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年六月一日天气:微风拂动,星空灿烂。
最近我常作一个怪梦,梦里总是有个男子唤我「羽裳」。那呼唤声像来自不知名的远方,像在空谷中的回音。我看不清那男子的真实面目,只知道他高大英挺,不断地追逐着我,而我总是无助的在梦中奔逃,幡然惊醒却徒留不知所措的空茫。
六月二日天气:阴雨绵绵,心雨亦缠绵。
我不懂为什麽那男子要一直追着我,而我听见他低沈有磁性的呼唤声会感到既伤心又怯怕。
他究竟是谁?为什麽要叫我羽裳?又为什麽要出现在我的梦中?
六月三日天气:大雨过后,彩虹乍现。
今天上午和梦寒大姊去有百年历史的伯爵府探望二姊安琪,她生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宝贝,长得很像姊夫「黑暗伯爵」华尔沙,我很开心从今天起升格当阿姨了。
虽然瑞典已非帝制,但人们还是尊称我的姊夫为伯爵,其实他们的婚姻算是我间接牵的红线呢!
安琪是为了要向他要回我的一颗紫珠珠,两人从此结缘。
传说中,华家的祖先是魔法师,所以我总是觉得这整座府邸都充满说不出的魔力,也感到十分好奇,下次若有机会再去,我希望可以到处去看看,因为我相信这世上有魔法的存在。
很想将怪梦告诉安琪姊姊,但她刚生产完身子骨虚弱,想想还是改天吧!
六月十日天气:云朵灰涩飘逸,蓝天阴郁缱绻。
那个男子又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次我终於看见他的面貌
梦中人脸上覆着一副半截式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张魔魅性感的唇,他追上了我,攫住我,吻我!
冰凉的唇,狂猛得像要把我吞噬!
奋力地推开他,我惊惧又失魂落魄地奔逃,他却一路狂追,我看见他的大手伸了过来,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被他掳获之际,他扯住了我脖子上的项炼,细细的项炼从我颈间断裂,而我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溪谷,我感觉脖子好疼,恍惚中听见潺潺的水声┅┅梦在此时惊醒!
太可怕了!我才十九岁,又没有男朋友,初吻居然被梦中人莫名其妙夺走!
而奇怪的是我没有戴首饰的习惯,脖子上的项炼是从何而来?
六月十三日天气:雨雾纷飞,惹人愁肠。
依稀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我和安琪、梦寒围坐在壁炉前,听姥姥说过一个「来生石」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贫苦的女孩和一个尊贵的伯爵相恋,古老的年代里,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是完全不被允许的,於是伯爵在双亲的安排下娶了一位出身很好的淑女。」
「贫苦的女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伤心地死去了,伯爵得知女孩的死讯,十分伤痛,於是请魔法师在一颗紫色的晶石上下了咒语,让那颗紫晶伴着女孩一起下葬,希望来生再相守。紫晶在暗地里会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提醒女孩不要忘了他;希望她原谅他,他娶了别人完全是身不由己,来生一定会补偿她。」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这个如幻似真的故事,我相信那个来生石真的可以让女孩和伯爵再重聚!
因为我相信有魔法的存在,我相信┅┅
六月十五日天气:多雾,多云,多惆怅。
自从那一吻后,那男子再没有出现在我梦中,但奇怪的是我竟然非常地期待他会再出现。
我不懂自己为什麽会这样期待,也许是受了「来生石」那个故事的影响,也或许┅┅我着了魔!
七月三日天气:残风、残雨、残梦。
他真的不再出现了,而我竟一再妄想再见到他,我像害了相思似的苦苦在梦中追寻。
心动荡不安,他却只是个残存的影子。
第一章
瑞典 斯德哥尔摩
「小舞奶在吗?」叫门声将小舞从虚幻拉回现实中。
「我在,大姊。」小舞合起日记本,戴上黑框的大眼镜,纤弱的身影离开书桌,前去开门。
「为什麽锁门,奶在做什麽?」梦寒探头进小舞雅致的房间。
「没┅┅没什麽,我只是在写日记。」小舞清灵的小脸蓦然一红,像是心事突然被洞悉似的。
梦寒盯着小舞不安的双睫。「奶该不会是偷偷的在谈恋爱了吧?」
「恋爱?!」这两个字像石头落入小舞澄净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有也别否认,那是正常的啊,我还想鼓励奶多出去和朋友交流呢!」梦寒亮丽的眼睫扬了起来。
百口莫辩教小舞的脸更红了,染红了可爱的雀斑。
「好了,小鬼头,别老是躲在家里,只知道种花、写日记,像个老妇人似的!中午安琪邀我们一起在华家吃饭,小宝贝今天满月呢!」梦寒笑着说。
「啊,我都忘了!看来得先去买个礼物。」都是「梦中人」害得她心神不宁,连小宝贝满月都给忘了。
「记得也帮我买一份。」梦寒提醒。
「好。」小舞欣喜的笑了笑,拎着小钱包下楼,要司机送她到哈姆雷加达街的商店去选购礼物。
小舞在礼品店买了一只大型的泰迪熊布偶及一顶可爱的童帽,又到附近的文具店买了钢笔笔心才打道回府。
途中路经市立医院,她突然兴起一个念头。
「停车!你把礼物先载回家,我待会儿自己搭公车回去。」她交代完司机后,迳自朝医院而去。
※※※
医院里┅┅
幽静的问诊室中,小舞躺在心理医师专为病患设计的「休闲椅」上,害羞地将她奇异的梦境告诉亲切的女医师。
「奶是不是常看电影或是罗曼史小说?」女医师温柔地问。
「是。」小舞据实告知。
「奶是不是有心怡的偶像?」
「是。」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我最欣赏影星布莱德彼特,他在电影『死神』里的角色深深吸引我。」
「奶对他抱有某种程度的幻想吗?」
「什麽叫『某种程度的幻想』?」小舞精致绝美的小脸羞红了,眼中满是疑惑。
「希望他成为现实中人,和奶有所交流或接触。」
「也许┅┅希望吧!」她是有一点爱幻想,小舞抬起纤细的手,抚抚自己的额。「医生,奶看我是不是有病,而且病得很严重?」
女医师一笑,下了结论。「奶没有什麽大问题,只是正值思春期,奶的梦只是虚幻和现实交错的印象。」
「可是┅┅」布莱德彼特没有戴面具啊!小舞想这麽说,但女医师「公式化」的看了时间一眼,离开「休闲椅」,回到桌上开处方单。
「奶先补充维生素B群,如果这样的情况没有改善,我再开促进睡眠品质的药给奶。」
小舞拿着处方单走出医院,心情有点闷。其实心理医师说的也许是对的,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原是想,也许在哪里有个微密的开关,藉着心理医生可以将她的梦境开启,让她看清楚那男子,问清楚他为何要这样骚扰她┅┅
不过这个想法实在太天真也太离谱了,没有人可以真的走进梦境中的。
她漫步走在街上,到附近药房买了维他命,搭了公车回家。
司机早把礼物放在客厅中,梦寒也早就等着她了。
「奶去了哪里?那麽久?都快中午了,安琪刚打电话来催我们早点到呢!」梦寒关掉电视,起身问小舞。
「我┅┅去买维他命了。」小舞嗫嚅地说。
「那我们早点出发吧!」
「这就走!」见大姊没有追究,小舞随手将维他命置於桌上,抱起特大号的泰迪熊及可爱的童帽,心情既紧张又期盼的再度去到充满魔法传说的伯爵府探望安琪。
※※※
「好可爱的小宝贝哦!」凉亭里的午餐都没人动,三个姊妹直逗着襁褓中的小宝贝。
「他好柔软哦,好像棉花糖似的。」小舞怀抱着小宝贝,温馨地笑着。
「有没有为小宝贝取名字呢?」梦寒愉快地问。
「我想叫他蓝。」安琪闪动美丽的眼睫,幸福流露在她的举止之间。
「哇,原来你叫蓝。小蓝宝宝,你好啊,我是小舞阿姨,这位是梦寒阿姨,你记住了吗?」小舞鼓起腮帮子逗着蓝宝宝,随即问着安琪:「怎麽没见到姊夫呢?」
「他去挪威开股东大会,要下星期才回来呢,不如┅┅奶们别回去,留下来陪我几天,好不好?」安琪热情地邀请。
「小舞可以留下来陪奶,我下个月要开人体彩绘及服装设计的联合展示会,要忙上一阵子呢。」梦寒向来事业心旺盛。
「我┅┅我可以留下来吗?」小舞惊喜地问。
「奶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安琪亲密地捏捏小舞水嫩的颊。
「嗯┅┅」小舞悄悄地望着凉亭外的草原,有些举棋不定。老实说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沐浴」在魔法中,连草原被风吹动的波痕都看似有魔法,但她可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怕姊姊们会说她太爱幻想。「可是我没带衣服呢!」
「就穿我的,我们以前在家还不是常穿彼此的衣服。」安琪很开心地笑。
「就留下嘛!陪陪安琪也可以天天逗蓝宝宝。」梦寒不希望小舞每天过着封闭的日子。
小舞看了怀里的小人儿,他确实令人「爱不释手」啊。「好吧!」
「把宝宝放在摇篮里吧,我们先吃饭了。」安琪从小舞怀里接过心爱的宝贝,拉着小舞一同坐下来。
和风中这顿午餐宁静又温馨的进行。
※※※
午后梦寒先行离去,安琪则亲自领着小舞住进顶楼的客房。
「奶先午睡,待会儿我命女仆送换洗的衣服来,晚上我们一同吃饭。」安琪说道。
「好的。」安琪走后,小舞好奇的在房内「探险」她推开阳台的门,发现阳台很大,有一座小喷泉及露天桌椅,屋檐下有一串造型奇特的银制风铃,微风中它轻盈地舞动,不断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觉得这里的景色美得像一幅眩目的画。
凉爽的风轻轻吹来,吹得人昏昏欲睡,风铃清脆灵动的声音不绝於耳,她不知不觉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羽裳,奶终於回来了┅┅」
「人家想睡┅┅别吵人家!」
「羽裳,奶终於回来了┅┅」
「我不叫羽裳!我叫小舞,我好困┅┅」
「羽裳┅┅」
「我┅┅啊!」小舞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定眼往四周一瞧刚刚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呢?
刚刚他就在她身畔,倾下身来看她,还在桌上放下半截项炼,那项炼上坠着一颗紫色的发光体。
她清楚的看见那是她的「紫珠珠」,是属於她的东西┅┅她恍惚地看了桌上一眼,紫珠珠的光影似乎还留存着,空气中彷佛还残留着他身上散发的古龙水气息┅┅
这一切真实得一点也不像在作梦!
他居然对她说┅┅「奶终於回来了!」,但他去了哪里?
小舞离开椅子奔到阳台的护栏前,又奔进屋里,慌乱地搜寻,但他已消失无踪。
这真只是一场梦吗?她怔怔地望向屋外,傍晚了,太阳西斜,彩霞漫天。
她抚着自己燥热的脸,喃喃地问:「你究竟是谁?」
突然房外有人叫门,小舞惊悸地问:「谁?」
「小舞小姐,我是女仆,夫人命我送一些衣裳来。」
「请进来。」小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眸间有一丝落寞。
※※※
晚餐时刻小舞受邀到华府的餐厅用餐,她看着精致的美食却毫无食欲。
「怎麽了,小舞?」安琪感到小舞像是有心事。
「安琪,奶记得小时候姥姥跟我们说过一个故事吗?」小舞问。
「姥姥说过好多故事,奶指的是哪个?」
「有一个女孩和一个伯爵相恋,叫『来生石』的故事。」她说着,小脸胀红了。
「记得。」安琪盯着小舞看。
「奶一直替我保管的那颗紫珠珠,我想要回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奶得先把饭吃了。」安琪笑着,「有条件」地答应。
小舞温顺地拿了一块法国面包,不经心地啃着,没有向安琪透露那个梦,她心想,也许那颗紫珠珠可以帮助她找到答案。
等她找到答案,一定会告诉安琪的。
饭后安琪领着小舞到她的卧房,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只白丝绒盒子交给她。
小舞轻轻打开盒盖,刹那间紫色幻梦般的光华乍现,神秘的光辉映在她的眸中。「好亮!」她不由得轻叹,神魂全被紫晶吸引了。
「小舞,奶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安琪试探地问。
「我┅┅没有啊!」小舞忙着否认,没想到一天之内被问了两次相同的问题。
「真的吗?」
「真的,如果我恋爱,一定第一个告诉奶。」
「好吧,那就放奶一马,现在奶是想上楼休息呢,还是让我带奶四处走走叁观这座大屋?」安琪尽地主之谊的问。
「都好啊!」小舞甜美地一笑。
「那我们就逛一逛好了。」安琪正要拉着小舞的手走出房门,女仆却进来通报。「夫人,伯爵的朋友来访。」
看到安琪分身乏术,小舞善解人意地对安琪说:「奶去招呼客人吧,我自己四处逛逛后就回房间。」
「看来,只好如此了,奶可别迷路了,这房子好大。」安琪特别交代。
「如果迷路我就大叫。」小舞耸肩和安琪相视一笑。
安琪在女仆的陪同下离开了,小舞独自一人顺着走道而行,心不在焉地观赏墙上十八世纪的骨董名画。
原来伯爵府除了魔法传说,还十足典雅气派。
如今她正「存在」於魔法之中┅┅
哇!若是这样,那麽她现在脚上踩的就是魔毯,壁上的镜子便是魔镜了,啊,那她不就是走火入魔┅┅的魔女。
她迳自想着不由得笑了,轻盈地踅进楼梯间,像只自娱的马儿边哼着歌,边跳上楼去,一不留神丝绒盒从手中滑落了,从扶手镂空处掉到一楼。
「哇!不好了┅┅」她急忙地飞奔下楼去拾她的盒子,裙摆随着她的奔跑而扬起,她的心也跟着悬在半空中。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拾起盒子打开,幸好紫珠珠没有损坏。
她起身正要走,突然看见她的梦中人立在一道门内!她赫然倒退了一步,睁大了双眼他戴着半截银色面具,只露出魔魅又性感的唇,还朝她伸出手。
小舞屏住气,全身的血液像在飞窜,心跳全然地失控!
她似乎听见他对她说:「羽裳,奶终於回来了。」
她心慌地倒退,倒退┅┅一个不慎,跌在阶梯上,这一跌将她从惊慌的边缘拉回。
她凝神往门内一瞧,发现那只是一幅高挂在墙壁上十分传神的巨画。
画中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奇装异服,像是一场热闹的化装舞会。
而舞池中的男人,确实就是她的┅┅梦中人!
他一身神秘的黑色燕尾服,正优雅地对他的舞伴做出邀舞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