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点了她的睡穴,帮助她好睡而已。”云晁岳耸耸肩,躺在尹皓翔身子旁;在要合上眼皮的前一刻突然说:“大哥,我这样和一个小丫头共睡在一块儿,她长大后不会突然要我负责娶她为妻吧?”他实在无法想象陆香香长大后的样子,为了他的话,云逸扬丢了一记白眼给他,可惜云晁岳已然闭上眼,以致错过这一幕。
而他的话正好说中尹羽璇此刻心里的隐忧,她外表虽是书生打扮,但骨子里仍旧是个尚未出嫁的姑娘,怎么可以和一个不是未来相公的男子同地而睡?
“你还在迟疑什么?”云逸扬何尝不清楚她心中的顾忌,不就是为了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但为了世俗的道德规范而赔上一条小命,可就不是聪明的选择了,他当然不希望明儿个醒来还得为她收尸。
平白无故惹上她,已算是违反他向来的原则了。他肯将她带在身边,是因为她那张女扮男装的脸长得太白净、太惹人注目,为免她的出现造成往后武林浩劫,他只有勉为其难地让她跟着他。
至少在他的保护下,不会有人知道她是个女的,更不会有人为了她的美貌。争得头破血流。倘若她换回女装,这情形肯定会经常发生。为了天下百姓能有个安宁的生活,他唯有委屈自己接收她这个女煞星,只希望他的这个决定不会有让他后悔的一天。
“我……。”尹羽璇瞪着眼,杵在原地,好半晌都不肯移动。
瞧他说得多轻松!他又不是她,岂能了解她的为难?
尹羽璇扁扁嘴巴,突然有点想哭。自从父亲死去后,似乎什么事都不对了;先是她被迫逃离家园,按着又必须改装过着流浪的生活,然后是差点死在土匪手中,现下又要迫不得已和一个男子共睡,何以她平静的生活会在转眼间变得一团糟?
“躺下,还是你也想要让我帮你入睡?”他瞄了瞄已然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尹皓翔,提醒她他也可以那样做。
尹羽璇望了眼尹皓翔,立即抿了抿娇嫩的红唇,很快地对着一直注视着她的云逸扬摇着螺首,这才动作缓慢且小心翼翼地背对着他侧躺。
而泥地上的确湿冷得令人无法领教,才躺下不久,尹羽璇就开始感到寒意逼身而来,直令她的身子冷得簌簌颤抖,她以双臂抱住自己,一面屈起双腿,身体卷成虾子状,盼能使自己温暖些。
但试了好久依然没有奏效,最后尹羽璇的牙齿也开始打颤,身子抖个不停。
好冷!也许她真的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因为她根本涯不过今晚,尹羽璇在心中思忖道,在这种气候下她不可能睡得着,不被冷死就该谢天谢地了。
突然背后袭来一阵暖烘烘的热流,她不假思索地挪动身子更加偎近那分温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睡吧。”
从她上头传来这么一道声音,尹羽璇如梦初醒地吓了一大跳,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她觉得十分温暖的地方,竟就是他的胸膛。
这岂不是要羞死人哪!
她……她……他……天啊!
尹羽璇俏丽的脸庞顿时起了一股臊热,手足无措的急忙想退开。
从小至大,她可是从没跟任何一位异性这么接近过。虽然她现在是男的,但终究于礼不合,也难怪她的身子一下子就跳离了云逸扬有五步远的地方。
尹羽璇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压根儿忘了她此刻的反应才教人匪夷所思。
若是云逸扬对她还存有怀疑,此刻从她的反应必会更加深心中的疑惑。
“你真的很麻烦。”女人,他在心中默默加上了一句,径自起身走向她。
只需两个箭步,他就将转身要跑的她一把擒在手中,再将她放至先前睡觉的地方。
“躺下。”他冷硬地命令,由他的表情看来,没有人敢对他的话再有异议,除非那人不要命了。
尹羽璇却无动于衷,呆若木鸡;她根本是被他的恐怖表情吓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云逸扬起先是难以置信,按着才无奈地闭了闭眼,终于决定还是由他来帮助她进入梦乡。
于是他长手一伸点了她的睡穴,在她终于倒下的同时,温柔地将她接个满怀。
夜,更深了,秋天的风在林子里徐缓的吹着,而熟睡的尹氏姊弟浑然不知今晚的际遇,将改变他们住后的一生。
也许是幸,也许是不幸,但绝对不会是贫乏无味的一生。
第三章
翌日一大清早,云晁岳在小溪旁找到正在为一只黑色骏马刷背的云逸扬。
“大哥。”云晁岳走到黑色骏马旁才出声。
这匹黑色骏马名唤追日,一直是云逸扬最喜爱的一匹马,可以说是赤云堡里最出色的一匹马,任何血统再高级的骏马也比不上追日。在云逸扬心目中,追日甚至比任何女子都来得受重视。
追日有纯正高贵的优良血统,那一身纯黑、没有任何杂色的体毛,是它成为赤云堡最出色马匹的主要原因:再加上它日行千里,体力旺盛,根本是全中原再也找不到的优良品种。
再者,追日是云逸扬亲自接生的第一匹马宝宝,在他细心培育下,它能有今日的茁壮,也是云逸扬最大的骄傲。
除了云逸扬本人,至今还没有人能驯服这匹桀饶不驯的野马;更甭提除了云逸扬之外,追日从来不肯让人骑在它背上,就连赤云堡二当家云晁岳也不行,为此,云晁岳总是费尽心思尽力想讨好追日,时常主动为它洗澡、刷背,竭尽所能只为了有一天他也能像大哥一样,骑在追日背上耀武扬威。
但无论他怎么尽力讨好追,追日始终就是不甩他。好几次云晁岳气急,硬是想霸王硬上弓跨上追日,下场总是摔个狗吃屎,好不狼狈。
碰过几回钉子,云晁岳终于决定还是他的爱驹迎风可爱,至少迎风怎么也不可能将他摔下。
迎风也许不若追日的好品种,但也是赤云堡排名第二的千里良驹,脚力不比追日差。
“你也起来了?他们呢?”云逸扬头没抬,忙着检查追日的马鞍是否牢固。
“我没让他们醒来。大哥,你真的要让他们跟着我们?”云晁岳说着,右手无意识地抚摸追日纯黑的毛发。
几乎是同时,追日开始把马头侧向他,张大的鼻翼翕动着,不断地朝他喷气。
云晁岳一惊收回手,悻悻然地怒视追日,追日也像接收到他的瞪视,阒黑的眼眸崛强的回视他。
这天杀的臭马!哪一天他一定要让他俯首称臣!云晁岳气不过的直喘气。
云逸扬目睹弟弟孩子气的行为,心里感到好笑,却只当没看见,徐缓地开口道:“我们要去找单魈,一路上有他们服侍岂不更好?”
“大哥真是这种打算?小弟怎么觉得大哥好象另有所图?”云晁岳可也不笨。
“你指的是什么?”云逸扬不答反问。
“我要是知道大哥图的是什么,也不用开口问了。”
“不图什么。冲着人家兄妹自愿为奴,我们也不好再拒绝。”云逸扬顺手抚了抚追日的毛发,追日立即温驯地靠近他。
这一幕却教云晁岳看得龈牙咧嘴:若足马也能烤来吃,他肯定会宰了追日当今天的晚餐!什么态度嘛!
“来吧,该是把他们弄醒的时候,我们要上路了。”抓起缰绳,云逸扬径自带着追日走回昨晚休息的地方。
“大哥,我想若是一定要带他们两人上路,至少也让陆世尧跟着我。
”他对小丫头向来没辙,但对美丽的东西却爱不释手,即使陆世尧是个男子也不打紧。
“你少打她的主意。”云逸扬说完,跟着追日消失在树丛里。
留下云晁岳兀自为他的话沉思不已,越想越是想不透。
大哥要他少打陆世尧的主意?
这是什么意思?
陆世尧是男人耶,男人能打男人什么主意?
到底是他听错了?还是大哥说错了?
怎么他就是想不透﹖尹羽璇生平第一次这么震惊,所以此刻她的眼睛睁得老大,许久都不曾眨眼。
她甚至目不转睛地瞪着眼前同样回瞪她的追日。
她是见过马,也知道马就是长这样子,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骑在马背上的一天。
这几天她受的惊吓还不够吗?
现在老天爷又拿出另一套绝活来折磨她?
她怕马,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怕马。它是那么高大,若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它讨厌我。”她嗫嚅地说。
“你不用太难过,世尧,追日连我也不喜欢。”云晁岳对他报以同情。
“它叫追日?”她讶问,随即发出惊呼声,因为追日在这时突然转头,在她颈间嗅着。
尹羽璇却以为追日终于决定要咬断她的脖子。想到父仇未报,她立即尖叫着往后跳开,以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
“我不好吃,你不要吃我!”她忙躲到云逸扬背后。
她的话音才落,云晁岳随即爆出大笑声,尹皓翔也不客气的发出笑声,就连云逸扬也忍俊不住。
“是谁跟她说追日会吃人的?”云逸扬拉着她重回追日身边。
尹羽璇脸蛋蓦地一红,盯着追日的眼神不再像先前那样含着恐惧。
在她靠近后,一向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的追日竟然在云晁岳惊诧的注视下,再次低下头嗅了嗅尹羽璇,并用鼻子在她颈边磨蹭、撒娇。
“老天爷!大哥,你看追日,你看看它!它喜欢他!一向目中无人的追日竟然喜欢才第一次见面的世尧!这……这……。”太过分!这是云晁岳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真是太过分了!那只可恶的臭马!想他堂堂赤云堡二当家百般讨好它,它丝毫不领情就算了,今儿个竟当着他的面,对才见一次面的陆世尧撒娇、示好?
真是太不给他这二当家面子了!
“它喜欢我?”尹羽璇愣愣地重复。
“是,它喜欢你。”连云逸扬也很意外,他一点地不明白追日怎么会喜欢她。
追日是一匹只认定主人的良驹;它高傲、不屑人类骑它,就只认定他是它一生的主人。
何以这小女子能让向来不受任何威胁利诱的追日,一下子就弃械投降,丝毫不曾努力就得到它的忠诚?
的确很奇怪。但由于追日喜欢她,他也就可以不用再担心追日会因载她而将她摔下地面,至少这方面的顾虑已经解除了。
“上马吧,世尧,我们要出发了。”不再浪费时间,云逸扬跨上马背,对她伸出手。
“上马?”
尹羽璇心儿一跳,表情不由得恢复了先前的惧意。
“放心,追日喜欢你,绝不会让它喜欢的人受伤。”云晁岳恨恨地说。
这就是他为之气结的地方啊!
“上来,你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懒得再说废话,云逸扬弯下腰直接将她提抱至身前,待她坐稳后便策马往前奔驰。
初始尹羽璇还胆战心惊地不敢左右观望,到最后,一路上只盈满她的欢笑声。
一黑一白同样出色的两匹马正在树旁休息,而已经在马背上坐了一上午的尹羽璇,同样也累得瘫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
经过了一上午的赶路,她都快累毙了。怎么骑在马背上是这么累人的事啊!
“喝口水吧。”云逸扬突然走向她,手里多了一个瓜飘,瓜飘里盛满了水。
“谢谢。”她伸手接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喝光瓜飘里的水,最后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的水渍。
被她这像是不经意流露的女性动作所吸引,云逸扬着了魔的眼光定格在她身上。
抬起头,尹羽璇立即被他火热的注视吓了一跳,低头再望了望自己,发觉并无不妥,她纳闷地又看了一眼他依旧专注的眼神。
他何以这样看着自己?是她又做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还是--望着已空的瓜飘,尹羽璇突然间恍然大悟!
“对不起,我太渴了,所以才会一不小心把水喝光,我这就去重新取水来。”
她赶忙慌慌张张地起身。
见地仓卒起身,云逸扬很快地由失神中回过神,一回过神,他立刻制止她。
“不必费事,我喝过了,”该怪她太迷人,他才会一时闪了神。
“我真是最不中用的侍从,竟然还让你为我取水,你不会因为这样就不肯去救回花银月吧?我保证我不会再这么粗心。”她急切地表明。
“你累坏了。”云逸扬的口气中有着纵容。
“是,我是累坏了,但下次我一定会适应。”尹羽璇听不出弦外之音,只想听他的保证。“你一定要救回花银月。”
“我知道,只要你做好你的事,你自会见到花银月。”
“我会好好服侍你,我一定会。”
“有一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她好奇的打量瓜飘,一面问。
“你应该知道当我们救回花银月,花银月也许已不再完整了。”实在不难想象那些贼人会怎么对待花银月,云逸扬就怕她不清楚这一点。
“不再完整?你是说他们……他们会……。”她顿时苍白着脸,吞吐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云逸台同情她连话也说不出来,但事实既是如此,一直隐瞒也不是办法。
“不,不会的!”
尹羽璇拼命地摇头,那颗美丽的头颅像是随时会被她摇下来。
“他们是山贼、是土匪,世尧,面对全是男人的山寨,花银用的下场可想而知,这样,你还要救回她吗?”云逸扬并不想把世间丑陋的一面在她面前揭开——她看起来是该死的单纯,但这也是让他学会保护自己的机会。
她还要救回花银月吗?
名节是女人的生命,失去了名节不就等于什么也没了?
“我……,”
“你要考虑清楚,不会有任何男子会想要娶花银月。你--”
“我可以娶她!”地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却忘了自己也是女人。
“你”云逸扬才刚要纠正她。
“你疯了不成?世尧,你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如此委屈自己?”
在一旁的云晁岳可听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呆的书生?就算花银月再美,也是个名节受损的女人,可不值得他这么牺牲自己。
经云晁岳这么一说,尹羽璇突然想起自己原是女儿身,她拿什么去迎娶花银月?
“大哥,你要想清楚。”尹皓翔以为大姊得了失心疯。
要不她何以会说出娶花银月的话,难道大姊忘了自己是女子吗?
“就算我不娶她,我还是要救她回来。”不管花银月将来有没有依靠,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她的性命〞“救她回来后,你又要如何处置她?”云逸扬非要她认清现实不可。
如此单纯的小女子,还想在这龙蛇混杂的险恶江湖混生活,就必须认清一件事--即是量力而为。
单看她为了素昧平生的花银月如此牺牲,就足以证明她的心肠太软,着实不适合在现实的江湖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