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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娃薄命 page 7 作者:沙其

  殷无恨抿嘴无语,默认他不明白她的话意。

  「那就是你。」她凝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最喜欢的是你,可是你却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你要我情何以堪?」

  闻言,他不由得怔愣住了。

  第五章

  断念山庄

  语已多,

  情未了,

  回首犹重道:

  记得绿罗裙

  处处怜芳草。

  ——生查子·牛希济

  她说他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只是一对白玉娃娃而己,为什么她会冒出这样的结论?殷无恨一路上不断想着苏小惜对他说过的话。

  他不懂,莫非,她不要那对白玉娃娃?可是,当时她乍见那娃娃时的神情确实是惊喜的呀!虽然小小一对白玉娃娃捧在她手心,却像有千斤重,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苏小惜的神情如此认真,眼底的失望教他无法漠视。

  于是,他当下直接问她,以解除自己的疑窦。

  但她只是深深的凝视他,未了却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不会懂……不,你只是不让自己去懂。」

  不让自己去懂?他更疑惑,可她却不肯再说,转移了话题,拉着他逛向别的摊子。看她似是回复了方才的精神,拉着他四下乱想,说说笑笑,依旧是一派顽皮的模样儿,但其实不然,她偶尔又沉郁了的表情还是会被他发现。

  殷无恨明白她既然不肯说,他也无法追问,只能将问题藏到心里头。

  与上官靖会合后,他们一行人顺着水路!缓缓行向四川,一路上倒也无事。初春之际,长江水位渐高,到了奉节,众人便舍大船,再次改行陆路。

  苏小惜好生惋惜,「听说三峡景色曲折绝丽、惊险万分,可惜要改走陆路了,不然我真想见识一番。」

  上官靖朗笑道:「三峡水流湍急,仅能通木船,这时节水位变高,多急流漩涡,太过危险,再说,咱们是要往上行,得靠民夫拉纤,一天仅能行数里,不如走陆路来得快些!」

  「一天仅能行数里?这幺难走呀!」她咋了咋舌。

  穿过巴山,抵达成都!已是五天后。

  四川有天府之国美誉,成都又曾为蜀汉建都之地,文人辈出,自有一番繁荣气象。顺着市街走来,但见路人丰衣足食,士子儒生一身丽服,结伴谈笑,十分热闹。

  苏小惜一双灵灿大眼不住东张西望,处处都觉新奇,「街上人怎么这幺多?有庙会吗?」

  上官靖望向人群解释,「那倒不是,咱们成都人游乐之风是比外边来得盛些,大家一有空闲,便会结伴出来走走。若是淙花季节一到,可说是全城居民尽出,那才叫热闹!」

  苏小惜听得连连惊叹。

  又行了会儿,车队停在一处宅院前。

  红砖围墙后,高楼飞檐耸立于天地间,琉璃屋瓦在阳光的映照下灿然生辉,紧闭的铜铸大门上悬着一幅匾额,书写着四个大字——「断念山庄」。

  断念山庄?苏小惜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觉怪异,哪有人给自己的庄园取这幺个阴森的名字?

  上官靖一跃下马,走向殷无恨与苏小惜,展开双臂道:「总算安然回府,都赖殷兄照拂,既然已到了成都,还请殷兄与苏姑娘务必留下来盘桓几天,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殷无恨原就想一探回魂花的真伪,也就不推辞,点头应允。

  断念山庄是仿江南园林造景,假山飞瀑、流石曲桥,围绕出一派幽致雅境。

  上官靖指挥着众家丁仆役卸下货品,苏小惜与殷无恨便在一旁候着。苏小惜一双明灿苏眸好奇的打量着山庄里的一景一物。

  断念山庄虽不如神算山庄占地辽阔,却也颇具规模,家丁、仆役、管事、丫鬟穿梭其中,各司其职,可偌大的庄园内竟不闻任何谈话声响,众人皆面无表情,只闻脚步声穿梭来去,整个山庄静得让人发毛。

  「殷兄、苏姑娘,让你们久等了。」温和的声音打断苏小惜的沉思,瞧见分派完毕的上官靖走了过来,「这一路风尘仆仆,你们也辛苦了,我已派人打理好房间,两位请随我来。」

  上官靖给他俩安排的院落在庄子的西南侧,院落不大,里头种着两排修长绿竹,颇有一种闲适幽静之感,屋内已分别备妥了热水、毛巾与干净衣裳,还有两名小丫鬟听候差遣。

  「两位暂且先歇一歇,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去,我这就不打扰了。」上官靖说完便即离去。

  两人各自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小厅里,已准备好四色细点。

  苏小惜一击小掌,美眸兴奋的直瞧着桌上点心,「上官大哥还真周到,连点心都备来了。」

  用了些点心,一名看似管事的仆役走进来,对他们说道:「老爷请两位贵客到大厅奉茶。」

  他们曾听上官靖说过,断念山庄主事的人是他父亲,那管事所说的老爷指的必当是上官庄主,既然来到人家庄里作客,礼貌上是该去见见庄主,于是两人点了点头,随那管事而去。

  走到大厅,上官靖已在门边候着。

  他有礼的引领着他们,「殷兄、苏姑娘,快请进,家父正等着见你们呢!」

  一名男子端坐在厅内正中座椅,以一双锐利的眼神看着她与殷无恨。

  上官靖同双方介绍,「这是我爹,名讳上天下和,爹,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武林传奇殷无恨殷堂主,以及苏小惜姑娘。这一路上,多亏了两位的照应。」

  那是他爹?苏小惜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合不拢来。

  上官靖已然二十有八,他的爹爹再年轻,少说也该有四、五十岁了,可面前这男子看起来却超乎寻常的年轻。

  他生得相当俊美,偏阴柔的俊美,一张脸比女人还要白净,宛若羊脂白玉,不见皱纹,狭长的凤眼清冽有神,略带冷漠之色,薄薄的双唇则似笑非笑的轻抿着,他看起来哪像上官靖的父亲呀!说是上官靖的兄弟还差不多。

  她转头看向殷无恨,他那一贯淡漠的双眼亦颇为惊讶!

  「殷堂主、苏姑娘,久仰了。」他的声音清和悦耳,如丝一般绵软,狭长凤眼盹过殷无恨,最后定在苏小惜身上,然不知为何,眸中却突然精光一闪,立即隐没。

  一抹寒意自苏小惜脚底窜起,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这上官天和俊美得近乎妖异,神情又带着诡魅之气,光看着他,就教她整个人不舒服了起来。她转向上官靖,只见他垂手立于父亲身侧,一脸恭敬,神情肃穆,完全没有平日温和可亲的样子。

  殷无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拱了拱手道:「不敢当。」

  前些日子老夫接到犬子的家书,说是多亏了殷堂主出手相助,打退了路上盗匪,老夫在此谢过殷堂主。」说着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一礼。

  听一个看来二十出头岁的年轻人自称老夫,那感觉着实怪异。

  殷无恨还了一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生死大事,岂是举手之劳?殷堂主年纪轻轻,居功不骄,确实难得。」上官天和这话看似赞美殷无恨,表情却是淡淡的。

  闲聊了几句,他便交代上官靖好生招待客人,遂托辞离去。

  在他行经苏小惜身边时,一股气味涌进她的鼻端,那味道似有若无,冰冰冷冷的,又带着腐败阴森的味儿,某种异样感打她心头浮起,但还没来得及分辨!上官天和已踏出大厅,那气味也随之消逝。

  「怎么了?」殷无恨注意到她盯着门口直看。

  她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转向上官靖,「没有啦!上官大哥,你爹看起来好年轻,一点都不像做爹的人。」

  父亲一走,上官靖又回复了平日的模样,风度翩然的来到他们身边,「我爹确实是看起来年轻。」

  听见他的话,苏小惜一脸沉思,也不知在想什幺。

  上官靖转移了话题,「断念山庄是简陋了些,比不上豪门望族,不过总还有几处景致稍可入眼,殷兄、苏姑娘若不嫌弃!就由我带着两位四处看看。」

  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们哪有拒绝的道理,两人颔了颔首,脚步一迈,跟着他走出大厅。

  ☆  ☆  ☆

  睡意朦胧之际,苏小惜翻了个身,一双锐利阴寒的鹰眼就这幺跃入她不经意微睁的眼帘,森然地窥视着她。

  她骇了好大一跳,猛然坐起,定神一看,那双眼睛已然消失,窗边一片漆黑。

  是自己眼花了吧!三更半夜的,谁会来偷窥她?可是那双眼睛是那么清楚,锐利得足以刺伤人的视线犹侵占着她全身的知觉。她跳了起来,奔向窗门,伸手推开窗扉,但窗外空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

  她抹了抹满头脸的冷汗,轻喘了口气,「看来是我睡糊涂了,没来由的吓了自己一跳。」

  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殷无恨匆匆走过来询问,「怎么了?」他就睡在邻房,而且练武之人耳力灵敏,一听见苏小惜推窗的声音,立即醒了,便起身过来探个究竟。

  「没事,作了个噩梦,把自己给吓醒了。」苏小惜吐吐舌。

  经过刚才被自个儿的神经质这幺一闹,她精神全来了,索性也不想贪眠,于是怂恿殷无恨说:「今儿个月色挺美的,反正也睡不着了,殷大哥,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如何?」

  殷无恨知她向来睡得不多,既然醒了,就不易再入睡,秋是就依了她,「外头冷,多加件衣裳。」

  她应了声,奔进屋取了件衣裳,拉着殷无恨来到中庭。

  天际一轮新月高悬,满天星光灿灿生辉,九曲回廊蜿蜒过庭院,小桥流水叮叮冬冬,凉风轻轻扬起,满院皆是花香。

  苏小惜侧身跳坐到石栏上,背向着廊柱,将下巴搁在弓起的膝盖上,叹了口气,一脸满足样,「一年前逃离神算山庄时,我可怎么都不敢想自己能活过十六岁,能这样站在星空下好好的赏夜色。」

  殷无恨看着她,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温柔。

  「殷大哥,咱们什么时候离开呀?」她偏着小脸问。

  「你想离开了?」殷无恨觉得这可奇了。小惜向来随遇而安,很少看她初到一个地方,就急着想离开的。

  「也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怪。」

  殷无恨想了想,还是不甚明白的静待她说明白。

  「或许是我多心,可是……我总觉得这断念山庄有点邪门,这么大的庄子,里头有这幺许多人,可连白天都安静得可怕,那些仆役一个个看起来像冰人,不语不笑的,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不会说话。而且,上官庄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净给自

  己的院落取些什么忘情楼、寒心馆、逝水斋、问丧居等名称,简直怪透了。」他们所处这长桥,便叫断魂桥。

  「江湖中时常有些不避晦讳的狂侠隐士,你别多心了。」

  「可是……」苏小惜咬着唇,就是觉得不安,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就是要走,也得等我探明上官府是不是真有回魂花。」殷无恨拢拢她的秀发。

  「就算上官家真有回魂花,回魂花何等珍贵,他们怎可能割爱给我们。」

  「只要上官家有回魂花,不管用什么方法,我总是会把回魂花拿到手。」殷无恨轻描淡写的道,语气却是不容转圜的坚持。

  苏小惜星眸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说服他,于是转而提到别的事情,「不知道爹爹、哥哥们现在怎么了?他们应该早已经知道咱们逃出京城了吧!」

  一听她提起父兄,殷无恨背脊一僵,「你想他们?」

  「他们是我的亲人,把我捧在手心十六年,我要说不想他们,那是骗人的。」

  殷无恨涩然的道:「你要是想他们,我可以带你回神算山庄去。」

  苏小惜立即瞠大杏眼,「我可不想回去,如果回去了,咱们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了。」

  「你的父亲、兄长不喜欢我,跟了我,你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他口气虽淡,心却早拧疼了。

  「不会的,爹爹、哥哥们疼我,他们也许会气一阵子,但终究会心软的。」苏小惜咬着唇,想起自己利用父亲、兄长们溺爱她的心情任意妄为,心里总是内疚。

  她虽不说!殷无很又怎会不懂?

  「值得吗?」他问。

  苏小惜闻言,唇边绽出一朵笑来,「殷大哥,我也曾经这样问过你,我还记得当时你回答我,你不知道什幺叫值不值得,你要的是你的心安。」

  这是半年前,在她病危之际,殷无恨对她说的话。当时因为她不肯医治自己的病,于是他拿起刀划向自己的手臂,说是她痛一次,他就给自己一刀,于是她问他,这样做,值得吗?

  往事重提,棱线分明的脸庞微微泛起淡淡的红晕。

  苏小惜轻轻卷起他的衣袖,月光下,坚若盘石的手臂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她轻轻抚摸着那疤痕,「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你这疤痕已经刻画在我的心版上了。」

  爱笑的星眸溢满柔情,眼前的人儿不再是爱娇天真的小女娃儿,而是个知道情滋味!懂得爱人的温柔姑娘。殷无恨看着她,不由得痴了。

  ☆  ☆  ☆  

  

  溶溶月色之下,两道人影互相依偎,静静聆听流泉幽咽、虫呜唧唧,沉浸于彼此情意中。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渐沉,夜色更深,却是谁都不想先起来,直到脚步声起,才打破了这宁静的一刻。

  忽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由西侧拱门走了出来,苏小惜立即认出,那较高的身影是上官靖,另一个身影则是一名少女,看她的装束,应是上官家的婢女。

  在漆黑的夜色与扶疏的花木巧妙的遮蔽下,上官靖末察觉院中尚有旁人,拉着那少女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举止亲热却是骗不了人的。

  苏小惜低低一笑,轻声道:「今儿晚这庭园可热闹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来私会偷情。」

  殷无恨脸微微一红道:「别胡说。」

  「看上官大哥道貌岸然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也会跟姑娘花前月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嘻嘻。」她偏着小脸,一脸顽皮,说的是上官靖,暗指的却是殷无恨。

  殷无恨如何不知?一张刚硬的脸庞更红,宛如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

  上官靖握着少女的手,隅隅私谈,月光下,就见那少女满脸红晕,抬眼望着上官靖,欲迎还羞。又说了几句,上官靖突然俯下身吻给那少女。

  殷无恨急忙转开视线,满脸窘得像要着火。

  苏小惜却是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亲热的两人,两丸点墨也似的晶眸浮起一抹困惑。

  轻怜蜜吻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来,又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牵着彼此的手转身离开庭院。

  无意中觑得别人的亲密行为,殷无恨一脸尴尬,哪敢看向苏小惜?

  「他们是在干嘛啊?为什幺要互相咬对方的嘴巴?」她清脆的嗓音中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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