,她失踪三天,他也失踪三天,她想今晚,或许他会出现——
所以,今晚就是宣判日了?她失神的望向前方,客人拿书来借还,她只是机械式的处理,脸上的微笑比哭还难看,所有客人都可以感觉到今天「开心书坊」老板娘魂不守舍、情绪很不好的模样,所以也不像往常那般聊天哈啦!匆匆打个招呼便离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被拒绝」的打击,三天前的记忆犹新,在他说出残忍的话那刹那,那种喘不过气、眼前一片黑暗的沮丧……她不晓得还能不能再受一回?
这些天,他突然失去踪影,令她体验到了另一种感受,而她似乎可以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她的「不告而别」这件事那样愤怒,因为这回失踪的人是他!
静——
在摊牌完后的第二天早上,隔壁像已被搬空般的寂静时,那种恐惧几乎吞没了她。
没有往常会响起的闹钟响声。
没有他走动的声音,没有他的咳嗽和说话的声音。
没有冲马桶和洗澡放水声……
什么都没有!
到了夜晚,偶尔响起电话铃声,没人接听,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永无止境般地响着,天!她多想冲到隔壁去,拿他给她的钥匙,打开门后,将那电话砸烂。
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拿被子蒙住头,当作没听到,直到铃声戛然而止。
她没再进他家、为他打扫房子……她怕,一去,发现人去楼空,所有他曾待在那屋子的证据都已不见、破碎。
在等待他回答的这段时间,是她有生以来感到最长的三天,每一分钟像是一个小时,每一天像是一个月。在那绝对的静寂中,她只听到自己所发出的声音,如果静止不动的话,连呼吸都暂停……这个世界好像都静寂了。
在那绝对的安静中,她可以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同时也发觉到自己有多么的孤单。
才多久时间?就已经无法忍受听到只有自己所发出和制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