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畏地望着他。「你也是这样吗?」
「怎样?」
「也有十几个女人?」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直到她心虚地别过脸。
他深深吸口气后,道﹕「我没有,你应该清楚我不能跟这里的人有太多的情感牵扯。你忘了吗?我应该是不存在的!」说完后,他松开了她,自动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有控制力道,因此她并没被弄疼,可手仍不由自主触碰肩膀,感觉他留下的体温,在他这样靠近她时,所有的怒气都奇异地消失了,只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突然想起沁香说过的话──
你有没有曾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他碰触过的东西,你都想要去触摸,只求能感受到他所留下的余温……
陡地收回手,握在胸前,她摇摇头,再一次告诉自己他是她不能喜欢、注意的人。
而他却误以为她的摇头,是因为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做什么?」
「我带你去认识真正的中华民国空军。」
「不用了!」
「我坚持。」
「厚──你实在是──」
「你就当它是一趟旅程,反正你也来这一遭,不看白不看,再说,你以为关旭村真的就像你今晚所看到的那样子吗?」
「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少管闲事,让他们三个人自然地进展。」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
郁兰呆立半晌后,气得直跳脚。
笑话!她若不管这闲事,岂对得起列祖列宗?
郁兰回到陈家后,发现沁香仍未归,她急得快把陈家门槛给踏破了。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人在刘邦兴的护卫下安全地回到家,一颗心也才安了下来。
刘邦兴陪着沁香走进屋子,先向陈家长辈问候并道歉,甚至解释沁香是因为他的缘故才晚归,请长辈见谅,一肩担下所有的责任,而沁香则立在一旁低头不语。
长辈们虽然都一脸惊讶,但见是他,还是露出信任的笑容,并要留他讲一些话,不过,刘邦兴推辞,道别后便离开了,沁香则默默地回自己的房间。郁兰看到「外公」这样沈稳的表现,略松口气,唔……不对!她还不能那么早放松,沁香不知想开了没?她忙转身朝沁香的房间奔过去。
房间灯末开,里面安静无声,郁兰掀开布帘站在门口,透过外面的灯光望着床上的身影。
「沁香『姊』,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静──
郁兰咬着下唇,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什么?既不能搬出「天涯何处无芳草」那套理论,但也不想帮关旭村说话,最后她选择了沉默。
脱下鞋,在床的另一边躺下,默默注视那背影。
爱情,就像一把双刃剑,可以让人品堂回到最甜美的幸福,也可以尝到最无尽的苦涩……
书上是这么说的,可她从没尝过。
回想起自己曾谈过的「恋情」,不禁自嘲地微扯嘴角,那就像小孩子在玩办家家酒游戏一般,只是为了向同侪证明自己并不无知,也有谈过「恋爱」,可以衒耀自己有交过男朋友。
她曾自豪自己是理性、聪明的,跟历任男友都是以和平分手作结,因为双方的理由都相同──对彼此的感觉淡了。
这几天与沁香相处,听她倾吐儿女心事,自己也隐约从中体会到对爱情的期许、希望、热情、快乐、甜蜜、担懮……如今沁香身上所传达出的痛苦与哀伤,她亦能感觉到,但她却无能为力。
幽幽叹口气,她知道自己从没懂过爱情。
「不在?关旭村今天出飞行任务。」沁香走到十二队,番号为虎瞰中队的办公室,询问唯一一位留守在办公室的士兵。
「是呀!全队都出勤啦!你那边处室找他有事吗?」士兵毫不掩饰爱慕之意地看着这位「基地之花」。
「呃……是跟他最近送上的申请有关系。」她有些慌乱地说道,不在!不在!他不在!
「喔!是什么问题?我等他回来时再转告。」士兵热心地说道。
她倒退了几步,脸色有些难看。「不……不用了,等他们回来,我再来就可以了。」
「喔……好。」
走出办公室,正好看到一架架军刀战斗机陆续从跑道上起飞,刺耳的起飞声,几要将耳膜刺破。
今天他们出的不是一般飞行任务,再过几天就是八一四空军节,台湾全省的空军基地将会派遣相关人员到此参加大会,蒋中正总统将亲自莅临主持、校阅,届时飞官们将开着飞机飞过校阅场展现训练成果。
望着那一旦飞上天空,就有若断线风筝般的飞机,在地面上的人,只有抬头仰望的分,摸不到、触不及,很快地……飞机就会消失在眼界,向天空的另一端飞去……
沁香收回视线,哀伤地转过身,朝办公室走去。
本想来当面探问昨晚所见的一切,她想问清楚那个女人跟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跟她一起看电影,还……当街亲吻。
她一直很清楚他的女人缘有多好,可她也相信,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最特别、最与众不同的……
他都已经向她求婚了,不是吗?!
哭了一个晚上,也气了一整夜,但突然间她不气了,她想,她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要那么快就定了他的罪,那个女人说不定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是……玩玩罢了,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来基地上班,想见他一面,可是,他却已飞上天,飞到她难以捉摸的地方……
一股无力感袭上来,她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你跟其它女人是不同的,你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女人!
他曾经这样对她说。
他喜欢她的懂事──懂得他工作,知道飞行对他的意义,不会要求他放下工作陪她。
他欣赏她的理智──懂得队上规矩,允许他与其它女生「社交」。
他佩服她的明理当看到他与其它女生说说笑笑,不会乱吃飞醋。
说实话,她不想那么懂事、理智、明理,她其实很想要他每天晚上下班后就来陪着她,而不是只有在星期三、星期六军官俱乐部有活动时,才与她一起参加。其它的晚上他都在做什么呢?他总说有工作,但是什么样的工作需要用到晚上的时间?
当他和其它女生说说笑笑,在为他的同袍兄弟的幸福努力时,她其实很想冲上前去拉开他,警告他不准对其他女生乱放电!
只有一次,她终于拋下所有的理智、明理与懂事,带着行李求他与她一起私奔,以抗拒她父母逼迫她嫁给刘邦兴。
可他却突然变得理智、明理和懂事,要她冷静,说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请她静待时机,他会亲自登门求婚的。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他不说清楚,但她却听他话,决定顺着他,可其实她好不安呀……在昨晚看到他与其它女人亲密的画面时,她知道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头一次对自己,也对这份感情产生怀疑──
她还要等他吗?等一份不知何时才会实现的承诺。
「你要带我去哪里?」郁兰紧紧抓住吉普车车门上的支架,勉强忍住因不停震动而产生的晕眩感。这个年代虽已有柏油路,但铺设的面积仍不甚普及,尤其乡间多半还是石头路和泥土地,车子驶过,不小心还会陷进去。
可钟泽夫完全不受影响,依旧巧妙地操控着车子。只是当到达目的地时,郁兰已经被震得全身发麻,无力动弹。
「到了。」他先下车,然后过来帮她开车门。「你还好吧?」
「不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今晚本来不想出门的,因为担心沁香,可是见沁香神色如常的下班回家,且还接受刘邦兴的邀约出去散步,她这才勉强安下心,同钟泽夫出来。
当脚踏到地面上,还觉得地像是会震动般,她全身微微发麻,站起时脚冷不防地一软,若非一只有力的臂膀及时拥住了她,她便摔坐在地了。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一股男性特有的麝香袭进她的鼻腔,让她有些目眩,只能攀着他难以移动。
「你还好吧?」
「……我头有点晕,先让我这样靠一下。」她不知道脚是否已恢复气力,可这样把全身倚靠在他刚健的身体上,却令她有种莫名其妙的美好感觉,使她不舍得离开。
惨了!她真的已经无法踩煞车了,她想就这样贴附着他,一辈子都不要动了……
「好了没?」
「还没!」
感觉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地依附着他,声音和呼吸带来的小小震动,从他的胸口扩散到全身,他实在很想低头跟她说──他不是圣人,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敢乱动……
「好了没?」
「你很吵耶,好了我会告诉你!」
三分钟后──
「好了没?」他发挥最大的自制力再一次说道。说实话,他真的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她温热的身躯像磁石一般,引人蠢蠢欲动……
有片刻,胸前毫无动静,只感觉到她依旧毫不放松地紧抱住他。
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你怎么了?」
倏地,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令他胸口一窒!好、好可爱呀!教人忍不住想紧紧回抱她……
她露齿一笑,眸中闪着幽默的笑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一副很棒的身材,抱起来的感觉好好呀!」说完后,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才往后跳开。
什么?他居然被公然吃豆腐?!有片刻,他没反应过来,待理解后,他只觉得有些荒谬,这小妮子……
「告诉我,你们那个时代的女生都是这样的吗?」他哭笑不得地问道。
她只是微偏着头,带笑地瞅着他。「你怎么老喜欢问我这个问题?换我问你,你们那个时代的男人,身材都像你一样好吗?」
他只是挑挑眉,没有回答她,可脸上那自信傲慢的表情让人看得很想扁他。
她对他扮个鬼脸。「臭屁!」
「如果你的脚可以走了,那我们就进去吧。」
说来也真好笑,自从她到了这个时空之后,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搞清楚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来到此不过数天时间,却感觉像有数年之久……
眼前的屋子看起来很像公务人员住的宿舍,白色木板做成的墙,屋顶则是黑色的瓦,有个颇大的庭园,整理得相当雅致。
钟泽夫未按电铃,便直接推门进去,才刚踏过门槛,便听到屋子里传来狼嚎声──
「哦哦~~呜~~」
她抓紧了他。「那是什么?」灯火通明的客厅,可以看得出正在举办一场派对。
他轻笑。「没事,只是有人在练发声。」
什么样的人会在晚上发这种声音?狼人吗?!
一进屋,满屋子英姿勃发的男人,再度让她看呆了。
「金童,你可来了!」一头有人见着他,便叫了起来。
「哦哦~~呜,虎瞰的金童王子来了!」随着那声嚎叫,三个高大的男人来到他面前,泽夫一一与他们握手。他们瞧见躲在他身后的她时,个个都面露惊奇。
「哇!天下奇闻唷,你居然会带女伴来呀?」
泽夫笑笑,简单地为他们介绍,那三个人分别是至伟、王渊、奇飞,他们向她行了军礼打招呼,那看似开玩笑却又不失正经的样子,令她忍俊不禁。
她挨近他低声说道﹕「这就是你要我见识的──『中华民国的空军』?」统统对女人很有一套,懂得逗人欢心。
「你再看看就是了!」他不自主地将她揽近。他一心想带她来见识一下,却差点忘了这群家伙是不会放过任何对穿裙子的生物放电的机会,即使她看起来像小女孩,而这令他不禁有些懊恼。
「我还以为你不与人交往呢!」因为那伟大、不可冒犯的「时空条例」。
「我是被选中进来的。」他抬起下巴指指那群男子。「唯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被选为雷虎小组。」最初虽有些无奈,但不想因拒绝而引发更大的注目,遂同意了,可也不得不承认,这点让他颇为自得。
「雷虎小组?那是干么的?」她皱眉问道。
钟泽夫还来不及开口回答,身后突然传来朗笑声。
「雷虎小组集合了全中华民国空军中,最艺高胆大、敢不怕死的在天空做特技表演的家伙。」
郁兰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的眉毛很浓,那挺直的走路姿势散发出一股不凡的气势,可明朗带笑的声音却又显示其个性相当豪爽。
「长官好!」泽夫举起手行军礼。
「好!好!」男子也回他一个军礼,望向郁兰的眼神满是好奇。「好可爱的小姐。」
可爱?被人这样当众称赞,郁兰不觉有些晕陶陶的。「您好!」
「报告长官,这位是我的朋友,因为她对空军的事情感到很好奇,所以我才特地带她来此,请长官教教这小丫头,让她明白我们空军的不凡之处。」
谁感到好奇?她可是被他硬拖来的,郁兰微嘟着嘴以示不满。
「他是罗中校,雷虎队的队长,这儿是他家,今晚雷虎小组的成员全都聚在这里。」泽夫解释道。
「欢迎你,请坐。」罗中校领他们到沙发坐下,那里已坐着几名女眷。「我内人。」
双方客气地互打招呼,郁兰有些着迷地看着罗夫人,觉得她气质好,说话声音细细柔柔,听起来好舒服,而其它女士则是同在这屋子中其它男士的女伴或妻子,与她们相较之下,今晚脂粉未施的她,真的像极了「黄毛丫头」。
她环看室内一圈,赫然发现关旭村也在,见到他,就忍不住升起一把怒火,她想别过脸当作没看到,可偏偏他的视线正巧与她对上,且正走过来同她打招呼,令她不得不暂时摆上和气的脸。
在礼貌的寒暄过后,他低声问她。「你堂姊呢?」
她闻言顿时沉下脸。「你还记得她呀?」他竟敢这样问。
旭村皱眉。「为什么这么说?我从没忘记过她!」
「是吗?向来只闻新人笑,谁管旧人哭呀?」她没好气地说道。
旭村愣了愣,原本带笑的脸此刻完全绷着,一脸莫名的样子。「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既然已有别的女人,就少打我堂姊的主意!」冷冷放完话后,她便起身朝另一头走去,留下仍一脸疑惑的关旭村。
「你干么?」泽夫为她拿了饮料。
「看到关旭村我就生气。」她气呼呼地说道。
「你别插手管他们的事!」他警告道。
「我没管啦!」她露出自得的笑容。「我已经让他们自行发展下去了。」看到刘邦兴和陈沁香一起出去散步,她就安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