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做善事呀,真所谓何乐而不为,失陪了各位,我得去一趟学校和她导师谈谈。」
他表面上微笑自若,但才一转身,便泄漏了内心的担忧和不舍,随著那倩影追了出去。
「芷薇。」他抓住她的手,却看到一双饮泪的恨眸,他的神情落寞了下来。
「这么气我吗?」
她咬著下唇不语,被抓住的手挣不开他的箝制後,索性别开脸不看他。
「芷薇,听我说,不让你住校是有原因的。」
「会有什么原因非立刻中止住校不可?难道我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吗?」
「你别激动,我是为你好。」
她退后,不让他伸来的手碰到肩膀。「我要继续住校。」不认输的眸子冷冷地望著他。
「不行。」他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明知这么做会遭来她的反弹。
芷薇紧握双拳,身子微抖,极力压抑著想爆发的冲动,连语气都失去耐性了。
「反正我没有要求的权利,谁教我是被收养的孤儿呢?活该被父母抛弃,被抛弃的孤儿没有资格向人家要求这要求那的,孤儿就活该让人颐指气使,活该被人控制,活该——」
一个巴掌轻拍在她脸上,虽然力道不大,但也够让她冷静下来了。她呆愣地盯著他。
「不准你自暴自弃。」没有疾言厉色,但是严肃的表情说明了他很不高兴。
她不再争辩,低首默默无语,没有抗议和怨言。反正他有权利打她,不是吗?
可是偏偏泪水不争气地流下两行,心口莫名其妙地痛著。
有何好在意的?日子不就是这么过吗?她不想哭,哭是懦弱的行为。
闭著眼睛,她感受到一双温热的大掌抚上双颊,轻轻为她擦拭著泪水。
韩敛爱怜地将她圈在怀里,感受到怀中身子因饮泣而颤抖著。
「傻瓜……我不会抛弃你的。」他在她耳边轻柔地保证。
原本无助捶打在他胸膛的纤弱绣拳,不知不觉紧抓住他的衣服,似是企求一种安全感,却又矛盾地排斥。她的泪,抵不住这片胸膛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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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每当地回想起自己竟像个孩子赖在他胸前大哭一场,便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
尤其是看到韩敛那张得意的笑脸,好似随时随地提醒著自己,那时候多么不争气啊!
神啊,求你赐一个板擦把这段丢脸的记忆抹掉吧!她很虔诚地祈祷著。
在她正前方只手撑脸的韩敛,专注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玩味地瞧著她拧眉的神情。做个祷告需要这么痛苦吗?
「哇——」芷薇做完祷告後睁开眼,立刻被吓得往後跳开。「你、你……」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为什么你每次祷告表情都这么痛苦?」
「要你管,请你下次进来前先敲门,好吗?」
自从被迫搬回韩宅後,不知是否因为享受了三年多的清静日子,连警觉性都变差了。
韩敛摇头道:「你就是太过神经质,才会经常胃痛,这样不行喔!」
也不想想是谁让她这么神经质啊,先检讨自己,好吗?
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她必须冷静点,因为每次一激动,最後吃亏的总是她。
冷淡是打发无聊份子最佳的武器……咦——芷薇一回神,发现那对炯亮的俊眸一直盯着自己。
「干么?」很戒慎地与他保持距离。
「心里有话就直说,不然会闷出病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有心事。」他斩钉截铁地道出。
难不成他还想做心理辅导?真是莫名其妙。
「我的心事就是要准备明年的大学推荐甄试,可却还得随时提防有人来存心吓人,如果可以过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日子,便无所求了。」暗示得够明显了吧?
韩敛不以为意地摇头。「太孤僻不好喔,不过这也要怪我,这几年太冷落你了,害你没有好好享受人间的温情,所以上次才会在我怀里大哭。」
「跟那无关好吗!」别再提了,好羞哪!
「当然有关,我领悟了一些事,不管事业做得多成功,若忽略了所爱的人,就会像行尸走肉一样,生命没有意义,将来一定会後悔一辈子,你说是吗?」
他笑得很诡异,瞧得她心惊胆战,这气氛很熟悉,每当他这么对她笑时,肯定没好事。
「没那么……严重吧?我对现况很满意,你没有冷落我,真的。」她口气开始不稳,有不好的预感。
韩敛双手平放在她肩上,用著性感而蛊惑的声音说话。
「从现在起,我会给你很多的爱,再也不让你觉得孤单寂寞。」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他顺势地往她额头亲了下去。
哇哇哇——她避之唯恐不及地遮住额头,脸红得像发烧似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亲我!」
「你呀,就是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老是板著脸不好喔,都已经放寒假了,别老是关在房里与书为伍,走。」他拉起她,往房间外走去。
「去哪?」
「咱们去玩耍。」
「我不要。」
他突地转身,害得她一时停不住而撞上伟岸的胸怀,想要退後,才发觉身子已被圈在双臂之中,这行为在他眼里,好似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的样子。
这是不适宜的!她想抗议,但韩敛先她开了口。
「不可以说不要喔,不然我会伤心的,做人要饮水思源,善良的你不会让韩大哥伤心吧?」
「我……」她一时语塞,於情於理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没意见的话,就走吧!」
细嫩的柔荑只能束手无策地任他牵著。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跟在他身後,她看不到韩敛的脸上,早已溢满得逞的笑容。
第九章
在一间宽大而昏暗的房间里,室内的空气不怎么流动著,反而给人窒闷的感觉,那是因为房间的主人嫌阳光刺眼,所以用厚重的窗帘将阳光给遮住了。
看得出这是一座曾经辉煌过的宅子,如今华丽不再,前院久未修剪的丛生杂草,让宅子显得清冷而凄凉。就和它的主人——爵家俳行老二的爵睛一样,年近六十的岁数,无以抗拒的衰老加上长年的妒恨,少了金钱去撑起的容貌特别显得面目可憎。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爵晴发出低哑粗糙的嗓音。
「进来。」
门打开了,来人是爵家老六爵益,在进来的同时也稍微带进了外头的寒气。十二月的寒冬,刺骨的冷令人极为不舒服,尤其是对上了年纪的人而言。
「大姊,怎么不开暖气?好冷啊!」
他的身子只用单薄的夹克紧裹住,猥琐地晃了过来,两手不时地揉搓著,曾经丰盈的双颊已凹陷,身子也滑瘦不少,看得出来日子并不宽裕。
「你以为我不想开,暖气早坏了。」爵晴为他斟了杯热茶祛祛寒。
「难得大姊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赚头啊?」
爵晴冷笑了下。「你的直觉还是挺灵的嘛!」
「在我们兄弟姊妹中,大姊的点子最多,也比较关照我,哪像其他人,说翻脸就翻脸,就拿三哥来说吧,上个月去他那儿调头寸,也没借多少,不过十来万而巳,说什么也不肯给,还叫仆人打发我走,实在太侮辱人啊!」他气愤地拍桌子,
却又立即哀叫连连,冻僵的手不经痛呀!
「过去你也是风光一时的堂堂董事,而我呢,还列为十大女强人之一呢!被韩敛那一派人拉下来後,日于便一天不如一天。他把我们赶到地方的小公司,去坐那没有实权的职位,分明是要我们提早退休,自生自灭呀!」
自从他们在尊爵集团失势後,没了呼风唤雨的权势,原本依附他们的人几乎全部转阵,改投诚在韩敛的势力下。以前他们当家时,仗著是爵家的人在企业里贪了不少好处,每逢过节都有人拿著钱财排队献给他们。
突然失势後,不但失去了捞钱的机会,加上他们投资失败,又无法改变原本奢侈的生活,只好坐吃山空,能典当的骨董、珠宝全拿去当了,终於落到现在连自己都喂不饱的窘境。
「想当年咱们过得多风光,巴结咱们的人多到排到巷口还排不完咧!」
「可不是,那时每人一见了我都爵董、爵董地叫著,年头请安一次,年中少说招待个国外五星级饭店,年尾又来孝敬,真是风光极了,可看看咱们现在,高处不胜寒哪!」爵益摇头叹息著。
「全是韩敛那卑鄙小子的错,把咱们逼到这种落魄的田地。」
「唉,我连明天的日子都不敢想了,又能拿他如何。」
「那小子以为立了遗嘱,我们就不敢妄动,哼!把我逼急了照样设计他。」
这番话似乎暗喻了什么计谋,爵益小心盯著大姊布满血丝的怒眸,猜测地问道:「大姊,你叫我来,该不会是想对他采取什么行动吧?」
她压下满腹的怒火,啜了口茶润润乾涩的喉咙之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向地下钱庄借了一千万,最近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是吧?」
爵益面带愧色。「想不到连你也知道了。」
「哼,甭怪其他人避著你,向地下钱庄借钱,你的胆子也够大了。」
他搔著头苦笑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借都借了。」
「想不想翻身?」
这话让他的招子瞬间亮了起来。「你有什么计划?」
「尊爵集团本来就是属於我们兄弟姊妹的,我至少要拿回属于我的那一份,这事我想了很久,非逼韩敛将财产还来不可。」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了,那时候都动不了他,现在他势力坐大了,怎么逼他?」
「叫你来自然是有办法。」
「什么办法?」
示意爵益把耳朵靠近,爵晴低声说著她的计划,随著内容的表露,他俩脸上的笑意也更阴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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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芷薇而言,这真是一场噩梦呀!韩敛一天到晚缠著她,一下子不是带她去阳明山看夜景,便是拐她去南台湾游垦丁。
这会儿,他又带她飞了香港一趟,说是要带她去聆听世纪小提琴音乐会。
他很自然地牵著她的手,一开始她是不习惯的,久了後,想拒绝也没用,便任由他牵著。
「音乐会好听吗?」
「普通。」她冷哼。
就为了一场音乐会带她飞来这里,他也真够疯狂了。但是话说回来,她并不讨厌,其实适才的弦乐之声仍回荡在耳边,带给她心灵的震撼和感动。音乐可以陶冶身心,她领受到了。
呵著气,十五度的低温下,虽然戴著手套,仍然感觉得到指尖的僵冻。每到冬天,她的手脚便容易冰冷,藉著呵气希望可以缓和僵冷的感觉。
韩敛抓过她的手,迳自为她脱下手套检视。
「戴著手套还是那么冰,这也难怪,你是冷血动物嘛!」
「才不是!」她皱眉。
将她的右手包在掌心里、放进口袋。「这样比较暖了吧?」
她低头不语,没有挣扎,明白如果是他想做的,拒绝也没用,而且他总是坚持要她接受他给予的温柔。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他与她是什么样的关系?监护人与被监护者吗?韩敛又是怎么看待她的?是笼中鸟?妹妹?还是……还是另有其他意思?
他们在尖沙咀的海港旁散步著,顺道欣赏全香港最具代表的夜景,这儿集结了不少观光客及香港人流连於此。
因为看到了不少情侣拥吻的镜头,芷薇脸红得低下头。看人亲热,害羞的却是自己。然而,她却心生羡慕,羡慕那些人脸上的幸福神情。谈恋爱这么快乐吗?她不禁自问著。
由於沉思太过,没察觉韩敛正凝望著她,待她回神,才赫然发现他的鼻息与她相近咫尺,温热的掌心拂上她的脸颊,直教她的心扑通地大跳著,他该不会……
「你头发上有东西。」韩敛为她拿下一根鸽子的羽毛,一放手便随海风飘往天空。
她偷偷吁了口气,暗骂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竟还以为刚才韩敛要对她……哎,她是不是太紧张了?真是的。
韩敛当然是故意的,对於一个冰山小美人,在追上她之前的调情是很重要的,不管她怎么拒绝排斥,先让她习惯再说,最後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拐骗来谈情说爱,自然而然就顺理成章成为恋人啦!
「第一次出国,有什么感想呀?」他心情愉悦地与她闲聊著。
「普通。」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不是有解放的舒畅感?」
「还好。」
「偶尔出来见见世面也不错,是吧?」
「或许。」
「来这儿谈恋爱的情侣很多呢,羡不羡慕呀?」
「无趣。」
呵呵呵,对於她的故意冷淡及惜言如金的酷样,韩敛依然笑脸故我。
「你的鼻毛跑出来了。」
「啊?真的吗?怎么会?」她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检查,不一会儿便斜睨著他抗议。「你干么骗我?」
「试看看能让你说几个字呀!我算算,一二三——七个字耶,呵呵。」
芷薇横眉竖眼地瞪他。又是那得逞的笑容,好可恶!她辩驳道:「明明是六个字,怎么会是七个?」
「你啊了一声。」
「那也算?」
「当然。」
「你真是无聊。」
「过奖。」
「我又不是在夸你。」她没好气。
「明白。」
这会儿换成他只说两个字了,她发现了这点,觉得不服气也不甘心,好!既然他想玩就来玩!
「待会儿去哪里?」换她来发问。
「随便。」
「香港首富是谁?」
「不知。」
「在企业界打滚了十年,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故意嘲笑著。
「惭愧。」他依然微笑自若。
哼,就不信他能沉得住气。
「台北现任市长是谁?该不会连这都回答不出来了吧?」
「小马。」
「啊?听不懂耶?」
「笨蛋。」
真是……可恶!面对眼前那张得意的邪笑,她脸色沉了下来。
「你怎么可以骂人,这样算犯规,快道歉!快!」
「宝贝,对不起。」
「啊哈哈,你超过两个字了——呃?」她蓦地收住笑脸,改口抗议。「不准叫我宝贝,都十七岁了还这样叫人家,肉麻死了!」
「这样才亲切呀!」
「少来,你是故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存心想看我起鸡皮疙瘩,告诉你,这招不管用了。」
「那么,这招呢?」毫无预警地,韩敛朝她水亮亮的樱唇啾了下。
她像是中邪似的一动也不动,大约过了三秒,才猛地往後倒退三大步。
「你、你……」
「好久不见了,鸡皮兄、疙瘩妹。」他煞有介事地打招呼,还很认真地寒喧一番。
「你偷袭我!」她气羞了红颜,不依地斥责。
「这不叫偷袭,是友好的表现。」他厚脸皮地更正。
这是哪门子的友好啊?
「你不可以亲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人家是女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