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
“原谅我!心爱的,我不该负你的!”这充满痛苦的喊声,不断从躺在诊疗台上的一个年仅十岁的俊美男孩子口中喊了出来,他眼睛紧闭着,仿佛正作着恐怖的噩梦。
在诊疗室外则围了一群人,透过玻璃窗中看着这个小男孩的反应。
在众多外国人中,其中以一个亚洲面孔特别突出,他年仅四十多岁,相当高大,他正一脸哀凄和担忧地看着里面那个小男孩,他正是男孩的父亲。
此处是美国最富权威的心理治疗研究所,所长威尔逊转头看着那个中国男子,“他这种情况有多久?”
“打从六岁开始,他……就开始作噩梦,说一些我们都不懂的事情,但醒来后,问他作了什么梦,却又茫然不知,一点都记不得。我和内人以为,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情形会改进,谁知反而变本加厉,每天晚上几乎都喊出这些话来,声音凄厉骇人,觉得……这孩子好象受了很大的折磨。”叙述的语气充满了痛苦。
威尔逊沉默了一下。“他有和其它女孩子来往过,或者他曾经做出什么事情……在他小时候?”
小男孩的父亲哀伤地摇摇头。“这孩子从小就孤僻,不喜欢与人亲近,尤其是小女生,他几乎畏缩,根本不敢靠近。”
“他母亲呢?”
“他母亲在他七岁那年,因为乳癌去世,是我一个人抚养着他……”提到妻子,那男人脸上悲伤更深。
“会不会是母亲的死亡带给他的打击太大?”
“可是这种情况却是在他母亲去世前就发生了,他母亲去世时,他的确很哀伤。但是在那段日子,他却很懂事,像一个大人要我不要难过,他说母亲现在在天上当天使看着我们……这孩子,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那男人深吸一口气。“不过这孩子却愈来愈忧郁,一点都没有同年龄孩子该有的活力,医生!我希望你们能帮帮他。”
所长沉思了好一会儿。“我懂了,我们会安排令郎做几项测验,来找出问题所在。”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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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陆先生,根据我们安排的测验显示,令部除了较安静内向以外,在其它方面完全正常,而且说实话,他的智商相当高,也很懂事,对许多事物都有不输给大人的见解,说他是个天才也不为过。”
“那他为什么会作噩梦?”小男孩的父亲急急问道。
所长轻叹口气。“这也是我们所困惑的地方,我和几位组员研究了一下,我们决定对令郎施催眠方式,或许可以找出原因。”
“对不起,我不懂……”
“可以藉由催眠方式,了解他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毕竟每个人都会作梦,梦总是将人最深层的意识和想法浮现出来,而小孩子作噩梦的原因,多半是源于外在的影响,例如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因而吓到,或曾受过什么重创而在心底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平常不会记得,但是一旦睡觉,这些记忆便会毫无所控地浮现出来,形成梦魇。”说到这,所长顿了一下,他以带有深意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男人。“我听说你们中国人会体罚小孩子?”
那男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愤怒跳起来。“威尔逊先生,你想指控什么?想说因为我殴打这个孩子,所以才有这种情况发生。”
所长平静地看着他,不为他所动。“婴幼儿时期的肉体虐待,往往不为人所记得,但随着年纪增长,这些一被遗忘的记忆往往会随著作梦一一浮现出来,这些都是有例可循的,虽然说来不中听,而且据这几天的观察,我们可以感觉得出来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相当好,也没有在令郎身上发现可疑的伤痕,所以我们也不会在毫无证据下做出结论,只是大家都相信,令郎小时候应该曾经遭遇过什么事,所以才会发生现在这种情景。”
小男孩的父亲深吸一口气,复又坐了下来。“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内人绝对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这孩子的事。”他疲惫地说道。
“事实总会被挖掘出来。”所长静静地说道。“不过,我们必须要经由催眠方式来找寻真相,你同意让我们对令郎做吗?”
他低头看着地下,若是不同意,只怕一辈子都查不出真相吧!
“非要用这种方式吗?”
“是的。”
“会不会有危险?”
“我们有十年以上的专业经验,请放心。”
他本以为这个孩子是神赐的神迹,乖巧、懂事,但……现在却感觉他背负极大的悲伤降临到这个世上,所以总是如此忧愁,想对许多人付出爱,却又畏缩里足不前……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这种情形。
“我当然同意,不过也希望你们能同意帮一个忙。”
“请说。”
“我希望你们能先帮我催眠,我想知道自己过去是否真有做出伤害这孩子的行为,而却一点记忆都没有。”他恳求道。
所长沈吟了一下。“我明白了,我们会为你做的。”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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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他不听我的指令……下得太深了!”诊疗室发出这样的惊呼。
“怎么会这样?”
“我只是要他回到出生的时候,谁知就再也控制不住……”
“赶快唤回他。”
“……”
“不行!完全唤不回来,整个脑波图好混乱。”
“天呀!他们父子俩怎么都是同样的情形……”
“现在只有等他们自己苏醒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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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
在太平洋滨,一大一小身影正并立在沙滩上。
“儿子,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念书,然后放假时再到世界各地去旅行。”
“要寻找她吗?”
“是的,我既然已转世了,我相信她也会转世。”
“可是……这个世界这么大,人海茫茫的……”
“即使穷尽我一生的时间,我也一定要找到她,何况……我们两人不就碰头了,并且成为父子?”
“说的也是,不介意为父和你一道寻找?”
“当然不介意,不过……你欠的债好象比我多。”
“我知道,但愿还得清……”
“但愿……”
+ + + + +
十八年后。
电话铃响。
“喂!”
“我找到她了!”一记较为苍劲的男声由话筒另一头传来。
“真的?确定是她?”声调微微颤抖,透露着狂喜和不确定。
“确定,绝对是她,没想到她真的也转世了,这些年的搜寻总算没有白费。”
电话那一头传来静寂。
“喂!你还在听吧?这可是越洋电话……”
“她……现在在哪?”
“台湾、台北。”
“年纪?”
“二十二岁,快大学毕业了,生活……看起来过得不错。”
“她……可有其它人在身边?”问这话的人,整颗心都提得老高。
电话那一头迟疑了一下。“应该没有,这一世的她并没有那么美丽,长得相当平凡,不过气质相当神似。”
“外表……变了?”电话那一头发出干涩的笑声。“外表变了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她活着,只要她活在这个世界,我活着才有意义……不多说了,我会立刻赶过去。”
“好!就等你来。”
第一章
“丫头!你要不要去算个命,看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红鸾星老是动不了?”
那个被称为丫头的女子,整张脸都埋在报纸中,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该去算命的是你吧!小舅舅,看看为什么每个女朋友都交不到半年就吹了,让我们都不能有一个小舅妈好叫?”
“啧啧,大姊,你是怎么教小孩?对长辈那样没大没小。”一边摇头一边说话的人,是个有张娃娃脸的男人,看到他的人,绝对不会相信他已三十岁,因为他的外表比他的年纪看起来年轻十岁。
“光说她,怎么不说说自己?有像长辈的样子吗?我说志奎呀!亚敏也没说错,你自己没以身作则,不赶快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尽催你的外甥女干么呀?”亚敏的母亲说道。
这里是许家的客厅,此时正聚满许家女主人娘家的亲戚,五个弟弟妹妹全都聚于此,为他们的大姊祝寿。
“小弟!你上次带回给我们看的那个杨小姐,现在人家怎样了?”亚敏的大舅说道。
志奎耸耸肩没说话。“亲了一次,就没下文了。”
“你的吻功也未免大逊了吧!”众人不约而同取笑他。
许亚敏起身,没惊动任何人走回自己房间,将房门关上,真是有够无聊,每次这些长辈聚在一起,就会拿他们小辈的姻缘做话题,难道没有其它的话可谈吗?
是的,她许亚敏,今年二十二岁,目前是X大四年级,虽然称不上是美女,身材也不怎么样,但至少还过得去呀!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什么都不缺,但在男女比数相当,且校风开放的校园中,就是没遇到几个对眼的,她发誓,真的有很认真去找,认真到差点没公开到布告上去贴征友广告,可就是遇不到嘛!
缘分!
应该是缘分未到,所以她命中那个真命天子还没有出现。
她一直是这样安慰自己,既然缘分天注定,该来的就会来,这就是她现在的想法。
只不过何时会到呢?有时难免会升起这样的感叹。
大四的课轻松,许多同学纷纷利用这段时间,赶紧去找工作,而她目前则是在他小舅所开的一家古董店打工,当门市小姐。
虽然本科系念的是商学,可是对那些古字画、古玉、古董家具特别有兴趣。
这家古董店是她小舅业余开的,陈志奎本职是会计师,平常最大的兴致就是搜集这些晋董物品,把玩过后就将它卖掉,转进另一笔资金买新的,他开古董店为的就是方便流通,而非以营利为目的,所以亚敏也无需负大多的销售责任。
这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一上完课,便骑着她的宝贝“铁马”,到她小舅的古董店打工。
“下课了?”一道在古董店打工的张美雪抬头向她打招呼,美雪是她的邻居,今年刚升上专四。
“今天生意好不好?”亚敏将背上包包解下,放到柜台后。
“还不是一样,多数人都是过门而不入。”在这闲得可以连K一二本漫画,都不会有客人上门,会进来的不外是老主顾,要不就是突然在橱窗中看到有趣的物品时,才会进来看看摸摸,杀杀价,有些人觉得满意,就会购买,有些人则是杀着好玩,然后丢下再考虑看看等字眼便离去,总之在这里,也可以见到各式不同的人。
“没办法呀,玩古董的人毕竟不多。”亚敏笑道。
美云开始收拾东西。“既然你来了,那我要去上课。”
“OK!拜拜!”
“再见!”
美雪走后,亚敏巡了一遍店内所有的摆饰后,便走到面对着门的角落坐下,那儿放了一张古董桌椅,上面有茶具,旁边则在电磁炉上烧着一个日据时代的生铁茶壶,她煞有介事地开始喝起茶来。
在充满古色古香、摆满古董家具的地方品茗,别有一番风味。
她打算喝完一壶茶后,便开始着手写她的报告。
突然外面传来吵闹声,她将火关掉,人也冲到外面看是怎么一回事?
一对男女正在离店不远处互相拉扯着,乍看下好象是夫妻打架。“抢劫!有人抢劫呀!”那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因为过于惊慌,声音尖锐,语句破碎,若不是她眼尖,发现那男子一直拉扯着那女子的皮包,还真听不出在喊什么。
“住手,放开她!”她对着他们大喊道。“光天化日下,你想干什么?”要命!怎么其它人都畏缩地躲在其它店家内。
那男的转向她,眼光凶狠地差点吓得她腿软,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她也睁大眼睛瞪他,比眼大?她才不会输他!
“干XX!”刺耳的三字经源源不断传过来,银光一闪,他从怀中抽出一把刀。
她眨眨眼睛,立刻转身跑回店里,不过她不是逃跑,而是冲进去抓起放在角落的一个铁铲──民国三○年代的,再冲出门,直直跑向他们。
“谁怕你呀!”亚敏也顾不得危险,举起铁铲就砍了过去,那个歹徒一看苗头不对,不再抓住那个皮包,转身就跑,这时一只穿着黑色西装裤的长脚伸了出来,让那个歹徒狠狠地跌趴在地上。
原本偷偷躲在店里的人一见歹徒倒下,纷纷涌了出来,手上拿着扫把、棍子,目标直向那个歹徒。
谁知就在众人气愤填膺,义不容辞赶过来善后时,那个歹徒突然翻过身,手上那把刀子居然已换成一支黑色手枪,大伙愣了一会儿,惊呼一声立刻转过身子,争先恐后又跑回了刚刚藏身之处,顿时现场又只剩下那个近乎歇斯底里的妇人还有……她。
手枪?两个人相距仅一公尺半,亚敏吞口口水,膝盖开始有些打颤,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眼睛牢牢盯着对方,几近屏气凝神地等待对方下一个动作。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警察来了!”声音低沉有力,而且也带来不可思议的效果。
那个歹徒顿时面露慌张,四处东张西望,想看警察是从哪个地方跑过来。
好机会,她手中铁铲毫不犹豫立刻重重击向他的手,将他的枪打落,再一个回马“铲”,狠狠打中他下巴,一声凄厉的哀嚎硬生生破中途截断,想来是咬到了舌头,这次他往后倒,四脚朝天昏了过去,再也没醒过来。
见到此景,原本躲回去的人又再度回来,这回聪明了,先用绳子将人绑住,再乘机踢几脚,凑了几拳。
亚敏一看没事,加上警笛声渐近,她打着铁铲转身欲回店里,身后突然传来不少拍手声,回头一看,大伙正大力拍手对她微笑呢!
“了不起呀!”
“女英雄!”
有些不好意思,她对大伙儿笑笑点点头,转身之际,眼角瞥到一个黑色身影,正在旁边静静伫立着。
是他出脚挡人、出声引开歹徒的吗?
她好奇地走过去,那人一发觉她走近,整个人僵硬地站直。
当地看到那人面孔时,整个人呆住了,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少见的高大男子,温文俊雅,眉宇间有股淡淡的忧愁,当她望进他眼中时,不禁深深一震,那是混合着悲伤、惊喜以及难以言之的情感。
不知两人互相注视多久,亚敏猛地把眼睛调开,整个心跳快得好象要蹦出来,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在他们互相望进彼此眼中时,好象可以窥见彼此的灵魂……“刚刚是你出声的吗?”她不敢再看他,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