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笑着诉说的话语到后半段竟成了威胁恫喝之词。
韩如净望望他搁在自个儿肩头的臂膀,再看他的扇子,再移到他飒爽清峻的面容,绽露笑颜,重重点头。
“嗯!”她悄悄拭去眼角凝聚的水珠,跟在风幽禽身边往前走。
风幽禽怪异的望她一眼,随即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
不只走了多久,他们来到尽头,不,改称为何塘的上游处,一道瀑布奔流而下,只余留狭小的岩岸可通行,风幽禽将火炬抬高,试图看清瀑布的高度,一边护着火炬不让它被岸边的水花浇熄,“不高,咦?”
在观看瀑布的当口,他发现瀑布内似另有玄机。
“怎么了?”韩如净跟在风幽禽背后,想看清楚他发出疑问的原因。
“我们进去瞧瞧。”
风幽禽弄熄火炬,韩如净因处所空间一下子变黑而不适应的眨眼,待她调适过来,风幽禽人已站在瀑布水帘内,朝她伸出手。
“来吧!”
“喔。”韩如净一手抬高避开水花,一手伸向风幽禽,教他一拉,人即安稳的落入他的怀抱。
风幽禽没打算放开她的重新点燃火炬,登时,洞内大放光明。
洞内呈天然的葫芦形,腹内另有文章,风幽禽将韩如净护在身后,小心的往前走去。
窄小的洞穴在经过一个节点后倏然开阔,这一个穴室空无一物,仅有墙上的石刻及两幅保存良好的书轴挂于两侧。
“这……”风幽禽看清画轴的其中一幅,画中妇女身着古汉时期的衣裳,手捧一束桔梗,目光柔和,面貌同韩如净十分相似,画轴旁的墙上提着——
予妹韩儿,愿两家世代交好。兄风。
字体是汉时的篆体,风幽禽望呆了,心头想的是,不知道韩如净扮起女装来是否也似画中女子般清妍可人?
韩如净发现风幽禽看画中女子看呆了,心头泛起一阵酸酸的味道,不知滋味的皱起眉头,不知怎么,她不希望风幽禽看别人,尤其是女孩子,她希望他永远像以前一样,不看别的女人……怪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韩如净教自己心中的独占意念给吓着了,向来未曾想过独占什么的她竟然会想到霸住幽禽大哥一人……
老天,她在想什么?韩如净慌乱的别过视线,转过身子背对风幽禽,整理自己汹涌的思潮,不经意抬首,发出一声惊呼,“哇!”
另一幅画轴上绘的是一名男子,同样着古汉时期的衣裳,风流倜傥的气息很像风蝶衣给人的感觉,可容貌却与风幽禽神似。
画轴旁同样有一行篆体小字:曾兄风,风韩两家永世结好。妹韩。
风幽禽听见韩如净的惊呼,回收便见韩如净死盯着另一幅画轴不放,不禁心生不悦,那幅画中的人跟他比起来差远了!
而且还是作古之人……呃,他在想什么?
风幽禽让这股突来的念头搞得不知所措,怎么……怎么好像……一定是他的心病加重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说服着自己,同时深吸几口气让塞满胸口的怒潮稍减。
“幽禽大哥,原来我们两家人的祖先是古汉时乌孙的汉人富商雷尚霆的两名左右手,后来乌孙王对雷尚霆起了戒心,雷尚霆待着妻子远走,大批的家产交给他们两人。他们两人带着这笔财富回到中原,分别在洛阳和江南建起了自己的事业,而双飞如意镜便是雷尚霆和妻子的订情物,也分别赠与风韩两人……”韩如净念着石壁上刻下的文章,“分作如镜与意镜,即成两家的传家宝……原来我们两家人有这样的渊源。”
风幽禽看着那汉篆后的文章,“之后是以前唐的文字写成的。”
“嗯。”韩如净点点头,原来还有人跟他们一样误闯此地。
“风韩两家,世代交好,生男以兄弟相称,生女以姐妹和许,若一男一女则互结……”风幽禽隐去话尾,脸色霎时不自在了起来。
韩如净也看到了那段未念出的文字,观察风幽禽的脸色,也跟着有些忐忑。
“之后还有用我朝文字写的文章!”她转移这尴尬气氛,瞧着那一大串的壁文。
“咦?欲寻映月,先找如镜;如镜寻毕,再找意镜;两镜相合,双飞如意;映月剑法,手到擒来。”
“什么!?”风幽禽也凑过来看。
两人相视,突然想起先前以汉篆写成的那段文字中说明,雷尚霆的财产是风韩两家基业的来源,那不证明了传言的其中一项是错的?可现下这段文字所言……
那双飞如意镜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寻找映月剑法的用具了?可是谁将映月剑法置于双飞如意镜上的?又为何如此做?
“怎么……怎么会这样?”韩如净重叹口气,心头仿佛压了颗大石,无法舒解,这下子印证了传言……
“看这劲道与毁损的程度,少说也有百年以上,看来所言非虚。”风幽禽同样忧虑的蹙起眉头,什么地方不好藏,偏生要藏在两家的传家宝中,还害小鱼儿全家被灭门。
“这镜子真是祸害。”他忍不住啐道。
“幽禽大哥,这会是真的吗?”韩如净仍不太敢相信。
“我也不晓得,不过看它的年代,离我们至少有好几代之远,而全套映月剑法只有两招流传江湖,光这两招就让易家人称霸江湖很久,或许……”风幽禽拍拍韩如净垮下的臂膀笑道:“放心吧!有我在。”
呃!?韩如净震惊的望着风幽禽,继而安心的吁口气,即使幽禽大哥喜欢欺负她,她还是很喜欢幽禽大哥,就像醉仙果一般……
“嗯。”她点点头,暗自希望一切的一切快些过去,而自己可以和幽禽大哥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们离开洞穴,风幽禽轻跃上瀑布旁的岩岸,站稳之后向韩如净伸出手。“上来,小心一点,这儿的宽度不是很够。”
韩如净的夜视能力没风幽禽好,但一听他这么说,她揉揉眼睛,勉强看清站在上头的风幽禽,他脚踩的岩层宽度的确不够两个人站。“幽禽大哥,你后退些,我自个儿上去。”
“不行,万一你跌进瀑布怎么办?”风幽禽想也不想的拒绝。
“我的轻功有进步了,而且我是鱼儿呀!跌进水里也不会怎么样的。”韩如净的夜视能力再怎么不好也看得出风幽禽想要拉她上去是件艰困的事。
风幽禽在黑暗中瞧见她的微笑,深吐口气以稳住不定的气息,他的“病”情在这些天与韩如净的相处中更加严重了。
不知何因,她的一举一动总能在无形中掳获他的注意,她的一蹙一笑深烙在他的脑海,怎么也挥不去。
这些天她明显的转变令他恨不得两人能一辈子待在这儿,管他外头那些恩怨情仇,只要她能再展那无忧笑颜,什么都值得。
这想法让风幽禽将它归为自己“心病”发作的症状之一,是的,他患了那无药可解的“心病”,而感染的“病源”即是站在底下的韩如净。
或许出去之后,症候会减轻些。风幽禽这样安慰自己。
“不行。”决定忽视翻云覆雨的心情,风幽禽出口的答案仍是否定的。
“幽禽大哥!”韩如净微恼的唤着,她就这么不能让他放心吗?
万一她跳上去幽禽大哥反被她挤下瀑布,那该如何是好?
“手伸过来,我拉你上来。”风幽禽不容置疑的命令。
韩如净恨不得自己手上有东西可以打醒幽禽大哥那颗冥顽不灵的脑袋!她深吸口气,稳下被他挑起的怒气,灵活的转着心思。
“好吧!那请幽禽大哥后退一些,这样我才有站的余地。”韩如净妥协。
风幽禽依言后退,让出一点空间,可他却半蹲下来,仍是朝她伸出手。
这小鱼儿,以为她在想什么诡计他会不知道吗?
韩如净见自己以退为进这招败露,只好一脸不甘愿的伸出自己的手,原地轻跳,下一刻,她人已在风幽禽的怀里,两人安安稳稳的站在宽度只能容纳一人站立的岩岸上。
风幽禽放开她,后退一大步,脸上的表情被岩壁的阴影掩去,夜视能力不足的韩如净压根儿看不清楚,可在被他拉入怀时,她却感受到来自他胸口的剧烈心跳。
“幽禽大哥?你还好吧?会不会是旧伤……”韩如净一急,慌乱的问着离她友一大步远的风幽禽。
幽禽大哥的伤会不会还没好?会不会?韩如净心乱如麻,在没得到风幽禽的回应时,询问的欲望更加强烈。
“幽禽大哥——”
“我没事。”他压下内心的骚动,以比平常还要低上几度的嗓音回话。
“真的吗?”幽禽大哥的声音变低了,该不会是染上风寒吧?
该死!他忘了小鱼儿的记忆力超强,任何她见过的人事物乃至声音的变化她都能牢记不忘!他轻咳几声,试图使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不想承认她对自己的影响力大到足以撼动他从小便立誓定下的“原则”——这辈子别想有除了风蝶衣及赤月这两个他不得不接受之外的女人接近他!
听见风幽禽咳嗽的声音,韩如净一颗心全乱了起来,连忙叫道:“幽禽大哥!”
“我没事,你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风幽禽被她语间透出的忧心给弄烦了,出声喝阻她天马行空的思绪。
声音回饶在整条通道内。
“没事就好了……”韩如净心头一颗大石总算放下,这样雄巴巴又没耐性的幽禽大哥才是幽禽大哥嘛!刚刚他的样子教她不免紧张了起来。
“走吧!”风幽禽拉过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水源地探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由暗黑的甬道看到愈趋愈近的光亮——那是属于白天的亮光。
“幽禽大哥。”韩如净掩不住兴奋的心情,低唤着风幽禽的名,小手忍不住加重力道的握住他温厚的大手。
“我知道,小心为上。”风幽禽也加重握住她手的力量,同时警戒心高涨起来。
韩如净以无声的回握代替有声的回答。
直到他们出了洞口,韩如净才看清四周围的环境是韩家后苑通山林的一处假山景后头。
“这儿是韩家后苑。”她抬首正对后苑一栋被烧得焦黑的两层楼宇,曾有的辉煌美景现已蒙尘,只有它原本的幽静气息仍弥漫着,她忍住心酸的哽咽道:“那是净心楼,我的局所。”
风幽禽见韩如净恋恋不舍的模样,心情也随之起伏,只想好好的抱住她狠狠吻去她的伤痛,可即刻地,他察觉有人往这儿走来,连忙拉回欲往净心楼走去的韩如净,简短的交代一句,“有人来了。”
韩如净闻言收起伤怀,同风幽禽一同躲在假山后,隐藏住气息,静待来人。
第七章
两名蒙面的黑衣人在不久之后来到净心楼前。
风幽禽仔细打量他们的身材及背影,敏锐的察觉到身旁的韩如净在他们来到的一瞬间身子一震,她一直未放开的手也由暖和变为冰冷,掩不住心头泛滥的担忧,他大力握了下她的手,无声的要她解释。
那两名黑衣人一高一矮、一修长一纤细。风幽禽不明白韩如净突然转变的心境,那两人极可能便是毁灭韩家的仇人,可依韩如净的个性,见着仇人虽会激动却不可能震惊至此。
难不成……风幽禽联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由得将全副的注意力摆在韩如净身上。
见着那两名黑衣人的一刹那,韩如净无法克制内心排山倒海而来的震撼,她竭力忍住内心的变化,晶莹瞳眸定在那名较矮的黑衣人身上,压抑着汹涌袭来的痛心、绝望、愤慨,不敢置信与一连串疑问交织成复杂的心境。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韩如净在心中狂喊着,却无法说服自己忽视眼前呈现的事实。感受到腕间传来的力道,她屏着气努力不让事实打倒,努力挤出笑容想要回应风幽禽,但她失败了,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摇着头,让风幽禽知道她受到打击。
风幽禽从韩如净的神情证实自己的猜测,将她揽入怀,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未久,怀中的肩膀抖动着,他只是下意识的将她揽得更紧。她鲜少出现的脆弱之举让他的心跟着不舒坦起来。
此时,他们的谈话穿入他俩耳内。
“韩如净人呢?你说要将她交给我的。”较矮的那名黑衣人虽刻意压低声音,仍泄漏她的性别。
“失踪了。”较高的那名黑衣忍双手交抱胸前,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会让认错辨为老者,但他显露于外的那双明亮、充满冷意的眼眸,却流露出他的不合年岁。
“什么意思?”她柳眉紧蹙,一只眸子更是充斥着杀气。
“意思就是失踪了。”他文风不动的重复他的答案。
“你不是说她和风幽禽进了密道吗?那她应该会死在那些机关之下!”她语气甚是不满。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漠然的吐出这两句诗。
“像你这种冷血动物是不会知道恨一个人深入骨髓的感觉的。”她冷笑一声,“韩如净跟我不是同根生!我心眼里从没当她是我的亲人。”
假山后的韩如净闻言,震惊的睁大眼,气息不稳的捉着风幽禽的衣襟,竭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不愿因自己的关系而让他们的行踪暴露。
男子漠然以对,任由她发泄积压多年的怨恨。
“我和她的命运早在五岁就决定了,我认命努力扮演姐姐、大家闺秀的角色,可有谁知道我恨不得如镜选择的主人是我!如镜选了她做主人,我也认了,可她不该剥夺我这个弱女子一生唯一的寄托!”她愈说愈激动,连声音都忘了要掩饰,“那天……那天要不是她……要不是她……云哥心头也不会残留她的影像无法忘怀。我的丈夫对我的妹妹一见钟情,他却以为我们是同一人而娶了我!我恨啊!他心里想的不是我……是韩如净……是那个得天独厚的韩如净……是那个偷了我的舞衣、偷看我练习,在花园里翩翩起舞的韩如净……”
他冷眼旁观,淡然回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可是你需要我告知你韩家的地形图不是吗?现下我将韩家那犹如地下迷宫的通道全数绘给你,你还无法逮到韩如净给我,我何必再继续同你合作下去?”
“你口中所说的地形图尚有所保留吧?否则韩如净不会就此凭空消失,我的人也不会在逃生的通道上发现岔道。”他的声音从头至尾未曾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