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是人见人爱的小甜心。
天使般的小巧脸孔,蜜般的笑容,无邪的大眼睛,加上软呢的声调,几乎让人无法不疼爱她。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你看她的眼睛,噘着的小嘴……”
“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小美人。”
“来,要吃什么跟叔叔说,不要客气。”
如果要追溯到最早的记忆,或许在摇篮时期,她已经听过这些称赞的话语,刚开始听或许还觉得有趣,但如果听了不下百次千次后,她只有想吐的感觉。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她是个非常会“吐”的小孩,婴儿时期“吐奶”、“吐食物”;长牙后,别的小孩流口水,她除了流之外,还喜欢吐,常常喷得抱她的大人一脸尴尬,再长大一点,她喜欢“吐槽”,更是让人下不了台阶。
据父亲说,她是在四岁那年开始变坏的,在邻居小孩把长她一岁的姊姊的故事书丢在地上后,她不知哪儿来的怒气,一巴掌就打上邻居小孩的鼻子,最后父亲用了三颗长得像猴子屁股的“寿桃”才平息这场纷争。
当然,没人看出她潜藏的火爆个性,只当是偶发事件,要说到足以称为“里程碑”的往事,就该回溯到八岁那年的“猪舍事件”……
“蓝……蓝音涵……”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立即转过头,手上拿着喂猪的地瓜叶。“猪太郎,你的感冒已经好了?”
“对……”住在隔壁的朱泰良显得有些紧张,他比蓝音涵大一岁,绰号是猪太郎。
“听我妈说你还发烧。”她走向他。
朱泰良退后一步。“对。”
“我本来要去你家看你,不过我妈不准我去。”蓝音涵说道。“她说我把你吓得掉进河里,你妈很生气。”
“对……”
“你干嘛一直后退?”她不高兴地瞪他。
“我是要跟你说……”朱泰良吞了下口水,肥胖鼓起的脸颊紧张地跳动了下。“我要跟……跟你说……”
“说什么?”蓝音涵拿着猪饲料,有些不耐烦。
朱泰良紧张地朝猪舍入口的石子路望了下。“我不会说……”
蓝音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你看什么?你是不是生病还没好?怪怪的。”
“没有……”
“猪太郎,你真胆小耶!要你说你也不会说。”秦茱芷忽然从小石子路现身,她长得高瘦,有双长长细细的腿。
“蜘蛛精,你来这里干嘛?”蓝音涵赏她一个白眼。
“你不要叫我蜘蛛精。”她生气地瞪视她。
“就是叫你蜘蛛精,怎么样?”蓝音涵不甘示弱地回瞪,她的名字从后面唸过来明明就是蜘蛛精,为什么不能叫。
“你……”秦茱芷涨红脸,她生气地一把拉过在旁边不知所措的朱泰良。“我告诉你,猪太郎要跟你‘切’。”她趾高气扬地说。“对不对,猪太郎?”
“啊?”朱泰良紧张地抓了抓朝天鼻。“……对……”
“对你个头。”蓝音涵走过来。
“蓝音涵,你‘恰北北’,猪太郎不喜欢你。”她推了一下他的肩。“对不对?”
“我要回家了。”朱泰良又抓抓鼻子,显得很惶恐。
“猪太郎你不要怕她,我给你靠──啊──”话还没说完,她就让蓝音涵推到一边,差点跌倒。
“猪太郎,你要跟蜘蛛精一国是不是?”蓝音涵拿地瓜叶打他的鼻子。“她是蜘蛛精耶!晚上会变白骨,吃掉你的肉。”
“你才是!”秦茱芷冲过来拉她的长头发。
“噢──”蓝音涵哀叫一声,随即跟她扭打成一团,还踢上她细长的腿,让她惨叫。
“你们不要打──”朱泰良在一旁叫着。
蓝音涵趁秦茱芷哭着摸脚时,走过来揍了猪太郎一拳,让他也哀叫一声。“你忘恩负义,我再也不会保护你了……”
她生气地打开猪舍的门,朝着猪仔们喊道:“快点出来,把他们两个吃掉!”
这件事的发展最后闹得人尽皆知,因为十几只猪跑出来,赶都赶不回去,再加上猪太郎跟蜘蛛精的哭闹,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跑出来看好戏。
最后,蓝音涵让妈妈抽了一顿,猪太郎回去又发烧了,至于蜘蛛精……谁管她呢!
第一章
“请问您要什么饮料?”她弯着腰,有礼地以英语询问。
“一杯红酒。”坐在走道旁的大胡子外国人回应。
她拿起杯子,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笑意,即使她的小腿快抽筋了、腰快断了,也丝毫不能扯下她脸上的笑容。
此时,飞机轻晃了一下,手也跟着晃动,但酒连一滴也没洒出;她将杯子递给大胡子先生,而后推着Cart(推车)往后走。
是的,她是个空姐,一个每年会由公司发给36双丝袜,一个月有十天假,每年有免费机票的福利,但是,偶尔会在半夜被挖起来告知再几个小时候有飞机要飞,还有肌腱炎、静脉曲张这类毛病的空服员──大众习惯称她们为空中小姐,但正确名称,她必须再强调一下,是空服员。
会从事空服员这个工作,几乎跌破她众亲友的眼镜,毕竟,以她火爆的个性,如何能在这行业待久?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赞叹她双面人的个性,在飞勤上,她向来是贤良有礼的,除非对方真做出了特别过分的事,否则她是不会轻易发怒的。
毕竟活了这么大,压抑一下情绪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特殊才能”,社会上多的是这种人,说得好听点叫“包装”自己,难听就叫做“双面人”、“表里不一”,但这些名词对她来讲向来不管用,她这人向来我行我素。
再说,职场上多的是“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跟你称兄道弟,背地里捅你一刀的人更是不少,至于跟“猪头”客户虚与委蛇,那更是职场上的必修学分。
“弟弟要喝什么?柳橙汁、可乐、苹果汁……”
“我要珍珠奶茶。”椅上的男孩大叫。
蓝音涵笑容不变,可嘴角却抽了一下。“这里没有珍珠奶茶,柳橙汁好不好?”
“我要珍珠奶茶。”小男孩大声重复。
“跟你说了没有珍珠奶茶。”男孩的母亲训了一句。
“那我要QOO。”男孩说了个饮料品牌。
“没有QOO。”男孩的母亲火大地说。“小姐,一杯柳橙汁。”
“我要QOO。”男孩大叫。
蓝音涵可以瞧见在她前头负责送餐的苏珊忍俊不住地朝她眨一下眼,旁边的一些乘客也露出笑容。
以客为尊,以客为尊……蓝音涵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笑容依旧地站在原地。这种小挫折是不可能会击败她的,不过是神经紧绷了点,这情况她还能应付自如。
耐心地哄了几句,外加男孩母亲的帮忙,这情形在二十秒后搞定,现在只要再撑四个小时就能踏上归途了;想到此,她的心情好了许多,当她推着餐车要回Galley(机上厨房)时,突然,有人戳了一下她的屁股。
她顿觉一阵怒火攻心,不必转头,她已知道是哪个没有水准的乘客了。
“我要扑克牌跟可乐。”十岁的马克有着一头金发,鼻上满是雀斑。
“你已经有一副扑克牌了。”蓝音涵以流利的英文说着,上飞机不久,她就给他一副了。“还有,用说的,或是按服务铃。”
“你的屁股就是服务铃。”马克挑衅地说着。
蓝音涵咬牙,恨不得拿起酒瓶好好扁一顿这个不知好歹、没有家教的死小鬼。
“我的扑克牌旧了,我要一副新的。”马克仰高下巴。
蓝音涵没有回答他,双手紧握餐车把手,忍耐着开了瓶可乐给他后,随即怒火冲冲地走回Galley。
一回到Galley,她就发飙了,“我受够了这些UM(独自旅行幼童,注1)。”
“又是马克?”空服员丽莎说道。她身材高挑,脸形方正,长发盘在脑后,眼睛细长,下唇略厚,年约二十五。
“就是那个死小鬼。”蓝音涵一边怒骂,一边作势撩高衣袖。“他再戳我的屁股,我就拿他的头当球踢,把他的雀斑全部抠下来黏在墙壁上,顺便教他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丽莎与苏珊地笑声才响起,就见另外两名空服员萧瑀恩与咪咪推着推车进来。
蓝音涵一眼就瞧见咪咪委屈的神色。“怎么了?”蓝音涵询问。
咪咪有着略微丰满的身材,脸形圆润、五官秀丽。“学姊。”她委屈地趴在蓝音涵的肩上。
“是不是那个色老头又偷袭你了?”蓝音涵这下更火了。
“不是,他……”咪咪吸吸鼻子。
“怎样?”蓝音涵稍微拉开她。
“我问他要喝什么,”咪咪羞恼地说:“他说要喝我的口水,然后其他人就哈哈笑。”
丽莎用英文骂了一句shit,蓝音涵的脸已经因为压抑而涨成紫红色。“去他的以客为尊,我揍死他!”
“学姊──”咪咪见大势不妙,急忙抱住她的腰阻止她冲出去。
丽莎也急忙过来拉着。“音涵,你冷静点──”
“别理这种人就好了。”萧瑀恩也说。
蓝音涵咬紧牙,顺手拿起空酒瓶,她快爆发了。“大不了我辞职不干──”
“这是在干嘛?”一道熟悉而冷冽的声音响起。
丽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苡芳学姊。”
“拉拉扯扯的在做什么?”路苡芳今年三十六,是个资深的空服员,长发规矩地往后梳拢,看不见一根状况外的发丝、身材中等,脸行偏长,双眼炯炯有神且犀利。“刚上线吗?搞不清楚状况是不是?不快点把餐车整理整理,还有时间在这儿聊天。”
“那是因为──”
“好了,我没时间听你的藉口。”路苡芳打断蓝音涵的话。
丽莎及咪咪闷不吭声地赶紧去做份内的事。
“别以为画得漂漂亮亮来飞就行了。”路苡芳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
“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蓝音涵怒火难消。
“苡芳学姊说得也没错,我们要快点才行。”咪咪叹口气,等一下还要整理客舱的剩余垃圾、清扫厕所、再送一次果汁水、回答乘客填写入境表格的问题……等。
忙完这些后,还有duty free(免税商品)时间、回应服务铃、整理客舱、收报纸、耳机、毛毯、准备降落、检查行李有没收好……天啊!光想这些她已经觉得好累,跟她当初想像的空姐差好多。
蓝音涵放下酒瓶,深吸口气,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后一阵轻微的乱流让众人晃了一下,服务铃也在这时响起。
蓝音涵瞄了一眼。可恶!又是马克那个小鬼头。
“我去好了。”苏珊说道。
“不用,我可以应付。”蓝音涵拿了扑克牌就往客舱走。
“学姊不会揍人吧?”咪咪有些担心地说。
“应该不至于,音涵会有分寸的。”丽莎没把握的回答。
就在蓝音涵即将走到马克的座位前,机上突然不稳地上下颤动,蓝音涵灵光一闪,假装不稳地朝他扑去,手上的扑克牌打上他的脑袋。
“噢──”
“对不起。”蓝音涵藏住笑。
马克正想发火,机长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我们现在正通过气流不稳定区,请各位系好安全带。”
“好好玩。”蓝音涵朝马克笑了一下。“对了,系好安全带。”
她假装没听到马克骂出的不文雅字眼,巡视似的走到另一头,示意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站起来,当她走到另一边走道时,飞机再次上下地晃动。
蓝音涵故计重施,一拐子扫过吃咪咪豆腐的色老头。
“你搞什么!”色老头不悦地吼着。
“对不起,乱流。”蓝音涵瞄了他油腻腻的光头一眼。
这时,广播要求空服员停止服务,坐回椅上。
蓝音涵与同事迅速回椅子上坐好,系上安全带,她能瞧见同事忍笑的表情,不禁心情愉快地咧开嘴。
看见色老头揉着被她撞痛的光头,忽然,她想起另一个光头──欧赛奇,他不像色老头是童山濯濯,荒凉山丘的几根小草,他的头发还是很茂盛,发根直立,像极了一排排操练的小士兵,更像少林寺的出家人。
一想起他,不免让她的心情振作了些,因为前一阵子她才打败他,自他手上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胜利可是得来不易,除了是男女大对抗外,他还长得高头大马,更是个特警,愈思及此,她就愈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说到她漂亮的复仇计画,她忍不住笑得更厉害……
ΩΩΩΩΩ
十天前……
这是个夜色漆黑,阴风狂号的子夜,她站在如茵绿草上,风吹动她的衣裳,她手拿木剑,狠狠瞪着眼前的敌人。
“死光头,放马过来!”
对方高大的身躯丝毫不能撼动她想击败他的念头,更不可能让她退缩,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鬼吼鬼叫、双臂不停捶打胸口的黑猩猩。
哼!未开化的野兽。
“打得你脑袋开花──”她冲上前,狠狠打上他的头,没想到他却突然在她面前消失。
“我在这儿。”他蓦地出现在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一转头,他却突然抓住她将她往河堤下扔,坠落的速度感让她尖叫。
“啊──”
蓝音涵惊喘一声,自梦中惊醒过来。她瞪视着头上的天花板,急促喘息,有几分钟的时间处于一片茫然,不晓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她的房间。
当了一年多的空中飞人,每回醒来,她总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想想自己身在何处,她抬手抹去额上的汗,坐起身子。
“可恶的光头佬,害我作噩梦。”蓝音涵骂了句,她有几百年没作过噩梦了。“气死我了!”
自从昨天败在死光头手下后,她就一直作噩梦,而说到两人结怨的经过,也算高潮迭起,整件事起因于姊姊趁她泡澡时私会不良少年,基于姊妹之情,她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而在费尽一番心力找到姊姊时,她的怒火已从肚腹烧到脑颅,不由分说就给那些个不良少年一顿好打。
正当大快人心之际,这光头却出面阻止,还说她用词不当,说话难听,更大言不惭地说:“该有人好好洗你的嘴,小姐。”
呸!他是什么东西,敢教训她,她打不良少年关他什么事,妨碍到他了吗?竟然自以为是的教训她!
当下,她拿起木棍就与他开打,一旁替光头加油的声音让她更加暴怒,于是毫不留情地朝他进攻,狠狠打了他好几下;刚开始时她居上风,可没想到那光头这么禁打,棍子敲在他身上,他好像都没感觉似的,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这人是不是根本没神经,所以不知道痛。
或者该说他的角质层太厚!蓝音涵冷哼一声。一定是的,老实说,不是她技不如人,好歹她在学生时代也拿过剑道冠军……咳,好吧!只有两个学校竞赛,但她可是被老师誉为难得一见的奇才,才学不到半年,就将一堆学长姊打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