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天!这些日子他几乎完全忽略了她,他充满罪恶感地想,若他心中有个天平的话,将卢静竹和蓝羽菲各摆一旁,很明显,属于卢静竹的那一头重重沉下,重的……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多。
所有的关键全都在那尚未查出端倪的十五岁之后的事。
他握紧双拳,他多恨自己选择在那段时间离开,或许他无法多做什么,可确定的是,他将会尽全力守护她,然而——他没有,天!他痛恨自己这些年来自以为是想像她会过的很好,早该在他有能力时,派人回来调查真相,可他没有,还让她平白多受了这些年的苦。
人生无常,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他应该比谁都还了解这一点的,不是吗?
会的!接下来,他会接管所有的事物,他发誓,他一定要将她拉出罪恶的深渊,让她拥有幸福、无忧的未来。
他闭上眼睛,久久的。
“我不会放弃卢静竹的。”
“羽菲小姐……”
“……我会尽量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小。”
这话已很明白了,王威闭上嘴巴,不再吭声,显然老板已经做出选择,多说也无益,他暗暗在心中叹气。
“……我知道了。”
第八章
这是哪儿?
一条走廊?好长呀?旁边这些门的后头是哪里?她想伸手推开,可身体却不断地往前走,想停也停不了。
终于——来到走廊最尽头的那扇门前。
不!强烈的恐惧袭向她,不!她不要推开门进去,她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硬是将她拉了进去,想闭上眼不看,可还是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景一物。
这是间手术室,在中间的手术台躺着一个用白布披盖着的“某物”。
不!这幕大眼熟了,她知这躺在下面的是什么,她不要去翻看,不要!
可手还是去翻看了,下面是……
她泪如雨下,不是那焦黑,模糊难辨的父亲,而是恍若睡着般的父亲,哇!她忍不住趴在上面大哭起来。“爸!爸……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
可当她抬起头,她抱着的人不再是父亲,而变成了母亲……“妈,妈……”她心更痛地哀鸣着。
突然一群不认识的人冲过来拉开她,把她的母亲抬走了。
“不!不要!把爸爸妈妈还给我!”她想喊却喊不出声音,跑向前想拦住他们,可他们动作快的有如风一般,眨眼间,就再也不见影子了。
她像疯了般开始到处找寻,在哪里?在哪里?她亲爱的爸妈在哪儿?还给她!还给她!
一阵冷空气排山倒海般的向她吹来,她冷得直发抖,可她个想停,她要快点找到他们……
突然有人拥住她,令她停下发狂般的找寻,是谁?是谁抱住了她?她紧紧贴在那人的胸膛……好温暖、好舒服,想抬起头看抱住她的人是谁?可他把她抱的那样紧,令她无法抬头。
——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让她可以不要去多想的待在这令她安心的怀中……就这样吧!她安静地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那无尽的黑暗。
好久都没睡的那样沉了,她微微睁开眼睛,露出淡淡的微笑,为了精神的饱满而感到喜悦。
可笑容随即消逝,她瞠大眼睛看着周遭——这是哪里?陌生的墙壁、装饰,这是谁的房间?
她低头看身上的衣物……是她的睡衣,但——怎么会?
推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当她推开窗帘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窗外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和蓝绿色的汪洋大海,底下则是种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花,馥郁的香味迎面扑鼻而来。
无心欣赏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拼命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掉进异世界了吗?
她早晨六点下班后,正打算回家时,才出了枫花……然后,有人从后面拿个未知名的东西蒙住她的口鼻,接下未——就是一片空白。
绑架!有人绑架她!这是跃入她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叩!叩!叩!门上传来轻敲。
她倏地转过身,看到床边椅子上有她的睡袍,忙冲过去披上,命身戒备地看向门口。
门开了,看到来人,她眼睛惊异地瞠大。
“是你!”
罗璇风穿着一袭黑色丝衬衫、黑色长裤,全身都是黑色系的他,英俊、帅气的不可思议,令她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不已。
“你醒了?”注视她的黑眸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深遂,“睡的好吗?”
她抓住胸前的衣襟,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被他影响。“……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手比了一下四周。“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他无法管住自己的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穿着白色睡袍站在窗前的她。
黑色如缎般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后,方睡醒的肌肤在日光照耀下,闪着淡淡的光泽,美丽的令人屏息。
“你家?”她摇摇头,似想要从这团混乱中理出些许头绪,“为什么……”声音是不敢置信的。“你绑架了我!”
面对她的控诉,他的反应是苦笑。“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离开‘枫花’!”
什么?怒气袭上。
“我已经说过我不想离开!”她大步走到他面前,“我不是你的谁,你没有资格插手管我的事!”卢静竹愤怒他说道。
天!她很少失控过,今天算是这几年来头一遭。
她深吸口气,“把衣服还我,我马上就走,我可以忘了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他扬扬眉。“走?你打算怎么走,走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我可以叫计程车来载我。”
他摇摇头,“恐怕计程车也无法让你回家。”
她皱起眉。“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台湾。”
她晃了晃,然后望向窗外。“……这是哪里?”
“我在印尼的家,它位在南太平洋的一座小岛,没有计程车,除了我私人的飞机与游艇外,没有任何一个交通工具可以载你离开这儿。”他微笑着,但笑容并无一丝暖意。
她瞪着他,企图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外头的景色,却又不容她否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过日子!”她忍不住朝他大吼道。“你知不知道,你没有权利来干涉我。”
“我知道。”他平静望着她。“你宁愿自己身陷地狱受万年不熄的烈火的焚身,也不愿意被救赎。被干涉。”
她闻言,面色变得惨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听不懂。”
她心虚避开他迫人的视线。
他走到她面前,轻轩勾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中。“你懂,你比谁都懂。”
她全身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她挣出他的掌握,走到窗前,两手紧握着窗台。
“……把我带来这儿又有何用?”她视而不见地看着前方。“……有何用?”她喃喃地说道。此刻她脑袋一片混乱,无法理智思考。
他走到她的身后,轻柔他说道:“我希望你能走出那牢笼,真正让自己自由,得到幸福。”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痛苦神情,令他整个心都揪紧,她发出凄然骇厉的笑声。“幸福?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配得到幸福吗?哈哈……我就是那其中之一呀!”情绪人过激动,胸口传来的剧疼令她差点伸手抚住,不让他发现异状。
勉强控制自己,定定地望向他。
“送我回台湾,我要回去。”再一次发出她的声明。
她怎么那么顽固?他有点恼怒。“我不能。如果你那么无法说服自己,那就想像这里是‘枫花’,把我当做一般客人看待就行。”他尖锐他说道。
她晃了晃,心更痛了。“我还没有必要成为一个男人的禁闭、附属……我知道自己卑贱,但你不用这样轻贱我。”
轻贱?“该死!我没有这个意思……”他硬生生止住,握紧拳头,连连深呼吸了好几次。“随你怎么想,总之……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枫花或是……另一个禁闭你的场所,想怎样就怎样——除了离开之外,提供食宿,薪资比照枫花处理,而工作就只有一个……取悦我。”说完,他旋身走向门口,深怕再说下去,会克制不住地冲向前去求她放过自己,而这事——急不得,想要让她摆脱心灵之监,要有更多的耐心和时间。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她着急地追上去,可胸口的疼在她动作的同时如炸弹般爆开,令她两眼一黑,往前仆倒。
听到身后传来异响,看到她昏倒在地,吓得他心神俱裂。
“静竹!”冲过去抱住她的身于,惊慌地大叫。“静竹!你怎么了……大!你醒醒,”脸色苍白骇人、嘴唇发白,他用手拍她的脸,却毫无反应。
“不!”想也不想的,抱起她就往门外冲了出去。
Ψ Ψ Ψ Ψ Ψ
“什么叫做检查不出来?”罗璇风拉住医生的衣领凶狠地问道。
“这……我们为这位小姐做了很详尽的检查。甚至做了冠状血管造影,也没有发现不正常的现象。”被抓得快喘不过气的医生是当地的心脏权威,可在凶猛的罗璇风面前,完全没有气势可言。
“那她到底有没有病?”
“呃……有的。为她做了心脏代谢物的检查。确实发现有问题,可实在找不出病因,所以……这一类的患者,我们都称为X症候群。”
X症候群?这名词一听就很讨厌,不晓得病因?!“那——她这个病会怎样?”
“呃,基本上她跟平常所见的心脏冠状动脉患者一样,都会心绞痛,所以尽量不要让她运动过度,情绪也不要起伏过大,这样就会减少发作的情形。”
情绪不要起伏过大?喔!老天!他做了什么?
她都是因为他才会心绞痛的。“有药可医吗?”他低声问道。
“我可以开一些硝化甘油给她,可在发作时含着以减轻疼痛,但——还是尽量不要让她情绪太过激动。”
送走医生后,他站在加护病房外良久,独自啃噬自责,一遍又一遍,他为什么要这样逼她?为什么要?
可——不这样做?还有其他方法能帮她吗……
他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能告知……这是险棋,如果代价是她的性命,他会毫不犹豫陪她的。
他什么事都能做好,唯独碰到她的,为何不能事事顺心?
深深吸口气,转开门锁,进去时发现她已醒了,整个人坐在病床上,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外面。
医院外头种植了一棵棵香蕉树,上面结了好几蛊的香蕉串,而在叶与叶之间,依稀可以清楚见到几抹属于大海的蓝。
他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等待她的指责。
良久都只是一片静谧。
“这里真的是印尼吗?”她悠悠地开口问道。
本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她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嗯!”
她微扯嘴角,说不上是讽刺或自我解嘲。
“我曾想过自己到国外旅游的情景,可从没想过是这个样子。”
“你会喜欢这里。”
不取得她的谅解,只是要她接受,这人真是霸道的可以,她转过头凝视他,冷峻的面容,习于让人听服他,若不是看到他眼底对她的关怀,她绝下会理会。
“知道自己的心有病吗?”
她看了看插在手背上的点滴。“……知道。”
“你的医生怎么说?”他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从没去医院检查。”她淡漠地说道。
“为什么不?”
“因为……”她轻笑,笑容有着浓郁苦涩。“……这是报应。”
他拧起眉。“你在胡说什么?”他不悦地喝道。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转向窗外,看着鸟儿在枝头上跳跃,听着外头鸟鸣啾啾。“这心痛……是在我杀人的那一刹那所产生的。”
话说完,除了鸟呜外,仍是一片静寂,她不敢转过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害怕会看到厌恶、惊骇、鄙夷……
但,那本来就是她应得的,不是吗?
强迫自己转过头望向他,却发现他表情平和。
没有任何的惊讶或……厌恶,似乎她说的只是件云淡风情的事,她不是杀人,而只是杀了一只小蚂蚁似的。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的平静,反而叫她难受,她用力吞咽,再次重复,“我——是个杀人犯。”她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紧揪住被单,眸中生气全无,无意义地笑了笑。“我用我的手……杀死了一个人,所以……这一切都是报应。”
“够了!”再也受不了眼中的空洞,他迅速移到她身边,将她冰冷的身体拥进怀中,她毫无反应僵直著,“那不是报应,你不要再胡说!”他心痛地低喊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杀人,可是我知道,你给你自己的惩罚已经够多了……你无时无刻都在责备着自己,对不对?”他懂了,一切都明白了。
“可以了,你可以原谅你自己了。”
泪水缓缓从她干涩的眼中流出,“……我怎能?我怎能原谅自己?夺走一条人命,毁了一个家庭的生活,我……凭什么能原谅自己?”
他的温柔恍若一把利刃,划开了她被冰冻的心,让她防卫尽失。
深沉的痛苦从被禁锢的记忆中释放,像无数只的手揉捏她的心,令她疼痛难忍地喊了出来,可这回她没有昏过去,哭声从门中逸出。
本以为她可以这样忍耐的活下去,因为是应得的,所以她不哭,选择了不发泄,可在他温暖的怀中,她像是个迷了路,然后乍见到亲人的小女孩,有了嚎陶大哭的冲动,而她也……做了。
他一直抱着她,口中喃着无意义的话,用有节奏的声音安抚着她,天!他的心快被她的眼泪给撕碎了,她那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悲呜,不断地重击他的心。
他视而不见地望着上方,无声他问道:老大爷!你到底让她受了多少罪?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若可以的话,他宁愿代她受这一切。
她不断地哭号,哭声则扯痛他的心,直到声音沙哑了。红肿的双眼看不清、整个人几乎快休克了,才渐渐止住、平静。
“嘘!别哭!有我在。”他反覆不停地呢喃。
鸟儿不再鸣叫了,随着太阳西下,纷纷飞回自己的窝巢,橘红的夕照慢慢从天空移坠入海,整个室内,除了不时响起的轻啜,就只有深深、沉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