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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休夫 page 10 作者:孟华

   

  她飞快将身子洗净,从头到脚彻底洗了干净后才起身,衣服着好后,打开房门,意外地发现他居然正在帮那两个小孩子修理玩具,虽然脸上并没有带着笑容,但那两个小孩似乎一点都不怕他的冷脸,反而一脸崇拜望着他。

   

  看到这一幕,她的胸口闷闷的好似被什么堵住。

   

  好奇怪,她以前总认为他是高高在上,冷傲孤绝,不易亲近,但现在,她怎样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有如此亲和的一面,而且可以跟小孩子如此泰然的相处。

   

  突然间,她发现自己根本从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她只一味儿把他当神只般的崇拜,而当他对她一屑不顾时,她才会愤而离去!

   

  靖尧将做好的童玩递给那两个叫阿大、阿二的小儿,见他们开心地蹦蹦跳跳跑进屋中献给母亲看,他不禁微微笑,转头一看,发现荻莲正站在门口注视他,他立刻收起笑容并站起身子。

   

  荻莲看到他又恢复那个冷冰冰的模样,暗暗苦笑,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还是很遥远的。“我洗好了,我这就去帮你换新水,”

   

  他定定看着她。“不用了!水还是热的,”他越过她走进房间站在浴桶旁。

   

  “可是……我用过了,已经……脏了。”她有些结巴的说道。怎么可能?他居然会用她洗过的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转过头,发现她两眼睁大,张口结舌,满脸酡红瞪着他。

   

  他被她的表情逗得想笑,不过他仍维持面无表情。“怎么了?你还害羞呀?前晚你不早已看过、摸过了?”这时他将手放到腰带,缓缓解开,

   

  她惊呼一声,飞快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那又不一样,那天……你发着高烧,我、我是不得已才把你的衣服给脱了。”

   

  一阵声音后,接下来便是浸入水中的声音,她吞口口水。“我、我先出去了,你自个儿慢慢洗。”

   

  “你不过来帮我吗?”在她拉开门要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出声了。

   

  帮?从他口中居然可以听到这个字眼,还真是奇迹,她深吸口气后,慢慢转过身,试图抑住脸上的红晕,可是徒劳无功。“你要我帮你什么?”

   

  看到她脸红局促不安的模样让他觉得有趣极了,还以为她真大胆得天不怕地不怕,看样子他对她仍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想到这,一股男子的优越感缓缓升起。

   

  他微扬起嘴角。“我的肩膀受了伤,还不能抬起,所以还得麻烦你帮我洗一下背。”

   

  对喔!她都忘了他受伤这件事。“我知道了。”想到要碰他,她全身泛起一股热流。

   

  她慢慢走近浴盆,眼睛不敢瞄向他隐没在水面下的身体,虽说两人是夫妻,可是她从没见过他全裸的模样,即使在行房时,亦穿着衣服……

   

  走到他身后,吞口口水后才开口。“待会儿,我再帮你换药。”

   

  “嗯!”他将毛巾丢给她,她接了起来,缓缓地放到他的背上,然后轻轻的刷,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处。

   

  前夜,她是在他昏迷的情况下,所以能够任意擦刷,但现在他却是清醒着,而使她感到莫名的羞窘,动作一点也不俐落,而也不知怎地,她全身好像要燃烧起来,整个房间也出奇得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刷同个地方?”冷不防,他出声说道。

   

  她吓了一跳,咬一咬牙,连忙刷向其他的地方,不过有些气他这样吓她,所以刻意加了力道,直到见到红痕出现,才又减轻了,为了打破此刻怪异的静谧,她开始找话闲聊。“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为什么这样问?”

   

  “刚看到你在帮那两个小男孩修理竹蜻蜓……”

   

  他没有马上回答,正当她以为他不会说时,他开口了。“那竹蜻蜓散了开来,我只是将它们重新再绑好。”他淡淡地说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常玩呢,所以才会一下子就做好。”他的背部已经刷了一遍,可是在一边说话时,她已经忘了原先的窘迫,相反地,她开始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她是可以如此亲密靠近他,她拿着毛巾,从他的颈子后头绕到他的胸膛,轻柔洗拭着,他没有出声喝骂或反对,于是她就大着胆子继续洗下去。

   

  他眼睛闭上,有些陶醉地享受地那轻柔却不失力道的洗刷,在热水松弛下,使他渐渐放下一切的防卫。“我小时候根本没有机会玩这些小玩意。”

   

  她不信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你们男孩子常玩的东西可多着呢!什么斗蟋蟀、踢键子、玩圈圈、放风筝,这些你都没玩过?”

   

  “没有!”

   

  “为什么?”

   

  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因为我从小就与众不同。”

   

  她眨眨眼睛,想起他从小被称为“神童”一事。“我知道。”何止小时候,现在还是与众不同。

   

  “打从我二岁会识字开始,我爹就开始让我念书习字,当别的孩子在外头玩官兵捉强盗的时候,我得在书房里背四书五经给我爹听,当别的孩子开始进学堂念书时,我已经开始准备参加乡试了。”他淡然地说道。

   

  她听了,心无来由痛了一下,她小的时候,多快乐呀!姊姊拉着她和弟弟,快快乐乐的在戚府上上下下跑着玩,除了固定的练武、念书的时间外,她几乎是无忧无虑在玩着,更别提当人坐在课堂上,只要一听到外头有其他小孩玩的声音,心更是随之飞去,会开始想法子让讲课快点结束,于是各种整老师的花招都出笼了。

   

  “没想到公公居然如此严格。”在她嫁进骆家以前,骆铭大学士即已过世数年了。“你会觉得遗憾吗?”

   

  他露出冷笑。“有什么好遗憾的,该可怜的是那些成天只知道把时间浪费在玩那些无聊游戏的家伙,他们不晓得自己错过了多少?”他的声音是如此尖锐不悦,令她皱起了眉头。

   

  说这什么话呀?但这样看不起人,将一般平凡人视为无知的俗物,不正是骆靖尧最拿手的,气的有那么一刻,真想将手中的毛巾砸到他脸上去,若非……见到他的眼光飘向远方,眉宇间有股抹不去的阴郁时,使她不禁愣住了。

   

  她沾了沾水,再度开始动作。“你当时有比较要好的玩伴吗?”

   

  他没有回答。

   

  突然间她明白了。“其实你很想跟他们一起玩,可是却没人肯跟你玩是吗?”她轻声说道。

   

  他愤怒地转向她。“才不是呢!是我不屑跟他们玩。”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瞅着他。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息下来,他没想到她的几句话,竟会造成他的情绪这么大起伏,他本来不想再说出更多的事情,可是他的嘴巴却不听使唤。“当时,所有的小孩都把我当成怪物,也很畏惧我爹的权威,没人敢靠近我,就只有少华,他敢过来和我说话,爹觉得他也是可造之才,所以便让他做我的书伴,让我同他一道念书、上课。”

   

  一个自小就被全部的人视为“神童”的人,普通人是不可能愿意主动亲近,更何况是小孩子,她几乎可以想见得到,所有小孩同在一起玩得很快乐的时候,而他却只能从书房窗口远远看着,也难怪他同杨少华的情谊如此不同,她曾经为此感到很伤心,为什么他的朋友可以如此与他谈天说地,而她却不行,但现在看来,恐怕也就只有杨少华一人可以做得到,其他人……也不行,在他那尖锐毫不留情的言语下,其实是想掩饰他被同伴排挤的受伤感觉,若不是拚命告诉自己才是最强、最棒的,他又怎能坚强的面对这一切?

   

  她为他有这样的童年感到难过,她的眼眶不禁湿了。

   

  陡地,他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湿毛巾。“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她退了开来。“水冷了,我再去帮你加些热水。”声音有些沙哑。

   

  “不用了,我马上就起来。”

   

  她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间外,看着她的背影,他不禁暗暗咒了自己,他竟不知不觉中说了那么多从前的事,这下不晓得她会怎样看他?

   

  不过,刚刚在她离去前,她眼睛看起来湿湿的。她哭了吗?为什么?

   

  去!若她是在同情他,他会告诉她省省吧。他从来就没有觉得寂寞、难过、孤单过。从来没有,他有先圣先贤的书陪着他度过童年时光,所以他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的。

   

  但不知怎地,他这番独白,居然不若往日那样的有力和大声。

   

  该死!他不觉喃喃咒了出来。

  第七章

  那夜,因为气温陡降,但只有一床棉被,所以不得不挤在同一张床上,但那条薄被只能勉强挡得住些许的寒气,偏偏屋内又没有燃着火炉,向来畏寒的荻莲,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她实在很想靠向有温暖体温的靖尧,但是刚刚在上床前,他已经开口说了,他不会占她便宜的,要她大可放心。

   

  说什么放心啦!她可是很希望他占她的便宜,即使他不占,可是她却很想占他的便宜呀!就像此刻,她多想偎进他温暖的怀抱中,以抵抗那逼人的寒意,但刚被他那样一说,现在是打死她都不会开口的。

   

  她到底要抖到几时呀?靖尧放弃入睡的努力,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伸臂一揽,将她带进怀中,这才发现她全身冷得像冰人。

   

  “你怎么会那么怕冷?”他问道。

   

  他温热的胸膛就像源源不绝的火炉,顿时让她全身都暖了起来,她没有指责他占她便宜,相反地,她万分的感激,确定牙齿不会上下打颤后才说话。“没办法,小时候一到了冬天,我们全家就会到江南去避寒,即使,后来跟着你住在汴京,冬天时,我都会穿上十件以上的衣服,躲在烧炕上,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去了。”

   

  哦!这点他倒不晓得,不过当时他人不在汴京,所以无从知晓,直到过年时,他才返家。

   

  这是她头一次偎在他怀中。天,这感觉好棒!不过,她随即不自在起来,仰起头。“我这样枕在你的肩膀,你会不会不舒服?”

   

  “会!”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沮丧地扁扁嘴。“好嘛!那──我移下来一点。”她整个人移下到他的胳肢窝的地方,虽然这样半边脸都会埋进棉被中,不过她觉得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暖和,闷死总比冷死好,她是这样想的,谁知当她的头才一躺下,他却笑了起来。

   

  “怎么啦?”她连忙抬起头。

   

  “好痒!”他抓了抓胳肢窝一下,抬起头,发现她的表情怪怪的。“怎么了?”轮到他发问。

   

  原来他也会怕痒呀!又让她发现了他这个原先近神般完美的丈夫更像人一点,一股恶作剧的心情升起,她半坐起身。

   

  看到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时,他的心漏跳了一拍,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在想什么?”

   

  “没事!我只是想确认。”语毕,她手快如闪电伸至他腋下──开始搔痒。

   

  这个攻击让他完全猝不及防,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你、你在干么?哈哈!快点住手,好、好痒啊!”他一边伸手抵挡,无奈他另一边肩膀动弹不得,所以多花了一点气力,才抓住她那两只顽皮的小手。

   

  “别闹了!”虽然语气有些严峻,可是脸上、眼底却带着难以压抑的笑意。

   

  他笑起来好美、好英俊、也好具亲和力。“你应该要多这样笑的!”她忍不住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意渐渐退去,又摆出她最熟悉的冷漠、淡然并坐直了身子。又来了,她很无奈地想道。现在她终于发现,只要稍一碰及他内心真正的感觉,他就会摆出这张冷脸,让人退避三舍,以前或许吓得了她,但现在……不了!在发现他那冷漠的表面下,仍有着温暖人性存在,给了她相当的信心。

   

  “以前每当看到你这个表情,我总觉得很可怕,就好像小时候,书没背熟,被教书先生叫去听训责骂时一般,然后,接下来也真的是在听你叫我要多学学《女诫》、《女论语》上的规矩,让我觉得难受极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所以你才会将那些书给烧掉?”

   

  她笑笑。“没错!”随即她脸色一整。“我只是将累积了一年的怒气和对你的不满,藉着烧书来发泄,说实在,就像颖儿所说的,也不晓得前辈子欠了你多少债,这辈子会被你这样吃得死死,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她幽幽地说道。

   

  “现在,你觉得已经还完了上辈子欠我的,所以才决定离开,断绝咱们的夫妻关系?”他定定望着她。

   

  她露出一朵悲伤的微笑,然后点点头,伸手轻轻抚摸他俊逸的脸庞。“因为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觉得自己快疯掉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将你……给杀了。”她表情充满哀伤的说道。

   

  她的话让他全身不由得打个冷颤,她是说真的?

   

  “我愈来愈无法忍受你老是用那种冷冰冰、看不起我的口气跟我说话,让我觉得自己好差劲,好像不应该出现在你的面前、不应该和你成婚……”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令人心疼的微笑。“在我听到你对少华说的话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我因喜欢上你,所以自私利用了皇上姊夫对我的疼爱,逼你不得不跟我成亲,娶我为妻,我天真的以为,成亲后,你一定也会喜欢我的,所以,我拚命想办法讨好你,谁知到头来,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你,因此,我才决定写下那封‘休书’。”

   

  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封‘休书’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想任何一个男人在受到这样的羞辱,并闹的人尽皆知的话,在你休了我这个威镇将军之女、前太子妃之妹时,也比较会没有争议。”她露出颤巍巍的笑容。

   

  他闻言之后胸口又是一窒,连这点她都想到了,从头至尾,她都是为了他……

   

  在他的记忆中,除了少华曾经这样对他之外,他不记得有谁还会如此的体贴他,连他的爹娘都没有。

   

  爹亲对他永远都是要求、再要求,不断地鞭策他往上爬,在他未达到顶点之前,绝不松弛。

   

  而软弱胆小的娘亲,视丈夫为天,一切以其语为主,对身为儿子的他,也是敬多于爱,对丈夫严苛的教子方式,她完全无异议,不曾让他有个可以喘口气停下来休息的地方。

   

  于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学到了,要学会隐藏自己真实的感觉,反正又没人会在意,而应对他爹亲的最好方法,就是自己更加加倍的要求、鞭策自己,让他爹无置喙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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