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响起。
咦?她猛地转过头,看到了那张俊美的会让她心痛的脸庞,她呆愣了好半晌,然后闭上眼睛。“你不是真的!”
“我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唇边,终于看到她睁开眼睛,心头上的那块大石也稍稍放下。老天!在等她清醒过来这段时间,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尤其在看到她脸色是如此的惨白、透明,好像随时会不见,若非她胸口的起伏证明了她还活着,他会因焦虑而发疯。
她张开眼睛,看到他眼中强烈的感情,令她心一窒,连忙再度闭上眼睛,倘若这是梦,她情愿一辈子不要醒来,这样她就可以一直沉醉在他那深情款款的目光中,但,这不是梦。
她依旧闭着眼睛。“你为什么还不走?我爹娘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希望你看在我的分上,别怪他们这么鲁莽。”
她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失去她了,可是她紧闭的双眼和微微发颤的身躯,带给他无限的希望,也提醒他方才所发生的事,她为了他不顾生死的要胁她爹娘放了他,她可以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对她的真心又有何好怀疑?
“怪?怎么会呢?我还要好好谢谢他们,若非他们把我带到你面前,我以为这辈子想要找到你得走遍天下。”说到最后,他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
她幽幽睁开眼睛,眼神难解望着他。“你为什么想要找到我?”
“为什么?”他露出自嘲的笑容。“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自己不下千百次,天下女子何其多,随便哪一个都可以为我理家、生小孩,让我无后顾之忧。”
听到这,她脸色一黯欲别过脸去,但他却不准,他攫住她的下巴。“别躲!听我把话说完。”他以霸道又不失温柔的语气说道。
“还有什么话可说?酒楼里的女子个个比我冶艳美丽,比我温柔更懂得逢迎人,也比我更讨你欢心!”她恨恨地说道。若不是现在全身虚软无力,她会一掌打过去,一想到居然有其他女人可以接近他,她就好恨!
“你真这样想吗?”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深望进她的眼。“我去找那些女人,只想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你,其他的女人都可以,不,别转开脸,看着我!”他用手轻轻抚着她脸上的每一线条,她被他的温柔举动给弄傻了,不禁怦然心动。
“结果,我错了!我根本无法忍受其他女人靠近我,连跟她们说话我都觉得很厌烦,那段时间我没碰过任何女人,从来就只有你、只有你。”
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眼中盈满了震撼和惊喜,缓缓地坐起身,而他也坐到她的旁边。
“是真的吗?”
“我已向皇上辞官,准备四处寻你,光是这点还不足以证明吗?”他露出苦笑。“你倒是告诉我,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让我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所做的事都出人意料?”说到这,他不禁回想起那一夜。“那天,我之所以会对你如此残酷,也是因为我吓到了,在你面前我好像变了个人,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在恐慌之下才会那么恶劣地赶开你,你可以原谅我吗?”他眼中有着最深的歉意和悔疚。
够了!这一切都太足够了。她欢喜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埋进他怀中。“我当然可以原谅你,一百次、一千次都没问题,只要你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让我明白就好了!”
他紧紧抱住她。“我知道自己以前不是个好丈夫,亏待你许多,但我发誓,我会学着去做的。”他以很认真的语气说道。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
看到她表情怪异,他不由得担心起来。“怎么了?”
“我想经过这段日子以来,你应该很清楚,我无法像其他女子守规范,至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这样的我,你还要我当你的妻子吗?”
原来如此,他露出释然的微笑。“别胡思乱想,你只要做原来的你就好;不过,要答应我,别到处胡乱跑,也别随便行侠仗义,至少在做这些事时,也要让我陪着你。”
“夫君!”她开心的再度投入他的怀抱。
两人静静品味这幸福的一刻。
“既然你又叫了我‘夫君’,那你能将这张休书给撕了吗?”他从怀中掏出那张已充满了绉褶的白纸。
荻莲缓缓接过那张休书,见她没有马上动作,靖尧不禁屏住气,当她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定在他脸上时,他心漏跳了一拍。
她手轻轻触摸那张纸。“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绝对不准再逼我看那些《女诫》、《女论语》、《女则》之类的书,”
他露齿一笑。“唔!你想看的话再看,我不会勉强的,不过你不觉得那些书写得很好?”
“骆靖尧……”
“好啦!随你。”
“也不可以逼我们的孩子读。”
提到孩子,靖尧的眼神变柔了。“你还不打算亲口对我说吗?”
荻莲愣了一愣,脸一红。“你知道了?”
“嗯!岳母提了一下,不过我想从你口中听到。”他柔柔地说道。
荻莲羞窘地将螓首埋入他怀中,好半晌才开口轻声说道:“你就要当爹了。”
靖尧深深吸口气,才没让自己兴奋地跳了起来,眼眶有些湿润。“这会苦了你。”他没忘记女人生子会受的苦。
“没关系。”
“我不会逼孩子读那些书的。”
“谢谢!”
“可以将那张休书撕了吗?”
“可以!不过……”
“不过?”
“若是你以后对我很不好的话,我还是会再写的。”
“是,老婆大人!”
+ + + + +
数月后,江南宫家。
“快去烧壶热水!还有去看产婆到了没?”骆靖尧冷静的下令道。
“是!”颖儿领命冲出房间。
“好痛呀!”荻莲不住哀嚎道。
靖尧稳稳握住她的手。“娘子,再忍耐一点,孩子很快就会生出来的。”
“你只会出那张嘴,下次换你来生!”痛得死去活来的荻莲开始失去理智。
“贤婿呀!你没问题吧?”戚慕翔一脸惨白担心的问道。
“爹!您先出去吧?这里有娘跟我就可以了。”靖尧说道。
“是呀!老头子,你出去啦!每次我生小孩,老大荻兰不说,你那时根本来不及赶到我的身边,之后荻莲和荻柏,你哪一次不是吓得昏倒,醒过来时,孩子早就生下来,一点用处都没有,快出去,省得碍事。”
堂堂威镇大将军就这样满脸委屈的被赶出房间,不过当他听到女儿愈形凄厉的叫声,一种莫名的黑暗瞬间笼罩住他,就这样毫无例外地,戚慕翔在等待迎接他第一个外孙时,照样昏倒了。
就在外婆、爹、娘合力下,小娃儿总算顺利的生了下来。
“是个男的?”
在宫霓裳清洗下,小娃儿一身乾净清爽的躺在荻莲的怀中吸奶,荻莲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
抬起头正要跟心爱的丈夫分享这分喜悦时,却发现他不知在何时也倒了下来。
看样子他真的很拚命不让自己昏过去,如今一见孩子生下,也无所顾忌地放松了下来,可真难为了他,荻莲微微笑。
在荻柏和少华的协助下,将靖尧抬到荻莲身边躺下,待众人退了出去,荻莲打了个呵欠,然后抱着儿子也躺了下来。
望着丈夫俊美的睡脸,再看看已睡着的儿子,虽然还小,但已看得出他将来也会是个颠倒众生的绝色美男子,不过她一定要教他,绝对不可以恃才勾引、玩弄女人,要懂得疼爱、尊敬生命中那个唯一的女子,就像他爹一般。
她再度打个呵欠。多棒啊!有两个拥有绝色之美的男人伴在她的身边,想来天下再也没有女子可以像她这般幸运吧?
唔?好像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荻莲沉入梦乡前,对了!待会儿醒来时,得跟靖尧商量一下,要给这孩子取什么名,要让他姓啥才好?他可是骆、戚、宫三家的第一个孙子。
颖儿走了进来,看了看那一家三口甜美的睡相,小心地为他们拉上了被子后,便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门外,杨少华正倚着栏柱等着她,当她走近时,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接下来可以换我们了吧?”
颖儿露出甜甜的笑容。“等你熟读了小姐所著的《男诫》、《男则》以后再说吧!”
杨少华露出自信的微笑。“早读完了。”他一把将佳人拥进怀中,头一低牢牢捕捉那温柔的红唇,好半晌才抬起头。“《男则》恩爱篇第一条,丈夫要学会爱妻子。”
颖儿又羞又窘的瞪了他一眼,趁少华一不留神,一把将他推开,返到三丈外。“《男诫》第十条,男子绝对不可对女子用强。”说完后,便掉头跑开了,只留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少华摇摇头,眼中则露出惊人光芒。“‘杨氏家训’第一条,为了得到心爱女子,可上天下地、千方百计的去追求。”身形一顿,立刻飞身追了过去。
后人记
戚荻莲所著的《男诫》、《男则》,是教导天下男女要如何互敬互爱的书,女子不是卑下的,但书中提出的男女皆平等一论,为当朝卫道人士大加挞伐,斥为妖言惑众,并严禁发行。
尽管如此,尤其戚荻莲因做出“休夫”一事,名满天下,而被休的当朝第一美男子骆靖尧更“不计羞辱”再度回到妻子的身边,从此过着幸福恩爱的生活,让人好不欣羡。因此两本小书仍在女子闺阁之间秘密流传,将之视为“驯夫守则”。
不过这两本书是不是造成日后整个大宋臣民突地兴起“惧内”之风的“元凶”,不得而知。
但套句戚荻莲在《男则》中写的话──书,人人会写,但解读各有巧妙,无关《男则》、《女则》;《男诫》、《女诫》;皆是着者依己之喜好为人定下的生活准则。
信者,不会立地成佛,不信者,亦不会呜乎哀哉,而最重要的是要如何让自己的人生善哉!善哉!
-全书完-
写作小札
自从一口气写完《拒爱佳人》及《叛爱佳偶》之后,便觉得整个人好空虚,因为好像已经把体内所有的爱情细胞发泄完毕,然后编辑大姊更在每次来电中不断提醒我,要放轻松的写,不要让你的男女主角背着那么沉重的包袱,让读者心情愈看愈沉重。
对此,我已经深深反省了,在写的时候,不断告诉自已──放轻松,要快乐一点、要文字简单有力点。
写出意简言赅、情深意重的小说,一直是我努力的目标,把目前写的每本都当做是达到这项要求的挑战,因为对我而言这两个条件好像是两条平行线,偏重简单的词句时,便会失去情感;偏重于情感时,文词描述又会过于琐碎,所以我现在仍摸索中,有不足之处请各位多多包涵!
好了?严肃的地方过了,现在来谈些轻松的。
我很喜欢写古代小说,但喜欢归喜欢,真要动笔还真有点……麻烦。
原因不为啥,因为“古代”是已发生的年代,有历史的依据,所以天马行空不负责任的写法虽然很快乐(像《二度邂逅》、《娘子休夫》),但若真检讨起来,还真会心虚,其实倘若可能的话(功力足够)的话,是希望能像金庸的武侠小说一般,巧妙的配合史实,让创作出的人物活灵活现穿插其中,让人以为黄蓉、郭靖、杨过、小龙女等是真有其人,让人拍案叫绝,印象深刻。
其实小说世界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让人看了快乐又觉得有意义,是最棒的事,但若假得太过,便会让人觉得无趣了。
不过之所以会再继续“不负责任”的创造出《娘子休夫》,原因不为啥,因为我太喜欢戚家这三姊弟的名字,觉得他们是自己创造过最喜欢的名字──荻兰、荻莲、荻柏,光看字就觉得好美(有没有觉得孟华快疯了?)可能就是出于这种视觉美的关系吧!所以觉得不将他们当主角写成故事的话,好像有点太对不起自己了(这是什么怪理由?)
当然好名字就要有好故事搭配,凑巧当时我在图书馆翻到了一套有关中国历代妇女研究论文集,赫然发现造成中国近千年来“男尊女卑”的观念和班昭所著的《女诫》有极大的关系,因此便在以此为主轴下,创造出了这样的故事。
说来中国女人真的很可悲,周朝以前为母系社会,当时男女分工为“男猎女耕”而非“男耕女织”,但到了周朝,因为那时正是礼教形成的过渡阶段,因战争的关系,父系取代母系而起;战国以后,有了“妇道”形成(所谓的妇道即是学做媳妇的道理,侍奉公婆、舅姑、丈夫之道),而孔子一席“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等话,更把女子地位与小人画上同个等号。(想到国中时,还把这几句话背得滚瓜烂熟──以应付考试之用,就很生气,哪个白痴编译馆?居然把这种贬视女人的话编进了教科书,再让莘莘学子学?对了!离开国中好一段时间,不知现在的课本还有吗?)
到了汉朝班昭时,她将历代所有压抑女子的思想有系统编纂起来,编写《女诫》,彻底标榜着男尊女卑、夫为妻纲、三从四德。(我们耳熟能详的从父、从子、从夫;德、言、容、工以及把生女比喻为“弄瓦之喜”,即从此来),基本上,《女诫》是本教导女子如何侍奉丈夫、儿子的书;而最惨的是,男人将这本由女人写的自我压抑的书视为“圣书”,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拿此来欺压女人──这是你们女人自己说的,怎么可以不做到?(请摇摇头、叹口气吧!然后再庆幸自己不是生在古代。)
因此在出于这样的激愤下,幻想自己若是回到古代的话,会把那些所有规范女子的书全都砸在那些男人的脸上,所以也就有《娘子休夫》这本书的产生。
希望你们会喜欢这本,因为我真的已经很放“轻松”的写了。(不过,我承认这本情感就不太够,所以无法成为泪弹,唉!对不起!功力不足。)
盼大家轻松看、轻松的活、轻松的过日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好吗?
新的一年又来了,在此先祝所有的读者,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