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莫晋丰被赶出莫家,带着他的妻子到南部定居,直到夫妻两人因意外身亡,广宇、广然、广擎三兄弟才被接回莫家,重新教养……
想要在莫家生存下去——那就是一切照着莫氏家训走!违者,滚!
再一次,他父亲的命运也轮到他遇到了,如果他照着爷爷的意思与其所选择的女人结婚,是不是一切就能妥当了?人生可以无风也无雨?
“莫先生,你去过香港吗?”带着浓厚广东腔的国语响起,打断了广宇的冥思。
他抬起眼,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去过,我非常喜欢香港。”看了一眼腕表,一点十分,这餐饭已吃掉了一个小时,而前五十分钟,都是莫维奇一人的独角戏,直到他倦了,才先离开,把时间留给“他们年轻人”。
坐在他面前的是PAO陈氏集团的千金,Carry长得非常美丽、动人、气质佳,是他见过少数有傲气却未带骄气的富家千金,同桌的尚有其妹Anny以及广擎。
拥有哈佛企管硕士头衔的Carry,对世界经济情势有绝佳的敏锐观察力,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精辟入里,与她谈话,可以得到相当好的互动与知识——这是他从方才她与莫老爷子谈话中得到的结论,而且从莫老爷子的健谈与笑容,显然相当欣赏这样精明、干练的女孩。
毫无疑问地,若能与PAO继承人结婚的话,将会为东宇企业获得绝佳利益。
可是,此刻他不想听美国和中共的货币政策为何?不想知道欧盟未来的经济走向,他想听的是——
一个轻柔、充满感情的声音对他说小孩子的创造力为何?使用过的宝特瓶可以利用那些技术回收研发出另一种产品,甚至是——我喜欢你……
而且一个钟头前短暂的十分钟谈话仍在他脑中发酵,愈来愈胀、愈来愈满,几乎完全充斥。
后天——该跟她去吗?或者不要理她?就此……
结束?!
“那你平常喜欢做什么休闲活动?”
“登山。”在他意识到前,他的话已脱口而出,顿时满桌的谈话静止。
“登山!”广擎一脸怪异。“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项‘休闲活动’?”
Carry轻笑。“这活动听起来很有意思,台湾好像有很多的高山可以爬?”
“是呀!这是我最近才喜欢上的‘活动’。”他尽量维持平静的语气说道。
突然间,他厌烦起这一切,脸上那层面具有随时剥落的可能!
可恶!都是她害的!她为什么要突然邀他登山?让他乱了、慌了、迷了。
她给他的清单还在口袋中,之前他瞄了一下,全都是一些登山所需的配备,她连品牌、格式、数量都写的一清二楚。
他可以不理会的,不过,没弄懂这一切,他的心似乎将会永远得不到平静,一直猜测她的用意……
领悟到这点后,原本塞成一团的脑袋突然清晰了起来,他推开桌上的餐盘。“抱歉,各位!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有事?广擎睁大眼睛。“爷爷不是……”话在广宇锐利的目光下戛然而止。
“真的很失礼,因为下午临时安排了一个会议,我不亲自主持不行,所以就由广擎陪着两位小姐在台北各处逛逛,广擎!没问题吧?”
哈!哪敢有问题?“……是!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骗人!哪来的临时会议,就算有,也上定会被老爷子截掉。
不过,看到以自信、从容步伐离开餐厅的大哥,他眼中多了一抹玩味,这可是他有记忆以来,听见大哥“撒谎”,虽说是推托之词,可总是头一回。
没想到大哥是愈来愈像个“一般人”了,而造成的原因……肯定跟那个爱“登山”的童小姐有关,好!就冲着这一点,他会好好为今天的相亲画下完美的句点。
爷爷那边!他会帮他挡住的!
第七章
“先生、小姐,思源垭口到了!”司机操着台湾国语从驾驶座前喊道。
到了,广宇收回一直放在闭目假寐的秋雅身上的视线,看向车外,此时天已大亮,陌生却完全天然的景致,映入眼廉。
他终究是跟来了,轻轻推了她。“秋雅,我们到思源垭口了。”
秋雅睫毛动了动,挣扎了一下,才完全张开,里面仍盛满睡意,显然方才她真的睡着了,像个婴儿般毫不设防,完全不像他,只能痴痴呆呆地望着她的睡脸,脑中不断猜想她会对他说什么话?对他做什么事?
她毫不做作打了呵欠、伸懒腰,然后拍拍他,对他说了今天凌晨四点碰面以后的第一句话。“我们下车吧!”
司机协助他们把行李卸下。“哇!好重,几公斤呀?”
“二十五公斤。”秋雅朗笑道。
广宇看了那两大包,今晨一碰面,她二话不说的便接过他的包包,检视他所准备的东西,然后重新帮他打包后,便上路了。
“你是女生耶,背得动吗?”
“可以!常背呢!小意思。”
“好好走!祝你们登山顺利。”
“谢谢!”秋雅朝司机挥挥手后便转向他。“真要上山去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可以搭上那司机的车,或者在路边拦车。”
他望着她,坚定地摇着头。“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入山的。”
秋雅定定望着他半晌。“好!出发吧!”
七一○林道是条废弃的林道,是进入南湖山区的重要山道,带着松香的风,徐徐吹拂着他们的脸庞。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着,这是他第一次登山,也是第一次背负了近三十公斤的重物行走着。
她走得不快,似乎有意让他能慢慢适应这条路和呼吸及步伐配合的节奏。
“是树莓。”她停住,指着挂在林道旁的鲜红果实,她随手摘下了几个,用衣服擦了几下便递给他。“来!吃吃看,现在正是树莓成熟的时候。”
他接过,可是没有马上吃下,他低头看着红色果实半晌,然后抬起头望着她。“我知道若是没弄清楚,绝对没办法走下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给过你答案了,不是吗?”她表情认真的回望他。
她“高兴”……一个更让他雾煞煞的答案。
“你在怕吗?”她偏头睨着他。“怕我把你带进山中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吗?”
“不!你不是这种人。”他摇摇头。
“那——你何不放开心胸,不要想那么多,就只是把专注放在这段旅程上,该要面对的不是我,而是别的。”
“例如什么?”
她笑笑。“像看看你可以找到多少美景?还有知道山有多可爱……”看到他仍满脸困惑,轻叹口气。“我没办法告诉你,如果想知道答案,可以跟着我走这一遭,或许可以找到你的,一如我找到我的,如果你不愿意,现在顺着原路下山还来得及,选择权在你身上。”
他未完全弄懂她所说的,可她的话却让他有种麻麻感,选择权在他身上!他可以转身下山,也可以继续跟着她走,如果下山了,他可以继续过他所熟知的生活,能够掌控的步调,然后周而复始可是……他抬头往那条林道望过去,
毫不犹豫地,他做出了选择。他直视她。“我跟着你走。”
她露出灿烂的笑颜。“好!我们一起走。”
Ч Ч Ч Ч Ч
林道路径算是平稳好走,两旁分别是山坡和陡崖,望下去,可以看到溪谷、农田以及一户户渐渐缩小的人家,景观美得像幅画,令他止住脚步,停下观看,一种前所未有的悠然自得的心情油然而生。
感觉到她在凝视他,转过头,她对他微微一笑,在那片刻,他知道她可以明白他的感觉,因为——感动是一样的。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行,面对有若“之”字形的斜坡,总算开始让他领悟到何谓是“爬山”,轻松愉悦不再,若非平时他有游泳锻炼身子,只怕没体力走上去,看着眼前娇小的身影,步履轻快的令人……咬牙。
有种冲动想赶上她,可是愈急便愈力不从心,甚至步伐错乱,呼吸急促,心脏重重撞击胸口,非常不舒服。
他不得不先停下来喘口气,这比跑百米还喘。
这时顶上传来轻柔声音。“慢慢来,调整呼吸,不要用张口吸气,靠鼻子。”
他微喘地抬头望她,她坐在斜坡,满脸歉意俯望他。“对不起,我走太快了。”她懊恼地皱皱鼻子,自责的喃喃说道:“平常习惯一个人走,所以速度快了些,忘了你是新手。”
他摇摇头,表示无妨,是他自己求胜心切,所以才乱了步调的。
她低头看看手表。“再撑一下,爬完这段斜坡后会到棱线,路会比较平,我们到时再休息。”
“好!”感觉气息较平稳了,便又继续上路,这回,他不再急于赶上她,也或许是她刻意放慢步伐,维持约两公尺的距离,渐渐地,他的身体有了意志,知道要怎么样呼吸、走路,能让自己舒服些。
路上芒草、箭竹丛生,难以看到远方的景色,只能专注的注意脚下的路,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视野一片开阔,群山、云海尽在眼前,那壮丽的景色,深深震动了他。
咔嚓!照相机的快门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转过头。
她拿着相机,面露微笑。“你现在的神情很棒,好像看到了‘奇迹’。”
“我的确是。”他轻声说道。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找了个阴凉之处用午餐。
“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山吗?”他主动打破沉默,手指着云湖的另一端雄伟的大山,顶上犹可见到白雪。
“是雪山……看起来很近,对不?”
“是呀!……好像几个跨步就可以到了,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在说梦话。”
她点点头。“你的确是在说梦话,想到那里——得走上好几天的‘跨步’才可以到喔!”
两人相视一笑,休息一会儿,便再度踏上了行程,在走之前,她拉住了他。“先擦防晒油。”她递给他一瓶防晒膏。
“有需要吗?”
“当然有!别小看紫外线哪!尤其山上的紫外线特高,长久曝晒,可是会有皮肤癌之虞!”
他在脸上涂抹了之后,便将乳膏递还给她,她摇头,接过后帮他补强,除了脸以外,连脖子、耳朵内外、下巴内侧都要抹。
感到她纤纤手指在他脸上肌肤轻抹,近到可以闻到彼此的鼻息,不禁一阵心神荡漾,迫切地想知道,若将她拥入怀中会是什么滋味?
在想的同时,他的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念,环住她的腰,拉近两人的身躯。
他没有说话,一双黑瞬紧锁住她的。
她的心疯狂地跳动着,手指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要缩回……
“嘴上也要抹护唇膏吗?”他低哑着声音问道。
“嗯……”她无法动弹,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他的眸、他的唇,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与她的存在。
下一刻,他的唇已覆在她的唇上,四片唇瓣轻轻碰触着,有着温柔、有着试探……
分开时,两人都为他们所分享的奇妙感觉感到晕眩,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她被他那炽热的视线灼得羞红了脸,偎进他的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他紧紧抱着她,感觉到她在他怀中的娇柔与契合,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更深、更亲密的……
突然他被自己的念头骇着,害怕自己会突然像个禽兽般将她推倒在地……陡地推开她,拉开两人的距离。“抱歉,我没想到自己会失控——”
嗄?他向她道歉?这可不是她预期在献出初吻后所得到的反应,眨眨眼睛。“你——很少失控也不喜欢失控,对不对?”
他心中某根线断了!
“有人喜欢失控吗?”他抓扯头发。“可自从遇见了你,我……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你……”
在两人相处的关系中,他像极了那一只坐在翘翘板上方的蝉,总是被悬的高高,踏不着地。
孰料,她却点点头。“很好!”
“很好?好在哪?”一股莫名的怒气袭向他,他气自己竟会如此坦白地说出他对她真正的想法,这样的口无遮拦骇着了他。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知道你跟我有同样的困扰,我觉得很安心。”
他瞪着她。“是吗?可我总觉得自己一直被你牵着走。”他手比了一下周遭。“就像现在我被你带进山中。”
她—脸无辜望着他。“我只是照着我想做的做,你可以拒绝的喔,我又没拿枪逼着你。”她走过去将背包背上。“我‘建议’我们现在最好就上路,因为还要走三公里才会到我们今晚要住的地方喔!”
望着她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他只有干瞪眼的分,完全无力反击,情况失控……轻叹口气他也背上背包,现在——就只有任其失控到底,看是何时、如何、怎么停下来。
唉!结局难测!
Ч Ч Ч Ч Ч
他们的行程比预计的慢。
当他们走进密林时,像是有人施展了魔法,整个林内渐渐弥漫了云雾,有丝诡谲,虽不至于看不清路径,但是却无法没有不安感,尤其对第一次碰到这种情景的登山者而言,很难不心生恐慌。
秋雅有些担心,不时回头望,看到他神情平稳,不像害怕,倒是惊奇居多,令她不禁佩服他,她第一次碰到时,差点吓哭了——她以为路不见了。
广宇发现自己并不慌乱,或许是因为前头这个向导老神在在的走着,她戴上头灯,光线清楚的照着前方,所以能稳稳的跟在她身后,走她所选择的路。
两人边走边说话,听她诉说山中密林的危险性。
密林带幽深绵长,稍一不注意便会走进兽径,不自觉被引进岔路走入深山中,尤其陷入高及人长的芒草或箭竹林时,如掉进“深海中”,茫然难以找到方向靠岸,失去原先的路径,因而迷路了,“山难”就是因此发生。
听到兽径,引起他的好奇心。“台湾山里头有什么动物呀?”
“目前常见的有山羌、水鹿、帝雉,还有……台湾黑熊。”
他一惊,不安地看向四周。“台湾黑熊……这里有吗?”
“听说有,但是来这边几次,我没碰过就是,连熊吼都没听到……倒是北二段山区一带,偶尔可以听到熊的咆哮声。”她笑吟吟回头望了他一眼。“想听到还不容易!得靠前世修来的福气才听得见呢!”