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砰然一声巨响,似有什么重物垂直落下,落地时震得地都跟着一阵晃动。
一群黑衣人在韩家故宅一角朝一名同是身着黑衣、蒙面的人屈膝下跪。
“大头目,韩如净和扇逍遥已经进入密道。”说话的俨然是那日让风幽禽修理得惨兮兮的头头。黑衣人点点头,蒙面的他辨不出是男是女,只瞧得见一双眼眸深沉多变,散发出不可言喻的威严,使人折服。
“舞逍遥呢?”那人的声音也难辨男女,却清晰的传入他们的耳内。
“回大头目,舞逍遥在他们进入密道后便不知去向。”那头头恭敬且略带畏怯的报告。
“是吗?”大头目微眯起眼,黝深的眸子流转着无以名状的光芒。须臾,大头木才开口,“别理她,咱们静待韩如净和扇逍遥的死期。”
他们在韩如净逃出的密道里设了几个令人难以防范的机关。
“大头目,要是韩如净没带扇逍遥走正确的路而踏上另一条岔路,咱们该如何?”
他们在设机关时发现还有另一条通道的存在,但由于那条通道发出危险诡谲的气息,教他们不敢接近因而放弃探索。
“笑话,韩如净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任何人事物只要她撇上一眼便会牢记心中,她可能会带扇逍遥走错路吗?”大头目话语间的气势与冷意传入众人内心,他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
“是的,属下愚蠢,望大头目见谅!”头头立即赔罪,不然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
他可是亲眼看见大头目面不改色的砍下前一任头头的头,因那位头头的死亡,他才得以继位。不过早知道大头目如此变化无常,他宁愿屈居第二也不愿当上第一。
大头目未再多言,背向他们,无言的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待身后的全退下之后,大头目才发出一声低哼,“舞逍遥……”蒙于布巾下的唇微扬,眼底掠过一道掠夺的光芒。
如果舞逍遥得知胞弟死亡的消息,不知会作何反应?大头目期待着,非常想看舞逍遥失魂落魄的模样。
第五章
韩如净尚未理清思绪,就听见压在她身上的风幽禽大声咒骂——
“该死!小鱼儿,你领的是哪条路?为什么会有机关?”要不是他机警,他们两个极可能成为这密道的牺牲品。
“机关?”韩如净愣愣的重复他的语尾,心思还没绕回来。
“对!机关,你是没看见刚刚不知哪来的飞箭是不是?”风幽禽的吼声将韩如净脱壳的灵魂拉回体内。
“不可能的,这是逃命的密道,怎么会有机关呢?”韩如净突然觉得韩家不再是她生长十八年的家了,什么时候这条密道装设了机关?而且她根本没看到任何东西就被风幽禽压倒在地。
“早知道就走正门。”风幽禽的夜视能力不差,他起身抖落沾衣的灰尘,才粗鲁的把韩如净拉起,然后检视她有无受伤。
幸好在他的保护下她毫发无伤,不然……不然怎么样?风幽禽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密道什么时候装了机关?我怎么不知道?”才离开半个月,怎么……
“小鱼儿,这是你家。”风幽禽提醒她问他也没用。
“难道我带错路了?”刚刚他们是停在岔路前,可她记得她没走错啊!“幽禽大哥,咱们走回原来的地方看看。”
“来不及了。”原先也是做如此打算的风幽禽指指身后,韩如净看过去,一片漆黑。
“我什么也看不到。”韩如净吐实。
“对,我忘了你武功浅薄。”风幽禽真怨自己做什么陪她进密道?!他病了,一定是病了,跟小鱼儿一样患了“心病”!早知道刚刚别救她让她被乱箭射死算了,这样他的“心病”定会不药而愈。
“我们的来时路被一道石门封住了,看来我们现下只能往前行。”
“我没有带错路。”韩如净记得清清楚楚,逃命的密道是不可能会出现机关的。
“可能是凶手那帮人发现这条密道,重新装设上机关,以防你回来时走这条路。你若被这些机关杀死,他们的人只要定期巡视,发现了你的尸首,便可拿了如镜,任你的尸身在此风化,一举两得,不是吗?”只是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的想出这种方法?
全江湖得知如镜在韩家不过是短时间,虽全聚到洛阳来,可谁也没见过如镜出现过。
韩家遭此横祸,想必是有人先一步得知如镜的下落才会痛下极手,见韩如净逃了,便设下陷阱——等君入瓮。
韩如净听了,表面上虽与平常无异,可心里仍不免有些惊惧。
“这样听来,我们没有选择了对吗?”韩如净的声音在黑压压的主间中听来有些幽渺。“的确是。”风幽禽微皱下眉,出其不意的用扇柄敲她的头。
只见她捂着被他打痛的地方,气恼的大喊:“你做什么又打我?!”
她哪儿惹到他了?他老爱用扇子敲她的头。而且每次都害她中断正在想的事情,时候要再回想起,也只记得他拿扇子打她,然后两人吵架的经过而已,这可恶的风幽禽!
“走吧!再发呆也没用,我可不想跟个女人死在一块儿,留给后世一则笑话。”风幽禽不由分说得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去,紧揪的心因她适才的模样而放松开来。
“我也不想跟你死在一块儿!”韩如净赌气的说道,可出口之后,她竟有些后悔,“要是传出去,我韩如净还能做人吗?”
“真么意思?”风幽禽脚步未歇,取出火摺子在壁上找到油灯,直接将之拆下,以便看轻前面那好似无尽头的甬道有些什么。
“我可不要我姐姐、姐夫听到我跟个男人死在一块,被外人当作是龙阳君、断袖之类的人物!”韩如净四下环顾,深怕触及什么机关,又来一次适才的惊险。
“哈哈!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咱们的尸身被发现时,顶多是浸猪笼而已。”风幽禽嘲笑道,如来的一阵凉风吹熄了油灯,密道又恢复到原来的暗黑。
韩如净没回答,待风幽禽发觉不对劲回头时,只见韩如净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小鱼儿?”
他用扇柄敲敲韩如净的头,想唤醒她出神的心思。
“干什么?痛死了!”
被他这么一敲,什么好修养全没了。
“你在发什么呆啊!刚叫你你不回答,只好用老方法让你清醒罗!”风幽禽欺负韩如净欺负得很过瘾,但也只有看她三魂七魄全出了窍才会动手。
“我只是在想,这里有风,那么一定有出口而已,你就打我!”韩如净捂着被他敲到的地方,她的脑子总有一天会被他敲笨,她最傲人的也不过就是这颗过目不忘的脑袋,哪天被他敲笨,看他怎么赔!
“谁教你不回应我的叫唤呢?”风幽禽饱含恶意的声音让韩如净就算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也知道现在的他一定笑得很邪恶。
韩如净哪甘心被白白欺负,她趁风幽禽不注意时踢他一脚,风幽禽身子微倾,连带的,她被他拉入怀。
刹那间,她失了神,忆起这怀抱伴她度过初丧亲时的混乱、惊恐、惧怕。
温暖的怀抱……
“喂!哑啦?”风幽禽不耐的咆哮,让她从冥想的世界跌回真实当中。
可谁又会想到这怀抱的主人是个讨厌女人出名的家伙……
韩如净感慨似的轻叹口气,猛然发觉自己的想法似乎出了轨,真是的,她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韩如净下意识的否认,然后发现自己踢他一脚反而害了自己的原因出于——风幽禽捉着她的手,才会在他想要稳住重心时连带将她拉进怀里——而她迟钝得到现在才发觉。“你捉着我的手做什么?”
“怕你不小心又去碰到机关,害我真的跟你死在一起。”风幽禽朝风吹来的方向走去,韩如净被他拖着,只好勉强自己跟上他的脚步。
“我又不是故意的。”韩如净小声的驳斥风幽禽的小心眼。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然我们早死在那些乱箭之中。”若她是故意的,他早扔下她一人寻出口去了。
不只怎的,听到风幽禽信任她的话语,她心头似有块大石就此放下,觉得前方一片“光明”。
但他们安心得太早——
风幽禽脚步一个落空,两人一同垂直落下,“啊!”
韩如净惊叫出声,下头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风幽禽听见她的叫声,使尽气力硬是将她拉到自己怀中,两人顺着地心引力往下坠,“砰”的一声,一同坠入水中,激起无数水花。
两人直往下沉,水温冰得颤人。
风幽禽承受了大部分落水时的撞击力,纵使内力再深也免不了受伤,过大的冲击使得他失去意识,一直紧拉着韩如净的大手松开,无力再次交握。
无数的水灌入口鼻,韩如净连忙闭气,这水寒透她的骨髓,让她只想往上游去脱离这里。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袋,连忙回头看风幽禽的状况,发现他面色苍白、鼻孔冒出气泡,向来扬着轻率笑意的薄唇紧抿,却无法抑制胸腔空气的流失。更令韩如净惊愕的是,由唇角吐出的气泡伴着殷红的颜色。
韩如净一惊,但她力持镇定,拉住在他们一同落水之后便无力扶持她的风幽禽,拼命往上透着光亮的地方游去。
“咳!”韩如净终于冲破水面,急喘着气以补足不够的氧气,没有时间庆幸自己还活着。
她吃力的拉风幽禽浮出水面,两手抱住他的腋下,往岸边游去。
“幽禽大哥?”用尽吃奶的力量救风幽禽上岸,她翻过他冰冷的身躯望着他惨白的脸色,串串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弧线落在风幽禽脸上,“幽禽大哥?”
四周一片静寂,韩如净惊恐的发现,风幽禽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摇着如死鱼般冷冰冰的他,声嘶力竭的吼:“幽禽大哥!幽禽大哥!你醒醒啊!”
血混着水,缓缓自风幽禽的唇角滑下,在他无血色的脸上更显刺目。
韩如净胸口一窒,发现自己忘了呼吸,失了准头,慌乱的替他拭去流下的血,一边捶打着他的胸口,“幽禽大哥!别死!别死!”天啊!老天啊!不要……她不要幽秦大哥死掉!心……好痛……好痛刚刚还在欺负她的幽禽大哥呢?她不要看到幽禽大哥变成这样!她宁愿他嘲笑她、骂她、捉弄她,也不要他变成这样!
“幽禽大哥,你别装死了,你最爱欺负我了,我不相信,不相信你这么短命,人家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的吗?”韩如净方寸大乱,都是她,都是她,不然幽禽大哥也不会死。
“幽禽大哥……”韩如净眼前不知怎么的,满是水雾,她不停的拭去,水雾却愈用愈多,另一只手也没空着,忙摇晃风幽禽的身体,不愿承认刚刚还在取笑她的幽禽大哥就这么往生了,爹娘死了,幽禽大哥也死了……
不要……她不要幽禽大哥死……不要……
“你是祸害,不应该那么早死的……”韩如净没注意自己哭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没力气了,双眼红肿的她瘫坐在一点动静也没有的他身边。“别死……别死……”
撑着最后一丝力量,她靠近风幽禽,湿透的衣衫使韩如净的体温跟着下降,好累……
韩如净撑不住愈来愈沉重的眼皮,终是倒在风幽禽身边,无力再抗拒周公的召唤……
不行!她突然精神一振,她不能睡着,不能!幽禽大哥还没死!还没死!她得照顾他才行!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
她探了探风幽禽的鼻息,发觉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还活着……她太大惊小怪了……韩如净以手背擦拭风幽禽如寒冰般湿漉漉的脸庞,妍美的容颜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心口的紧窒亦跟着松缓。
安下心来的她吁口气,望向光源,像是发现了宝藏般的欣喜的站起身。这儿似乎外通林子,再瞧适才他们落下的水池,发现它是流动的,涓涓流水缓慢的流动着。
她抖落衣衫的水珠亦抖落因奋力游上岸而疲惫力竭的感觉,不放心的望眼仍处于昏迷状态的风幽禽,咬牙低喃:“等我,幽禽大哥,我去找人。”
她脚步一提,使出轻功往光源处飞去,不一会儿,她的身影即消失在一片光泽中。
“咳!”风幽禽自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在他睁开眼睛之前,身体已早一步反应的咳出声,这一咳,把残留于体内的水和受内伤淤积的血一同咳了出来,同时也惊动了照顾她而累极睡着的韩如净。
惊醒她的头一个想法就是先看着风幽禽的状况,见他又是吐血水又是吐水的,忙扯下袖子当手巾替他拭去那些血水。
“幽禽大哥,你还好吧?”韩如净的声音在风幽禽头顶响起。
风幽禽忍着胸口的郁闷,无力的眨了好几次眼睛前韩如净的影像才由一片迷蒙到清晰。
“小鱼儿?”他捂着胸口在韩如净的协助下坐起,靠上身后的石壁,睁开焦距尚未聚集的眼找寻着韩如净。
“我在。”韩如净连忙回应,“幽禽大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风幽禽勉强抬首,环顾他们所在的位置。“这里是?”
“我们从上头掉下时,落入那个水池中。”韩如净指指静静流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水池,或者该说是河塘。“你受伤了,昏迷了一天一夜。”
风幽禽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着单衣,身上盖着两人份的衣裳,而韩如净也只着薄衣——她的衣服全拿来当他的被子。风幽禽也发现韩如净的薄衣只剩下一条袖子,另一只无布料掩盖的藕臂白皙软嫩。他微皱起眉头,怎么她衣衫不整不打紧,连薄衣的袖子都不见了一条?露出的手臂竟教他移不开视线。
她的手臂……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要是拿来坐夏天吃的冰镇莲藕汤一定……
呸呸呸!他在想什么啊?风幽禽连忙拉回自己的心绪。
“你的袖子呢?”他嗓音低哑的问,一边移开视线,不让自己再想着她的手臂很好吃的念头。
“袖子?”韩如净呆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到风幽禽问的是她薄衣的袖子。“喔,在这儿。”她摊开掌心,白色的袖子下浸染着红色的血迹。“你刚刚又吐血,所以我把袖子扯下来当手巾用。”
克难时期,也只好将就点。
昨日,她望光源走去,发现外头果然是一大片树林,而且长了不少可食的野果子,还有一些小动物生活在这儿。可是当她欲寻出去的路径时,失望的发现这是个封闭的空间,再往上一看,还她差点没了呼吸。他们身处谷底,瞧那高不见顶的树木也知道,他们所处之地必是万丈深渊什么的,那里有路可以出去?而韩家的密到什么时候岔了一条这样的路出来?韩如净发现她对韩家的了解愈来愈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