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觉得世界变了,不再是那样的面目可憎,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在稀疏的云层中,可以见到几颗明亮的星子。
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原来天空是那样的大、那样的美丽!
可以吗?他真的可以让她相信吗?
此时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他连忙将安全帽戴上,虽然已没有她的温暖,可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专属她的味道,他觉得自己与她好亲密,恍若一体。
他发动摩托车,慢慢骑到她家附近停下。
她家是一个拥有花园的高级洋房,一个同他家比起来像天堂的地方,他羡慕也曾幻想若住进去会是什么样子,但此时此刻,他想的是住在里面的那位高贵、美丽公主。
她相信他!那位有着高贵灵魂的公主相信他!而这一点比世界上任何件事都还重要!
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话或是客气话,他选择了相信,注视那与他隔着大围墙,好似另一个世界的大房子,他只能看到亮着灯的窗户。
“会的!我会做给你看,我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给你看的!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他轻声说完他的誓言后,再一次深深注视这幢华宅,便头也不回的骑摩托车离去。
静竹停下解衣动作,那耳熟的引擎声……她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只来得及捕捉住他离去的身影,一股怅然悄悄袭上,说不出为什么,但有个感觉,以后将不太可能再见面了吧!
加油!
她再次在心中默念着。
“静竹,快点下来吃饭,帮你热好饭菜了。”母亲温柔的声音传上来。
她放下窗帘,转头朗声道:“妈!我就来了。”
Ψ Ψ Ψ Ψ Ψ
“我已经跟我朋友说好了,你只要人到就可以。”阿发在剪票口目送罗璇风进去。
“发哥,谢谢你。”罗璇风看向这算得上是唯一的朋友,虽说两人年龄有段差距。可若不是阿发收留他在车厂做学徒,给他生机,只怕他会沦为流氓、混混一流。
“客气什么,若不是看你肯上进,我才懒得费神。”阿发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仍稍嫌单薄,但相信假以时日,眼前这少年会有副粗壮健勇的肩膀。
“对了,你真的不跟你妈打声招呼?”
罗璇风冷笑。“她把我房间的窗户封死,也叫锁匠把所有的门锁换掉,摆明了就是不准我回去……这样也好,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差别。”这辈子,他不愿再见到母亲了。
阿发暗暗在心中叹气,为少年的命运乖舛感到遗憾。“反正到那儿之后,做事要勤快一些,人家才会肯教。”
这时车站外头突然传来数声尖锐的鸣笛引得所有人往外看,数辆消防车急驶而过。
“不晓得哪里又火烧厝了……”阿发喃喃地说完后又转过身对他说道:“火车快进站了,你赶快进去。”
罗璇风点点头,弯身拿起一只旧帆布袋,里面除了塞几件阿发给他的旧衣服和一些钱外,就是一些旧汽车杂志,这些就是他仅有的家当,不知怎地,在看到那消防车时,心里有些怪怪的,可随即就斥自己想太多了,现在他已经准备好闯天下了,对阿发挥挥手,便走过票口,朝他的未来走去。
因为这世上有人愿意相信他,所以他的步伐显得从容有自信,阿发目送他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心中相信,这男孩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四章
“罗先生,能不能谈谈,要怎样才能踏出成功的第一步?”
“很简单,当有老师对你唯一感兴趣的科目考高分而有意见时,千万别因此而丧失研读的乐趣。”
“呢,请问一下,是什么样的意见?”
“譬如说觉得你是个坏孩子,考试都是用作弊的方式获取高分。”
“啊!这样听起来,罗先生似乎有个不大愉快的求学生涯。”
一阵轻笑声后。“用‘不愉快’这三个字……太含蓄了一点。”
“愿不愿意谈一谈呢?”
尽管十四年未曾见过面,卢静竹仍旧能一眼认出现在正在接受电视节目“Power”主持人蔡元访问的贵宾是她的国中同学。
他,穿着名牌的西装,态度自信如王者般坐在椅子上,那张让人印象深刻,极富个性的脸庞带着优雅、冷淡的微笑,看似接受访问,实则像个王者君临天下一般——透过电视。
访问过程中,他不时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回答主持人犀利的问题,既不失礼也让人有种搔不到痒处之感——只听到毛皮罢了。
他最常做的小动作是在听问题时会低头看手,他会把两只手掌打开然后握紧,瞪着指尖瞧,思索一下后才回答。
罗璇风——有谁能将电视中那个翩翩君子跟十四年前那个总穿着不合身制服,边幅不修的叛逆少年联想在一起?
“这次回台湾来,有没有特别想去参观的地方或是想见什么人?”
不知怎地,一听到这个问题,令她的心一紧,不禁全神贯注凝视萤幕。
“嗯!我想我的秘书已经帮我安排好行程了。”他还是不愠不火地回答道。
看到他起身和主持人握手时,她也将电视关了。
老实说,她几乎快忘了他这号人物的存在,若非近来,罗璇风如旋风之姿,以成功的企业家形象从印尼峁回台湾,整个报章杂志新闻全都在报导这个在短短数年间,挤身亚洲前一百名富豪排名之列的年轻华裔企业家……只怕这个名字同他的人,会如尘埃般,静静沉睡在心底最深处的一角。
她不知道他的成功是不是奇迹?只知道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到印尼去,参与橡胶事业,后来因为发明了全世界最耐用的轮胎——引爆了世界性轮胎革命,瞬间成为名人,在有效的经营下,他的事业网遍及全世界,全球的交通航太工业,有大半的轮胎都采用他公司的产品。
轮胎啊……想当初他们那短暂的交会,便是以轮胎做为开始的。
她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环视一下周遭的环境,这是一间小小的公寓,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是她活到二十八岁所拥有的唯一财产……当然还有一屁股贷款要付。
比起罗璇风的成就,她的自然无法比拟,而且差的很远、很远……不过她也没打算比,他是他,而她是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交集的……
电话铃声响起。
“喂!”
“爱丽丝,你好了没?一个小时后我在你家门口楼下等你!”同事芬妮的嗲声清晰从话筒传出来。
“我知道,拜拜!”
将电话挂断后,她泡了一杯热奶茶,打开CD音响,让大自然虫鸣音乐流泻到整个屋内,然后拿到她特别请人重新订造的卧室小阳台窗前——这里本来是个小花圃,可是她将之填起,然后做了个宽一公尺,长一点五公尺的大窗户,位在十八楼的她,可以轻易看见麦克阿瑟大桥和山景,而坐在这样特制的大窗前时,更有种腾空看景的错觉,这是她的最爱。
打开旁边的一扇小窗,清凉晚风吹进,拂起她的发丝.倾听着从客厅传来蟋蟀的唧声,一口热奶茶入喉,抚平了她躁动的神经。
罗璇风……
一个好遥远的名字,但却曾经那样深刻的撼动过她的年少,那个充满了无忧、欢乐,被待之如公主般的年少。
喝完奶茶后,瞄一眼时钟,只剩半小时了,她苦笑地把所有窗户关上,将杯子冲洗过,整齐放在架上后,便走进卧室。
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着紧身黑色礼服,裙长至脚踝,但两侧却开衩到大腿,暴露出完美纤细,包裹着黑色网式的丝袜,上半身暴露出大半的白晰,勉强用蕾丝的披肩挡住,脸上的妆清淡却仍能让她显得亮丽动人。
将音响及其他电器插头拔掉,冷冷环视屋内一圈,剩五分钟,芬妮就要来了,确定无误后便关灯锁门,在进入电梯后,和梯壁上反映的人影两两相望。
她木然地注视自己,一个从没习惯、完全陌生的人。
走出电梯,大楼管理员看到她,眼中立刻多了一抹鄙夷,他别过脸去,完全不像在和其他住户打照面时的笑脸迎人。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这位管理员算不错的了,之前还有一位在她到前面信箱拿信时跳出来指着她鼻子,叫她别想带客人回来,若发现她有这样妨害善良风俗的行为,他就要报警处理……
她仰起头,无视众人投来的好奇中带着鄙夷的目光,站在门口等待芬妮的到来,她早已不是那一个单纯、相信全世界的人都是善良、老天爷有眼的,被人高高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公主了。
一辆白色拉风的BMW开了过来,俐落地在她面前停下,她打开车门,在前座也是唯一的空位坐下,这车除了芬妮外,还有她的同事薇薇安、玛丽娜和苏,一个比一个娇艳,互相打了招呼后,车子便向她们的工作之地驶去。
夜渐深,正是她们的工作时间开始,她们全都是“枫花高级俱乐部”最红牌的公关。
其实她现在也是个“公主”,只不过这个公主有点不一样,无法高高在上受人膜拜,而是要去伺候花钱来俱乐部的客人……多可笑呀。
“爱丽丝,怎么了,一上车就发呆,心情不好吗?”薇薇安问道。
她回眸温温一笑。“没事!今天有点没睡好,所以精神不佳。”
“我介绍你使用的芳香治疗法,用了没?那很有效的。”玛丽娜问道。
“还没,今夜收工后,我再回去试。”她温驯的开始同其他人聊起天,嘴巴虽然应答,可心却已飘的好远。
这是长年工作下所累积的工夫——一心两用,可以应付客人的言词,一方面却可以像变成了一个人,冷眼看着一切。
这就是现在的她,一个正在欢场里打滚的卢静竹,花名叫——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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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新出炉的国内知名财经杂志看都不看就被丢到地上,封面有极显眼的标题——台湾企业超新旋风主罗璇风专访。
王威将之捡起来。“您不喜欢?”
坐在桌后的罗璇风一边翻阅报纸,一边喝着热豆浆。“记得给公关部的人加薪。”
“是!”已跟在罗璇风身边工作数年的王威,机灵地不再问下去。
喜欢与否并不重要,世上多一种名叫“公关”的存在,帮人、企业包装形象,使他能轻而易举打进政商高层的社交圈中,真真应了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他从没刻意隐藏过自己“低贱”的出身,父亲是个罪犯,母亲是个酒女,即使他今天功成名就,这些过去还是不会改变,就算他刻意隐瞒,以今天媒体的扒粪功力,还是能轻而易举挖出,与其如此,倒不如坦白从宽。
可笑的是,以前这些过去如影随形跟着他,深深影响他的生活——让他自觉卑贱、下等,如今,这边过去却变成“踏脚石”,众人皆称——就是因为他拥有如此恶劣出身,所以能“吃苦耐劳”,达到今天傲人的成就。
可笑、愚蠢的人,可鄙又多变的价值观,他打从心底看不起所有被称为“人”的生物。
“老板。”
“嗯?”
“致淳国中的校长及训导主任想来拜访您,您要见他们吗?”
致淳……好遥远的名字,一个他用手指加脚趾头都可以算出去了几天的大型建筑物群。
“有什么事吗?”
“他们想颁奖给您。”
他扬扬眉。“我做了什么事需要他们颁奖给我?”
“杰出校友奖!”
“哈!”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数声,眯起的眼睛中有明显的轻蔑。
“我倒宁愿他们像从前一样,有事没事多送给我几支大过和警告的……叫他们滚回去吧!”一群攀富结贵的势利眼。
“是。”王威退了出去,罗璇风继续看报纸,可是怎样也无法像方才那样静下心来。
致淳……这两字挑起了一些回忆,让他不想都不行,校友……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平形的小木盒,那是用最上等的桧木刻成,上面精细的雕工,充分显示其价值不菲,他没有打开,只是用手轻抚那略微粗糙的木面,听到王威敲门的声音,他立刻将之收到抽屉中。
“进来。”
王威拿着一封信函走进来。
“走了吗?”
“走了,不过他们要我交给您这封邀请函,希望您能参加这次的校友大会……要我直接将之丢进碎纸机吗?”
“校友大会……”心念一动。“里面有与会者名单吗?”
王威抽出来看。“……嗯!没!上面只有时间、地点,邀请人……校友会理事长和校长的……您要参加吗?”眼中多了一丝好奇。
应该说不的,可是校友大会……“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是。”
“确定参与者的名单。”
“有想见的人吗?”王威锐利地望向他问道。
像被说中心事,他眼睛不敢直视。“不是!只想知道当年找我麻烦的人有没有参加,呃……说不定可以借机欺负回去。”
王威无法掩饰眼中的惊异,这是罗璇风第一次对过去的事表露出兴趣,令他不禁好奇,这个“找麻烦”的人是男是女?
待王威一走,他再度打开抽屉,将木盒拿出,盖子掀开,里面尽是一排排整齐罗列的史奴比橡皮擦,这是他从世界各国买回来的,每个样式都不同。
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养成了搜集这种有史奴比橡皮擦的癖好,连自己也都觉得荒谬可笑。
她……好吗?
十几年来,都未再听闻过她的只字片语,想来她应该早已找到一个与其家世匹配的出色男子组成家庭,或许都已成为母亲了……毕竟她是那样出色的女子,没有男人见到后会轻易的放过。
说来也是奇妙地,即使隔了那么多年,只要一想起她,仍会为他带来一股暖流,为他晦暗的世界注入无与伦比的光辉和明亮;让他能重新振作。
加油!
他拿起那封邀请函,倘若可以的话,他多希望能见到她,别无他意,只想要谢谢她,告诉她,她对他的信任改变了一切……
内线电话声响起,打断他的冥思,他按下通话键。“什么事?”
“董事长,您未婚妻蓝羽菲小姐来了、”
“是!”
他将木箱盖好,重新放进抽屉,在门打开时,他已起身站好,当一个俏丽娇小的身影朝他扑过来,他已张臂牢牢接住。
“想不想我?”一双有着清灵大眼的美丽少女仰着脸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