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好不容易才把心思转到他的问题,可恶,人家在伤心,这人竟在想别的事。“没有!”她没好气地应道。
他突然起身,住前走了几步蹲下,在左前方的沙滩上挖了起来,当她看到他举起一枚时,不禁睁大眼睛,
“真的挖到了?”
“是呀!要不要来?这里很多喔!”
她禁不住好奇的也走向前,跟着他一起挖洞,愈往下挖,就可以看到好几枚嵌在沙上的贝壳,顿时她忘了一切,欢呼一声,开始挖了起来,然后捧了约五、六枚的蛤蜊。
“哇!真挖到了!”她兴奋的露出笑容。
果然孩子性还重,他暗自欣慰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再来多挖几个,我看这个洞有挺多的。”
“好……唉呀!”可正当她要找东西盛住这些蛤蜊时,猛地它们开口朝她喷了一脸水。
见她那脸狼狈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让她又气又恼。“可恶!非把你们全煮成汤来喝!”说完后,自己也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待笑声稍歇,王威碰了碰她。“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好男人,他们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待你。”
他那认真的语气和声调令她止住了笑,愣愣看着他,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隐藏在那副金边眼镜下是双褐色充满睿智的眸子,他是那样温柔且充满了解地望着她,令她忍不住心颤、心酸。
泪水再度涌上,蛤蜊从她手上滑到沙地,她扑进这个了解她所有一切的男人怀中。“……再让我……哭最后一次。”她哽咽道。
“哭吧!”他低语,“我会陪着你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在这温暖的怀抱尽情哭着,哀悼她那未实现的梦想以及……已逝去的爱情。
第十一章
“XX站到了,到站的旅客请准备下车!”
卢静竹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月台,有些茫然,有些冲动,想再踏上正要开动的其中一列火车,随便到达一个地方——只要不是这里就可以。
这里——是她最初,也是自她有生命以来,第一个认识的火车站。
她看着分别往不同地方驶去的列车,其中一列可以载她回到这次搭上车的第一站,而另一列则通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无论是哪一列,都会经过这里——她生平的最初。
美丽的女子总是引人注目。
察觉到好几道视线扎在自己的身上,不愿再逗留,她闭了闭眼,深呼吸,提起勇气举步往前走。将票交给收票员。
走出火车站,正要举手招计程车时一份莫名的感觉让她停下所有动作,缓缓转过身,目光迎上了站在斜右方不远处的男子,顿时,她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应,一切都停止转动,眼中只有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一个最不该、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泪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占据了眼眶,让她看不清前方,那人身影变模糊了。朦胧中,他走向她——在她前方一公尺处停下。
挣扎着不让泪水流出,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真的不想。
罗璇风强忍着想拥她人怀,紧紧抱住的冲动,他伤到她了,而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教他心如刀割。
在漫长等待与她见面的那一刻,想了无数道歉和解释的字句,可如今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可是能面对多国元首,世界级富豪侃侃而谈的人,但面对她——他永远无法自信说出话,脑袋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哑着声音问道,有若隔着一层水波凝望他,时而扭曲、晃动,但那温柔带着炽热的注视,却能将她整个人烧灼起来。
“……因为——你在这里。”
“……为什么要来找我?”不该来的,见到他,只会让她更挂念他,忘也忘不掉,心疼也复发——思念他时疼,见到他时更疼——分不出是喜悦还是痛苦引起的。
他深吸口气。“因为我爱你,”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我来求婚……恳求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他低声说道。
砰!手中的行李掉到地上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奔流下来。
太突然了,令她难以反应。
她深吸口气,按捺下震惊。“你的未婚妻……”
“我解除婚约了……别退缩!看到她脸上的苍白、痛苦,令他心急地往前踏了一大步,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退开。“别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我知道你不想让任何人因你而受到伤害,可——这是我的错,我造成的因,所以由我承担一切后果,跟你无关。”
她别过脸。“怎么会无关?若不是因为我的介入,你会照原定的计划娶她。”她痛苦地低语道。
他闭了闭眼,“是!我不否认……可是如果知道今生会再与你相遇,我是不会答应那个婚约。”
“既然……你先与她有承诺,就该实践。”说出这些话,让她好痛苦,她的情感不允许,可理智却逼得她不得不这样说。
“我知道——如果未来一辈子我可以全心全意爱她、给她幸福,那我会拼死去完成那个承诺。”他低首将额头抵住她的。“可我这心已在你身上,远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了。”
她一震,身躯因为他的话而轻颤,多年以前?“要我……还你吗?”是国中时吗,他爱她已那么久了。
他露出既是认命也是坚定的表情。“——我、不、收,既给了,就不收。”
一声啜泣从紧咬的牙关逸出,她再也忍不住地偎进他怀中,哭了出来……天!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有多想念这个温暖,深情的怀抱。
他用手臂紧紧箍住她。“你是我的爱,此情天可鉴。”她的主动,令他满心不安和疑虑得到释怀,她对他是有情的,有的!
摹地,周遭传来些许的掌声,惊醒了这两个紧抱在一起的人儿。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这对出色男女已成了整个火车站最注目的焦点,看到他们相对而视,到后来紧抱在一起,像极了分开已久的情侣和好.重新在一起,尤其男人还拿出戒指,这一幕太感人了,让一向纯朴不怎么浪漫的台湾人,也不禁拍手,祝福这对情侣。
“小姐,收下他的戒指,他会对你很好的。”路人甲说道。
她满脸着红,明知他们无恶意,可仍被他们这群“好心人”的话和注目而羞窘的说不出话。
“少年耶,打铁要趁热喔!”一个年约六旬的老翁开口说道。
罗璇风含笑地向他点点头,低头凝望她,“愿意嫁给我吗?”
她双眼朦胧,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量说道:“你——想娶一个杀人犯吗?”
他眼中浮现一抹无奈,知道她心中的暗影,轻叹口气,“我才要问你呢,你愿意嫁给一个父亲因绑架案而被抓进牢中,至死都无法出狱,而母亲是一个酒家女,最后因酒精中毒死在医院的儿子吗?”他涩涩地一笑。“我体内的基因可邪恶得很……恐怕我还没资格拥有你。”心底最深处的黑暗于此时赤裸裸地揭了开来。
他的痛苦是那样深刻、清楚地传到她身上,而她从未想过,伸手掩住他的唇。
“不准你轻贱自己,你就是你,和你的出身无关。”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她。“你呢——可不可以也停止自责了……若你坚持一定要背着那十字架,就让我跟你一起扛,而我的……你愿意一起承担吗?”他轻声地问道。
“你不介意我曾经——”
轮到他掩住她的唇。“不管过去的你做了什么?我都爱,过去的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我都想爱。”他温柔地说道。
她喉头像被石块梗住,含泪望着他,然后点点头。“是的!我——愿意。”当她说完后,某道枷锁似乎已在远方哗啦、哗啦的掉下来。
当他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周遭爆出拍掌叫好声,但两人已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他紧紧用手臂环住她,相偎的离去。
众人目送那对俪人的背影。
“咦?我突然想起,那男的有点面熟。”路人甲说道。
“对喔!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好像在哪儿看过?”路人乙说道。
“他是谁呀?”
Ψ Ψ Ψ Ψ Ψ
再度回到家乡的感觉是很奇特的。
他们手牵手站在卢静竹过去住的那幢美丽的洋房外除了增加一些植物,园艺弄得很美,房子外观几乎没什么变化。
“想进去看吗?看到她泪光隐隐,他轻声问道。
“……不!他们把房子照顾的很好。”母亲若在天有灵,知道一定会很欣慰,她合掌默祷。
他看着曾经是她房间的那扇窗。“以前我常在晚上站在这边看着你的窗户,希望能多看到你一眼。”
她有些惊诧,面孔微红。“你……”
他低头微笑。“有时直看到灯熄了,我才会走,回到家之后,才发现全身被蚊子咬的惨不忍睹。”那是一段如今想来万分甜蜜的回忆。
“你——怎么那样傻?她心疼地说道,若他不说,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人这样爱恋着她。
“不知道,”他耸耸肩,“不过——一辈子只为一个人傻这么一次就够了。”他与她十指相缠,“而且心甘情愿继续为她傻下去。”
她听了又想哭。“——如果我爱你没办法像你爱我那样多,怎么办?”他给她的是那么多,她好怕自己给他的不如他多。
他温柔地凝住她,“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是吗?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互爱恋和扶持!她的心涨满了浓稠的幸福感。
他们手牵着手继续往前走去,十几年了,曾走过的街道已是陌生,走过万金修车厂,那里己被改建为精品店和书店。
“那位很好的老板还在吗?”卢静竹想起那个总操着台湾国语的中年男子。
“嗯!他在太平开了一家店,专门卖我的轮胎。”罗璇风笑道。
“你们一直都有联络?”她问道。
“没——若有就好。”他有些阴郁地说道,若他不是那样固执,坚持要出人头地才要跟他联络,说不定他可以更早知道有关她的事。
两人一度沉默,当走到罗璇风过去住的地方,旧公寓还在,周遭几乎没什么变化。
看到旁边还在的垃圾子母车,两人相视一笑。
“还想不想跳到上面?”他故意问道。
她摇头笑道:“谢了,我不认为我还有勇气站在那——”抬头看当年行经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是怎么被你说服爬到外面去,不怕被摔死。”
他笑笑,暮地,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交给她,她错愕地望着他,“你……要干什么……不!别告诉我你想……天!危险呀!”
才没几下,他己熟练顺着那几个在墙壁突出的铁条爬到上面,看到他爬到三楼高时,她完全呆愣不知如何反应。
可当他站到那突出的壁沿时,却因上面的青苔而滑了一下,差点就掉下时,她惊呼出声。
“该死!这里到底有多久没清理过。”他骂道。
“天!”熟悉的心痛立刻袭上。“你——快下来!”她用力喊道,她已经无法忍受他做这样危险的事。
他转头想对她笑说没事,可是看到她脸上的惊慌及抚着心脏的动作,心一凛,不敢再开玩笑,忙顺着原路回到地面,飞快跑到她面前。
“怎么了,没事吧?心痛复发了吗?”他又急又充满歉疚地说道。
“你……”一看到他平安的站在自己面前,那种要撕裂她的不安和恐惧才消弭——不!是转换成愤怒,她抡起拳头像打沙包一样落在他的胸前。“你怎么可以这样莽撞?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个万一,怎么办?”
他任她打。“嘘!我错了,别激动,你心会痛的……我下次不敢了。”他有些着慌,不知该怎么安抚她,没想到她的反应那样激烈。
她真的吓坏了,捶打了他一会儿.才无力地垂下手,额头抵住他的胸膛。“别再这样……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再一个人。”
“对不起……”他紧紧拥住她,见她因情绪过于激动,有些虚弱,拦腰将她抱起。
“你……”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先带你进去休息,”他抱她走进公寓中。
公寓有一丝变化,在到他家时,发现门换新,墙也重新粉刷了,他把她放下从口袋中拿出钥匙。
“这里——还是你家?”
他耸耸肩,开了门让她进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他家,可那一回太匆忙,根本没法细看,所以也无从比较,但房子里面摆了几张簇新的桌椅外,别无他物,没有灰尘味,显然有人来按时清扫。
他走到厨房,拿出水壶烧起水。
回到客厅面对一脸疑惑的她,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妈没有把这房子卖掉,死后,把房子留给了我。”他眼神飘向远方。“其实我很惊讶她会把房子留给了我,本以为我离开家后,她会将房子卖掉,跑去跟她的姘头快活逍遥去,”母亲的行为令他不解,也让他颇受震撼。
她握往他的手。“也许你母亲觉得对你有份亏欠。”
他耸耸肩。“谁知道?她从没跟我说过……”
他低语道,尽管想以不在意来带过,但眼底仍有抹不去的阴郁和悔恨,在他事业发达后,曾找过母亲的下落,可惜她人已死……
仿佛可以明白他的恩绪,她伸手环住他。“有些人,就是不懂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她顿了一下。即使她再怎么不好,她还是不像有些人,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丢在抚育院、孤儿院,完全置之不理……”
这话令他回想到过去,这屋子曾充满了那样多不堪的回忆,但——是的,她说的没错,那女人的确有把他养大,没让他饿死、冻死,而她大可不要带着像拖油瓶的他一起生活,他不禁有些困惑了。母亲对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感觉?
爱他还是恨他?
“若没有我,她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好——”想起那些辱骂的言词和激烈的冲突对立,他恨恨地说道:“她恨我!痛恨我的存在,总是无时无刻提醒我是个废物、跟我爸一样是没出息的。”
此刻充满戾气的他,让她好像见到当年十五岁的他……是那样的孤寂、自暴自弃,她整个心都揪紧。
“你还记得你父亲仍在时,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模样吗?”她轻声问道。
他微僵。“……不怎么记得,他在我四岁多时就入狱……”他沉默下来,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以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更加沮丧了,记不得什么都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