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不后悔吗?而且你这样做也会忘了关于居轩的一切,这样你也愿意?”
她就是要忘了居轩,这个傻小舅还不明白吗?她深深吸一口气。“小舅,你还不懂吗?当我们每个人再一次转世投胎为人,甚至喝了传说中的‘孟婆汤’,忘掉前世的一切,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要让每个人在投胎后有个全新的开始,过去就算了,倘若现世要为过去的每一件事做弥补,那我情愿不要为人,光是还债就还不完,因为不仅有前世,说不定还有前前世呀!”
“人活于世,只要是在人群中生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影响周遭的人,在家里有家人,在学校有同学,在社会有情人、有朋友、有同事,甚至政治人物做出的决定都会影响到每一个人,幸或不幸,遗憾或圆满,因人而异,我同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做坏事的人必得报应,但……无论如何,我不想将每笔帐都记在脑子里,成天琢磨该如何清帐,情愿什么都不记得,顺其自然,我相信命运自会安排,到该清帐的时候就会清,就如同我们的相遇一样。”亚敏说完后,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
陆羽听了之后,不禁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这小妮子……志奎则哑然失笑,不管是宫荻兰或是许亚敏,她总是以自己的方式来掌控人生,不喜欢被人左右,这等拗性有谁消受得了?除了居轩。
“可是你也会忘了居轩,忘了你们前世所经历的一切,这样你也愿意吗?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志奎不放弃地说道,他指着正尧。“最可怜的是他,他带着对你的思念活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
亚敏脸色苍白,她何尝不知,她也心疼,但是……“不!没关系的。”正尧的视线和亚敏纠缠,他脸上表情平静无波,见他这样,志至嘴巴张了张,旋又合上,不再多话。
亚敏深吸口气。“倘若这一世我和他在一起,全基于对前世的遗憾和歉疚,这份爱也大牵强了,我不要。”她再次坚定的表明,虽然心中某一部分,一直骂自己很傻,但她还是宁愿如此,转向陆羽。“陆伯伯,开始吧!我想快点回到原来的生活。”
“既然你如此坚持,就这么办了。”陆羽叹口气。“来!到这躺好。”他指着古董榻。
亚敏依一言走去,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已经不陌生了。
志奎拉住陆羽。“跟她说,你只知恢复记忆,不知该如何消除。”
“催眠本来就只是一把钥匙,现在只是要再上锁就可,何况她心意已定,你又何必强求?”
“喂!始作俑者是你们喏,怎么现在反而不继续下去,起码也要让他们两人这一世有结果呀!”真是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志奎总觉得他们两人若是没有在一起,他的责任还是未了。
“唉!随缘吧。”丢下这句话让志奎慢慢思量。“你最好考虑一下,看要不要也把过去的记忆给消除掉?”
“我考虑看看。”
陆羽走到榻前,俯身看着已躺好的亚敏。“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就开始了。”
“等等!”陆正尧站了起来。“我可以和她单独谈一下话吗?”
“好呀!”
亚敏默默地站起身子,随他走到楼上的茶房。
阳光从大玻璃窗中照进来,整个空气充满芬芳的茶香。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吸了一口,还来不及睁开,一双暖热的手温柔覆住她的眼,不让她张开,另一手有力环住她的腰。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居轩。”他的声音距她好近,近得可以清楚闻到他身上所散发的味道──温柔、沈稳,让她心悸也心安。
“在你忘掉过去一切时,我要告诉你,荻兰!我爱你,自死我都爱着你,从没一刻忘记过你。”说完后,他的唇温柔覆住她的,轻柔辗压,用舌尖细细描绘,仿佛想将之永远铭刻于心,不舍的吸吮,牢记所有的味道,尽将前世所凝聚的深情倾注于这一吻。
他的手离开她的眼,唇也随之离开,若非他的支撑,她整个人早虚软滑到地上,她闭着眼,不敢睁开,用她的耳朵感受他每个动向。
他低沉的声音缓缓沁进她每一寸肌肤,深入她的心。“这些话憋了我一世,直到近千年后的今天,才说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她眼睛是闭着,所以没见到他脸上的深情和温柔。
“我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执意要消除前世的记忆,你怕前世这份爱太沉重,而影响到这世真正的感觉,因为我们都不同了,是不?但是我相信,前世的我,不是只爱你的绝世容颜,还有勇气及胆识以及所有的一切,我都爱;至于这一世,我将如你所愿,不会用前世的爱来束缚你,我也会锁住我前世的记忆,以免自己把持不住跑去找你,让你难过。”虽然这样做对他不容易,因为她是他生存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目标,但她要“自由”,他会成全的,即使这样做会将他五脏六腑全翻了过来,即使这样做完全否定了他前半辈子的生存意义,他也无怨。
她咬住下唇,忍住不哭出来,但泪水仍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不愧是她倾心爱上的男人,果然明白她。
“别哭!”他呻吟一声,大力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着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松开,俯身将她脸上的泪珠吮干。“这次,就让我们再赌一次,看看没有前世的记忆,我们还能不能相逢?但是我相信,无论距离多远,无论轮回多少世,我们的灵魂终会相遇。”说出这像誓言般的话后,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仿佛烙上印记一般,整个空气为之一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缓缓张开,他已不见人影,整个房间只剩下她一人,直到此时,体内属于“宫荻兰”的那一部分,才敢释放出来。
泪水再度流下她的面颊,一直潜藏在意识最深处的心痛像得到升华般,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莫名的平和。
谢谢你,‘居轩’……而我也一直爱着你,直到我死去的剎那,我会期待的,期待不只在这一世,而是未来的每一世,都能和你再相逢,她在心中轻声发誓道。
尾声
两年后。
阳光普照,春光明媚,是出游踏青的好日子,尤其看着对对情侣,神情轻松地在公园走着,更是让她的视觉大受刺激,但她偏偏得骑着铁马,在大好的星期日,跑去小舅开的骨董店帮忙顾店,实在有够命苦。
大学毕业后,她并没有去找和就读科系相关的工作,反而跑去投入传播界,参与电视节目制作,虽然传墦圈内人际关系复杂,但是守住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虽然工作琐碎繁杂,倒也投其所好。
虽然投入社会工作两年,但是情感还是一片空白,并不是没有其它男孩追她,而且她也不像以前一样,对爱情有种莫名的排拒,她很大方地尝试和人交往,可惜都没遇到“对味”,没人能激起她心底的涟漪,所以也就没下文了,不过她现在真的不强求,一切……随缘。
将车子放好,走进骨董店,意外地发现志奎也在,而在他身边有位老先生。
“咦!小舅,你不是说要加班,没空过来看店,才叫我来的,不是吗?”她向他打招呼,并对他身旁的人点一下头。
“是呀!”志奎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一笑。“我是听美云说有人找我,所以才从事务所赶过来的,来,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先生是刚从美国回来的陆羽先生,而这个丫头则是我的外甥女叫许亚敏,在XX传播公司工作,还没有男朋友,有请陆先生帮我们物色一下。”他开朗地笑道。
陆羽笑一笑。“好呀!我有个儿子,人还不错,也还没有女朋友,找一天让你们认识认识。”
亚敏顾及有外人在场,不便对她小舅发作,脸上堆起笑容,对陆羽笑道。“您的名字跟宋代茶神一样,不晓得您也爱喝茶吗?”她瞥一眼茶桌,上面都还没动过。“我来泡茶。”
“好,谢谢!”陆羽点头道谢,并用一种含有深意的目光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丫头,你过来看,这是陆先生托我们挂在店内的绣画,是宋朝的精品喔!”
志奎对她叫道。“真的吗?”一听说有精致的骨董,她立刻放下一切凑过去看,这可是她的嗜好,乍看──“是嫦娥奔月吗?可是怎么旁边还有一个男子?”她看着那幅绣的精致绝伦的绣图,不觉着了迷,并且莫名地被牵动着。
“绣得好棒。”
“那个女子真美,希望自己有她的一半……”
“哈!那是不可能的。”
“难说,说不定我前世就那么美丽。”她嘟起嘴。
“哈!哈!那更不可能,你不要笑死我了。”
“臭小舅,真不给人面子。”
“……”
陆羽乘着舅甥俩抬杠之际,已经自动烧水将茶泡好。
一边动作,一边含笑听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先后为他们两人关闭前世及先前遇到他的记忆,看样子他做得很成功,因为他们已经不记得他了,一切都回到他未出现前的轨道上。
他同样也为正尧将记忆消除掉,这么做并不容易,因为前世记忆几乎跟了他一辈子,消除这部分等于消除了所有相关成长的记忆,但正尧选择这条路,一切从头学习。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能完全和正常人一样,所付出的代价……让他看了好心疼,不过毕竟熬了过来,也让他庆幸,当初做的抉择并没有错。
现在的正尧,在一家计算机公司上班,生活作息正常,夜里也不再作噩梦,看样子“荻兰”最后的那番告白,已经将前世所留下的“悔憾”升华了百分之八十,在他心灵深处的那个黑洞也得以愈合,使他开始过属于这一世的真正人生,不过虽然不再受前世记忆牵绊,他还是没有交女朋友,这样下去他要何时才能抱孙?
如今,就只剩他仍保有前世的记忆,虽有点寂寞,但还不到消除的时候,谁叫他还有一屁股债没还。
他曾答应正尧,绝对不会插进他和许亚敏之间,一切顺其自然,但他可没答应不刻意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人相遇……甚至相恋呀!反正已经当“鸡婆的老公”够久了,再当一次又没差。
所以他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必要时,可以安排一场“相亲”,至于成不成、合不合,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反正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他拿起茶壶将茶杯注满,热情地向那两个正巧辩不休的人招呼道:“快来喝茶,凉掉了可就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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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舅舅和那位陆老先生后,亚敏习惯性地在店内巡一圈,来到那幅绣画前,再次定身站住细看,她相当喜欢这幅绣图,栩栩如生,会情不自禁被画中意境给吸引,真希望也有人能陪她一道飞向月球。
叮当!玻璃门上的铃铛响起来有客人上门了。
飞快地转过身,习惯性脱口而出。“欢迎光临!”当看清来者的容貌时,整个胸口仿佛被什么击中似,有种莫名的兴奋和……熟悉。
这个高大、气宇非凡的男子是谁?她的脚像生了根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男子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一脸焦急地开口说道:“小姐,请问这儿是不是陈志奎先生的店?”
被他的急切吓了一跳。“是的。”
“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们了。”他如释重负地说道,脸上表情也恢复平静,当他冷静下来时,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独特的男性魅力。“是这样的,我是来拿回一幅画,我父亲擅自作主把它借给你们,我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你们,所以能不能请你立刻将它还给我。”他面露轻松的微笑说道。
她打量他半晌。“不能。”她很直接地回答。
他闻言愣住了,直到此时,他才定神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女孩子,她的容貌并不是能吸引他的那一型,五官并不动人,尤其那双眼睛,就女性审美眼光来看,没有一丝水汪汪,显得太锐利些,但他看进她眼中时却深深一震,那是一双充满活力、精神奕奕的双眼。
也就是这双眼睛,使他不禁再细看这位小姐,全身隐隐散发一股傲气,看着看着,他觉得心莫名其妙悸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他继续地问道,眼睛仍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瞧,愈看愈觉得着迷,完全不可自拔。
被他瞧得整个心发慌,但也有莫名的欣喜,她抬起微红的脸。“原因很简单,一、你是谁?二、令尊是谁?三、你在说哪一幅画?”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听她用如此条理分析的回答时,他忍不住笑了,仅是这样看着她交谈,已经让他涌起连自己都会吃惊的愉悦以及不可思议的满足感──好象好久都没和她好好说过话了。
“对不起。”他笑着伸出右手。“我叫陆正尧,我父亲是陆羽,我要的……则是你身后的那幅绣图。”
她看着他伸出的右手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根据国际礼仪,握手时应该是由女性先伸出手喔!”
他畏缩了一下,将手缩回。“抱歉。”他吶吶笑道,有些不好意思。
她伸出手。“你好,我叫许亚敏,请多指教。”
她温暖的笑容柔和了脸上的线条,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美丽极了,他慢慢伸出手握住她的,眼睛牢牢注视她的脸孔,一种特殊的暖意从他们的接触处缓缓渗进他们的全身。
“许小姐,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他轻声问道。
她偏头想了一下,虽觉得有熟悉感,但若是曾见过他,绝对不可能忘的──他不是能让人轻易忘怀的男人。“没有。”她肯定地答道。
“那……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好面善?”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呢?”她大胆直视他说道,经过两年在传墦界的训练,早学会了要懂得抓住契机,做最直接的告白。
“啊?”陆正尧被眼前这个女子直接坦白的言语吓到,但心中某一角也被触动开启了,他细细看着她,然后他笑了,笑容温柔中带丝促狭。“是的,我信;不过……许小姐,你似乎不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喔!但是……”
听到前半段话时,原本飞扬的心,顿时像被飓风吹落般的沈落谷底,他怎么这样说?她不开心地抬起下巴瞪他,却被他眼中的神情给吸引住那是混合着温暖及柔情,她整个人都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